中国“神药”干细胞疗病真相

1、中国“神药”干细胞疗病真相 在北京转了一大圈，跑了好几家医院，龚建军最后又回到了初来北京的第一站北京武警三院。眼前一幢五层灰色小楼，外表看上去还不及一家县城医院，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就是网上那家用干细胞专治脑瘫患儿而声名远扬的医院。 龚建军来自贵州省石阡县的偏远山村。一年半前，他中年得子。现在，村子里的同龄孩子都能撒腿跑了，他的小儿子却既不会坐，也不会爬，还不会抬头，更不会嘤嘤学语。他把儿子抱到省城医院，被确诊为脑瘫。 如果得不到有效治疗，儿子将要白痴一生，这让龚建军心痛不已。他到处打听脑瘫的治疗方法，从网上搜索到了干细胞治疗，并慕名来到北京武警三院。该院设有一个专治脑瘫患儿的干细胞治疗中心，

2、在患者家属的口碑中，该院干细胞治疗技术在国内排名前列。 干细胞治疗中心设在北京武警三院主楼西侧二层，一条十多米的狭长走道里，聚集着二三十个来自全国各地的脑瘫儿家庭，父母们互相交换接受干细胞治疗的心得体会。龚建军夫妇就在其中，孩子的主治医生告诉他们，干细胞通过静脉输液或者动脉介入，无需开刀，整个治疗过程创伤小、痛苦少。 在这里，他们看到一位住院前无法走路的小患者，经过四个疗程后，甚至可以独立行走300步。龚建军夫妇受到了鼓舞，决定让儿子接受干细胞移植，他们希望儿子尽快恢复智力，将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医院实验室自制干细胞 4月17日，小患儿送到干细胞治疗室后，不到半个小时，就被医生抱了出来，留在

3、观察室观察半天。龚建军摸了摸儿子的体温，有些发热。医生并没有给他一个明确解释，只说那是正常反应，几个小时后就会自动恢复到正常水平。但儿子一直高烧不退，最后医院不得不通过输液来帮助退烧。 “究竟输进去的是什么？”龚心存疑虑，他自始至终没搞清楚干细胞是什么东西，也没有亲眼见过，更不知道它从哪里来？他听业内人士说过，目前用于移植的干细胞制品来源渠道复杂，有的是医院自制，有的来源于科研机构实验室，还有的由专门供应干细胞的公司提供。 北京武警三院干细胞治疗中心办公室主任对本刊记者称，干细胞是中心自制的，出自武警三院的干细胞培养室。龚建军此前曾获知，北京武警三院从2002年开始建立自己的干细胞培养室，这些

4、干细胞来源于新鲜的脐带血。他从该中心的网站上看到，迄今已成功治疗了12000余例病患。 目前，中国有很多医院都在自己的实验室制备干细胞。他们有专门的公司负责采集脐带血，然后直接运送到医院。北京武警三院的干细胞治疗中心紧挨着妇科，对于干细胞来源，中心主任续大田不愿意透露太多信息。 北京名仕医院与北京武警三院相去不远，是一家由旧厂房办公楼改装成的民营医院，对外又号称“中华民族疑难病研究中心”。医院的干细胞治疗中心设在二楼20号诊室，但没有挂牌，患者都是由导医带上楼咨询。“我们在实验室提取干细胞，6个小时左右就得输入患者体内。”北京名仕医院干细胞治疗中心王凤云医生说，输入患者体内的干细胞不必担心安全

5、问题，绝对保证质量。 各家医院的治疗方案也不一样，有的采用静脉输注，有的先进行介入手术，即将干细胞从大腿动脉导管注入，还有的将干细胞通过腰部穿刺输入。龚建军听医生说，北京武警三院采用的是颈动脉输入。 这些由医院实验室自制的干细胞，因为制备工艺各异、质量控制指标不同，受到一些干细胞移植专家的质疑。“你敢相信它是安全有效的吗？”细胞产品国家工程研究中心副主任张磊说，一些医院的干细胞培养室近似于一个简单的作坊，在生产工艺、质量监控等方面没有明确的标准。 整个过程没有设置一套保证生物安全的有效程序，很有可能污染一些病毒、微生物，造成急性感染。张磊直斥这种作坊式的生产方式，“从脐带血中提取干细胞就直接给

6、病人输入，无异于谋财害命。” 在干细胞治疗中心，龚建军每天都能看到不少小孩做完干细胞移植手术被抱了出来，进入观察室。他常常和患者家属碰头，询问疗效怎样，有没有副作用？相互比较治疗效果。 他们隔壁床上躺着一个小男孩，看上去两三岁的样子，小家伙可以独坐，小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孩子母亲说，他们做了四次干细胞移植，明显感觉语言能力增强了，原来只能说两个字，现在可连成句了。 病房里还有一个五岁多的小男孩，也患有严重的脑瘫，紧张起来手脚僵硬，蜷缩在床。龚建军凑过去问孩子的父亲，“手术后，有进步吗？”对方回答：“很难看到进步，也许有一点。” 龚建军儿子接受干细胞治疗后第二天，他明显感觉到儿子能独坐几秒钟了，

7、不像以前立马倒下去。夫妇俩现在急于筹钱，坚持要让孩子做完一个疗程。看着这么多人都有所好转，他们相信“坚持下来，会有收获的。” 天价治疗费用 龚建军在贵州老家务农，家庭经济并不宽裕，两口子这次来北京，总共带了2万元。而北京武警三院干细胞移植治疗小儿脑瘫，一个疗程分四次，一次费用1.5万元，总共6万元。他们和主治医生多次讨价还价，但医院始终不为所动。 这些天，龚一直不停地给老家打电话，到处筹措治疗费用。“我们先接受了一次治疗，想接着再做下去。”他不希望孩子的治疗半途而废。 北京武警三院附近有一片平房，很多租住在这里的脑瘫家庭和龚建军一样，每天都在为高昂的治疗费用发愁。据他们介绍，一个干细胞疗程，通

8、常包括三到四次治疗，费用将近10万元，如果进行多个疗程，总费用高达几十万元。 “每家医院都是自己开价，有的还可以打折。”患者家属抱怨干细胞治疗不但收费高，而且没有统一的收费标准，最要命的是，“这些费用不享受医保，大部分都靠自费。” “这些都是有钱人来做。”北京名仕医院王凤云医生直言不讳。该医院隶属北京环兴医药集团，公司网站称，他们是国内规模最大的人胎盘制品生产基地，重点供应领导人、特种部队、大企业家、影视明星等相关用户。 王凤云说，该院是国家老干部定点医疗单位，他们的干细胞治疗不但针对帕金森等疾病，还用于美容和抗衰老。帕金森干细胞治疗的费用，一次就高达15万元，用于美容、抗衰老的干细胞治疗也价

9、格不菲，一次最低10多万元，最高则四五十万元。 今年35岁的苏菲，本来想打羊胎素美容，后来发现干细胞美容也很流行，“打一针就可以了，不用年年打。”她唯一难以接受的是价格，大概需要8万20万元。后来托熟人，吉林省长春一家干细胞治疗中心的负责人给了她一个5万元的折扣价。她不愿意透露在哪家医院接受治疗，仅称使用了吉林中科生物工程有限公司生产的胚胎干细胞。医生告诉她，一份制剂最高能卖到四五十万元。 河北肝硬化患者李茂山运气不错，三年前在解放军302医院免费接受了干细胞治疗。当时，302医院正对重度肝硬化、肝腹水和急性肝衰竭患者进行一项干细胞治疗的临床研究试验。“因为是临床试验，所以不收费。”医生建议他

10、尝试，李茂山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在北京近百家开展干细胞移植的医院中，302医院是唯一一家免费的。这项干细胞治疗肝硬化的临床研究，302医院生物治疗研究中心投入的科研经费超过800万元。开展3年来，已有上千例志愿患者接受干细胞移植，无一例收费。 “但这种机会不是谁都能碰上，也不是年年都有。”今年4月，李茂山第二次来302医院看病，他发现该院干细胞移植技术已从去年进入临床治疗，不再免费。 李茂山的病情近来又有恶化症状，医生确诊为肝癌，建议他接受第二次干细胞治疗。医生告诉他，目前对晚期肝癌的临床治疗尚无特效疗法和技术手段，原位肝移植是公认最有效的治疗方法，但由于肝源短缺，肝移植的手术覆盖率远远不能满

11、足临床需要。 肝移植的费用为40万60万元。李茂山是工薪阶层，根本支付不起。而细胞体外培养相对低廉很多，他这次又把希望寄托在干细胞治疗上。“一个疗程分三次，一次费用是1万元，总共下来3万元左右。”这个价位在他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内。 4月27日，60多岁的李茂山接受了第二次干细胞治疗，自我感觉良好。他看上去不像一个绝症病人，整个人红光满面，特别精神。6月初，他再次从河北赶往北京302医院复查。他怀疑病情之所以恶化，是第一次干细胞移植引发的后果，但医生回复他，肝硬化转化成肝癌的概率很高，干细胞治疗并无副作用。 “说什么都没用。”李茂山这才意识到，接受干细胞治疗，病人的权益得不到丝毫保障。其他患者也有

12、同感，他们以其他医疗技术或检验费等名目接受干细胞治疗，没有发票凭据，甚至在病历本中，都没有接受过干细胞治疗的记载。 副作用尚难预料和控制 相对于李茂山的狐疑，苏菲接受的干细胞美容更让她忐忑不安。 4月8日，她以静脉点滴注射的方式进行干细胞移植，整个过程历时十五六分钟。“当初只是说提高身体机能，然后就注射了。”苏菲说，装有干细胞的小瓶子，大小仅为最小规格的输液瓶的1/3，上面似有胚胎干细胞的字样。 医生告诉她，注射后三四十天是最佳状态。第二天，苏菲早上起床即感觉到脸发热，中午照镜子观察了一下，面部明显变得圆润丰满了，一些细纹也不见了。她把自己的美容经过发到互联网上，希望引起讨论和关注。“我是小白

13、鼠，周围人都在观察我。”她说，他们可能都想打，但都怕有副作用。 互联网上的回应令她惊慌失措。天津一位干细胞临床研究者直接告诉她，“你遇到兽医了。”这位专家说，干细胞对于危重病人效果较明显，健康人在注射后3天内，有一些主观积极感受，“但不要期待干细胞返老还童，身体有自己的免疫系统，不出一周输注的干细胞就被人自身免疫系统清除了。” 这位研究者还说，苏菲注射的胚胎干细胞具有高度致瘤性，和癌细胞一样能够躲避人体的免疫监视。“部分胚胎干细胞可以长期存活，在人体免疫功能低下的时候进入分裂期，成了气候就会致癌。”他说，患者接受这种治疗，可能罹患癌症和自身免疫系统疾病。 这番话让苏菲不知所措。她后来在互联网上

14、看到不断有专家发出警告。北大人民医院血液所所长黄晓军曾公开强调，干细胞治疗不仅疗效不确切，风险也同样未知。卫生部医学伦理专家委员会的邱仁宗指责诸多医疗机构不顾病人安危，开展未经证明的治疗，称“干细胞治疗的个案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国际干细胞研究学会也在其官网上，向公众提示有关风险，指出来自干细胞治疗的副作用尚难预料和控制。 此前，大陆已经出现干细胞治疗致死的病例。据媒体报道，2010年7月5日下午，浙江籍糖尿病患者洪淳在上海455医院进行了干细胞移植手术。次日出现头晕和恶心的症状，要求住院。医院对洪淳进行留院观察，但未作任何检查。7月9日晚，洪淳被送往杭州武警医院重症监护室，最终因脑组织大面积死

15、亡而去世。 一位医生推测，洪淳的反应属于“超敏反应”，也就是身体对于外来细胞产生了异常、过高的免疫应答。“如果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或可避免死亡。”在他看来，医院未要求洪淳在治疗后留院观察，是一个重大失误。 “小白鼠”监管困境 尽管干细胞治疗的疗效和风险尚不确切，但龚建军在北京求医期间，发现很多医院和专科诊所都在提供干细胞治疗，他先前去了香山附近一家医院，那里提供的干细胞治疗主要针对帕金森症，老年患者居多；后来他又去解放军302医院，该院主要为各类肝衰竭、肝硬化、肝癌等患者提供干细胞治疗；还有一些医疗机构，声称通过干细胞移植可以治疗糖尿病、肝病、脑萎缩等多种疑难杂症，还能进行干细胞美容抗衰老。

16、 “每家医院都各有所长，但似乎又包治百病。”龚说，除了脑瘫，北京武警三院的干细胞治疗范围广阔，还包括脑萎缩、骨髓损伤、运动神经元疾病、帕金森病、面瘫和老年痴呆等多种神经系统疾病。 “他们不管你是什么病，都叫你来用。”龚建军说，很多医疗机构都将干细胞治疗作为一种常规治疗来推荐，千方百计引导患者，让很多患者无所适从。 “我们看不到什么资质认证。”一位来自安徽的脑瘫儿家长说，在众多医疗机构中，开展干细胞临床研究项目的资质含混不清，有的是省级卫生管理部门批准，有的是地级市卫生部门批准。 解放军302医院生物治疗研究中心一位张姓医生对记者说，目前该院干细胞临床研究已获得总后卫生部批准进入临床治疗，吉林长

17、春一家名为吉林硅谷医院的医疗机构，自称系“卫生部唯一批准的胚胎干细胞应用医院”，在其网站上公布了批文的扫描件。该院一位医师称，他们医院胚胎干细胞的临床应用，得到了卫生部和吉林省卫生厅的批准。 但据记者了解，截至目前，胚胎干细胞治疗还处于研究阶段。美国虽已批准几项临床试验，但离正式应用还很远。中国迄今为止，尚未有任何医疗机构的胚胎干细胞治疗技术通过卫生部审核。 2009年，卫生部发布医疗技术临床应用管理办法，认为干细胞移植技术“涉及重大伦理问题，安全性、有效性尚需经规范的临床试验研究进一步验证”，将其归入“第三类医疗技术”。办法还规定，若用于临床治疗，须经卫生部审批。 迄今为止，除造血干细胞治疗

18、血液病外，中国卫生部尚未批准任何一家医疗机构的干细胞临床治疗，但也没有明令禁止医院进行实验性干细胞治疗。一些医疗机构遂绕开临床监管，以“临床研究”的名义来开展干细胞治疗。而执业医师法的有关规定，又为其开了方便之门。 执业医师法规定：医师“经医院批准并征得患者本人或者其家属同意”，可以进行（干细胞）实验性临床医疗。这个口子一开，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干细胞治疗在中国开始呈现扩大化趋势。有媒体报道，大陆现有200多家医院在开展干细胞治疗，但多位专家受访时估算，实际远不止这个数。 “干细胞治疗目前在中国供需两旺。”生物谷网站总经理杨春长期关注干细胞治疗现状，他说，许多患者及家属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甚至不惜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