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以不可改也”-楚简《恒先》中有关“语言符号的强制性”的

1、“习以不可改也楚简?恒先?中有关“语言符号的强迫性的楚简?恒先?因其形制完好、内容古奥，一经公布,便引起了众多学者的极大关注。?恒先?大概出自庄子后学之手，【1】深受战国末期道法家思想的影响。【2】道法家主张“形名之学，建立了自成体系的名学理论。洪诚先生曾指出，中国古代的语言学跟名学存在着严密的联络，“一些根本理论的研究，因名学开展而出现，并且“这些理论，直到今天还是有重要意义，需要我们“据实以求，沙里淘金。【3】而?恒先?正是保存了先秦语言学方面的吉光片羽，显得弥足珍贵。有关内容主要集中在该篇第十简：言名先者有疑言之后者校比焉。举天下之名虚属，习以不可改也。举天下之作强者,果天下一、校读对于

2、此简文首句如何断句，众家意见不一，并直接导致对内容理解的分歧。廖明春先生读为：“恒气之生因言名。先者有疑，妄言之，后者效比焉。【4】董珊先生读为：“恒气之生因言名。先者，有待無言之，后者校比焉。【5】黄人二先生、林志鹏先生读为：“凡言名先者，有疑罔，言之后者校比焉。【6】赵建功先生读为：“凡言名，先者有疑，妄言之，后者效比焉。【7】庞朴先生读为：“凡言名先者有疑，荒言之后者校比焉。【8】刘信芳先生读为：“凡言名先，诸有疑，妄言之后者校比焉。【9】王志平先生读为：“言名先者，有疑妄；言之后者，考比焉。【10】笔者赞成第九简不宜与第十简连属的看法。第七简接第十简的意见值得考虑，但这里暂且不考虑这种

3、编联，因为第七简末尾的“凡只是表总指的指示形容词，【11】并不影响我们对第十简进展断句。笔者认为，此句当断为：“言名先者有疑，言之后者校比焉。需要指出，“言名先者的墨钉可能未必如李零先生所言“应是表示专有名词的符号。【12】尽管“名先在文中确有特定含义，但为什么同样是术语的“物先，以及更为重要的概念“恒先偏偏没有类似的墨钉呢？其实此处的墨钉与第七简、第十一简的墨钉都是表示句读的。只不过古人的句读并不等同于如今的标点，这里便是“音节之句读，【13】意在提示“者后稍作停顿，舒缓语气，可能还兼有消除歧义的作用与“先者后者句式相区别。把句读加在虚词之前，这在楚简中有例，如上博简?诗传?第四简：“曰：诗

4、其犹平门与？戋民而之。过去以为此钩识大概出于书手误植，【14】如今看来很可能只是当时标点的习惯之一。“名先，指未有“名时。“言名先是说在言语活动中创制“名，这可与第五、六简的“名出于言相参看。“,王志平先生读为“妄。【10】黄人二先生、林志鹏先生读为“罔。【6】董珊先生读为“無。【5】按，“当读为“詤。王念孙?广雅疏证?卷二下：“慌与同。【15】而“詤与“慌义同。【16】其实参照第七简“恙读为“详之例，亦可直接推求。?吕氏春秋知接?云：“无由接而言见，詤。高诱注：“詤，读一本作读为诬妄之诬，億不详审也。简文“有疑詤之“詤，正“億不详审之义“億，度也，这可与第七简的“详宜相参看。“疑，或读如本字

5、，训为“不定，或如赵建功先生所说，读为“擬，训为“度。【7】“疑詤为近义并列，如读“擬詤那么为反义并列。“言之后者，“之是代词，指代“名。“言之后意即在后来言之，“后为后置状语。“言名先者可以是个体的人，而“言之后者那么主要指社会群体。“校比为同义复词，?庄子天道?云：“形名比详。陆德明释文：“比，校也。“形名比详，即比校、详审形名，那么可知简文中所要“校比的正是指“名。这亦可与第七简“详宜相参看，可见第十简与第七简确实存在着内在的联络。“举天下之名虚属，习以不可改也。其中“虚属当参照同简“举天下之作强者的“强者、第十三简“举天下之名无有废者的“无有废者，理解为后置定语。属，犹合也?礼记经解?

6、“属辞比事郑玄注。“虚属之名，即名与实虚合之名，主要指名与实联络不够严密的情况。“习，李零先生认为当通“袭。【12】按，无烦改读，?广雅释诂四?：“袭，因也。王念孙疏证：“袭，通作习。“习除“因之义外，更有学习、熟习和习惯等义，于义为胜。二、从语言学角度看“习以不可改也一些学者认为，“习以不可改也即?荀子正名?所谓“约定俗成之义。【17】其实二者不能等同。中国的语言学著作一般都采用荀子的“名无固实，约之以命实，约定俗成谓之名观点，来说明语言符号的任意性特点。“可是符号的任意性只是就创制符号时的情形说的。【18】不难看出，?恒先?中“习以不可改也着重阐述的是语言符号已经进入使用阶段的情况，这是与

7、“约定俗成的根本区别所在。笔者认为，“习以不可改也乃是对语言符号的强迫性特点作出的精辟阐述，这与索绪尔的理论有着惊人的相似性。所谓强迫性，指“符号一旦进入交际，也就是某一语音形式与某一意义结合起来，表示某一特定的现实现象以后，它对使用的人来说就有强迫性。【18】索绪尔指出：“一个符号在语言集体中确立后，个人是不能对它有任何改变的。【19】“能指对使用它的语言社会来说，却是不自由的，而是强迫的。【20】“习以不可改也表达的强迫性思想有三重含义：第一，因袭而不可改。“一种语言状态始终是历史因素的产物。正是这些因素可以解释符号为什么是不变的，即回绝一切任意的代替。【21】第二，习以为常而不可改。“语

8、言的理论不需要深思熟虑，说话者在很大程度上并不意识到语言的规律，他们既不知道，又怎能改变呢？【22】第三，惯用而不可改。“语言却是每个人每时都在里面参与其事的，因此它不停地受到大伙儿的影响。这一首要事实已足以说明要对它进展革命是不可能的，因为存在“集体惰性对一切语言创新的抗拒。【23】在两千多年前就认识到语言符号的强迫性特点，不禁令人赞叹。而?恒先?的作者可以提醒这一特点，是在继承先秦名学，特别是道法家名学的根底上，立足于所处时代的语言现实并深化考虑的结果。首先，?恒先?看到了语言符号体系的复杂性。由第十三简“举天下之名无有废者可知，按是否被应用，“天下之名有废与不废之分；根据第十简“举天下之

9、名虚属可知，按名实关系，“天下之名有虚属与否的区别。马王堆帛书?经法论?云：“三名：一曰正名，立而偃，二曰倚名，废而乱，三曰强主灭而无名。【24】以上都说明先秦道法家对语言符号体系的复杂性有着明晰的认识。这是发现强迫性特点的前提之一，“一种语言就构成一个系统。也正是在这一点上，表现出群众不能改变语言。因为这个系统是一种很复杂的机构，人们要经过深切考虑才能掌握，甚至每天使用语言的人对它也很茫然。【23】中国古人对此有切身体会。他们对语言进展讨论，通常是以文字实际上对应的是词为考虑的出发点,如郑玄曰：“古曰名，今曰字。?周礼春官外史?“掌达书名于四方注而中国的文字体系本身纷繁复杂，他们对此有非常直

10、观的认识，不难得出语言符号体系具有复杂性的结论。其次，?恒先?认识到一些非理据性符号存在的意义。“举天下之名虚属，习以不可改也正是从这个方面展开的阐述。尽管这些虚属之名，在名实关系上存在问题，但它们都经过前人的创制、后人的校比，并经过人们的沿袭、使用而变得不可更改，自有其存在的合理性。?恒先?的这种见解，根植于当时的语言现实。以楚文字为例，其中的不少字其形体同于甲骨文或者仍保存着最初的造字之意。而另一方面，楚文字同其他战国古文一样，也产生了大量异体字、简化字以及讹变字，虽然这些字在形义关系上，已经难以作出符合理据性的解释，甚至不可究诘，然而却并不阻碍它们被沿袭、使用。?恒先?的作者正是在尊重语

11、言实际的根底上，肯定了某些非理据性符号的价值。这与道法家的有关阐述比拟接近。道法家主张“名自正也?申子大体?，比拟尊重语言演变的现实，并且指出无论名实相应与否都有其自身的价值：“名实相应那么定，名实不相应那么静。?经法论?还建议应积极利用某些“名实不相应的情况，比方“实者示人虚，缺乏者示人有余。这些看法可能对?恒先?的作者产生过一定影响。再次，?恒先?对“名与“言的关系有独到的见解，认为“名出于言，事出于名“言决定“名。这与先秦名学中占主导地位的“名不正那么言不顺?论语子路?观点迥异。“名不正那么言不顺是讲“名决定“言，强调语言标准的意义，把注意力集中在“正名上。但假如一味强调语言要符合标准，

12、追求名实一一对应，在理论中肯定有行不通的地方。相比之下，?恒先?就通达得多，不仅成认一些非理据性语言符号的价值，而且提出“名出于言这一更符合语言实际的观点。正是由于“言决定“名，语言中才会出现种种非规律性现象。因为“言本身便存在诸多可能性和不确定性?恒先?第六简：“言非言，无谓言。，加之人在认识才能上的差异与局限第八简：“有人焉有不善，乱出于人。，在制“名之初，很容易造成“有疑詤的情况。?恒先?对“言在语言体系中所起的决定性作用的阐述，值得重视。最后，?恒先?重视社会力量和历史因素对语言所起的共同作用，强调语言的社会本质。所创制的“名一旦进入语言体系，就必须承受整个社会的校比，这样才有可能在历

13、史上被沿用下来。而对于学习、承受既成的语言体系的人来说，那么不能抗拒历史因素的影响。可见，?恒先?虽然篇幅短小，但对涉及语言符号强迫性特点的许多关键问题都作了言简意赅、鞭辟入里的分析与说明，自然可以推导和总结出“习而不可改也这一论断。转贴于论文联盟.ll.三、“习以不可改也对语言研究的意义“习以不可改也表达了深化的语言学思想，对于语言研究工作无疑具有重要意义。在理论语言学方面，?荀子正名?的“约定俗成理论与?恒先?的“习以不可改也观点，堪称相得益彰，可以很好地说明语言符号的“任意性和“强迫性特点，有助于进一步推动西方语言学理论的民族化，实现古为今用。在语言学史方面，?恒先?的公布极大地丰富了我

14、们对先秦语言学思想的认识。其中的“习以不可改也思想，到达了很高的认识水准。后代虽然也有类似的看法，但都不及?恒先?阐述得深化。如唐代慧琳?一切经音义?在评论俗字时就经常说“行已久矣，不可改正也“行之已久，无如之何，但就字论字而已，缺乏像“举天下之名虚属，习以不可改也这样从语言学角度立意的概括性语言。可见，“习以不可改也的思想在语言学史上的地位应受到充分重视。在应用语言学方面，?恒先?也有不少足资启迪之处。“言名先者有疑詤，言之后者校比焉有助于我们加深理解词汇在应用过程中是如何被淘汰与选择的，这对我们整理异形词、研究外来词的演变都不无裨益。尤为重要的是，?恒先?对某些非理据性符号的肯定，对于我们客观地评价语言中的非规律现象如“积非成是的问题，具有一定借鉴作用。注释:【3】洪诚?略论中国古代语言学与名学的关系?。?洪诚文集雒诵庐论文集?，第181页，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年。【11】杨伯峻?古今汉语词类通解?，第111页，北京出版社，1998年。【12】李零?恒先释文考释?。?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三?，第296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22年。【13】黄侃?文心雕龙札记?，第134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14】许全胜?孔子诗论零拾?。?上博馆藏战国楚竹书研究?，第373页，上海书店出版社，2002年。【15】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