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摄影机作为记录、科研的工具

将摄影机作为记录、科研的工具

一记录的工具和科教纪录片现在，人们已经习惯于将摄影作为艺术表现的手段，却忽视了一个事实——摄影最早是作为记录工具而发明的。1880年，为了考察奔马到底是一条腿先着地，还是两条前腿同时着地，英国摄影师艾德华·穆布里奇在旧金山布置了一排24架照相机，通过绊线牵动快门，拍下了一套奔马的连贯动作照片。人们确认这就是用摄影方法记录运动的开端。由于电影电视表现手段具有时间这一维度，每秒24格（或25帧），因此，影视手段可以记录事件的演进过程。对于绘画作品人们平时看到的都是结果，是绘画的成品。但是毕加索的绘画与众不同，仿佛是众多绘画作品的叠加和组合。他的作品是如何绘制出来的，不仅是专业画家，也是一般人想知道的。亨利－乔治·克鲁佐1956年拍摄的纪录片《毕加索的秘密》揭示了其中的奥妙。该片长度为80分钟，获得戛纳电影节评委会大奖。影片的摄影师克劳德·雷诺阿是著名画家奥古斯特·雷诺阿的孙子，精通绘画。他们与毕加索合作，用摄影机的记录功能，绝妙地展示了他的作品绘制过程。影片一开始，在白色的银幕上，随着碳素画笔吱吱地在画板上滑动的声音，黑色的线条缓缓地勾勒出一个坐着的裸体男人的轮廓，接着，在他旁边又缓缓地出现了一位，用左手托着自己的头，侧卧着的裸体女人。然后，又相继出现了他们的阴影与周围的陪体。随着第一幅画的勾画，伴着音乐，第二幅画又缓缓呈现……一只五彩的公鸡几易其稿后，变成了一张人脸；一只彩色的公牛的头，最终成为立体感很强的黑白的牛头。摄影告诉人们他的作品是如何绘制的，电影揭开了毕加索的秘密。在摄影术诞生之前，绘画作为科学记录和说明展示的历史，也有很长时间了。现代科学是依靠实证和归纳的方法来发展的实验科学，它的基础是实验和观察。无论过去和现在，观察对于科学实验都是非常重要的。用培根（Bacon）的话来说：“实验观察，对于自然科学来说是最彻底、最基本的；这样的自然科学不会在微妙庄严或令人愉快的思考的烟雾中消失；这样的科学会在造福于人类生活时……起作用；因为……针对原因和原理它会作出比迄今为止所获得的解释更加真实更实在的说明。”[1]科学的试验和观察需要记录工具来获取试验数据，当代，观察和记录数据的工作是靠计算机来完成的，在这之前的工具是显微镜、望远镜、压力表、温度计、湿度计等。就像室外安置的气象研究的百叶箱中的温度记录装置，在绘图纸上记录下一天的气温变化；像病床边连接病人的心脏监护仪，记录下病人心脏跳动的示波图形；也像医生对实验用小白鼠注射一种新研制的药物，而仪器记录下它的生理反应。对于现代科学来说，仪器和记录设备是同等重要的。从某个角度来说，现代科学就是试验室里仪器得出记录数据，然后在科学论文中予以阐释。“我们正在进入一个视听世界，机器生产出一系列可视记录，而科学家对此作出有声的评论。”[2]摄影机是现代科技的产物，亦是科学现象和实验中的观察、记录工具，正像《法国大百科全书》中指出的那样“摄影底片不是在解释而是在记录。它的准确性和真实性不容置疑”。摄影机和人眼不同，人的眼睛观察事物，是有选择性的，由于选择的主观性，人眼对有些东西往往视而不见。摄影机则不同，它会客观地记录镜头前的一切。摄影机的影像是现实世界完整的复制品，就像复印机中对原始文件的拷贝一样。它能够记录下火山的爆发，地震的发生，鸟儿的破壳而出，人类的成长，动物的衰老，食物的腐败……在特殊技巧的摄影技术的运用中，摄影机以每秒几千甚至上万格的拍摄速度，可以记录下超音速战斗机快速的掠过，出膛子弹的飞行轨迹。延时逐格摄影可以记录花蕾绽放、幼芽出土，以及金蝉脱壳。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摄影机的微型化，它也可以出现在任何场合，装在遥控直升机上，以计算机设定的程序来指导拍摄，甚至可以安装到飞鸟和老鼠的身上，看到动物世界的上天、入地。现代科技还使摄影机可以在低照度的状况下拍摄到清晰的影像，它使我们可以看到鼹鼠打洞、蚂蚁搬家……摄影机不仅广泛地在医学、动物学、生物学、微生物学、应用物理、应用化学、心理学、犯罪学、解剖学、航空航天等领域发挥着作用，记录着试（实）验的数据，观察着科技的图像。为了人类社会的进步，下一代的成长，教育界、影视界也在利用这些图像、数据制作成科学教育片和音像教材，进行科学教育和科学普及的工作。为了寓教于乐，美国的约翰·亨德瑞（JohnHendricks）先生将科教片的传统与好莱坞娱乐片的风格结合起来，把原本枯燥的科学数据，用探索秘密的方法和亚里士多德简单易懂的三段式叙事方式讲出来，同时，将考古、动物世界、自然景观、奇异探险、人体揭秘……构建成了类型片。这样，枯燥的数据求证过程变成了探索的旅行，让人恶心的细菌和腐肉变成了视觉奇观。经过这样的奇思妙想、高超的创意、令人乏味的科技普及教学，成了使人兴趣盎然的探险之旅。在人类学领域也大量运用摄影机作为记录工具，在作田野调查时用影视手段采集素材，以供研究和教学之用。更加重要的是，20世纪末，随着交通和通信技术的快速发展，全世界丰富多彩的文化正在越来越快地消亡。人类学界也在世界范围内，将视觉手段用于抢救即将消失的文化。像1992年，在日本世界萨满教国际研讨会上获得入围展映的，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与人类学研究所拍摄的记录大兴安岭鄂伦春族宗教活动的《最后的萨满》，还有2002年在兰州大学举办的中国影视人类学国际研讨会上获奖的《赫哲族的鱼皮衣》就是这样的作品。中国大兴安岭的鄂伦春族是一个世代依靠狩猎为生的民族。新中国成立后，由于中国政府安排他们下山定居，鄂伦春族告别了风餐露宿、骑马打猎的生活方式。从前为了多打到猎物而产生的敬奉山神的宗教形式——鄂伦春族的萨满教，也随着片中拍摄的最后一位萨满的去世而消失了。会做鱼皮衣的赫哲族居住在东北黑龙江、松花江和乌苏里江构成的三江平原上，长期以来，他们临水而居，以渔猎为生。乌苏里江流域街津口的赫哲族人以打鱼为生，并以鱼皮缝制成鱼皮衣，新中国成立后，这种手艺基本就失传了，只有纪录片中介绍的尤翠玉老人还能做，但在该片拍完的第二年，老人也去世了，该片从此成为绝响。二摄影机：人类学和科学观察与分析的新工具由于摄影机的非选择性，全面忠实地记录，因此，人们往往将其作为工具，应用于科学，尤其是社会科学。美国人类学教授约瑟夫·H.谢弗，撰文总结了他在人类学田野调查中和人类学实验分析中使用摄影机的经验。谢弗教授认为，电视摄像对人类学研究有很大的帮助，主要是因为以下方面。第一，电视摄像可以长时间地持续记录复杂且文字无法描述的动作和事物，并且，在人类学研究中，为照片和录音带，以及其他记录手段获得的资料提供相关的背景情况。第二，由训练有素的研究者明智地使用时，摄影记录可以达到科学的严谨性，为以后进一步的研究保留素材。这些在现场观察后保留下来的影像记录，不仅有助于学术交流、学术讨论时对研究总体叙述的质量和可信度；同时，可以用于那种运用影像记录进行量化分析的研究工作。第三，电视摄像拍摄后，可以放给被拍摄者观看，并将他们的反应也拍摄下来，从而扩大普遍及具体社会文化现象的阐述范围。第四，摄影拍摄的影像素材可以为建立概念和结论提供基础，也作为观察的原始对象之间的媒介。同时，在人类学学者阐述原始田野资料时，提供佐证。作为保留下来的影像资料永远具有研究价值[3]。在文章中，谢弗教授介绍了他参与的几个运用摄影技术进行人类学研究的案例。首先，他介绍了在纽约布朗克斯区州立医院人类学交流项目的研究。研究的目的是为了了解有关城市环境中不同文化成员在有限建筑空间中活动的问题。电视摄像机经被研究的家庭成员同意后放置在几户被研究者的家中，时间是十个星期。研究者拜访了每一户被研究的家庭，介绍了研究项目。告知被研究者，将对家庭所有成员的日常公共活动密切注视，并进行录像。研究道德要求研究者必须确保让被研究对象全面、清楚地了解研究目的、程序和意义；是否同意参与研究最终控制权在于参与者。并且，自愿同意，意味着参与者与研究者之间建立了相互尊重与信任的关系。同样，在实验过程中，参与者可以通过切断电源控制拍摄，也可以在拍摄期间任何时候要求移走设备。录像监控室设在几户被研究的家庭附近，在距离约两英里远的纽约州布朗克斯区的研究室里接收信号并录像。十周后，撤掉了所有设备。然后，对这十周录制的素材进行了几项研究。谢弗教授运用此次拍摄的资料和自己影像资料库中的资料进行第一项研究——对比分析。其根本的目的是描绘所有自然显露的行为，以寻找行为的结构，组织中各种文化内的行为的规律性，以及不同文化间相似点和不同处。同时，他对个人和社会行为以及与该行为有关的自然现象进行了分析，分析重点包括空间、时间、周围环境中的有形物、声音及个人的身体动作。在人类学研究中，往往将各种文化看成一套套规则，看成计划和支配组织行为的象征体系。运用这批素材进行的第二项研究是，选择几户家庭的录像带，用于一项抚育儿童的方法的对比研究。他们采访了波多黎各本地的家庭和移民在纽约的波多黎各家庭，对平常在邻居家中、朋友当中、在他们自己家中以及特殊场合中，采用的抚育儿童的几种做法的看法。分析者对录像带运用了主观意识间可靠的操作，以便确定他们在日常活动系列中实施的实际常规做法，然后把采访结果和磁带分析进行对比研究。哥伦比亚大学的几位研究者运用素材，对家庭中权力的使用进行了研究。其中包括：权力与食物控制的形式；家庭支配形式的分析；权力与支配的三种非语言方法。另一位人类学学生分析了两户被研究家庭的感人行为。她通过人类学中“客位”分析的方法，来回答有关成年女性和成年男性之间，以及他们的孩子之间的感情方式的问题。美国影像分析的先驱艾伯特·E.谢弗伦和哥伦比亚大学的马文·哈里斯作为研究的顾问，也参与分析了影像记录，他们为固定的建筑空间、由家具和活动物体限定的空间、个体在空间中的活动和位置、空间中个体间的关系及活动的内容进行了编码，以确定区域安排与人类行为之间系统化的关系。研究者“关于身势学和空间关系学的著作表明，每个人类交流情景，都像语法学本身一样，是正式结构中的几种体系的中心……身体的交流结构可以被记录，可以与语言中发现的交流结构媲美，换句话说，可见趋向可以分成如音位和因素的小单位和诸如词、短语、句子等较大单位的独立存在体”。“艾伯特·E.谢弗伦把这一身势语技巧，应用于城市环境中几个不同家庭传统拍摄下来的完整素材的研究中，证明了精神分析的治疗过程，具有与诗歌和奏鸣曲修改过程一样正规的，可以断定的结构。”[4]谢弗教授介绍了马文·哈里斯博士在纽约进行的一个研究项目，即从约500户达标的家庭中，选出在婚史、收入、孩子人数、住房空间、宗教和教育方面都相似，并且同样居住于城市的两个白人家庭和两个黑人家庭进行对比研究。研究两种文化中的家庭形式，其研究目的是确定未表现或已表现出的稳定的男性户主地位的家庭权力结构。除了入户的研究，许多学者还进行街头的观察。像美国人类学者威廉·富特·怀特（WilliamFooteWhyte）对波士顿北区意大利贫民区的街头帮的活动，进行了持续的观察和研究，写出了《街角社会》一书。此外，美国一位新闻摄影家W.尤金·史密斯也曾在纽约市第六大街和十八街交叉口，用了大约一年的时间持续地隐蔽进行摄影记录，来为他撰写的一部著作取材。他拍摄的视觉资料忠实地记录了此地的街区文化；叫花子沿街乞讨、情人的聚会、醉汉的厮打、抢劫、欺诈等，街头的活动都被收入他的摄影机，他无意中拍摄了纽约城市文化的一个缩影。美国学者的实践告诉我们，摄影机的观察，往往是不加选择的，十分客观的记录。在城市街头，甚至对一个小小的公共汽车站从早到晚定时拍摄的一份视觉资料，都会告诉你这个城市好多你视而不见或闻所未闻的故事：一大早7点钟，是什么样的一群人急于去赶车上工，是黑人、亚裔，还是白种人？在8点钟，赶车的又是另一拨什么样的人？有多少是上学的孩子？又有多少是穿着灰色法兰绒西装携着文件包上车的办公室职员？有多少男乘客，又有多少女乘客？有多少是老年人，又有多少是青年人？经过对影像资料的细致分析，上述问题可以逐步归类，看出这一社区居民的贫富、各族群、社会角色、职业以及社会功能等情况。如果持续一个星期，进行这种摄影抽样统计调查，从这些视觉资料上，我们就可以得到真实可信的事实材料，远胜于人口调查、入户登记等抽象的数据描述。除此之外，有人还对一些具体的社区人口的日流量和种族混杂程度等进行摄影分析。以纽约市为例，摄影资料显示，富人区和穷人区的人口日流量和密集程度有着很大的区别：越是富庶的地区人口越稀疏，越是穷人聚居的地段人口密集程度和户外活动越多。有人受此启发到超级市场、图书馆、教室和公园，以及其他公共场所摄影取样分析，发现其昭示的奥妙和启发意义无穷，不但提供了许多新的材料，而且从方法上对研究者们大有启迪。影视资料给我们提供了大量的感性材料，搜集感性材料只是文化人类学者工作的第一步，更深入的研究则是分析和使用这些材料。记录下人们的形象是为了更好地分析研究这些人的社会和文化身份。这些人穿什么，他们衣服的式样、质地或许会是一个极有意义的线索，以利于我们去比较研究他们的身份、心理，他们是内向还是外向，他们的气质、教养，等等。从文化人类学研究的角度而言，一个人的穿着打扮，可以向我们提示一个人的种族背景、社会地位、贫富角色、职业，是城市人还是乡下人等含有本质性的文化信息。服装首饰是符号，一个人的衣着打扮就是符号的组合过程，显示了本人的既有的文化和气质修养。除了着装以外，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以及在社会礼仪之间的互动状况，也显示出民族、地域、城乡、教养与身份之间的差异。城市、文明、教养等的冷漠表现，反映在外在的形式上，即人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热带、农村的人往往亲密无间，人际距离密切；而文明和城市使人与人之间产生了冷漠、距离，这种距离不仅是心灵的，它也表现在实际空间上。这种空间最容易被摄影机察知和捕捉。除了人际距离之外，人们的面部表情、身体语言等，也能够表露出人们的社会身份和文化内涵。这类视觉的分析，对我们进行人际关系社会互动的研究，有着深刻的启迪意义。有的人类学家把上述分析研究的方法推而广之，对田野工作中摄取的资料进行缜密的微观分析，得出了很多新的结论。没有这些视觉资料，这些微观层面的深层分析是没有可能的。正是在这种启发下，影视人类学者开始有意识地在方法论上进行探讨。比较出色的个案有：奥瑟·鲁特曼对一个医院病人不同种族混杂和下意识群聚活动的视觉调查分析，艾丽丝·凯瑟对小学生午餐和游戏时，社会行为学的视觉取样分析，以及约翰·考利尔对一个小镇俱乐部舞会的微观层面上的视觉分析。以最后的个案为例，这是一个民族背景复杂、文化传统各异、社会结构独特的社区，日常生活冗繁无序且乏善可陈，摄影者选取了社区活动较为集中，人们热情、体现其文化趣味的舞会来进行文化扫描和透析，洞察期间相互关联的内在结构。在这类的视觉调查和扫描性研究中，研究者除了首先应该技巧娴熟外，还应该是触角灵敏的有心人，应该透过人们日常生活中熟视无睹的现象透析出事物的本质来。除了对宏观氛围的把握外，微观的人际关系的观察，也给研究者们对小镇社会结构组织，人们的交往、举止，阶级、阶层的划分等提供了有益的证据材料。如谁跟谁跳舞，谁拥抱谁，谁挑逗谁，谁跟谁又在说着悄悄话溜走了……这种对舞会行为的仔细分析研判不止是一种社会行为学的微观分析，而且是对这个小镇社会结构的一个具体而细微的直观研究。不仅在户内和街头，摄影机可以作为记录和观察的工具，在人类意义的传播、空间的处理、艺术形式的分析等其他方面，都可以为人类学作出贡献。美国的人类学者小约翰·科利尔介绍了这方面的研究：“摄影机在方法学上已实现了对行为科学的视觉分析。摄影观察开辟了人类学中一个全新的理论思考领域。摄影对人类学的独特贡献表现在三个基本方面：雷·百德威（RayBirdwhistell）的‘身势学’，即身体表达的意义；爱德华·T.霍尔的‘空间关系学’，即人类行为的空间含义表达的意义；以及艾伦·洛马克斯的‘舞蹈韵律学’，即文化的舞蹈艺术”。[5]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艾伦·洛马克斯曾以“文化形式分析的视听工具”为题，撰文介绍了他们研究小组利用影视手段研究分析文化形式的工作。他们历经十年的时间，试图找到一种可以确定，并能比较形成人类视听表现形式的方法，以用于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的课程。因为，今天观看者可以欣赏舞蹈，体察工作节奏及人类各种家庭中的社会交往，唱片收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