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后的姜丹书

辛亥革命后的姜丹书

在现代中国绘画画家和艺术教育的家庭中，浙江美术学院院长潘天寿和上海中国画院院长丰子恺在艺术生涯中享有很高的声誉。然而，与他们相比，许多人没有出生在高中。李瑞清、曾农旭、肖玉泉、吕凤子等。他和李叔叔同时在杭州和浙江的初级师范学校任教，并教潘天寿和丰子恺的姜丹书。他是艺术园的著名园丁。姜丹书、字敬庐、别署赤石道人,光绪十一年(一八八五)生于江苏溧阳。姜丹书的青少年时期正是科举将废、学校初兴之际。他到李瑞清任监督(校长)的南京两江优级师范学堂就读图画手工科,由于用功甚勤,悬梁刺股地苦学,又得益于乃师萧厔泉的亲自指授,加上与同学吕凤子时相切磋,毕业时成绩斐然,各科均列最优等。按当时规定,留洋学生和国内优级师范毕业生中之名列前茅者,例须入京参加学位考试,姜丹书毕业后也去参加过这种考试,而且获得通过,被授予师范科举人学位,故他尝刻一闲章戏以“末代举人”自谓.毕业后,姜丹书以最优等的成绩被派到杭州浙江两级师范学堂(辛亥革命后改名淅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任教。在这以前,这类课程均由日籍教师担任,姜丹书来后,接替了日籍教师,成为我国第一代自已培养出来的艺术教育师资。这种地位,决定了他在我国近、现代艺术苗圃上,能够最早“得英才而教育之”,后来美术界的许多英英髦彦,甚至成为艺苑巨匠的,如潘天寿、丰子恺、郑午昌、来楚生、朱吾石(即著名漫画家米谷)、郝丽春(即著名木刻家力群)、蔡振华(著名工艺美术家,现任上海美协秘书长),还有成为文艺理论方面权威的王朝闻,这些大家、名家,或为及门承教,或为再传弟子,而在造诣上各有千秋,洵为盛事,虽然桃李满门,教泽长久,姜丹书却从来不以夫子自居,谈及师门一脉,态度总是十分谦抑。曾有记者以其广树兰蕙,特往访之,意欲探其门下士名单。倾谈中,谈及丰子恺、潘天寿皆出门下,姜丹书说:“说是‘及门’可以,说是‘出门下’可不敢当!他们的成就是靠自己的努力取得的,与我无关”。这位记者再三要他择优开一略单,姜丹书再三逊谢,并风趣地比喻说:“我们当教师的,好比是育婴堂里的奶娘,婴儿要吃奶,就投在我们怀里,一旦能吃饭,就把我们忘掉了,到了他们长大成人,有的还不认得你呢!所以他们以我为师也可以,不以我为师也可以”。这种态度何等谦虚,而又何等豁达!但是实际上,承教诸人不但始终不曾忘怀师教,而且执弟子礼甚恭,潘天寿卓然成家而驰誉画坛后,对人辄称“丹书夫子”;潘氏的得意门生,著名书画金石艺术家来楚生更以再传弟子的身份,称姜丹书为“老师的老师”;漫画家米谷(朱吾石)在成名后远道来看他,自承是他的学生,姜丹书问下米谷的笔名,觉得大名鼎鼎,平时看到过他的作品,简直心仪为师的、孰知竟是自已的学生!再追问其学生时代的真姓名,才觉得脑海中还能再现出米谷少年时代的学生形象,陌生中毕竟还带着面熟,二人相视而笑,感到衷心的喜悦。对于弟子的这种出蓝之概,姜丹书常喜欢借用王时敏对王翚说的话来作比:“此烟客(时敏)师也,而师烟客耶?”这确是十分贴切!自承是他学生的并非全是艺术界人士,象著名的数学家陈建功也曾就读于浙江两级师范,为因图画是公共课,所以也是姜丹书的学生。一九六一年纪念辛亥革命五十周年,在杭州的一次盛会上,他和潘天寿一起将姜丹书介绍给周建人(时任浙江省省长),说:“姜先生是我们两人的老师,鲁迅先生的同事!”作家许钦文知道自已的老师金咨甫是姜丹书的学生时,也表示很想在他面前叫一声:“太先生!”作为艺术门徒们的“奶娘”、领路人,姜丹书早年编著的《美术史》、《透视学》和《艺用解剖学》,是有筚路蓝缕之功的三本书,在很早以前就由商务印书馆作为师范学校本科新教科书加以出版,这在我国美术教育史上,都是创始性的工作。解放后精装出版的《艺用解剖学三十八讲》,更是总结他一生从事艺术教育经验后撰成的专著。姜丹书在浙江两级师范学堂执教时,该校名流荟萃,校长经亨颐(子渊)之外,周树人(鲁迅)、沈尹默、夏丐尊、李叔同、马叙伦、张宗祥、钱均夫(钱学森之父)均为同事,姜丹书与他们都有交谊;与南社巨子柳亚子、“五四”新文学作家郁达夫也都过从甚密。我曾在姜丹书先生的哲嗣书凯兄处看到他出示的一张古色古香的诗笺,上书七律一首,诗后题“敬庐社兄大教”,下署“弃疾”。这正是柳亚子率尔操觚录呈的诗稿,字体与诗风均为亚子早岁格调,特别是其字,笔笔送到,且间有山谷笔意,与他后来一味飘逸、意到笔不到的手迹迥异。诗如下:“十年沦落劫余灰,未信菰芦老霸才。枳棘忍教鸾凤集,稻梁还被雁鸿猜。素车白马宁关谶,青兕黄须总可哀。便欲同君拚醉死,人间还恐有轮回。”爱写旧体诗、气息颇近黄仲则的郁达夫在姜丹书的杭州风起桥寓斋也曾为其《丹枫红叶图》长卷题一绝云:“难得多情范致能,爱才贤誉满吴兴;秋来十里松陵路,红叶丹枫树几层?”在这长卷上柳亚子也题有一绝:“红叶丹枫韵自娇,小红今日又吹箫;西湖不是松陵路,莫把垂虹误六桥”。诗中所说的小红,指的是姜丹书的继室朱红君夫人。南宋词人姜白石曾有“小红低唱我吹箫的诗句,朱红君小名也叫小红,故姜丹书自比白石,而亚子、达夫的诗都化用了姜白石原诗的句意,柳诗且步白石原韵。长卷中题咏之作,唯经子渊的一首命意视他作为高,其句有云:“浅深俱是寒之友,难得风流思古人!”他不是单纯地把丹书、红君的结合当作一件名人韵事,而是首先想到丹书是抵制当时黑暗势力的《寒之友》社的成员(其他成员除经子渊外,还有岭南大家陈树人、双清楼主何香凝等),其次才赞美他的诗酒风流有古人之概。姜丹书在所有交游中,与李叔同的关系最深。当姜丹书任教杭州时,李叔同自日本留学归国,正在上海主编太平洋画报副刊,两人开始以报章文艺相往还,后来又同为南社的社员,到一九一二年秋。当李叔同应经亨颐之聘,也到一师教图画及音乐时,姜丹书更与李叔同成为朝夕晤对的同事。当时该校专任的艺术教师只有姜、李二人,加上志同道合,声应气求,相交益契。李叔同长于姜丹书五岁,姜丹书敬礼叔同,交谊在师友之间。一九一七年春,姜丹书的母亲患胃癌逝世,丹书踵门求叔同书写墓志铭,这触动了李叔同悼念自己亡母的哀思,两人相对欷觑良久,李叔同才答应了下来,但他一直没有动笔,直到第二年夏天,就在准备出家当和尚的前一天晚上,当办完了全部俗事,他才坐到书桌前,伸纸濡毫,一笔不苟地写完《姜母强太夫人墓志铭》。翌晨,李叔同便悄然入山,到虎跑的大慈寺祝发披缁,当了和尚。当经亨颐、夏丐尊、姜丹书等同事好友闻讯赶往学校送行时,已是人去楼空,房中唯见这篇墓志铭端端正正地放在书桌上,上面的署款已是“大慈演音书”了(李为僧后释名演音,字弘一,后来以字行)。这篇墓志铭的字虽然一如李叔同其他书法作品,也是法乳魏碑,但锋颖已开始刊落,一变劲挺峭拔而为绵密厚重,颇有“化百炼钢而为绕指柔”之概。但与出家后晚年所作书法的清疏高逸相比,则仍呈雄深雅健的风貌,其人书演变之迹,即此可以窥见;作为李叔同书法艺术在俗时的绝笔,又是出家成了弘一法师后的第一篇墨妙,更是弥足珍贵!叔同出家后,姜丹书仍与他保持深厚的交谊。弘一园寂后,姜丹书为他撰写了传记,详细记述这位亡友的生平,被收入《弘一法师永怀录》,列为《传一》。直到一九五七年夏天,他还带夫人朱红君、长媳杨用谦,到虎跑瞻礼弘一法师纪念塔,并感慨系之地赋诗一律,写下了”默想音容如对坐”的深情诗句。姜丹书与张善子、张大千兄弟也有交情,并同为“中国画会”和“曾(农髯)李(瑞清)同门会”的成员,后者说明他们还同是曾、李弟子,并为一时之俊彦。张善子逝世时,姜丹书诗以吊之,句云:“峨嵋间气孰为钟,游戏人间美髯翁。艺苑昙花新博士,二难三绝大苏同。”末句称许善子、大千昆仲为“二难”,可谓的评。这类吊亡友的诗,在姜丹书遗稿中还有许多篇、如《悼经亨颐》、《吊齐白石》、《悼柳亚子》,等等说明他是个十分念旧的人。姜丹书与潘天寿师生之间情笃交深,亦如弘一之与丰子恺。抗战中文艺界人士鸾飘凤泊,姜丹书携眷转徒,潘天寿远走滇边,姜丹书怀阿寿之诗,遗集中屡见。及其相聚,往还殆无虚日,常合作诗画,畅叙幽怀,亲密无间。现在他们两人都已作古,但两家眷属仍有通家之好。前不久书凯找出姜、潘生前合写的一幅双鸡图,携到潘家与潘师母及其儿、媳公凯和厉国仪一起展观;原来姜丹书长于潘天寿十二岁,两人刚好都属鸡,听以两只鸡一为姜画,一为潘画,姜丹书风趣地题道:“童子鸡亦一姓潘、一姓姜,两小无猜,正甜蜜也。”书凯与潘师母一家人摩挲遗画,感到十分亲切,潘师母更是很快地指出两只鸡中,前面一只“姓姜”后面一只“姓潘”。为这幅情趣盎然的画作所感染,室中顿时洋溢着欢乐的情绪。姜丹书一九五八年以七十四岁高龄,由南京艺术学院教授职退休,息影于杭州凤起桥丹枫红叶楼旧居,任浙江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生活恬静而愉悦,间有画作及文字著述问世。他所作红柿图充满生活气息,为时人所激赏;诗、散文均称作手。其《丹枫红叶楼诗草》中,有的善于使事,天衣无缝,如“十年匣剑久飞腾,大睨高谈百事能。太息江湖摇落后,下床僵卧老陈登”。“顾盼生姿马伏波,盛年功业见英多。悬知虏气飞鸢坠,东箭南金一网罗。”有的意深语妙,风趣横生,如“识小曾从草药摊,不期重遇在台山。草魂得水能重活,人命如何作草官?”“海客谈瀛不可求,如何我亦到瀛州。寻仙童侣今安在,尚忆秦皇生死不?”有的异国风情,句亦奇崛,如“昨踏东京市上雪,今看名古屋之月;白头富士矗青天,地火烧空烟始灭”。“君王说是世之雄,锐意维新图霸功。忍使疆场淹碧血,膏成陵上小桃红”。他的书法也自成一格,字写何绍基,而不拘形迹,遗貌取神,耐人寻味。他所撰《五十年来艺术教育史料之一页》(刊登于《美术研究》一九五九年第一期),以我国第一代著名现代美术教育家的身份,为后之研究近代美术教育史者留下宝贵的资料,正如文中所说的,他是白头宫女谈天宝遗事,虽东鳞西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