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历史上的政治文化

陈朝历史上的政治文化

在长江以南的湖州，有一个关于长兴的银杏香的世界。那里因矗立着标志全球地质史上二叠系——三叠系界线层型剖面和点位的“金钉子”界碑,而为世人所熟知。其实,早在1500年前,在这里开出的一口“陈井”(一说“圣井”),就曾沐浴了一位开华夏历史新篇的浙籍帝王——陈霸先。从此,伴着“鸟山(案:长兴雉山)出天子”的童谣,“帝乡佛国”——长兴的名字开始走出浙北大地。陈霸先,因其创立陈朝,成为一代开国之君而名入“正史”典册。然陈之立国,正值中国历史大变局的南北朝时期,其存在兴起时间仅历三十二个春秋。加之,有陈一代,战事未曾一刻消歇,作为开国之君的武帝陈霸先,登基不过三载,57岁即撒手人寰,可谓盛年成事,盛年而亡。逝后其帝陵又遭昔日政治对手王僧辩后人掘毁。是以有关陈霸先的事迹,特别是他为帝三年的治政行止,史乘所载并不详实。兹就陋见所及,对这位军旅生涯的帝王事迹略作爬梳、董理,以求证于有道方家。一、两晋南北朝时期江南民俗的“轻死易”据《陈书·高祖本纪》记载,陈氏先祖世居颖川,至陈达时,值永嘉之乱,于是有了“永嘉南迁”。至长兴因“悦其山水,遂家焉”,并谓“此地山川秀丽,当有王者兴,二百年后,我子孙必钟斯运。”此说未必可信,但从中却透射出陈氏一脉对哺育生养其故土之邦的由衷礼赞,对故乡山水形胜育其华年,惠泽其后的深深情愫。《陈书·高祖本纪》谓陈霸先“少从上引《陈书》、《南史》可以看出,尽管两书所载难免有夸大溢美之辞,但“不治生产”、“意气雄杰”、“多武艺”,亦在一定程度上道出了陈氏的实相。实际上,青年陈霸先身上,正反映出东晋南朝以来湖州乃至浙江“轻悍好勇”的民风世情。据明《(万历)湖州府志》引《晋志》云:“江南气劲,厥性轻扬”。清《(同治)湖州府志》引“据《汉志》云:吴、粤之君皆好勇,故其民至今好剑轻死”,又“据《晋志》曰:江南之气躁劲,厥性轻扬”。浙江地处吴越之地,历史上即以好勇尚武著称于世。《史记·吴王刘濞传》即载,西汉开国立基时,汉高祖刘邦“患吴、会稽轻悍,无壮王以填之,诸子少,乃立濞于沛为吴王。”及至东汉末、三国争雄时,世人谈及江南之地仍谓之:“江南精兵,北土所难,欲以十卒当东一人”。至于陈霸先的故乡长兴,其地民风,据明《(万历)湖州府志》称“士夫好修而尚气节,齐民好胜而多嚚讼”。清《(同治)长兴县志》论其民风世俗亦称,“长兴山水雄壮,故人多尚气”,“士大夫好修而尚气节,齐民好胜而多争讼”。不仅如此,长兴邻近之县如安吉,在古其俗亦是“好勇尚斗”。案,江南民情世风之变,概始自三国两晋南北朝。当其时,北方之民大规模南迁,造成北南风俗之互动、交汇和融合。当然,江南风俗的嬗变、演进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至于江南新风俗,即“人性敏柔”、“俗好儒术,罕尚武艺”风俗的形成当是在隋唐及宋时期。如《隋书·地理志》谈及江南吴会等地风俗时,即有“川泽沃衍,有海陆之饶,珍异所聚,故商贾并凑。其人君子尚礼,庸庶敦庞,故风俗澄清,而道教隆洽亦风气所尚也”之论。论及唐时浙北风俗,唐人亦有“湖州土沃候清其人寿,其风信实”之评。由此可知,两晋南北朝时期江南风俗虽有变化,但这种变化更多的还是表面的、浅层的,亘古而来的尚武好勇、“轻死易发”的民风,其初尚无大的改变。生于、长于这种“尚气节”、“好胜”的人文家园环境,濡染、熏沐于秦风汉韵激荡下形成的“轻悍尚武”之风气,自然影响、铸就了一代帝王陈霸先处事独立、“明达果断”的性情品格,并为他日后的起步、发展,提供了重要的精神原动力。二、陈霸先在广州的战争中处于相对大的风险观陈氏一朝,国事无一不与军事斗争形势密切相关。陈霸先在其起家、成就帝业的路程上,披坚执锐,戎马征战,堪称名符其实的马上得天下、马上治天下的“马上天子”。论及陈霸先的军事生涯,陈朝后人曾评之曰:“南平百越,北诛逆虏”。语或有夸饰,却集中概括、总结了陈霸先军事上的两大业绩。首先,南平百越。这里实际包含两方面的内容:一是平定萧梁政权内部岭南离心力量的反叛。如大同八年(524年),原新州太守卢子雄的兄弟卢子略攻袭广州,此役亦是陈霸先在军事上崭露才华,奠定其身份、地位的重要一仗。结果,陈氏引三千兵马不仅解了广州之围,还收降了日后为陈氏王朝建基开业的二员骁将:杜僧明、周文育。再如太清三年(549年),侯景兵变叛乱,广州刺史元景仲暗与侯景交通,陈霸先起兵高要讨伐元氏,并用计使元氏自缢,使广州之乱迅速平息。二是平定岭南豪酋叛乱。如大同年间交州豪酋李贲起事,陈霸先出任前锋,表现卓异,连战皆捷,一举平定交州之乱,李贲后被当地土著獠人所杀。陈霸先平定百越还在于他的运筹帷幄、举措得当。其中他与岭南越族女政治家冼夫人的交往与互信,堪称政治史、民族关系史上的一段佳话。正是在冼夫人的通力支持和积极配合下,陈霸先稳定了岭南局面,并在其登基后的永定三年(558年)册封冼夫人之子冯仆为阳春郡守。其次,北抗北齐,备尝艰辛。陈霸先虽起家于军队,但他与萧梁旧将却并无多少瓜葛,因此,陈氏号令所及,听宣而调者,应当说是十分有限的。这种状况使得他在与北齐的军事较量中,始终受到萧梁旧将的挚肘。他与王僧辩的合作关系颇能反映个中问题。二人由最初的政治蜜月关系到合作破裂,其间的合合分分、是是非非,常成为后人论古说今的谈资。虽然王僧辩最后败死陈霸先之手,但纵观陈霸先一生,却始终未能摆脱王僧辩势力的阴影(案:陈霸先帝陵,后竟为王氏后人掘毁)。先是王僧辩被诛后,其弟吴郡太守王僧智联合吴兴、义兴两太守抗命不从,继之王僧辩之甥谯、秦二州刺史徐嗣徽与南豫州刺史任约起兵袭占建康,北齐军乘势挥师南下,与萧梁政权展开了陈霸先称帝前的一场大战——建康之战。此役以陈霸先的胜利而告结束,由此亦奠定了陈霸先称帝的基础,一个陈氏新王朝就要呼之欲出了。公元557年陈霸先通过和平手段,依传统受禅方式从萧梁敬帝手中接过皇位,改元建立新朝——陈朝。陈朝建立了,但对外对内战争不断,武帝陈霸先这位在马上打拼出一个新帝国的开国之君,仍不得不马不停蹄地奔波于疆场之上,用手中的弓矢护卫着陈氏新朝。可谓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史载,就在陈霸先欲行称帝的当年(557年)春,广州刺史萧勃即起兵北上,向陈霸先发难,后被平定。及至陈霸先登基,原湘州刺史王琳拥兵自重,时时引兵进犯,对陈构成威胁,陈霸先在位期间始终亦未能解决王琳问题。三、陈霸先的“务在廉平”思想宋代文坛巨擘之一的曾巩,在其《陈书目录序》中对陈朝国初史事曾拨冗评说,兹引录如下:夫陈之为陈……非有先王经纪礼义风化之美,制治之法,可章后世。然而兼权尚计,明于任使,恭俭爱人。则其始之所以兴。上述曾巩对陈朝立国之初施政方针的评说,可谓触到了问题的实质。陈霸先出身寒族,《南史·陈本纪》曾言其“初仕乡为里司,后至建邺为油库吏,徙为新喻侯萧映传教,勤于其事,为映所赏”。陈霸先早年的这样一种经历,加之民不聊生的社会现实,对陈霸先施政治国理念的形成,无疑产生了重要影响。《陈书·高祖本纪》即载,陈氏代梁后,一方面“大赦天下”,示新朝之怀柔;一方面则在政治经济制度的体系、架构上采取“特皆原之”、“一依旧典”、“茅赋所加,宜遵旧典”等等率仍旧制的经国治政措施。从而保证了政策、制度的一贯性和连续性,避免了因改朝换代带来的诸如体制错位而引发的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寻检《陈书》,其中录有陈霸先称帝后颁示州郡的诏书,内称:王历惟新,念有欣庆,想深求民瘼,务在廉平,受惠以抚孤贫,威刑以御疆(强)猾。若有萑莆之盗,或犯戎商,山谷之酋,擅疆(强)幽险,皆从肆赦,咸使知闻。如或迷途,俾在无贷。今遣使人具往宣旨,念思善政,副此虚怀。解读这一段诏书文字,实际是武帝陈霸先对所辖州郡布达的施政演说或治政要略。继南朝刘宋皇帝刘裕之后,陈霸先可以说是寒门庶族地主势力的又一领军人物。陈霸先,史乘别载,称其乃“火耕水耨之夫,荜门圭窦之子”。联系《南史·陈本纪》所言,陈霸先“初仕乡为里司”,后为“油库吏”,再为“传教”可知,其入仕之初,职位颇低。如此,确乎与其出身寒微有关。陈氏之有大作为,当是其在军队履新、职任之时。经过战火硝烟的洗礼、考验,陈霸先终以军功显贵闻达,及至建立帝王基业。陈霸先的政治、军事实践活动,为庶族地主阶层(案:特别是南方土著庶族地主阶层)在政治舞台上拓展其生存、发展空间作了诸多努力和开创性贡献。陈霸先“务在廉平”思想的提出,即突出表达了寒门庶族地主阶级的政治诉求及其治国主张。此与南朝士族地主追求奢靡、淫侈之风形成了鲜明对照。庶族地主出身的陈霸先,创一代帝业于纷争乱世之中,国家经济状况的凋敝,国土面积的狭小(案:陈在南朝中的所辖区域最为局促),使得作为开国之君的陈霸先能审时度势、率先垂范、“俭素自率”、励精图治。《陈书·高祖本纪》谓:(陈霸先)至升大麓之日,居阿衡之任,恒崇宽政,爱育为本。有须发调军储,皆出于事不可息。加以俭素自率,常膳不过数品,私飨曲宴,皆瓦器蚌盘,肴核庶羞,裁令充足而已,不为虚费。初平侯景,及立绍泰,子女玉帛,皆班将士。其充闱房者,衣不重采,饰无金翠,哥钟女乐,不列于前。及乎践祚,弥厉恭俭。上述记载虽是夸赞陈武帝倡节俭之风,美德以自律,实则反映出陈开国立基之前后,始终未能使经济得到根本好转的窘困现实。实际上终陈朝之世,其外部环境都是不容乐观的,陈帝国始终面临强邻压境、内部不稳之局。或许正是经济、政治、军事因素的交互作用之使然,总之,有陈一代,一如柏扬先生在其著《中国人史纲》中所论:“陈帝国是南北朝唯一没有出过暴君的政权。”此亦堪称陈朝政治的一大特色。纵观陈霸先的崛起史,不难发现,陈霸先在通向帝位的征途上,其所面对的问题,正可谓怎一个“愁”字了得。当其时,正值梁末侯景之乱,萧梁政权倾覆;北方是西魏、东魏,继之代兴的北周、北齐,不断进兵南向,一路攻城夺地;岭南形势则是豪酋据险以割据。南朝岌岌可危,几乎不保。陈霸先的崛起,稳定了南朝半壁江山,在陈政权下,江南的和平安定局面得以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