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凉大起义的两个阶段

秦凉大起义的两个阶段

一、关于起义爆发前一年的被杀者秃头发的可能性不是秦凉起义的倡导。“秦凉之变”或谓“秦凉大起义”,指的是西晋初年西北地区部落民反晋之事件,其声势浩大,起自泰始六年(270年),历时近十年之久,直到咸宁五年(279年)方才平息。由于以往的农民战争史研究中,惯以领袖人名标记起义事件,故“秦凉之变”又被称作“秃发树机能起义”。本文所要商榷之问题也就在这里,即在此起彼伏又历时漫长的起义阶段,秃发树机能是否自始至终都参与其中,并一直居于领袖地位?为了便于讨论,现将《晋书》、《资治通鉴》中“秦凉之变”的相关资料,编年列表如下:如表所见,有两点现象值得注意。其一是有关“秦凉之变”的大事记中存有一段空档期,即泰始八年至九年的两年时间里,之前活跃异常的“叛虏”、北地胡等尽皆销声匿迹、于史无闻,部落民起义似乎陷入了低潮。这一转变当与司马骏出镇雍凉后的积极作为有关。胡烈战殁之际,都督关中的司马亮因救援不力而改由司马骏代任,史载其“善抚御,有威恩,劝督农桑,与士卒分役,己及僚佐并将帅兵士等人限田十亩,具以表闻。诏遣普下州县,使各务农事”。其二是跌宕起伏的起义经过里,无论是低潮期还是高潮期,乃至于结局,都充斥着树机能的身影,但是唯独在起义爆发的前两年,即西晋秦州刺史胡烈、凉州刺史牵弘“失羌戎之和,皆被寇丧没”的系列事件中,首先要指出的是,《通鉴》所载与《晋书》纪传有异,主要是参考了崔鸿《十六国春秋》的相关记录,并“抉择幽隐,校计毫厘”之后的结果。实际上不独牵弘战死一事疑点重重,《通鉴》里树机能发动秦凉之变、胡烈因征讨其而身亡的相关表述也是难以成立的。《宋书·五行四》的这条记载往往被我们所忽略:(泰始)七年六月,……帝即尊位,不加三后祖宗之号,太始二年,又除明堂、南郊五帝坐,同称昊天上帝,一位而已。又省先后配地之礼。此简宗庙、废祭祀之罚,与汉成帝同事。一曰,昔岁及此年,药兰泥、白虎文秦凉杀刺史胡烈、牵弘,遣田璋讨泥。又司马望以大众次淮北御孙皓。内外兵役,西州饥乱,百姓愁怨,阴气盛也。虽然“白虎文”与“秦凉”之间显有脱文,但是不影响文意的理解。从“昔岁及此年”可知,泰始六年、泰始七年的两场事件,药兰泥、白虎文二人皆有参与。《晋书·武帝纪》谓“叛虏”击杀胡烈以后,武帝诏令“尚书石鉴行安西将军、都督秦州诸军事,与奋威护军田章讨之”。如此结合“遣田璋(按‘:璋’同‘章’)讨泥”一句来看,药兰泥、白虎文才是杀害胡烈的主凶。另外,周伟洲先生解读《宋书》此段材料时,推测药兰泥、白虎文就是泰始七年入寇金城,围杀牵弘的北地胡首领,虽然就目前的资料而言,尚不能证实起义爆发的前两年,秃发树机能是完全置身事外的,但是义举首倡,已可确定与其无关。树机能所部在起义诸军中崭露头角,成为反晋之主力,最早也要到泰始十年,二、“因诸宜,渐以实边”:”秦凉起义爆发前夕,御史中丞傅玄因时颇有水旱之灾,特上疏陈述“便宜五事”,其五曰:臣以为胡夷兽心,不与华同,鲜卑最甚。本邓艾苟欲取一时之利,不虑后患,使鲜卑数万散居人间,此必为害之势也。秦州刺史胡烈素有恩信于西方,今烈往,诸胡虽已无恶,必且消弭,然兽心难保,不必其可久安也。若后有动衅,烈计能制之。惟恐胡虏适困于讨击,便能东入安定,西赴武威,外名为降,可动复动。此二郡非烈所制,则恶胡东西有窟穴浮游之地,故复为患,无以禁之也。宜更置一郡于高平川,因安定西州都尉募乐徙民,重其复除以充之,以通北道,渐以实边。详议此二郡及新置郡,皆使并属秦州,令烈得专御边之宜。从傅玄上疏的动机,以及“今烈往,诸胡虽已无恶,必且消弭”、“若后有动衅,烈计能制之”等句可知,胡烈出刺秦州,主要目的是压制当地因连年天灾而蠢蠢欲动的内徙部落民。或许是基于同州之谊,籍贯北地的傅玄对安定将门的胡烈赞誉良多,认为其曾参与对蜀作战,“素有恩信于西方”,此次前往自是十拿九稳。不过,傅玄仍然担忧的是,胡烈会因秦州的辖区局促而不能“专御边之宜”。在他看来,雍州的安定郡(今甘肃镇原东南)、凉州的武威郡(今甘肃武威)也应划归秦州刺史节度,而且还要“更置一郡于高平川,因安定西州都尉募乐徙民,重其复除以充之,以通北道,渐以实边”。其中“西州都尉”始设于曹魏正始元年(240),实乃羁縻保塞部落的特殊行政机构,《三国志·魏书·郭淮传》载:“凉州休屠胡梁元碧等,率部落二千余家附雍州。淮奏请使居安定之高平,为民保障,其后因置西州都尉。”高平川(今宁夏清水河流域)位于六盘山脉北麓,是“外阻河朔,内当陇口,襟带秦凉,拥卫畿辅”的枢纽要地,若此三郡连成一线,相互照应,再加上秦州的治所天水郡冀县(今甘肃甘谷东南),便能对聚居在陇右近塞一带的部落民形成合围之势,使其“困于讨击”,既不得东西游窜,亦无法越塞北逃。不过可惜的是,针对傅玄的提案,西晋中央的批复是“:此诚为国大本,当今急务也。如所论皆善,深知乃心,广思诸宜,动静以闻也。”胡烈战殁是西晋统治阶层所始料未及的,震惊之余,旋即展开应对措施,史载:“羌胡扰边,诏公卿会议。(傅)玄应对所问,陈事切直,虽不尽施行,而常见优容。”秦州刺史战殁武威,凉州刺史却埋骨金城,如此吊诡之景象实质上反映的是秦州作为军政区划的不合理性,以及在起义呈燎原之势的情况下,亟需能臣干吏居中统筹诸州军务的紧迫性。所以就在牵弘殉身后不久,晋武帝不仅让同样通晓西北军事的杨欣继任凉州刺史一职,而随着“秦凉之变”第一阶段的结束,起义转入低潮,整顿松懈已久的西北统治秩序,被作为善后事宜提上了议程,当中又尤以凉州最为突出。凉州因地处偏远,中央管控向来力度有限,汉末以来屡经战乱,情势更趋恶化,于是不惟西晋立国五年而不置凉州刺史,据万斯同《魏方镇年表》,曹魏正始二年(241)至景元元年(260),凉州刺史一职更是空缺达二十年之久。然而努力整顿的同时,新一轮变乱的因子也在发酵,由于郡县秩序恢复,受到冲击的不只是乡里豪族,还有内迁部落。史载秃发树机能之曾祖匹孤迁居河西时,“其地东至麦田、牵屯,西至湿罗,南至浇河,北接大漠”,值得注意的还有东境麦田城、牵屯山的地理方位。北魏学者郦道元在其著作《水经注》中,对此一城一山皆有提及:“水出袓厉南山,北流迳袓厉县而西北流,注于河,河水又东北迳麦田城西。又北与麦田泉水合,水出城西北,西南流注于河。……水发县东北百里山,流注高平川。川水又北,迳三水县西,肥水注之。水出高平县西北二百里牵条山西,东北流,与若勃溪合。”秃发部游弋于边塞南北,正值实力日益壮大之际,却遭遇西晋整肃边政,发展受到了严重阻滞。于是泰始十年至咸宁五年,秃发树机能率部反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