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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与英国禽言诗

在春天,尹先生的语言听到了燕子的声音。中国和西方的诗人都很兴奋。周作人应是最早留意到英国禽鸟诗歌的中国学人。在一九二五年的一篇题为《鸟声》的文字中,他便引介了托马斯·纳什(ThomasNashe)、珀西·比希·雪莱(PercyByssheShelley)等英国诗人的禽鸟诗,指出纳什名诗《春》中四声鸟鸣或各出自杜鹃、夜莺、田凫、猫头鹰—“cuckoo,jug-jug,pu-we,to-witta-woo”(周作人:《雨天的书》),并且将之与中国文学传统的禽言诗并举。周曾另文考据中国古典诗词中的禽言鸟语,论述诗人如何摹声赋意,给予鸟类啼鸣以意义,并考察了清代士人对于历代禽言诗的爬梳与评述,强调研究禽言这一看似无谓的文字游戏对于研究民俗乃至民生问题的重要性(周作人:《过去的工作》)。不过,对于何谓禽言,钱锺书则有更为严苛的界定,他区分了禽言与“鸟言”,认为“鸟言”乃指“想象鸟儿叫声就是在说它们鸟类的方言土话”,禽言乃指“想象鸟儿叫声是在说我们的方言土语”(钱锺书:《宋诗选注》)。因此,“同样的鸟叫,各地方的人因自然环境和生活环境的不同而听成各种不同的说话”(同前)。换言之,“鸟言”在于摹声,认为鸟类自有其语言系统,禽言则在于摹声赋意,即以人的语言赋予鸟声意义。按照这个定义,英国诗歌中虽不乏对于鸟类声音的摹写,却鲜少禽言诗的写作。鸟类鸣啼要么被虚化为“歌声”,如约翰·济慈(JohnKeats)《夜莺颂》之中的所谓“灵魂之声”—这实则无异于一种浪漫化、隐喻化的指称,从而遮蔽了鸟类鸣啼本身声响层面的特征;要么是以拟人赋予鸟类人言的修辞手段,如杰弗雷·乔叟(GeoffreyChaucer)《众鸟之会》(ParlementofFoules)之中的鸟类言语。即便有对于鸟声具体声音特征的关涉,也多是以象声效仿鸟鸣的拟声书写—如周作人所引纳什一诗对于鸟声的描写:这四种鸟鸣在原诗中只是拟声,并无类似于中国禽言诗的意义指涉。郭沫若曾译纳什此诗:春,甘美之春,一年之中的尧舜,有意思的是,他将这句鸟鸣“cuckoo,jug-jug,pu-we,to-wittawoo”的后半部分译成了禽言:“啁啁,啾啾,哥哥,割麦,插一禾。”前半部分“啁啁,啾啾”乃是纯粹的拟声,后半部分“哥哥,割麦,插一禾”则是既拟声又赋意了。此处翻译策略显然是受了中国禽言诗传统的影响,恰巧再现了中英诗中不同的鸟声写法。同样是杜鹃鸟声,在梅尧臣诗中,其鸣啼是“不如归去”,在另一诗人那里为“布谷”或“脱却破袴”(参见《宋诗选注》),纳什诗中则只是纯粹拟声的“cuckoo”之音,而莎士比亚《爱的徒劳》剧尾诗节亦有此声:“cuckoo,cuckoo:Ohwordoffear,/Unpleasingtoamarriedear!”(“布谷,布谷:恐怖之言,/令多少已婚的人胆战心寒!”)似可视为禽言,但在严格意义上也属“鸟言”,只是借助“cuckold”(戴绿帽子的人)的词源学意义(“cuckold”一词源于杜鹃鸟声,源自杜鹃鸟将卵混入其他鸟类巢穴的孵化习性),试图以“cuckoo”之声勾起对于这个词的联想—《尤利西斯》中,乔伊斯便引用了莎士比亚的这一典故,让机械钟里报时的小鸟以“cuckoo”之音鸣响九次,回答了小说人物对于婚姻的问询。威廉·华兹华斯(WilliamWordsworth)《致布谷》一诗也同样以“cuckoo”一词重叠连缀,摹写杜鹃之声,却是用来烘托其飘逸虚幻,也间接说明其本身并无专指,不构成禽言。因此,英诗之中,禽鸟诗蔚然,禽声亦可观,而禽言寥寥。这正如华兹华斯诗中所示,鸟鸣是被神秘化、抽象化的“一个飘荡的语声”(awanderingVoice),“一个语声,一个谜”(aVoice,amystery),并无具体所指。(WilliamWordsworth,“TotheCuckoo”,inPaulMuldoon,ed.,TheFaberBookofBeasts)济慈《夜莺颂》一诗亦有“voice”之说:“今夜入我双耳的歌声(voice)/曾愉悦古时的帝王和凡夫”(ThevoiceIhearthispassingnightwasheard/inancientdaysbyemperorandclown),夜莺之歌也是一个抽象、诗化的声音——听者只闻其声,有“音”无“意”,有“声”无“鸟”,表征了一种在场的缺场,如诗中所谓“诗之无形双翼”(viewlesswingsofpoesy,SeeJohnKeats,“OdetoaNightingale”,inTheNortonAnthologyofPoetry,5thed.,eds.,MargaretFerguson,MaryJoSalter,JonStallworthy)。与之相较,中国禽言诗之中,这一声音则被转化为确切、具象的意义。中国古典诗词之中,禽言诗兴于宋朝。文化地理学者张伟然在考察这一现象时论述道:禽言在宋的繁荣,源自“唐中叶以后,北方诗人迁移到南方,发现了鸟声在南方自然环境中的意义”(张伟然:《文学中的地理想象》)。由此一来,“禽言的出现,在文学上是写作技法的变化;而在地理上,则是环境感知从景观的生态的契入;上升到观念上,更是人鸟之间由食物链上的竞争者到生态系统中相互依存关系的转变”(同前)。周作人也曾强调不同方言土语对于同一鸟鸣形态各异的仿拟,常常负载了田耕农事、道德训诫、生民疾苦等社会意义:“有些可以看出民众生活的反映,故尤宜为留心民俗的学人所珍重也。”(《过去的工作》)正如其所引清儒商廷焕之言:“……语多讽刺,殆托鸟言以警世,使闻者知戒而已。但鸟之鸣也,士人以意测之,而各有不同。”(同前)不同的方言土语将不同的意义赋予鸟声啁啾,用以折射劳苦大众的疾苦与关切。如此一来,中国禽言诗在宋的繁荣有其诗学、地理与文化的原因,那么英人有鸟言无禽言的背后又有何原因呢?禽言的缺失,或源于西方思想传统对于摹仿的暧昧态度。柏拉图曾指责诗人以文字仿效自然之声的做法。《理想国》中,他托苏格拉底指出“马嘶、牛叫、大河咆哮、海潮呼啸以及雷声隆隆等一类事情”皆不可模仿,这其中包括“犬吠羊咩鸟鸣”。他将之称作“声音姿势的模仿”。这种妄图用文字捕捉在场的方式,因与真实声音的相似性而更具有迷惑性。再者,禽言的缺失亦源于对于逻各斯的“敬意”—约翰·希斯(JohnHeath)指出,在古希腊文化中,“(人与动物之间)最原初的、最为中心的差别在于动物的静默无语。希罗多德曾如此发问:‘鸽子何以发出人言?’”(JohnHeath,TheTalkingGreeks:Speech,Animals,andtheOtherinHomer,Aeschylus,andPlato)也即逻各斯专属于人,《荷马史诗》之中鹰隼等鸟类并无言语,只是诗人以拟人手法为其赋予了人言(SeeJohnHeath,TheTalkingGreeks:Speech,Animals,andtheOtherinHomer,Aeschylus,andPlato)。然而,虽无禽言的论述,柏拉图以降,哲学家们对于鸟鸣与言语的关系不乏洞见,其焦点在于摹仿说以及逻各斯是否为人类专属,尤其体现在语言哲学之中。在这个思想传统中,十七世纪笛卡儿的“动物即机器”的论断具有代表性。在《方法论》中,他写道:“我们可以想象一个发声、吐词的机器,它甚至能够对外界动作引起的相应器官变化做出言词反应(例如,如果我们触摸其某一部位,它会问我们意欲何为;而触摸另一部位,它会喊疼,等等);但是无法想象它能够将词语置于不同次序,表述当下发生的事件,而相较而言,即便最愚蠢的人也会做这样的事情。”(RenéDescartes,ADiscourseontheMethodofCorrectlyConductingOne’sReasonandSeekingTruthintheSciences,trans.,IanMaclean)动物如机器,并无语言的能力。他从而指出:“喜鹊与鹦鹉能够像我们一样发声,却不能和我们一样说话……它们完全没有任何理性。”不过,意大利思想家阿甘本指出:“直至十八世纪,语言——这个被视作人类独一无二的最具代表性的特征——还在不同物种等次之间穿越,人们甚至认为鸟类亦能言语。像约翰·洛克这般可靠的证人,也会言之凿凿谈及那骚王子(PrinceofNassau)豢养的一只会说话的鹦鹉—可以谈吐对答,‘俨然一个理智的造物’。”(GiorgioAgamben,TheOpen:ManandAnimal,trans.,KevinAttell)十九世纪,对于语言起源的兴趣,让思想家们再次思索鸟声。德国哲学家、语言学家赫尔德便论及了鸟鸣、自然之音、语言与诗歌的关系。如果在柏拉图看来,鸟类的啼鸣不过是一种纯粹的自然之音,笛卡儿认为“语言与作为激情表征的自然动作不可混为一谈,后者可被机器与动物所模仿”(RenéDescartes),那么在赫尔德那里,这种自然之音或“自然动作”恰恰内在于人类的语言之中,并且构成了我们最为有效的表情达意的方式。“语言并非脱胎自神的语法书上的字母,而是源于人类自由的器官所发出的野性的声音。”(J.G.赫尔德:《论语言的起源》)这种为人类与鸟兽所共有的自然之音,“……使命是表达激情,因此不用说,这种音也就成为一切感情的要素!”(同前)换言之,人的语言与鸟的叫声之间并无绝对的界限。赫尔德指出:“古代的诗歌和音乐充满了这种自然之音……甚至在我们今人当中,虽然理性往往压倒感觉,人为的社会语言取代了自然音,但是言说者慷慨激昂的陈词,诗人如泣如诉的表达和巫师念念有词的占卜难道不是常常在模仿,都很接近于这种自然的语言么?”(同前)最为诗性的时刻产生在语言向自然之音靠拢的地方。这种动物的、“感觉的音”比任何智性的语言都有更大的感染力,更接近诗歌的本源。正因如此,赫尔德指出:“诗歌源于对积极活跃的自然事物的发声所做的模仿,它包括所有生物的感叹和人类自身的感叹;诗歌是一切生物的自然语言……”因此,“不少出色的音乐家推想,人可能是从鸟类那里学会唱歌的”(同前)。这一观点实际上与阿甘本关于语言的思考有着契合之处。“如果西方哲学不厌其烦地强调动物的叫声不具备反思的能力,因为它们无法与自己的经历拉开距离,那么阿甘本则指出,这也意味着它们具有我们人类所不具有的直接性(immediacy)。”(LelanddelaDurantaye,GiorgioAgamben:ACriticalintroduction)对于这种直接性,阿甘本援引法国诗人马拉美(Mallarmé)的言辞予以描述:动物并非无言。恰恰相反,它们的声音总是、绝对是语言。在它们那里,马拉美所谓的“未知大地的神圣语声”(avoixsacréedelaterreingénue)没有中止与断裂地发出—听到蟋蟀之声,他将这种“单一而不可分割”(uneetnon-décomposée)的“神圣语声”与人的语言对比。(GiorgioAgamben,InfancyandHistory:TheDestructionofExperience,trans.,LizHeron)动物先天地存在于其语言之中,而人言则是依靠后天习得。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阿甘本写道:“最终,布谷鸟的两声啼鸣嘲弄了我们的沉默无言,揭示了我们人类独一无二的存在,我们在动物之声无限的合唱(nelcorainfinitodellevocianimali)之中没有语声。”(GiorgioAgamben,Lafinedelpensiero)鸟儿的鸣啼或动物的叫声有着我们所不具备的直接性,体现了一种更加自然、本质的语言经验。如果说周作人与钱锺书关于禽言的探讨多聚焦其公共、社会意义,那么西哲对于鸟声的探讨则更多地关注了语言表征的层面。不过,就连柏拉图看似旗帜鲜明的反“犬吠羊咩鸟鸣”的态度其实也暗含暧昧。《斐多篇》中,苏格拉底饮毒之前的最后一段对话中,便以天鹅自比。关于此处,艾菲根写道,天鹅是阿波罗的鸟儿,“鸣唱之时,真理则通过其中”(S.MontgomeryEwegen,“WetheBird-Catchers:ReceivingtheTruthinthePhaedoandtheApology”,inJeremyBell&MichaelNaas,eds.,Plato’sAnimals)。艾菲根分析了“天鹅”与“符号”两个词语在词源学上的同根关系。天鹅的古希腊语名称“κúκνος”直接转换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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