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人类的生态价值观

论人类的生态价值观

美是人类社会实践的产物。它是人类积极生活的表现，也是人们心中客观事物的愉悦。审美观从审美的角度看世界,是世界观的组成部分。审美观是在人类的社会实践中形成的,是随着人与自然关系的变化而演变的。自有人类以来,伴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人与自然的关系经历了复杂曲折的变化,人类在生态方面的审美观也呈现出不同的特点。在此,笔者不揣浅陋,试以人类社会发展阶段为“经”,以人类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认识为“纬”,对生态审美观在各个时期的变化进行粗浅的探讨,以就教于学界同仁。一、神话是人类的创造在史前时代,人类受制于自然,对自然充满了神秘感和敬畏感。在这个时期,人类臣服于自然,与自然保持一种和谐关系,有人将之称为“天然和谐”。笔者认为,对人类而言,这种和谐是一种被动状态,它不利于人类与自然的共生。当时,人类的审美意识萌芽于对自然力量朦胧的崇敬感。那时人们还没有时空观念,不辨东西,不计日月,对自然界的一切都分辨不清。人类最先出现的只是对无边的黑暗、耀眼的光明、狂风、烈日、大火、洪水、暴雨、严寒、酷热、凶禽、猛兽等直接危及自身生存的自然物象的亦惧亦惊的感觉。通过漫长的实践岁月,人类自觉不自觉地掌握了一点保全性命的规律,恐惧感逐渐减弱,代之而起的便是一种幸免于难的愉悦,一种朦胧的崇高感,幻想是“神”征服了先前无可抗拒的自然敌人。因此,在审美形态上,体现的是“天”、“神”对人类的拯救或控制。这具体表现在各民族的古代神话传说中,如:中国古代神话、希腊古典神话、北欧神话、印度神话及埃及神话等。其主角是生物,如神、鬼、人、仙、妖、精、神仙、魔鬼、上帝、天使、神兽和动植物等,而人在其中往往处于弱者地位。但是,这些神话一方面反映了原始人对宇宙、人类本身的思考及解释,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人类对征服自然的渴求。马克思认为,任何神话都是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因而,随着这些自然力的实际被支配,神话也就消失了。神话是通过人类的幻想,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式本身,它往往借助想象和幻想把自然力和客观世界拟人化。因此,神话可以说是人类早期的不自觉的艺术创作,是一种朦胧的审美意识的反映。二、农耕文明与自然、生态、人才培养在农耕文明时代,人类摆脱了蒙昧和野蛮,对大自然有了初步的认识,开始利用大自然,改善自身处境。在这个时期,人类对自然是一种有限的利用、改造并破坏的关系,人类处于较为强势的主导地位,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在一定程度上遭到了破坏。但在科学技术发展程度较低的情况下,自然经济具有极大的保守性,它使人受制于环境。正如马克思所说:“这些田园风味的农村公社不管看起来怎样祥和无害,却始终是东方专制制度的牢固基础,它们使人头脑局限在极小的范围内,成为迷信的驯服工具,成为传统规则的奴隶,表现不出任何伟大的作为和历史首创精神。”(P765)这种文明不可能使人类从根本上摆脱自然的束缚,人类也无力与大自然相抗衡。因此,人类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并没有遭到彻底的破坏。与之相应,在审美方面,人类怀念与大自然的和谐关系,并对现实中存在的和谐现象大加赞扬,体现了和谐的审美态度。人类在生态方面所表现出来的审美观具有朴素的特征。文明,是人类应对自然挑战的结果,是相对于野蛮、原始和自然生活方式而言的,意指稳定、舒适、组织化和制度(规则)化的社会生活方式。自然是变化的,既有年度内的季节性的变化,又有大的周期性变化。自然的这种变化会给人类生活和繁育带来风险。自然也是危险的,危险来自自然灾害和个体能量高于人类的动物,也来自其他人类族属。因此,文明就是要建立起能够抵御自然变化风险和自然界危险的生活方式。而能够建立起文明的、远离自然界风险和危险的,当然要数农业(既是一种生存方式也是社会生活方式)。在农耕文明时代,人类利用大自然培育了植物,驯养了动物,改变了生活方式,促进了社会的进步,推动了人类历史的发展。人类由此在生命水平上实现了对自身生存环境的有限主宰,也确立了人类在物种世界中的主导地位。这极大地改变了人们自身的生存状况,创造了有文字记载的灿烂历史。农业生产方式形成了人们的泛生命意识,农耕文明则开始了人们定居的生活,由此使人产生出田园牧歌般的家园感受。对人类而言,农耕文明是一种进步,是一种质的飞跃。但是,对自然而言,则未必完全是好事。由于人类不加节制的利用、索取及破坏,导致生态系统失调,生态问题初步显现。在这种背景下,人们的审美意识开始有了理论形态,古典美学初步产生。从审美对象上看,古典美学的主要对象是大自然与乡村。我国古代诗人的“田园诗”可以看作是这方面最典范的创造。以陶渊明为例,“自然的花开花落、春去秋来的伦理秩序、原始心灵的宁静宽阔、无知无欲都是多么的美好诱人。而文明人的行为却破坏了自然秩序,文明人的欲望则毁灭了原始心灵的和谐,与‘晨耀其华,夕已丧之’的文明时代相比较,自然本体和原始心灵的那种朴素状态,显然更适合人的精神生态,是对生命存在的本体。”(P100-101)另外,我国古代生态观所反映的审美观最能说明这个问题。其一,“天人合一”思想说明,人类要正确认识人与自然的关系,重新审视自然价值。也就是说,万事万物是一个统一的整体,各种事物相互依存。人类的自我利益与生态利益是相同的、一致的,维护整个生态系统的稳定与健康,是人类压倒一切的、生死攸关的最高利益需要。其二,“天行有常”要求人们尊重自然规律,能动地改造大自然。荀子认为,“天行有常”,即自然界的运行变化是有固定规律的,人类的命运在于如何对待自然界,要把天当作自然物来蓄养、控制而加以利用。其三,“用之有度”教育人们要节约自然资源,维护生态平衡。古代的制度对林、木、鸟、兽等自然资源,都分官典守,加以保护,并严格规定了捕猎鸟兽、采伐林木的季节。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就是要用之有度,从而使整个生态保持一种协调和统一的状态。通过以上分析,笔者认为,农耕文明时期的生态审美观是朴素的,人类已经认识到与大自然保持和谐关系的重要性,但并没有提出如何与大自然和谐共生。这是由当时的社会发展实践所决定的。三、人类中心主义的出现自从步入工业文明时代,在短短的三百多年时间里,人类创造了比过去几千年农耕文明所创造的财富总和还要多的物质成果。这是一个人类借助科学技术企图“改天换地”、“征服自然”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人类对自然是一种无以复加的利用、改造并破坏的关系,人类处于超级强势的主导地位。在审美方面,受“人类中心主义”理论的影响,生态审美观在这个时期被严重束缚。在史前时代,人们主要以采集、游牧为主。进入农耕文明时代,虽然人们能够种植、畜牧,但生产(包括农业生产和所谓传统工业生产)仍以人力为主。伴随着工业革命的发生,人类文明进入工业文明时代。在这个时代,生产力飞速发展,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物质财富空前增加,人们的生活质量不断提高,生活方式不断改善,这是人对自然的前所未有的解放,是生产力前所未有的大提高,人工操作让位于机器操作,动力也第一次出现了以非人力、畜力为主的情况。工业革命的发生,无疑是有史以来人类对自然解放的最大的一次飞跃。一句话,工业文明带给人类的益处是巨大的,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可否认。但是,与此同时,我们也不得不看到,它在生态方面所产生的负面效应已经使全球陷入困境,人与自然的关系严重失调,生态危机问题凸显。尤其是20世纪后半期以来,人与自然的不和谐关系在全球范围内呈现扩大的态势。那么,从理论上来讲,造成人与自然关系严重失调、生态危机问题凸显的原因是什么呢?这就要追溯到在工业革命之前发生的文艺复兴运动。文艺复兴是发生在14世纪~16世纪反映西欧各国正在形成中的资产阶级要求的思想文化运动,其中心最初在意大利,16世纪扩及德意志、尼德兰、英国、法国和西班牙等地。这场运动使人从神的桎梏下解放出来,人类在对自身与自然关系的认识上,超越了史前时代和农耕文明时代。但与此同时,也形成了人与自然割裂的机械论自然观。机械论自然观认为,人与自然是分离的和对立的,自然界没有价值,只有人才有价值,从而产生了“人类中心主义”的价值观,进而引申出“控制自然”、“人定胜天”、“让自然低头”等口号原则。这些“人类中心主义”的理论观点和原则都将人与自然的关系看作敌对的、改造与被改造、役使与被役使的关系,为人类无限制地开发、掠夺和操纵自然提供了伦理基础。这种“人类中心主义”的理论及在其指导下的实践是造成生态环境受到严重破坏并直接威胁到人类生存的重要原因。由于受人类中心主义的影响和束缚,人类在审美观方面表现出无视生态的倾向。黑格尔认为:“真,就它是真来说,也存在着。当真在它的这种外在存在中是直接呈现于意识,而且它的概念是直接和它的外在现象处于统一体时,理念就不仅是真的,而且是美的了。美因此可以下这样的定义: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P94-95)他认为,艺术美高于自然美,“自然美是有缺陷的”,原因在于“自然美”只是自在的而不是自为的。其实,在黑格尔的美学概念中,不仅注重理性,也注重感性;不仅注重艺术美,也注重自然美。但是,由于在黑格尔那里,理性多于感性,艺术美高于自然美,因而容易被人们所忽略。况且,理性本身是批判的,批判是理性的本能,它依靠自己的批判性确立了客观知识、道德认识和审美评价。但是,在科学与技术日益占统治地位的工业文明时代,近代哲学的发展趋势是理性的萎缩,是工具理性的扩张。理性蜕变为工具理性的实质就是理性要求以控制自然和控制冲动的形式表现出来,从而使理性失去了采取“肯定”或“否定”立场的批判能力,从而也失去了生态审美能力。笔者认为,黑格尔的美学观对19世纪西方美学界的影响是巨大的。在黑格尔美学观影响下形成的审美观从只重视人的作用演变为只重视科学与技术的作用,忽略了自然的作用,并漠视工业文明的狂飙突进对自然的疯狂攫取和破坏,以及由此导致的生态危机。从审美的目的来讲,这种被束缚的审美观没有起到其应有的批判作用。四、舒适的路和b—现代文明时代:现代生态审美观如前所述,人类在工业文明时代对大自然进行疯狂掠夺,这种行为导致了严重的生态危机,人类愈来愈频繁地遭受来自大自然的报复。此时,人类不能再无视大自然的存在了。20世纪60年代以来逐步发生了思想理论领域的自然和环境转向,现代生态审美观开始产生并得到认同。在我国,则产生了生态美学,学界也把这个时代称为生态文明时代。从人与自然的关系来讲,人类认识到,人与自然应该和谐共生。与此相应,从审美观来讲,这个时代的突出特征就是现代生态审美观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这里,之所以将其称为现代生态审美观,是与前文所述的朦胧的生态审美观与朴素的生态审美观相比较而言的。这两种审美观其实并没有认识到人与自然是和谐共生的关系,只是一种受条件所限而萌发的意识或观念。在这个时代,人类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重新认识与自然的关系。从人类社会来说,由于工业文明的畸形发展,造成生态环境的重大污染破坏,严重危及人类的生存发展。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人类对现代工业文明进行了必要的反思并决心在继承原有成果的基础上加以超越。1962年,美国著名海洋生物学家莱切尔·卡逊在其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名著《寂静的春天》中说:“现在,我们正站在两条道路的交叉口上。这两条道路完全不一样……我们长期以来一直行驶的这条道路使人容易错认为是一条舒适的、平坦的超级公路,我们能在上面高速前进。实际上,在这条路的终点却有灾难等待着。这条路的另一条叉路———一条很少有人走的叉路———为我们提供了最后唯一的机会让我们保住我们的地球。”(P292)卡逊在这里所说的“舒适的路”,即工业文明所走过的路。而她所说的另一条路,则是唯一可选择的保住地球环境的生态文明之路。1972年,联合国通过了《人类环境宣言》,确认生态危机成为全球性问题。1992年,联合国环境与发展会议通过了《关于环境与发展的里约宣言》及《21世纪议程》,确定了可持续发展战略,提出的要求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认识到对自然、社会和子孙后代的应负的责任,并有与之相应的道德水准。从全球来讲,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改善人类生态环境,已经成为人类共同追求的目标和使命。从掠夺型、征服型和污染型的工业文明走向协调型、恢复型和建设型的生态文明,这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必由之路。在西方,生态批评作为生态美学的实践形态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蓬勃发展,逐渐成为显学。与此同时,生态哲学、生态伦理学、生态政治学等生态方面的各种理论繁荣发展。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我国美学工作者结合我国的实际情况,借助于丰富的传统生态智慧,在1994年提出了生态美学这一崭新的美学理论观念,成为我国美学领域的一个亮点,从而使生态审美观发展到一个崭新的阶段,具有了现代性特征。生态美学是生态学与美学的一种有机的结合,是运用生态学的理论和方法研究美学,将生态学的重要观点吸收到美学之中,从而形成一种崭新的美学理论形态。生态学是研究生物(包括人类)与其生存环境相互关系的一门自然科学学科,美学是研究人与现实审美关系的一门哲学学科。然而这两门学科在研究人与自然、人与环境相互关系的问题上却找到了特殊的结合点。生态美学就是生长在这个结合点上。生态美学以人与自然、人与环境的关系为主要研究内容,把人-自然-环境作为一个生态系统的整体来看待。其研究建立在生态学世界观的基础上。生态学认为,一定空间中的生物群落与其环境相互依赖、相互作用,形成一个有组织的功能复合体,即生态系统。系统中各生物因素(包括人、动物、植物、微生物)和环境因素按一定规律相联系,形成有机的自然整体。正是这种作为有机自然整体的生态系统,构成了生态学的特殊研究对象。生态学关于世界是“人-社会-自然”复合生态系统的观点,形成生态学世界观。生态美学按照生态学世界观,把人与自然、人与环境的关系作为一个生态系统和有机整体来研究,既不是脱离自然与环境去研究孤立的人,也不是脱离人去研究纯客观的自然与环境。在我国提出建设生态文明的新时代,生态美学审美观的产生具有特殊的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首先,生态美学推动理论与现实的结合。尽管传统美学理论在研究方法上多强调理论联系实际,但由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