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条竞合犯的类型化研究

法条竞合犯的类型化研究

法律规定的竞争一直是刑法基本理论和实践中不可避免的困难。法条竞合理论基本每个问题均存在争议,本文仅就法条竞合犯的类型及其法律适用原则加以论述,提出笔者管见。一、规范竞合的基本理论学界对于法条竞合犯分类的争议,其根本皆源于对其概念的分歧。我们认为有必要从“法条之间的逻辑关系—法条竞合—法条竞合犯”三个层面上进行阐述。竞合者(konkurernz),德文的意思是竞争,竞相适用①1。所谓法条竞合,是指由于数法条所规定的数个犯罪构成之间存在逻辑上的包容或交叉重合关系的法律现象。法条竞合犯,是指行为人的一个行为,同时符合具有逻辑重合关系的数法条所规定的数个犯罪构成,虽数个犯罪构成对其均有所包摄,而仅能适用其中最恰当评价的法条,排斥其他法条适用的一种特殊犯罪形态。概言之,法条竞合是一种条文形态,而法条竞合犯是在法条竞合的基础上形成的特殊犯罪形态。法条之间的逻辑关系是法条竞合及法条竞合犯的法律逻辑前提,法条竞合是法条竞合犯的基础,法条竞合犯则是现实且特定的犯罪行为同时触犯存在竞合关系的数个法条而形成的复杂犯罪形态,也即法条竞合具有相对的独立性,法条竞合犯则必须依附于法条竞合而存在。首先,法条之间的关系是可以经过逻辑分析得出的。法条的形成取决于对具体事实行为的类型化、抽象化,并由此决定了法条所规定的各种具体犯罪的构成要件具有一定的共通性。因而可以通过逻辑分析发现法条之间彼此的关系,对各种具体犯罪的构成要件的内涵和外延进行比较,能够发现它们彼此之间主要存在同一关系、排斥关系、包容关系、交叉关系四种逻辑关系。这些逻辑关系的类型决定着法条竞合的多样性,以及法条竞合犯及其适用规则的复杂性。其次,法条竞合是一种法律现象。它所具有的相对独立性表明,作为静态的条文形态其仅存在于立法层面,不以实际的犯罪行为发生与否为存在条件,与此相应,法条竞合理论也当然不以犯罪行为实际发生后的法条适用问题为任务。显然,法条竞合理论侧重于解释法条所规定的具体犯罪构成要件之间的关系。我们认为,法条竞合的意义正在于此而且仅止于此,并非如许多学者所认为的法条竞合解决的是法律适用的问题,因为在没有发生特定的需要刑法作出评价的犯罪行为之前,奢谈法律的适用是虚无的。没有任何法条会被必然的适用,也没有任何法条会被必然的排斥,否则法条的存在便失去了规范上的意义。只有出现需要法律规制的行为时,才会出现依据哪个法条予以定罪量刑的法律适用问题,一个行为符合一个犯罪构成如此,一个行为符合数个犯罪构成亦然。概言之,具体罪刑规范的适用,必须以具体罪刑规范的存在和犯罪行为的实际发生作为必备前提,在现实的犯罪行为缺位的条件下,不存在具体罪刑规范的适用问题。正如学者提到“在刑事法律规范竞合时,不能抽象地提出问题:从两个规范中选择哪一个应该永远适用?问题应该用另一种方式表达:这一犯罪应按哪一个规范治罪?哪一个规范在这一情况下应该被适用?”①2因此,“犯罪的个数……即使在对各个犯罪构成的规定上,存在着某种重合或包容关系,如果仅从法律的规定而言,也不会引起任何矛盾。只是在实践中……才会产生如何适用法律定罪的问题,是定一个罪还是定数个罪的问题。”②3法条竞合以具体犯罪的构成要件之间的逻辑重合关系即包容关系和交叉关系为基础,主要存在特别关系、交叉关系、补充关系三种。特别关系的法条竞合以具体犯罪构成之间的包容关系为基础,属于这种逻辑关系的具体犯罪构成之间存在着完全的依附与被依附关系,假若行为符合特别法条的犯罪构成,则该行为也逻辑上必然符合普通法条的犯罪构成。交叉关系的法条竞合以具体犯罪构成之间的交叉关系为基础,在外延上表现为两个具体犯罪构成存在部分重合之处,假若犯罪行为实施,则必然符合数个犯罪构成。补充关系的法条竞合是指一法条对于其他法条居于补充地位,只有当其他法条无法适用时方得以适用该法条的法条竞合类型。补充关系的法条竞合仍以具体犯罪构成之间的包容关系或交叉关系为基础而形成,从逻辑上讲两个法条所规定的具体犯罪构成之间本应形成特别关系或交叉关系,但由于立法或司法因素的介入使其转化为补充关系,其中涉及法益保护的阶段性和包括性。从某种意义上讲,特别关系和交叉关系是法条竞合的主类型,补充关系是法条竞合的亚类型。补充关系主要分为明示的补充关系与默示的补充关系。所谓明示的补充关系,是指刑法立法以明示的特别规定所确定的补充关系,明示补充关系的表现形式主要是,在刑法条文中明确规定“本法另有规定的,依照规定”。所谓默示的补充关系,是指刑法立法未作明确规定、而主要由刑法司法解释所确定或依据刑法司法解释推断确定的补充关系。最后,法条竞合犯是一种特殊犯罪形态。它虽然必须依附于法条竞合而存在,但其也有着相对独立的法律特性。相对于静态的、仅存于立法层面的法条竞合而言,法条竞合犯只能产生于司法层面,并且必然表现为实际发生的犯罪行为的动态过程及其结果,而且由于它是一个行为同时实际触犯数个具有竞合关系的法条所形成的复杂犯罪形态,所以必须面对罪数本质判断及法条适用选择的问题。对此,有学者指出:“任何犯罪形态都是一种法律现象,最终都要涉及适用法条定罪量刑的问题。法条竞合主要从静态的角度分析刑法分则规定犯罪的条文之间的重合关系,说明刑法分则体系的某种特殊结构。法条竞合犯说明实际发生的犯罪行为,如何具体触犯相互竞合的法条,是从动态的角度提示刑法分则内部条文的实际联系”,所以“法条之间的重合关系是一个问题,行为人的行为是否会符合相互重合的犯罪构成是又一个问题,不可混为一谈。”③4该学者的见解,是笔者所赞同的。二、条竞合犯的类型与法条竞合犯的类型有何关系由前述法条竞合与法条竞合犯的区别,以及法条竞合犯必须是一个行为同时实际符合数个具体犯罪构成的基本属性所决定,法条竞合犯的类型与法条竞合的种类并非一一对应的关系。(一)具有特别关系的两个具体犯罪构成独立竞合犯是在特别关系的法条竞合基础上所形成的法条竞犯。独立竞合犯同时触犯的是具有特别关系的两个具体犯罪构成,如图A。独立竞合犯的行为恰好符合两个具体犯罪构成的重合部分,或者虽然较之重合部分丰富但却不具有法律上的意义。例如,行为人盗窃军用物资情节严重的行为,属于同时触犯盗窃罪与盗窃军用物资罪的独立竞合犯等等。(二)交叉重合的构成要件交互竞合犯是在交叉关系的法条竞合基础上所形成的法条竞合犯。交互竞合犯同时触犯的是具有交叉关系的两个具体犯罪构成,如上图B。与独立竞合犯类似,交叉竞合犯的行为恰好符合两个具体犯罪构成的重合部分,或者虽然较之重合部分丰富但却不具有法律上的意义。例如,军人冒充其他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诈骗数额较大的财物的行为,显然符合诈骗罪和招摇撞骗罪交叉重合的具体构成要件,同时构成诈骗罪和招摇撞骗罪,可以被两罪予以评价。表现在外延上可以用下图A表达:(三)补全、优利产权的构成偏一竞合犯以交叉关系的法条竞合或者补充关系的法条竞合为基础而形成的法条竞合犯。与独立竞合犯和交互竞合犯相同,偏一竞合犯仍然是同时符合数个具体犯罪构成的复杂犯罪形态。其中,以交叉关系的法条竞合为基础形成的偏一竞合犯,其产生机制主要在于:具有交叉关系的数个法条中某一具体犯罪构成要件存在着或然性要件,从而使符合该具体犯罪构成的行为存在多种可能性,并导致不同犯罪样态的出现。例如,军人冒充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诈骗数额较大的财物和感情等非财产性利益的行为,其所构成的犯罪形态便有别于交互竞合犯了。如果用图形表达的话,可作如上图B。显然,该类案件的行为形式上同时符合了诈骗罪和招摇撞骗罪的构成要件,两罪的构成要件均能对该行为作出评价,但从实质上分析,其中只有招摇撞骗罪的构成要件能够且足以恰当、全面地评价行为人的行为。据此,我们可以发现,同样是以交叉关系的法条竞合为基础形成的法条竞合犯,却因具体犯罪行为的样态不同而构成了不同类别的法条竞合犯——交互竞合犯与偏一竞合犯;并且印证了法条竞合有别于法条竞合犯,法条竞合犯的类型与法条竞合的种类并非一一对应的关系。补充关系的法条竞合是偏一竞合犯形成的另一基础条件,由于补充关系的法条竞合是特别关系的法条竞合或交叉关系的法条竞合的亚形态,即由后者转化而成,所以,基于补充关系形成的偏一竞合犯同时符合两个具体犯罪构成无需赘述,而应关注其中制约转化的因素及其所导致的结果。在明示的补充关系中,由于立法将存在竞合关系的数个法条之一明确为处于补充地位,所以严格依据立法确定数个法条适用的逻辑顺序,也就成为司法层面的当然选择。例如,交通肇事罪与过失致人死亡罪存在交叉关系,由于交通肇事罪的法定结果包括致人重伤、致人死亡、造成财产重大损失等或然性,所以有可能形成由交通肇事行为构成的交互竞合犯,但基于过失致人死亡罪条款中的明文规定,该法条实际处于补充地位,从而最终使得因交通肇事致人死亡的案件实际由交互竞合犯转化为偏一竞合犯。同理,在符合条件的前提下,独立竞合犯也可以转化为偏一竞合犯。在默示的补充关系中,主要基于司法解释的规定或者依据司法解释而衍生的司法惯例,使得原本为特别关系或交叉关系的法条转化成补充关系的法条,从而也使得在符合条件的情况下,独立竞合犯或者交互竞合犯最终转化为偏一竞合犯。三、《商标法》对犯罪的判决原则(一)法条竞合犯的法律适用原则如前所述,虽然只有当行为人的行为同时触犯具有竞合关系的数个法条时,法条竞合犯才实际形成,也才出现法条适用的选择问题,但是对于具体法条竞合犯选择法条适用的实然性条件,并不排斥从应然性角度分析并明确针对不同类别的法条竞合犯应当采用的法律适用原则。明确适用规则是必要的。行为人的行为同时符合数个具体犯罪构成而成立法条竞合犯,并非意味着其所符合的数个法条最终均被适用。因为作为法条竞合犯前提的法条竞合的形成乃是刑法立法技术使然,即立法者期望数个法条之间的相互协调实现刑法合理且严密的规制作用,由此决定了法条竞合犯的罪数本质只能是一罪,也必然决定了在法条竞合犯所符合的规定具体犯罪的数个法条中,只能选择一个最具合理性、全面性评价的法条予以适用。换言之,当法条竞合犯实际形成时,数个规定具体犯罪构成的法条才实际发生适用冲突的现象,为避免法条适用冲突背景下的法律适用不一致的结果,必须以相对统一的适用规则予以应对。法条竞合犯的法律适用原则应当定位为定罪规则,而非量刑规则,此为笔者对法条竞合犯法律适用原则的基本功能的理解。也就是说,法条竞合犯的适用规则着重解决的应当是定罪的准确性、合理性问题,而并非是处刑轻重与否、量刑均衡程度的问题。我国学界对于法条竞合犯的适用原则存在明显的分歧,诸如特别法优于普通法、狭义法优于广义法、全部法优于部分法、实害法优于危险法、基本法优于补充法、新法优于旧法、吸收法优于被吸收法、变态法优于常态法、重法优于轻法等等,其中有以上述几种规则的相应组合作为基本观点者,也有视部分规则为主要原则、其他规则为辅助原则者。上述观点中有些明显是基于量刑均衡、处刑轻重的因素而提出的。显然,从某种意义上讲,正是对于法条竞合犯适用规则的基本功能存在不同认识,才导致了学者的观点分歧。(二)不同适用于犯罪的法律原则1.罪刑均衡的基础决定探讨独立竞合犯的法条适用规则,首先,在立法层面,应当着重考察独立竞合犯形成的法律逻辑基础。立法者通常是以一个普通法条对应若干特别法条的方式,即以特别关系的法条竞合的方式,形成由若干具体犯罪构成的特定罪名体系,如诈骗罪与各种金融诈骗罪、合同诈骗罪等罪名构成的诈骗罪罪名体系等。其中,特别法条规定之罪是对普通法条规定之罪的细化,它所规定的具体犯罪构成要件更为详尽、明确,针对性更强,内涵更丰富,与此相应,其所设置的法定刑也更体现罪刑均衡的要求。其次,在司法层面,应当注意确定独立竞合犯法条适用规则的合法性基础。司法官对于同时构成特别法条规定之罪和普通法条规定之罪的独立竞合犯,可以选择的方案无外乎有两种:适用普通法条定罪,抑或适用特别法条定罪。比较两种方案,答案应当是唯一的,即选择适用特别法条定罪才能使定罪结果更为符合立法原意,才能使相关罪名体系所包含的具体罪名的功能得到充分发挥,才能使行为人的行为受到最为恰当、全面的否定评价,才能使犯罪人被实际判处的刑罚合乎立法者的安排。2.第二,内部法条的适用规则交互竞合犯是在交叉关系的法条竞合基础上形成的,因而探讨交互竞合犯的法条适用规则,必须以交叉关系的法条竞合的特征作为切入点。在立法上,数个具体的罪刑规范之所以形成交叉关系,主要是立法者为了严密刑事法网所致,亦即立法者试图通过数个具体罪刑规范的交叉关系,避免出现某些特殊的犯罪行为难以被评价的法律空白;另一方面其实际效果甚至能够同时避免特殊的犯罪行为被实际数次评价(数罪并罚)的可能,也就是说,这种法条设置总体上甚至是对行为人有利的。在司法上,由于具有交叉关系的数个法条彼此地位是平行的、平等的(可视其为法律地位平等的特别法条),即对它们难以作出特别法条与普通法条的界分并据此确定法条适用规则,所以,若实现对交互竞合犯最为合理、最为完整的否定评价,就应当充分考虑立法者在具体法条中所设定的全面评价的内容。具体就交互竞合犯所符合的数个法条而言,这种全面评价的内容不仅涉及具体犯罪构成要件,而且还当然包括法定刑的种类及程度,所以在确定交互竞合犯的法条适用规则时,就应当同时兼顾具体法条所包括的定罪要素和刑罚轻重的评价功能,即在优先考虑以何种罪名对交互竞合犯进行恰当、合理评价的基础上,也应充分兼顾与特定罪名相对应的法定刑种类及其程度所包含的否定评价的完整性。唯此才能妥当解决交互竞合犯所面临的法条适用冲突问题,唯此才能实现对交互竞合犯的全面否定评价,唯此对于交互竞合犯只能选择重法条优于轻法条的适用规则。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