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返还请求权性质研究

利益返还请求权性质研究

又称债务赔偿法，又称债权人利益返还法，是指因某种原因失去发票权利的人要求返还利益的权利。一般认为,我国《票据法》第18条是利益返还请求权的法律依据。我国《票据法》第18条规定:“持票人因超过票据权利时效或者因票据记载事项欠缺而丧失票据权利的,仍享有民事权利,可以请求出票人或者承兑人返还其与未支付的票据金额相当的利益。”对于该条规定,我国学者多有微词,认为这一规定存在诸多不合理之处。一、从持票人的损失中获得利益的实现各国票据法对利益返还请求权的规定颇不一样,但总的说来,大陆法系国家票据法大多对利益返还请求权作了规定,而英美法系国家则认为利益返还请求权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票据权利,故未作规定。正是由于各国对利益返还请求权的规定差异较大,而且利益返还请求权也非票据权利,因此,日内瓦统一票据法和联合国国际贸易法委员会国际票据公约草案中都没有票据利益返还请求权制度。一般认为,票据利益返还请求权制度源于德国。德国《票据法》第89条以不当得利为标题规定了这一制度:如出票人或承兑人的票据债务由于时效而消灭或因持票人怠于进行为维护票据权利所必不可少的处理而免除,则只要其可能从持票人的损失中获得利益,仍然对票据的持票人负有义务。并规定持票人返回不当得利的请求权在票据债务消灭的三年后失效。德国法素以严谨、完善著称,德国票据法为了促进票据的流通以及保护票据交易的安全,强调票据关系与原因关系的绝对分离,以此来限制票据债务人的抗辩,从而保证票据债权人的利益实现,但由于票据很短的时效期间以及严格的要式证券性质,这就极易导致票据债权人的利益落空,从而造成双方利益的失衡,为此,德国法创制了这一制度。同为大陆法系的法国法却与德国法截然不同。在法国票据法中,票据关系和原因关系并没有被严格分离,持票人在取得票据权利的同时,也取得了基础关系中的权利。也就是说,当持票人因票据时效或保全手续欠缺时,持票人可以依照资金关系提出诉讼。可见,法国票据法的资金关系的移转制度足以保证因票据制度特别设计所致利益失衡的重新调整,没有必要规定票据利益返还请求权制度。大陆法系的其他国家或地区大多也规定了票据利益返还请求权制度。其中,日本最具有代表性。日本票据法第85条规定:“汇票、本票的权利虽因手续欠缺或时效而消灭,执票人仍可请求发票人、承兑人或背书人在其现受利益限度内予以偿还。”日本支票法第72条也作了相同内容的规定。我国台湾票据法第22条第4项规定:“票据上之债权,虽依本法因时效或手续之欠缺而消灭,执票人对于发票人或承兑人,于其所受利益之限度,得请求偿还。”通过对比,我国台湾地区关于票据利益返还请求权的规定虽然在文字上与日本票据法的规定略有不同,但其在实质上几乎完全一样,反观我国票据法第18条的规定,我们可以发现,把丧失票据权利的原因之一表述为“票据记载事项欠缺”而不是“手续欠缺”;直接规定利益返还请求权为持票人仍然享有的一种“民事权利”;把可请求出票人或承兑人返还的是“其与未支付的票据金额相当的利益”,而不是限制在“其所受利益”的范围内。凡此种种,都成为专家学者争论的焦点,也成为我国票据法饱受批评的渊源之一。二、维护票据法律关系的整体平衡的需要,是建立在票据在一般商事交往中,为了及时清结当事人的债权债务关系从而尽快结束商事法律关系主体不确定的状态,各国民商事法律都规定了时效制度,以尽快实现当事人关系的确定化。而流通性作为票据的生命活力所在,必然要求票据法赋予票据更短的时效期间,这是因为,票据的流通性会使票据所联结的当事人越来越多(理论上可以无限多,因为背书的次数不受限制),如果不能及时清结票据上的债权债务关系,票据当事人总是处于一种不确定的状态中,这样不利于商业交易,也给商贸发展带来了潜在的风险。因此,票据法规定了比民法还要短的时效制度,就是为了促使票据债权人及时地行使权利,缩短票据债务链存在的时间,使承担票据责任的义务人早日得到解脱,从而最终实现票据当事人之间法律关系的明确化、稳定化。另外,票据是一种无因流通证券,其票据权利是一种形式债权,因此为保障票据的安全性和流通性,各国票据法一般都苛以票据权利人一定的责任,即在行使票据权利时,需要严格的形式要件和保全手续。很显然,此种制度的设立不仅仅是为促进商业贸易的流通以及保证票据法律关系的安全,其更为深刻的原因是加重票据权利人的责任,维护票据法律关系的整体平衡。我们知道,票据法在很多制度上都是偏重于票据权利人的保护,比如,票据的无因性,还有与传统民法截然不同的抗辩权制度,以及给予票据权利人第二层次保护的追索权制度,这些制度的设置都集中体现了票据法对票据权利人的特别保护。然而,任何权利都不是没有限制的,如果任由票据权利人行使权利,而完全漠视票据义务人的利益,就会造成利益失衡,其损坏的不仅仅是票据义务人的利益,更重要的是它破坏了市场经济中最基本的原则——公平原则。因此,不但持票人请求付款要按照提示付款的期限、地点以及时间等要求进行,而且行使追索权也必须保全相关的手续。显然,这才能体现票据法对票据权利人的制约和限制,达到双方当事人利益在某种程度的平衡。我们可以总结一下,票据的短期时效以及严格的追索权保全手续制度的建立,实质上就是为了在摇摇欲坠的票据法律关系中,给业已失重的票据义务人添上一个大大地砝码,从而维护整个票据法律关系的平衡。因此,为了实现票据权利人和义务人的第二次利益平衡,给票据权利人以最后的救济,法律特别规定了利益返还请求权制度。可以这么说,我们既然选择了短期时效和严格的追索权手续,设立利益返还请求权制度就是必然。三、对利益返还请求权性质观点的批评关于利益返还请求权的法律性质,票据法理论界可谓众说纷纭。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种学说:第一,票据上的权利说。该说认为,对票据权利和票据关系应做广义上理解,也就是说,与票据债权债务有关系的法律关系都是票据关系,而票据利益返还请求权是基于票据关系产生,所以利益返还请求权是票据权利。笔者以为,利益返还请求权并不是因为票据行为而产生,恰恰相反,利益返还请求权是在票据权利人丧失票据权利后的一种救济权利,是票据权利消灭后才产生的,那怎么会和票据权利有关系呢?所以,该说应当否定。第二,损害赔偿请求权说。该说认为,利益返还请求权产生的前提是票据债务人没有真正履行债务,并导致票据权利人利益受到损害,故票据权利人有请求赔偿的权利,而这种权利与传统民法上的损害赔偿请求权性质相同,因此,利益返还请求权属于损害赔偿请求权的一种形式。笔者以为,利益返还请求权的发生是由于票据权利人的疏忽致使票据权利的丧失,而票据法为了给票据权利人最后的法律救济而规定的一种权利,然而,此种说法混淆了损害发生的本质原因,将毫无责任的票据债务人视为传统债权意义上的行为责任人,故招致广泛的批评。第三,票据权利残留说。该说认为,利益返还请求权是票据权利消灭后,票据上残留下来的一种法定请求权。他们强调,利益返还请求权与票据权利虽说是两种不同的权利,但二者在产生的时间上有着不可完全分割的联系,其相当于票据权利消灭后的一种残存物。笔者以为,利益返还请求权是票据权利消灭后的产物,二者虽说在时间上有连续性,但二者毕竟是两种独立的权利,很难说二者有什么实质上的关系,因此,对于该说认为利益返还请求权是票据权利的一种变形物实属牵强。第四,不当得利请求权说。该说认为,利益返还请求权是一种民事权利,是一种因不当得利所产生的权利。其具体理由是,利益返还请求权的权利人所丧失的利益与票据债务人所获得的收益存在因果关系,而且票据债务人对其取得的利益没有的合法的根据。此种说法为德国票据理论界通说,而且为德国法律所明确。但是,真是该说所认为的那样,利益返还请求权没有法律上的原因吗?笔者以为,票据权利人因为超过票据权利时效或手续欠缺而丧失票据权利时,票据债务人所获得的利益并不是没有法律上的原因,而正是在基于时效或手续欠缺等法律上的原因才发生的。而且将出票人或承兑人合法得到的对价或者票据资金与不当得利相提并论,在普通人的伦理观念中是很难接受的。第五,法定特别请求权说。该说认为,利益返还请求权的设立是基于票据当事人的利益平衡,其既非票据权利,更不是民法中的权利,其是票据权利因消灭时效完成或保全手续欠缺消灭后产生的后续性权利,其目的在于票据制度因安全流通需要而设计的严格要式和短期时效与民法中的权利保护发生冲突时利益的重新调整。故认为该权利是一种法定的特别请求权。但也有学者提出了批评,认为该说回避了利益返还请求权的真正性质,而且也无法澄清利益返还请求权与票据权利之间的关系。可见,对该学说的批评主要是认为未能给利益返还请求权真正定性。综合以上观点,我们可以看出,票据利益返还请求权既非票据权利,也非一般民事权利,它产生于票据权利消灭之后,而非基于票据行为发生,它不同于传统民法债权理论中的请求权制度,更不能和现代商法体系中的票据权利理论画等号,它的产生与其说是法律对非票据债务人利益获得的矫正,还不如说是立法者伸向票据权利人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是法律的价值取向,也是利益平衡的精神所在。另外,它由票据法直接规定,本质上属于票据法上的权利,因此,笔者赞同最后一种学说。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我国《票据法》第18条竟把利益返还请求权明确规定为一种民事权利,很显然,这是缺乏足够法律依据的。我们知道,以民事权利所体现的利益的性质为标准,传统民法把民事权利分为人身权利和财产权利两大类。那利益返还请求权所体现的利益的性质是什么呢?首先,属于人身权可以排除;那财产权又可分为物权和债权,显然,利益返还请求权不是物权,而民法中债权产生的原因一般只有四种,合同、侵权、不当得利和无因管理。利益返还请求权明显不是基于合同产生,侵权和无因管理也属无稽之谈,至于不当得利我们前面已经排除。那么,利益返还请求权究竟属于什么民事权利呢?该法没有给出明确答案,也给不出明确答案。因此,我国《票据法》第18条把利益返还请求权直接规定为民事权利明显不妥。四、从《票据法》第18条对票据权利的保护一般认为,票据利益返还请求权法律关系的发生有以下要件:第一,主体资格要件,即当事人必须符合法律的规定。利益返还请求权的权利人是丧失票据权利的持票人,一般分为以下几种情形:(1)最后的被背书人;(2)清偿了被追索债务而获得票据的背书人或保证人;(3)因参加付款行为而取得票据的参加付款人;(4)基于继承、公司合并等事实而取得票据的持票人。利益返还请求权的义务人一般就是指出票人或承兑人。具体来讲,如果票据是汇票,那么义务人就是出票人或承兑人,如果票据是本票或支票,那义务人就仅为出票人。但日本票据法还把背书人规定为利益返还义务人,而在一般情况下,背书人从其前手受让票据时,大多已经支付相应对价,然后其又将票据转让,并从被背书人处获得了对价,因此,背书人的利益始终处于衡平状态,其没有可能成为利益返还请求权的义务主体。第二,票据权利曾经有效成立并存在。利益返还请求权是基于票据权利消灭而产生的一种补救性权利,其根本目的是调整当事人失衡的票据法律关系,因此,它应以票据权利曾经有效存在为前提,没有合法有效的票据权利曾经有效存在,持票人的正当利益则无从产生,没有利益的产生,也就无所谓利益偿还。比如说,根据我国《票据法》的规定,欠缺绝对记载事项则为无效票据。无效票据不能产生票据权利,也就不会造成因票据权利消灭而引起的当事人的利益失衡,当然也就不需要利益返还请求权制度了。而我国《票据法》第18条规定:“持票人……或者因票据记载事项欠缺而丧失票据权利的……”显然,这是一个自相矛盾的表述。因为既然已经欠缺记载事项,那么该票据一定是无效票据,无效票据就意味着不可能产生票据权利,没有票据权利怎么又会发生票据权利丧失呢?正如前文所述,我国《票据法》把丧失票据权利的原因之一表述为“票据记载事项欠缺”而不是“手续欠缺”正是造成如此尴尬的罪魁祸首,因为二者的最主要区别就是,前者所谓的票据是无效票据,其权利根本就没有发生,而后者的票据权利则是曾经发生并有效存在过。因此,该条如此表述系明显错误,应予修正。第三,票据权利因时效期满或手续欠缺而丧失。票据权利的消灭是利益返还请求权产生的前提,如果票据权利没有丧失,票据权利人完全可以直接行使票据权利,利益返还请求权也就无从谈起。但根据我国《票据法》的规定,票据权利的丧失只有归因于票据法技术性因素时,票据权利人才可能得到救济。例如,我国《票据法》第18条、第65条规定,票据权利必须是因超过票据权利时效(票据的短期时效技术)或手续欠缺(票据的要式证券技术)而丧失,如果系其他因素导致票据权利丧失,如债务被免除或票据遗失而为他人善意取得时,则不得主张票据利益返还请求权。我国《票据法》第18条明确规定了票据权利丧失的两种原因,即超过票据权利时效或者因票据记载事项欠缺,前面我们已经分析,以“票据记载事项欠缺”为票据权利丧失的原因造成了该法条的自相矛盾,故应借鉴其他国家的规定,将其修改为“手续欠缺”。第四,票据义务人单方面获得了票据利益。票据权利的丧失是由于票据权利人的疏忽大意,法律基于衡平理念创立了利益返还请求权,以求给予票据权利人最后的救济。因而,尽管票据义务人在此过程中没有任何过错,但其单方面获得的特别利益应予返还,这是法律领域中公平原则的充分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