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案例研究进行法学难点问题的教学

利用案例研究进行法学难点问题的教学

王英的丈夫张先生是一名士兵，身体健康。由于“旧寒脚”的小毛病，他从20世纪90年代起就经常喝酒，以温暖身体，驱寒。渐渐酒量越喝越大并成瘾,而且只喝邻县生产的家乡酒“富平春”。1997年4月2日,张某因饮酒过量引发了严重食源性疾患——急出血坏死性胰腺炎,虽经医院努力抢救,命还是没保住,年仅41岁。张某是喝酒喝死的,这事一夜之间传遍了大街小巷,让王英觉得自己实在无脸见人了。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她拿着丈夫喝剩的半瓶酒反复看:“他为啥要喝酒,为啥好喝酒,这酒为啥能让丈夫上瘾而不能自拔?”“香烟能使人上瘾致病,烟盒上就标有‘吸烟有害健康’,这酒也能让人上瘾并能喝死人,可为啥酒瓶上不加警示标志呢?”她购买了3000多册法学、医学方面的书籍,经过学习和反复思考,1998年“3·15”晚会后,王英毅然向被告所在地的漯河市中级人民法院起诉富平春酒厂。要求被告赔偿其丈夫死亡造成的经济、精神等损失共计60万元,被告生产的白酒应在标签上标注警示内容和警示标志。被告富平春酒厂得知王英的起诉后非常吃惊:“难道喝真酒死了也能起诉酒厂?”漯河中院对待王英的起诉非常慎重,它并未把这个闻所未闻的“全国第一案”推到一边,而是作为试办案件进行了审理。经过原、被告双方唇枪舌剑的法庭辩论,1998年11月16日漯河市中级法院作出判决:“富平春酒厂产品的酒标签标注内容符合国标,原告要求标注的内容,国标中没有强制性的规定。富平春酒厂的产品标示上不存在缺陷,可认定产品质量合格,因此不存在产品质量不合格造成人身损害赔偿问题。原告要求富平春酒厂的产品标识上必须标注有关内容的问题……应由工商及技监部门进行管理。因此原告的该项请求,不属本案审理范围。……驳回王英的诉讼请求,案件受理费11010元由王英承担。”王英不服一审判决,向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了上诉,1999年4月20日,省高院作出终审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王英还是不服,向最高人民法院要求再审。也许是这起全国首例告白酒加警示的诉讼请求太奇特了,也可能是王英那种百折不挠向白酒行业挑战的唐·吉诃德式精神感动了法官,王英的案件幸运地被指令再审,2000年4月18日,河南省高院审监庭对该案进行了听证,然而,7月送达的再审判决依然是:驳回起诉。1一、从产品本身的角度区分纵观“王英诉白酒厂”案,法院的判决似乎非常有理,但笔者却持有不同看法。法院在审理时把焦点放在了白酒合格不合格上,以产品符合国家标准属质量合格产品为由,判定酒厂不存在产品责任,而未能进一步深入对符合国家标准的白酒是否存在缺陷作出分析判断,未能领悟现代产品责任立法的主旨,发挥其在完善产品责任制度中应有的建设性作用。应当说,这主要是与法院对“产品缺陷”含义的理解相关的。我国《产品质量法》第46条指明:“本法所称缺陷,是指产品存在危及人身、他人财产安全的不合理的危险;产品有保障人体健康,人身、财产安全的国家标准、行业标准的,是指不符合该标准。”显然该条款为产品缺陷制定了两个层次的判断标准,前段明显采纳了《美国侵权法第二次重述》第402A条关于缺陷即不合理危险的定义,这是判断产品是否存在缺陷的一般标准。后段以产品是否符合国家标准、行业标准为依据作为产品缺陷的具体判断标准(有人称之为法定标准,笔者以为不然,实际上前后两种标准都是法定标准)。前一种标准较难把握却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后一种标准虽然容易把握和操作,但却可能与前一种标准相冲突。在一般情况下,根据《产品质量法》第46条本身的逻辑,在适用这两个标准时,有具体标准的适用具体标准,无具体标准的适用一般标准,两审法院判定酒厂不负产品责任显然是据此作出的。然而,如果产品的各项性能指标都符合该产品的国家标准、行业标准,是否就可据此判定产品不存在缺陷呢?不能。因为国家标准、行业标准都是人制订出来的,人们在制订标准时,会受到人类自身认识能力的限制,也会受到事物本质暴露过程的限制。某一产品的国家标准、行业标准可能并未覆盖该产品的全部安全指标,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因该产品中的某个强制性国家标准、行业标准中未作规定的因素(或性能指标)不符合保障人身、财产安全的要求,可能造成他人损害的,仍可判定该产品存在缺陷。也就是说,符合国家标准、行业标准的合格产品仍可能是缺陷产品。2强制性的国家标准、行业标准,仅仅是产品进入市场应达到的最低标准,而不是产品质量的全部。现在再回过头来看《产品质量法》第46条,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按照形式逻辑的要求分析,产品符合保障人体健康,人身、财产安全的国家标准、行业标准,只是产品不存在缺陷的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法律中的这一规定,只是为了强调强制性的国家标准、行业标准在判定产品是否存在缺陷时的重要作用。”在本案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法院未能深入理解产品缺陷两个层次的含义及其相互间的关系,把强制性的国家标准、行业标准作为认定产品是否存在缺陷的唯一标准了。这种认定虽然轻松省力,但应该说是不够严谨科学的,其实质是混淆了产品缺陷与产品质量不合格的区别。我国《民法通则》没有“缺陷”这一概念,使用的是“质量不合格”这一说法,“因产品质量不合格造成他人财产、人身损害的,产品制造者、销售者应当依法承担民事责任。”这不仅不够科学,也不符合世界各国产品责任立法的惯例。1993年制定的《产品质量法》放弃了“质量不合格”概念,采用了“产品缺陷”这一各国通用的概念,这在立法上和理论上是一大进步。缺陷与质量不合格的区别是十分明显的,前者是指产品存在不合理的危险性或不安全性,而产品质量标准是国家根据现代科技发展状况,产品设计和加工水平以及国家社会经济政策等多种因素制订的,而不以产品无危险性或具有安全性为唯一标准。实践中,可能出现虽然符合质量标准却具有危险的情况,因此,质量不合格的产品自然是缺陷产品,而质量合格的产品也可能是缺陷产品。质量不合格的判定前提是质量标准或合同约定条件,如果某项产品没有制订质量标准或合同未作约定条件,显然就不存在合格不合格问题,但我们仍然可以判断其是否存在缺陷。法院若是依据《民法通则》第122条,认为产品制造者、销售者只对质量不合格产品造成的损害后果承担责任,也即对质量合格产品即使造成他人人身、财产损害,受害人也不能因此向产品制造者、销售者主张赔偿,这显然是不利于保护受害人的,也是与产品责任法的立法宗旨和根本价值追求相违背的。二、风险—产品缺陷的具体认定虽然我们明确界定了“缺陷”的涵义,但在实践中要判断一件产品是否存在缺陷,往往是十分复杂而困难的。如前所述,我国判断缺陷的标准有两个:一是国家标准、行业标准;二是产品存在不合理的危险。既然被告产品的内在质量和外在标识都是符合国家标准和行业标准的合格产品,那么研究被告产品是否存在不合理的危险就是解题的关键了。什么是不合理的危险,我国法律没有进一步具体说明,在产品责任制度较为发达的欧美则作了具体规定。如欧共体产品责任指令第6条、德国产品责任法第3条、英国1987年消费者保护法第3条都规定,在考虑到产品的说明、产品能够投入合理的使用以及产品投入流通的时间等情况,如果产品不具备“人们有权期待的安全性”就是存在不合理的危险。产品责任制度最为发达的美国在司法实践中确立了两个判断产品具有不合理危险的具体标准:一是消费者期待标准,其理论基础是由德沃金等新自然法学派所主张的权利出发理论。认为任何人都不能通过牺牲他人的利益来实现自己的利益,主张以一般消费者对产品安全的期待值作为产品是否存在缺陷的认定标准。二是成本和效益标准,其理论基础是经济分析法学派所主张的效益出发理论。用著名的汉德公式表示就是:若B<PL(B是事故预防的成本,P是事故发生的可能性,L是事故发生的损失,PL是事故的预期成本。)则被告产品存在不合理的危险,应承担产品损害赔偿责任;若B>PL,则被告不承担产品责任。也就是说,“风险——利益平衡规则”是认定产品是否存在缺陷的一般标准。约翰·魏德教授进一步指出,适用“风险——利益平衡规则”时应当考虑:a、产品的实用性和可靠性;b、产品造成损害的可能性及严重程度;c、是否存在一种既能满足同样使用需要又安全的造价低廉的替代产品;d、产品制造者在不损害其产品实用性的前提下消除危险的能力;e、消费者避免危险的能力;f、消费者对危险的预料程度;g、从制造者角度看,以提高价格或保险来分散风险的可能性。虽然我们不主张用外国的模式来解决中国问题,但也不拒绝一切可供借鉴的有益经验。根据我国法律的一些相关规定,参照国外的有益经验,我们在判定白酒这种为人熟知的产品是否存在不合理的危险(即缺陷)时,主要的应从白酒本身是否存在可能危及人身安全的危险性,这种危险性有没有为消费者熟知,制造者有没有对这种危险性作出真实的说明和明确的警示,以及消费者避免危险发生的能力和制造者消除这种危险性的成本等方面来综合考虑。被告辩称自己的产品经检验各项理化指标均符合国家标准,其酒标签是按照国标GB10344—89《饮料酒标签标准》的强制性标准印制的,且由技监部门审查合格,原告要求标识的警示内容无法律依据,况且酒在我国有数千年历史,酗酒有害健康是人人皆知的常识,而死者张某是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人,其酗酒而死自然应由其自身承担全部责任。笔者以为,被告的辩白貌似严谨有理,实则不然,如同前述,产品质量符合国家标准、行业标准,不能必然排除缺陷的存在,同理,被告酒标签虽符合国家强制性标准,但依然存在着警示缺陷的可能。让我们来具体分析一下:(一)被告产品白酒存在着可能危及人身安全的危险性。目前,科学界公认,饮酒的危害主要有:损害神经系统,降低免疫功能,损伤消化系统,使性功能下降以及由此产生的社会问题,如车祸、离婚等。此外,白酒还有一种不为大众所知的毒性,即药物依赖性,世界卫生组织将酒精和吗啡一起列为“致心理依赖性、生理依赖性耐受性”最强的毒品,它所造成的依赖性是烟草的3倍,甚至远远大于可卡因和大麻。酗酒者的酒瘾只能到精神病医院强行治疗才能戒掉,并且极易复发。酗酒所致的基因损害还会遗传。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全球因酗酒而死的人数超过吸毒而死的,酒已成为仅次于香烟的第二大杀手。1988年美国对酒类商品标示作了规定,要求对各含酒精饮料必须标明政府规定的健康忠告,3还有一些国家已采取措施严厉禁酒。至于“适量饮酒有益无害”之说,有研究表明,此“酒”指葡萄酒,而非白酒,传统中医认为各种酒少饮无害的观点,迄今没有理论依据。由此可见,白酒具有严重的可能危及人身安全的危险性。(二)普通消费者对这种危险性并不充分了解。白酒所具有的这种高度危险性并未被消费者充分认识,虽然我国酒文化已有数千年历史,饮酒过量有害健康已成生活常识,但一般消费者的认识只局限于酗酒(饮酒过量)会损害肠胃等消化系统,会麻醉神经、降低控制力等较低程度的危险伤害。对大多数人来说,毕竟由于缺乏足够的专业知识、经验,经常存在着低估危险的可能性,特别是容易低估那些可以为自己控制且又司空见惯的危险的发生率。现实告诉我们,除非医生警告病人不得饮酒,绝大多数人都容易低估甚至忽视饮酒过量的危害。因此,简单的生活常识并不能充分传达产品内在的风险信息,并不能由此免去制造商充分警示的义务。(三)被告酒标签未对产品危险作出真实说明和明确警示。产品责任法并不要求生产者制造一个没有任何风险的产品,因为人在一定时期的认识能力总是有限的,任何产品都有可能隐藏这样那样的危险,而且许多产品其自身特性也决定了其存在不可避免的危险,但这并不能就此降低制造者的责任,相反,制造者必须承担起较高的警示义务来避免这种危险的实际发生。我国《饮料酒标签标准》规定了酒标签的强制性标准有11项:酒名、配料表、酒精度、原汁量、净含量、制造者、经销商的名称和地址、批号、生产日期、保质期(或保存期)、产品标准号与质量等级。从这些标签内容上我们一点也看不出白酒的潜在危险性,也丝毫体察不到它的警示含义,甚至只标原料不标白酒自身真实的成分,似有欺骗善良消费者之嫌(原料和由这种原料经过生化反应生产出的产品的真实成分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可见,被告酒标签尽管符合国家强制性标准,但它没有对产品存在的不为普通消费者充分了解的危险性作出真实说明和充分警示,因此被告产品仍然存在着警示缺陷。此外,我们有理由认为,标注警示内容或警示标志并不会因此增加制造者的产品成本,也不会对白酒销售量产生多大影响,但对改变传统不良饮酒习惯,提高消费者避免危险发生的能力,促进酒文化的健康文明却有重大的积极意义。从上面的分析中可以看出,即使以体现制造者利益的“成本和效益标准”这一点来说,被告产品也明显存在着缺陷。(四)原告要求白酒加贴警示标志与国家标准并不矛盾而且有直接的法律依据。《饮料酒标签标准》规定的11项强制性标注内容只是白酒标签内容的最低要求,它没有限制和禁止厂商标注其他内容,原告的诉讼请求并不涉及修改或取消《饮料酒标签标准》规定的11项强制性标准内容。实际上,厂商经常在商品包装或标签上添加广告宣传的内容,这并不违反国家标准,否则本案发生后某些酒厂自愿注明“饮酒过量,有害健康”岂不是违法之举?4而且《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18条明确规定:“对可能危及人身安全的商品,应向消费者作出真实的说明和明确的警示,并说明和标明正确使用商品的方法和防止危害发生的方法。”《产品质量法》第27条第5款规定:“使用不当,容易造成产品本身损坏或者可能危及人身、财产安全的产品,应当有警示标志或者中文警示说明。”这些都是白酒必须加贴警示标志的直接法律依据。退一步说,即便原告王英的诉讼请求与国家标准相矛盾,但1989年颁布的《饮料酒标签标准》的内容已远远落后于1993年颁布的《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和《产品质量法》,况且前者只是行业规定,后者是法律,行业规定与法律不符时,应服从法律。因此,王英依法有权对存在警示缺陷并致人损害的白酒制造商提出消除缺陷(即标注警示标志)和赔偿损失的诉讼请求。通过前面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一种产品尽管它的内在质量和外在标识符合国家标准或行业标准,属合格产品,但仍然可能存在产品缺陷,由此造成他人人身财产损害,仍然应承担相应的产品责任。三、困境三:质量安全标准不符合产品责任制度的生产“这事终于有人提出来了,其社会意义远远大于案件本身的诉讼价值。王英虽败犹荣!”这是一名参与审案的法官对本案的评说。应该说本案的社会影响是十分巨大和深远的,社会意义是多方面的,它首先表明,我国消费者对于自己的权利,特别是人身安全权的要求越来越高了,这是消费者权利意识的觉醒,消费者不再被动地接受有限的保护,而是积极主动出击,去争取权利,去维护权利。王英的举动惊世骇俗,甚至让某些昏愦者视为精神不正常,但社会发展和法律进步需要这种“不正常”,王英的这种百折不挠、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不正是目前国人所缺乏的吗?前有王海,今有王英,他们都是现代消费者的典型代表。当然,就事论事,王英案更为重要的意义恐怕还在于它引起了人们对怎样进一步完善我国产品责任法的思考。本案突出地反映了我国产品责任制度的重大不足:“产品责任”始终与“产品质量责任”相混淆,产品缺陷的法律界定不够科学严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