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大闹天宫前后情节的构思安排

《西游记》大闹天宫前后情节的构思安排

《西游记》是中国著名的神传说。他以其不可思议的不可思议的故事和人物深受中国人民的喜爱。特别是孙悟空大闹天宫前后的故事情节,每每读来都颇感津津有味。为降服“妖猴”,各色人物粉墨登场,十八般武器一一亮相,诸般变化尽数施展,令人眼花缭乱,煞是好看。然而,在这个喧闹、繁杂、华丽的开篇背后,作者究竟有着怎样的构思安排?笔者认为,对这一问题进行探析与抽绎,很有价值亦十分有趣。它将拨开热闹的故事表象,让我们洞明个中玄机,进而叹服作者高超绝妙的构思与叙事本领,并为当下的文学创作提供某种借鉴。立足于构思与叙事的视角,经反复思考和一番剥茧抽丝之后,我们发现:大闹天宫前后,有些情节是必然的、确定无疑的,是牵引叙事不断向前发展的内在脉搏;有些情节则是偶然的、不确定的,源自作者的天才发挥。那么,何谓必然?何谓偶然?科学的解释是:“必然性是客观事物联系和发展中合乎规律的确定不移的趋向,是在一定条件下的不可避免性”;“偶然性是事物联系和发展中并非必定如此的不确定的东西”“对一事物发展过程来说,特定的偶然性可以出现,也可以不出现;可以这样出现,也可以那样出现。”(1)将其延用于情节构思上,即必然情节以“点”的形式存在,是故事不得不发展到这里的落脚点;偶然情节则是围绕着必然点而联成的“线”,不同人有不同的发挥,故而有优劣之分。下面,结合“悟空走上取经路”的故事情节,我们来作具体分析。为方便讨论,将其分作四部分:方寸山拜师、龙宫得神兵、大闹天宫、唐僧救悟空。一、大液压中的小体现东胜神洲傲来小国的花果山上有一块仙石,这仙石“盖自开辟以来,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有灵通之意。内育仙胞,一日迸裂,产一石卵,似圆球样大。因见风,化作一个石猴。五官俱备,四肢皆全。便就学爬学走,拜了四方。目运两道金光,射冲斗府。”(2)石猴诞生时居然还惊动了玉皇大帝,这便是悟空的来历。从全书看,保唐僧取经的大任由悟空重点担当,所以他必须神通广大,出生自然要“惊天动地”些,但这距离神通广大还为时尚早。首先石猴必须学会一身好本领,这便是一个必然情节。而具体到他如何拜师,如何学到七十二般变化和驾筋斗云的法术等,则是作者(及一些在作者之前的相关的民间编传者,后不再说明)发挥其丰富的想象而构思出的偶然情节。换个人写,也许他会天生神力,无师自通;也许会拜张三大仙或李四真人为师;也许机缘巧合,在哪哪的山石壁上发现了绝世神功等,可能是五花八门。然而,若论谁的设计更合理、更逼真、更神奇,还当首推吴承恩。仙山访仙踪,悟空最终寻到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拜在菩提老祖门下。他不学请仙问卜的“术门之道”,不学诸子百家的“流门之道”,不学参禅悟道的“静门之道”,也不学采药养生的“动门之道”,最后居然参破祖师的暗语,因慧根而得了真传。说这样的偶然情节合理、逼真、神奇,一点也不为过。不管怎么说,练就降妖伏魔的好身手以备将来之用,这是必然的,万变不离其宗。悟空这次除将七十二般变化和驾筋斗云的神通学到手外,还学会了定身术、元神出窍、钻天入地闭水避火等法术(这些虽未直言,但后来被悟空在不同场合中反复运用,可见也得自菩提老祖)。方寸山拜师让悟空具备了一整套强硬本领,为后来取经路上一路过关斩将打下了基础。为借得芭蕉扇,他化做蝇虫飞入铁扇公主腹内一阵拳打脚踢;车迟国斗法,他元神出窍暗做文章;对付小妖,他屡施定身术,使之任其摆布……悟空真本事的重要性可见一斑。所以该情节是必然的,不可删改。二、神圣的出现,是真真性的体现重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铁柱子随着悟空“再短细些”的唤话越变越小,变成“只有二丈长短,碗口粗细。”就这样,定海神珍铁成了如意金箍棒。更绝的是,这件通灵的神兵就像一匹只服从主人召唤的宝马,要大能捅破天界,要小能塞进耳朵。这情节读来神秘离奇、引人入胜,而隐藏其后的写作学问更是耐人琢磨。宝刀配宝鞘,好马配好鞍,能降妖伏魔的英雄自然得有件趁手的兵器。所以有了神通的悟空,接着就要获得一把神兵,这是情节的必然。至于如何获得,在哪里获得,这件宝贝是刀枪剑戟还是斧钺钩叉则是偶然的。去龙宫找寻,构思堪绝。龙宫历来被认为是各色奇珍异宝的汇集处,出产一把日后让天庭众神胆寒、让妖魔鬼怪惧怕的至尊法宝合情合理。为显示此宝与悟空有不解之缘,作者又潜心作了一大通富有神秘色彩的渲染。三千六百斤的九股叉,七千二百斤的方天戟,都不入悟空法眼。这时,龙婆、龙女一语道破天机:“大王,观看此圣,决非小可。我们这海藏中,那一块天河定底的神珍铁,这几日霞光艳艳,瑞气腾腾,敢莫是该出现,遇此圣也?”(3)果然,当猴哥将这个大家伙得心应手地舞得虎虎生风时,我们不得不感慨,二者的相配是注定的。三、悟空获得仙体的故事大闹天宫中,人物纷繁多样,情节热闹精彩,场面宏大,气势非凡。自东海神铁半抢半送地到悟空手中时,大闹天宫的重头戏就埋下了伏笔。先是龙王怀恨在心,后是猴头将棒子捅到天上,最后竟还大闹冥界。于是龙王、阎王告上天庭,大闹天宫的大幕随即拉开。天庭上,以太白金星为代表的主和派和以托塔天王为代表的主战派开始对悟空轮番施加手段,从而演绎出曲折多姿的故事来。其中,太白招安共有两次,天兵讨伐也有两次。在第二次招安后,隐藏着一个必然情节——悟空获得仙体;在第二次讨伐后,隐藏着又一必然情节——悟空获得慧眼。(一)悟空的金神经从太白初次招安,悟空官任弼马温到弃官归山悟空升起“齐天大圣”的大旗,再到十万天兵捉妖猴,初次征讨失利;从太白二次招安,悟空官任空职到蟠桃园偷吃仙桃,愚弄赤脚大仙,搅闹蟠桃会,痛饮瑶池仙酒并醉酒偷闯兜率宫,仙丹尝尽;最终造就了一个长生不老、金刚铁骨的孙悟空。悟空获得仙体其实是作者有意安排的,这是情节的必然。保唐僧西天取经,光靠好身手和金箍棒还远远不够。面对越来越凶悍强大的妖魔,越来越神奇厉害的法宝,只攻不守显然不行。当师徒四人困于劫难时,至少悟空能保住自己才有重整旗鼓的希望,以及与妖怪反复周旋的曲折。所以,他要具备一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铜豌豆”般的躯体才行。五庄观镇元大仙要用油锅炸悟空,他浑然不怕;平顶山银角大王将其装进紫金红葫芦里,本该化脓的他安然无恙;车迟国虎精、鹿精、羊精与他以生死赌输赢,砍头剖心挖腑、油锅洗澡,一一试来却毫发无伤……毫无疑问,这都得益于悟空的金刚铁骨。当初悟空未得道时,在水帘洞与群猴宴饮,曾哭诉道:“今日虽不归人王法律,不惧禽兽威严,将来年老血衰,暗中有阎王老子管着,一旦身亡,可不枉生世界之中,不得久注天人之内?”可见,最初皆因不满现状,欲求长生不老,悟空才跋山涉水,历尽艰辛参访仙道。情节发展至“偷桃盗酒窃仙丹”,他终于如愿以偿。如此看来,成就悟空的仙体确实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齐天大圣被众天兵押去斩妖台下,绑在降妖柱上,刀砍斧剁,枪刺剑刳,莫想伤及其身。南斗星奋令火部众神,放火煨烧,亦不能烧着。又着雷部众神,以雷屑钉打,越发不能伤损一毫。”斩妖台上的悟空显然已是金刚不坏之身。试想:偌大的蟠桃园凡长得水灵的大仙桃被吃得干干净净;蟠桃会上的瑶池御酒以及各类奇珍异果也被品尝殆尽;老君府上的大小仙丹,或生或熟,张口即吞……这一大堆的情节是吴承恩的天才构造,是作者想象力与创造力的完美挥洒。围绕如何成就悟空的仙体,作者敷衍出如此绚烂、奇幻、动人的情节,这是一个围绕必然情节演绎偶然情节的过程。作者的推演合理、真切、吸引人,不可不说是精彩的最佳偶然情节。(二)“悟空”获得东南角在“三打白骨精”中,有这样三个形象:“冰肌藏玉骨,衫领露酥胸。柳眉积翠黛,杏眼闪银星”,这是一位花容月貌的村姑;“走路慢腾腾,行步虚怯怯。弱体瘦伶仃,脸如枯菜叶”,这是一位两鬓冰雪的婆婆;“白发如彭祖,苍鬓赛寿星”“手拄龙头拐,身穿鹤氅轻”,这是一位掐珠颂经的老公公。谁会想到他们都是同一妖精幻化而成?——“他是个潜灵作怪的僵尸,在此迷人败本;被我打杀,他就现了本相。他那脊梁上有一行字,叫做‘白骨夫人’。”最后,悟空一语道破了扑朔迷离的险情背后的真相。如此变化多端的妖精还是栽在悟空手里,凭的就是那双在老君八卦炉中炼就的火眼金睛。任你千变万化,我有慧眼一双。被悟空看穿的妖精岂止白骨精一个,平顶山的银角大王化做折脚道士;枯松涧的红孩儿化做七岁顽童;小雷音寺的黄眉老怪化做假佛祖;陷空山的玉鼠精化做落难女子;乌鸡国的国王、车迟国的三国师、黄花观的千眼道长、比丘国的美后和国丈、天竺国的公主……数不胜数的妖怪,形形色色的变化。他们变老变少,变男变女,变贵戚变百姓。如此纷繁复杂的八十一难,师徒四人中没个长慧眼的,恐怕是寸步难行。那么,如何让悟空获得慧眼呢?吴承恩的想法是让他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中炼上一炼,这个想法离奇却又合理。于是,围绕“悟空获得慧眼”这一必然情节,作者将自己的想法编织成了具体的偶然情节:从悟空偷桃盗酒窃仙丹之后逃回花果山到天兵天将二次捉妖;从观音保举灌江口二郎神到老君暗中出手施法宝;从擒拿妖猴天庭问斩到老君炉中炼猴头。就这样,用语言文字将离奇合理的想法演绎成了精彩动人的故事情节。综观“大闹天宫”整个故事情节,从写作角度来说,在惊心动魄、扣人心弦的情节外衣下隐藏着两个必然情节——悟空获得仙体和悟空获得慧眼。这两个必然情节是“大闹天宫”中必须完成的写作任务,因为不久悟空就要踏上取经路,仙体和慧眼对他保护唐僧除妖伏魔至关重要。于是,一出轰轰烈烈的闹剧风风火火地上演了,它亦成为全书中最精彩的华章。四、悟空获得部分特殊优势自从灵霄宝殿闹翻天后,悟空在五行山下一压就是五百年,终于盼到唐僧才重获自由。将师徒二人对比,我们不难发现,这实在是一个反差极大的组合:唐僧德行高尚,通晓经书学问,但身体柔弱,手无缚鸡之力,跋山涉水离不开脚力,见了妖怪更是心惊肉跳,毫无反抗能力;悟空粗野却讲忠义,猴急而有心计,原也是个茹毛饮血、杀生如麻的妖王,有的是力量和手段,只是心有良知从不滥杀无辜。那么,一个毫无法术的凡人如何驾驭得了这个曾大闹天宫的泼猴?倘若这猴头一时性起,撒起狂野来,弹弹指头就要了唐僧的命。所以,必须要有个能约束住他的宝贝,作者弄出个金箍来,的确合情合理。如观音所言:“你这猴头!你不尊教令,不受正果,若不如此拘系你,你又诳上欺天,知甚好歹!再似从前撞出祸来,有谁收管?——须是得这个魔头(指金箍),你才肯入我瑜伽之门路哩!”由此可见,悟空获得金箍也是一个必然情节。不过,一路上这个金箍在拘系悟空方面倒没有多少用处,反倒害悟空白受好几次冤枉罪。三打白骨精中,唐僧肉眼凡胎,不识妖魔本相,紧箍咒被他一念再念,最终恨逐悟空;真假美猴王中,先是悟空嫉恶如仇,打杀了几个强盗,唐僧硬是用咒语逼走了悟空,受了一回罪;后是假悟空出现,为辨真伪观音菩萨又念紧箍咒,再遭一回罪;乌鸡国政变中,假国王见了真国王,事情败露与悟空好一番厮杀,敌不过混入人群变成假唐僧,又是真伪难辨,还要把咒念。这些是因为悟空不服管束、撒泼发野才念动咒语以示惩罚吗?不是!金箍自始至终似乎一直没有发挥过真正的用处,只是让悟空含冤受苦。如此看来,金箍是不是就不必要呢?也不是。因为我们混淆了逻辑上的先后顺序。如果悟空不戴上箍,除去野性与蛮急,他根本就等不到与师父相互照应建立深厚情感的那一天,就撂挑子走人,甚至可能是棍棒相向。所以说,戴箍是因在先,忠心是果在后。只有先用金箍的威慑力镇住悟空,他才会渐渐乖巧自觉。悟空在金池长老面前卖弄袈裟,结果袈裟被盗闯下祸来,找不回袈裟就念咒;一时气急,五庄观推倒果树闯下祸来,悟空寻医树良方三天不回就念咒;麒麟山凭借手段盗换宝贝紫金铃,观音收伏妖王赛太岁后,悟空想赖着不还宝贝,不还就念咒……渐渐地,悟空开始由做妖向做人转变,和师父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可见,金箍配咒语用来约束悟空是必要的,而悟空获得金箍也是必然的。为鼓励悟空日后除妖的积极性,以及对戴箍的某种补偿,观音送他三根救命毫毛。后文中,它得到了充分利用,悟空常用它来变千千万万的小猴、替身、假宝贝等。其实,之前悟空就已经时常拔下猴毛变东西,这里不过是再为这件本事正正名分。因而,“悟空获得救命毫毛”是“悟空获得本领”这一必然情节衍生出来的继方寸山拜师之后又一偶然情节。它使悟空又多了一项本领,为取经路上降妖伏魔增添了花样,故事发展也更加色彩缤纷,更具可读性和新奇性。由以上分析,我们凝炼出五个必然情节:悟空获得本领,悟空获得神兵,悟空获得仙体,悟空获得慧眼、悟空获得金箍。悟空走上取经路的四部分情节,皆是围绕着这五个必然情节发展开来的。如何根据必然情节展开想象,谱写出最佳偶然情节呢?其实情节的构思安排就像做一道开放性的试题,几经思考后,在众多自己能想出的答案中选择最佳的,前提是在考题划定的范围之内。这个范围就是必然情节的约束,最佳答案就是作者最终定稿的偶然情节,毋庸质疑是相对最佳的偶然情节。再来看这五个必然情节,它们有一个共通点,即它们都不是具体的某个故事,而是隐含在故事之中的、情节不得不发展成这样的,带有某种状态结果性质的情节必然点。它是故事中不得不发展到这种结果的抽象情节,是具体的偶然情节发展的必经之路。且必然点有主观和客观之分,客观必然点是由故事选材和确立的主人公决定的,主观必然点则是由作者主观设定的。通过分析我们所得到的五个必然点都属于客观必然点,它们都是由故事选材和主人公确立决定的。也就是说,只要吴承恩选择了“唐僧西天取经,一路斩妖除魔,历尽艰辛取得真经”这个故事题材,那么取经队伍中肯定要有个高人。让唐僧充当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