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六朝诗歌专题研究第十三讲：永明新体诗

第十三讲

永明新体诗一、永明新体诗的产生

（一）新体诗新体诗，是与古体诗相对而言，其主要特征是讲究声律和对偶。新体诗在齐梁陈三代形成和发展，而以南朝齐永明年间为其形成之关键时期，因而又称“永明体”。新体诗产生的关键是声律论的提出，发现四声，并将其运用到诗歌创作之中而成为一种人为规定的声韵，即为永明体产生的过程。

《南史·陆厥传》：（永明）时盛为文章，吴兴沈约、陈郡谢脁、琅琊王融以气类相推毂。汝南周顒善识声韵。约等文皆用宫商将平上去入四声，以此制韵，有平头、上尾、蜂腰、鹤膝。五字之中，音韵悉异，二句之内，角徵不同，不可增减，世呼为“水明体”。

《宋书·谢灵运传论》

夫五色相宣，八音协畅，由乎玄黄律吕，各适物宜。欲使宫羽相变，低昂互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妙达此旨，始可言文。

（二）声律发现的原因

1.诗歌自身发展的必然之势。五言诗脱离乐府而发展为不入乐的徒歌，必然要求诗歌摆脱乐律的依附而创造符合诗之声律的要求。

2.传统音韵学的自然发展及诗歌创作中声调韵运用的经验积累。

3.佛教的传入和佛经翻译中“考文审音”工作的影响。

（三）声律说的影响声律说及永明体的兴起，促使中国古典诗歌进入声律的规范化时期，强化了中国古代诗人对文学声韵美感的自觉追求，确立了律诗、骈文、徘赋、词曲对于声韵美感的具体规范。但在具体的运用中，对声律的要求过分拘忌，诸如“八病”之说的规避过分琐细，则不免束缚诗人手脚，文章伤其真美。

唐卢照邻《南阳公集序》：八病爰起，沈隐侯永作拘日。宋皎然《诗式》：沈休文酷裁八病，碎用四声，故风雅殆尽。后之才子，天机不高，为沈生弊法所媚，懵然随流，溺而不返。

晚明许学夷《诗源辨体》：玄晖、休文五言平韵者，上句第五字多用仄，即休文八病中所忌“上尾”之说。休文论诗，有“八病”之说，此变律之渐。然观其诗，亦不尽如其说，何耶？二、沈约

（一）沈约生平沈约（441－513），字休文，吴兴武康（今浙江武康县）人。少孤贫，笃志好学。仕宋为奉朝请，累迁尚书度支郎，入齐，官至国子祭酒，与谢朓等游于竟陵王萧子良门下，为“竟陵八友”之一；助梁代齐，以功封建昌县侯，历任尚书左仆射、中书令等职，官至尚书令兼太子少傅，加特进。卒，谥曰隐。

（二）沈约文集及相关研究资料史著沈约有集一百卷，又著有《四声韵》一卷、《宋文章志》三十卷、《晋书》一百一十卷、《宋书》一百卷、《齐纪》二十卷等，今仅存《宋书》。明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家集》辑《沈隐侯集》二卷。明阮元声辑评《沈隐侯集》十六卷附一卷。沈约现存诗章，除郊庙乐章外，尚有140余篇。陈庆元《曹丕集校注》，江苏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

熊清元《〈沈约集校笺〉点校举误》，《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3年第1期。刘殿爵等主编《沈约集逐字索引》

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

（日）铃木虎雄《宋沈休文先生年谱》

台湾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林家骊《一代辞宗·沈约传》

江浙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姚振黎《沈约及其学术探究》

台湾文史哲出版社1989年版。林家骊《沈约研究》

杭州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

（三）沈约的诗歌钟嵘《诗品》“梁左光禄沈约”条：观休文众制，五言最尤。详其文体，察其余论，固知宪章鲍明远也。所以不闲于经纶，而长于清怨。于是谢朓未遒，江淹才尽，范云名级又微，故约称独步。虽文不甚其工丽，亦一时之选也。

沈诗以五言为佳，风格清怨工丽。

（清）沈德潜《古诗源》

家令诗较之鲍、谢，性情声色俱逊一格矣。然在萧、梁之代，亦推大家；以篇幅尚阔，词气尚厚，能存古诗一胍也。尔时，江屯骑、何水曹各自成家，可以鼎足。沈约诗之风格，在山水诗、离别诗、悼亡诗中皆有明显之体现。

1.山水诗景物描写清新流丽，自然流畅，蕴含哀怨感伤情调。登玄畅楼危峰带北阜，高顶发南岑。中有陵风榭，回望川之阴。岸险每增减，湍平互浅深。水流本三派，台高乃四临。上有离群客，客有慕归心。落晖映长浦，焕景烛是浔。云生岭乍黑，日下溪半阴。信美非吾土，何事不抽簪。

2.离别诗以情感的真挚深沉，表达的委婉深蕴账长。别范安成生平少年日，分手易前期。及尔同衰暮，非复别离时。勿言一樽酒，明日难重持。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沈德潜《古诗源》：一片真气流出，句句转，字字厚，去“十九首”不远。

3.悼亡诗情景交融，悲怆靡加。悼亡诗去秋三五月，今秋还照梁。今春兰蕙草，来春复吐芳。悲哉人道异，一谢永销亡。帘屏既毁撤，帷席更施张。游尘掩虚座，孤帐覆空床。万事无不尽，徒令存者伤。

沈约以倡言声律闻名，亦以声律规范其作，故亦有拘于声病，刻意求工者。明谢榛《四溟诗话》

沈约《咏月》曰：“方晖竟户入，园影隙中来。”刻意形容，殊无远韵。清李重华《贞一斋诗说》：沈隐侯最讲声病，昭明选录至多。余意沈诗生气索然，并不逮何、范二家。三、谢朓

（一）谢朓生平谢朓（464－499），字玄晖，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附近）人。与沈约等附于竟陵王萧子显门下，为“竟陵八友”之一。明帝时任中书郎，官至尚书吏部郎。明帝死，东昏侯立，江祐等欲拥立始安王萧遥光。谢朓惧而密告东昏侯近臣，遂为始安王诬，下狱至死，年三十六。谢朓与谢灵运并以山水诗见长，世称“小谢”，因又曾任宣城太守，世称“谢宣城”。

（二）谢朓文集及其关研究资料

《隋书·经籍志》著录“《谢朓集》十二卷，《谢朓逸集》一卷。”

《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崇文总目》、《通志·艺文略》、《郡斋读书志》皆著录《谢朓集》十卷，此本南宋后失传。现传谢朓集的祖本为宋绍兴宣城知州东阳楼炤序《谢宣城集》，《四库全书》即据此本钞录。

楼炤本于宋嘉定庚辰鄱阳洪伋重刻，而后，明正德刘绍刊本、嘉靖黎晨刊本、万历史元熙览翠亭刻本皆翻刻楼炤本而成。明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家集》录《谢宣城集》，兼收赋诗与文为一卷。清康熙间郭威钊序《谢宣城集》收部分文篇附集后为一卷，共六卷。李直方《谢宣城诗注》，香港龙门书局1968年版。附《谢朓诗研究》曹融南《谢宣城集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刘殿爵等主编《谢朓集逐字索引》

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

茆家培等主编《谢脁与李白研究》

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年版。梁森《谢脁与李白管窥》

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年版。魏耕原《谢脁诗论》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版。孙兰《谢脁研究》

齐鲁书社2012年版。

（三）谢脁的诗歌钟嵘《诗品》“齐吏部谢脁诗”条：其源出于谢混。微伤细密，颇在不伦，一章之中，自有玉石。然奇章秀句，往往警遒。足使叔源失步，明远变色。善自发诗端，而末篇多踬。此意锐而才弱也。至为后进士子之所嗟慕。脁极与余论诗，感激顿挫过其文。谢朓诗以描写山水景物见长，风格清丽、骨力警遒、意境新颖、富有情致，颇多佳句。诗作又重声律，作新体，别宫商，为当时“永明体”倡导者和代表作者。诗为世人传诵，沈约誉为“二百年来无此诗也”。

《太平广记》引《谈薮》：梁高祖重陈郡谢脁诗，常曰：“不读谢诗三日，觉口臭。”谢朓诗以描写山水景物见长，风格清丽、骨力警遒、意境新颖、富有情致，颇多佳句。诗作又重声律，作新体，别宫商，为当时“永明体”倡导者和代表作者。诗为世人传诵，沈约誉为“二百年来无此诗也”。

《太平广记》引《谈薮》：梁高祖重陈郡谢脁诗，常曰：“不读谢诗三日，觉口臭。”

暂使下都夜发新林至京邑赠西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徒念关山近，终知返路长。秋河曙耿耿，寒渚夜苍苍。引领见京室，宫雉正相望。金波丽鳷鹊，玉绳低建章。驱车鼎门外，思见昭丘阳。驰晖不可接，何况隔两乡。风云有鸟路，江汉限无梁。常恐鹰隼击，时菊委严霜。寄言罻罗者，寥廓已高翔。

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桥江路西南永，归流东北骛。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旅思倦摇摇，孤游昔已屡。既欢怀禄情，复协沧州趣。嚣尘自兹隔，赏心于此遇。虽无玄豹姿，终隐南山雾。晚登三山还望京邑灞涘望长安，河阳视京县。白日丽飞甍，参差皆可见。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去矣方滞淫，怀哉罢欢宴。佳期怅何许，泪下如流霰。有情知望乡，谁能鬒不变？

谢脁与谢灵运山水诗之别：

1.谢灵运以游赏的方式，移步换景，模山范水；谢眺则通过深入地体察，捕捉山水最富有情趣的部分，经过精心的剪裁和安排，构成清丽的水墨山水。

2.谢灵运诗大抵遵循以景入理的模式；谢跳则往往以情观景，由景入情，景物乃至成为诗人生活的一个部分，其山水诗因而由画境入于意境，并由此具有了清怨的风格。

谢脁善写新体小诗，其诗尚学南朝民歌，可为唐人绝句之滥觞。玉阶怨夕殿下珠帘，流萤飞复息。长夜缝罗衣，思君此何极？王孙游绿草蔓如丝，杂树红英发。无论君不归，君归芳已歇。同王主簿有所思佳期期未归，望望下鸣机。徘徊东陌上，月出行人归。

谢脁善于熔裁警句，笔下警句对仗工整，和谐流畅，清新隽永，体现出“新体诗”的特点。朔风吹飞雨，萧条江上来。寒城一以眺，平楚正苍然。苍翠望寒山，峥嵘瞰平陆。窗中列远岫，庭际俯乔林。余雪映青山，寒雾开白日。

（三）谢脁诗歌的影响宋严羽《沧浪诗话》：谢脁之诗，已有全篇似唐人者，当观其集方知之。明胡应麟《诗薮》：六朝句于唐人，调不同而语相似者：“余霞散成绮，澄江净如练”，初唐也；“金波丽鳷鹊，玉绳低建章”，盛唐也；“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中唐也；“鱼戏荷新动，鸟散余花落”，晚唐也。俱谢玄晖诗也。

唐代的大诗人李白、杜甫等皆为谢脁之诗而倾倒。

《宣州谢脁楼饯别校书叔云》：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金陵城西楼月下吟》

月下沉吟久不归，古来相接眼中稀。解道澄江静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

《酬殷明佐见赠五云裘歌》：我吟谢脁诗上语，朔风飒飒吹飞雨。谢脁已没青山空，后来继之有殷公。

杜甫：

《陪裴使君登岳阳楼》：礼加徐孺子，诗接谢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