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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四、語音史1.音韻學常識2.《切韻》音系——溝通古今語音的橋梁3.上古音4.近代漢語階段語音的三大變化:
(1)濁音清化
(2)-m併入-n
(3)入派三聲5.字音的演變4.1音韻學常識古人所說的話已一去不返,今天的人是怎樣知道古人的語音的呢?這要從音韻學常識說起。4.1.1音韻學與漢語的音節結構漢語音韻學是一門古老的專門學問,在傳統小學中,它跟文字、訓詁鼎足而三;今天,它是漢語學的一個分支。音韻學內部包括四個部門:今音學、等韻學(切韻學)、古音學、北音學。可以圖示如下:我們可以這樣下定義:漢語音韻學是研究漢語各個時期的語音系統和漢字讀音以及它們的變化的學科。漢語是音節語言,跟印歐語相比,漢語的語音結構是比較簡單的。一個漢字記錄漢語中的一個音節。每個漢字的讀音都可以分析成三個部分,即聲、韻、調。比如“南”字,聲是n,韻是an,調是陽平;“京”字,聲是j,韻是ing,調是陰平。4.1.1音韻學與漢語的音節結構漢末開始有反切,齊梁人懂得了辨別聲調,從那以後,人們就知道這樣分析漢字的語音結構了。用圖來表示,漢字(音節)的語音結構就是:4.1.1音韻學與漢語的音節結構劉復(半農)先生把組成漢語音節的五個部分形象地稱爲“頭(聲母)、頸(韻頭)、腹(韻腹)、尾(韻尾)、神(聲調)”。這五部分只有“腹”和“神”是每個音節都必不可少的,其餘均可缺省。比如:
漢字語音結構舉例
聲母韻頭韻腹韻尾聲調
一
i
1
國guo
2
兩liang3
制zh
i
44.1.1音韻學與漢語的音節結構根據缺省部分的多少,可以把漢字的語音結構分爲八種格式:缺頭(零聲母):彎、腰;缺頸:枕、頭;缺尾:國、家;缺頭、頸:恩、愛;缺頭、尾:月、夜;缺頸、尾:布、穀;缺頭、頸、尾:武、藝;不缺:九、江,捐、獻。下面重點介紹“聲、韻、調、切”四個基本概念。4.1.1音韻學與漢語的音節結構聲,或叫聲母,又叫聲紐,傳統音韻學上常簡稱爲紐。聲母一般由輔音充當,如《漢語拼音方案·聲母表》所列的21個聲母,都是輔音。有些字沒有起首輔音,如“永遠”“音韻”等,就算作零聲母。凡是以元音開頭的字都是零聲母字。聲母的代表字,傳統音韻學上叫做“字母”,相當於今天《漢語拼音方案》中的聲母羅馬字母,如b這個聲母,古人就用“幫”字來代表。4.1.2聲傳統等韻圖中所列的“三十六字母”,大體上代表了唐宋間的聲母系統。這三十六字母是:見溪群疑
端透定泥
知徹澄娘
幫滂並明
非敷奉微
精清從心邪
照穿床審禪
影喻曉匣
來日我們知道,輔音可以從發音部位和發音方法兩個角度去分析和歸類。發音部位是指一個輔音是從哪個部位發出來的,舊有“五音”“七音”的說法。4.1.2聲《康熙字典》卷首有“分九音法”:見溪群疑是牙音,端透定泥舌頭音,知徹澄娘舌上音,幫滂並明重脣音,非敷奉微輕脣音,精清從心邪齒頭,照穿床審禪正齒,影曉喻匣是喉音,來日半舌半齒音,後習學者自明分。4.1.2聲五音、七音、九音的關係如下表:4.1.2聲下面用現代語音學術語來解釋一下這九音:牙音,現稱舌根音。清江永《音學辨微·辨七音法》云:“牙音氣觸牡牙。”黃侃謂牡當是壯字之誤。古人大概以爲這種音是“由盡頭一牙發聲”(黃侃語),故稱爲“牙音”。“見溪群疑”四個字母的音值就是國際音標的〔k〕〔k‘〕〔g〕〔ŋ〕。舌頭音,就是舌尖塞音和鼻音,發音時舌尖抵住上齒齦。“端透定泥”的音值是〔t〕〔t‘〕〔d〕〔n〕。4.1.2聲舌上音,即舌面前塞音和鼻音,發音部位跟j、q、x同,但發音方法不同。“知徹澄娘”的大致音值是〔ȶ〕〔ȶ‘〕〔ȡ〕〔ȵ〕。重脣音,就是雙脣音,“幫滂並明”的音值是〔p〕〔p‘〕〔b〕〔m〕。輕脣音,即脣齒音,由上齒與下脣相接觸發音。“非敷奉微”的大致音值是〔f〕〔f‘〕〔v〕〔ɱ〕。4.1.2聲齒頭音,就是舌尖塞擦音和擦音。齒頭音跟舌頭音的發音部位大致相同(羅常培認爲舌頭是舌尖中,齒頭是舌尖前),只是發音方法不同:舌頭音是塞音和鼻音,齒頭音則是同部位的塞擦音和擦音。“精清從心邪”的音值是〔ts〕〔ts‘〕〔dz〕〔s〕〔z〕。正齒音,就是舌面前塞擦音和擦音,它跟舌上音的區別也是發音部位相同,發音方法不同,這和齒頭音跟舌頭音的關係一樣。“照穿床審禪”就是“知徹澄娘”同部位的塞擦音和擦音,音值是〔ʨ〕〔ʨ‘〕〔ʥ〕〔ɕ〕〔ʑ〕。4.1.2聲由上可見,古人分舌音和齒音(細分爲舌頭、齒頭,舌上、正齒),其實並不是發音部位的不同,而是發音方法(即除阻方式)的不同。塞擦音和擦音因爲帶有磨擦的緣故,聽起來好像跟牙齒有關,於是就管它叫齒音了。這是古人審音不如今人精細的地方。喉音,前人又分爲深喉和淺喉兩種,江永說:“曉匣淺喉出喉外,影喻深喉出喉中。”大致說來,“影”就是元音〔ø〕(有人認爲是喉塞音〔ʔ〕),“喻”是半元音〔j〕;所謂淺喉,實際上是牙根擦音,“曉”是〔x〕,“匣”是〔ɣ〕。4.1.2聲半舌音“來”即邊音〔l〕。邊音不是完全閉塞,也不屬於擦音,所以叫做半舌音。半齒音“日”是最難肯定的音,現在暫從高本漢擬作〔ȵʑ〕。這九音概括起來就是五音,從外到內依次是脣、齒、舌、牙、喉。這五音是漢語輔音發音的五大部位,古今皆同。發音方法是指一個輔音是怎樣發出來的,除了上面提到過的除阻方式外(依此標準可將輔音分爲塞音、塞擦音、擦音、邊音、顫音、閃音等),古人還有“清濁”的說法。4.1.2聲所謂“清濁”,用現代語音學術語來解釋,就是帶音與不帶音的區別。發音時聲帶不顫動的(即不帶音,unvoiced),就是清,反之,聲帶顫動的(即帶音,voiced),就是濁。如幫滂是清,並明是濁。發音時以手指按喉頭或捂住耳朵即可試出。清,古人又分爲全清和次清;濁,又分爲全濁和次濁。4.1.2聲全清和次清的區別在於送氣與否,不送氣的塞音、塞擦音和擦音就是全清,如幫;送氣的塞音和塞擦音就是次清,如滂。全濁是指不送氣的帶音的塞音、塞擦音和擦音,如並;次濁則是指帶音的鼻音、邊音和半元音,如明。至此,我們可以將三十六字母按發音部位和發音方法列成表,並注上國際音標擬音,算是對本節內容的一個小結。4.1.2聲4.1.2聲傳統音韻學把韻腹以下部分和聲調相同的字歸爲一類,稱爲“韻”,如《廣韻》就分206韻,後來的《平水韻》歸併爲106韻,等等;每個韻給一個代表字,以便稱述,叫做“韻目”,這跟聲母的代表字叫字母是一樣的性質,比如《廣韻》的韻目叫“一東、二冬、三鍾、四江”等等。4.1.3韻根據收尾音的不同,韻又可分爲三種:以元音收尾的叫陰聲韻,如微、波;以鼻音收尾的叫陽聲韻,如名、人;以塞音(不破裂)收尾的叫入聲韻,如壓[-p]、迫[-k]。這裏的陰聲、陽聲、入聲跟聲調沒有關係,聲調是以音高區分的,這裏的陰陽入則專指音節收尾音的不同。跟“韻”相關的一系列概念,到下文再詳述。4.1.3韻懂得了“聲”和“韻”這兩個概念,我們就可以來討論一下雙聲、叠韻的問題了。雙聲,是指兩個字的聲母相同;叠韻,是指兩個字的韻腹和韻尾相同(不管韻頭)。如現代漢語“公關”“學習”是雙聲,“捐款”“蕭條”是叠韻。這是不難理解的。需要注意的是雙聲、叠韻有時空性,比如:4.1.3韻4.1.3韻古人有所謂“雙聲詩”“叠韻詩”,如:南朝齊王融《雙聲詩》:“園蘅眩紅蒍,湖荇燡黃華。迴鶴橫淮翰,遠越合雲霞。”(匣母)唐陸龜蒙《吳宮詞》:“紅櫳通東風,翠珥醉易墜。平明兵盈城,弃置遂至地。”4.1.3韻調即聲調,又叫字調。如前所說,聲調是構成漢語音節不可缺少的部分。自齊、梁以後,人們就能辨別聲調,一般分爲平上去入四聲。但是對於四聲的性質,却一直說不清楚,只能用一些模糊籠統的話來譬況。如唐釋處忠《元和韻譜》云:“平聲哀而安,上聲厲而舉,去聲清而遠,入聲直而促。”明釋真空《玉鑰匙歌訣》云:“平聲平道莫低昂,上聲高呼猛烈强,去聲分明哀遠道,入聲短促急收藏。”4.1.4調這些都不能給人以明確的概念。現代學者運用西方實驗語音學的理論和手段研究聲調,才對漢語聲調的性質有了科學的認識和解釋。在這方面貢獻最爲突出的是劉復(半農)和趙元任兩位語言學家。他們認爲聲調主要跟音高相關,用趙氏的話說,“聲調是音高在時間上的函數。”可以圖示爲:4.1.4調4.1.4調一個音節從開始到結束的音高變化就是這個音節的聲調,所以聲調是貫穿於聲韻兩個部分的,因此劉復先生把它叫做“神”,它是一個超音段音位。平上去入四聲大致上代表了中古時期的調類系統,《切韻》《廣韻》《集韻》等韻書都是按這四聲分卷排列的。現代漢語方言中,最少的只有三個聲調,如銀川話,最多的有十個聲調,如廣西博白話,廣州話也有九個聲調。從中古四聲演變爲普通話四聲,有三大規律:一是平分陰陽,二是濁上變去,三是入派三聲。4.1.4調切是反切的簡稱。反切是中國古代的一種注音方法,是用兩個字切出另一個字的讀音來。開始的時候只叫“反”(又寫作“翻”),如初唐陸德明編的《經典釋文》引用前人的反切都稱“某某反”。據說唐人忌諱“反”字,於是改爲“切”。後來就合稱“反切”。反和切都是拼音的意思,並沒有其他區別,名異而實同。4.1.5切古人讀前人的著作,碰到冷僻字和有特別讀音的字,就需要注音。在反切盛行以前,通常有三種注音方法,這就是譬況、讀若和直音。這三種注音方法都不够理想,於是就有了發明更加先進的注音方法的需要,這就是反切産生的客觀基礎;而隨著佛教東漸而傳入中土的印度“悉曇學”,無疑對反切的産生起了重要的作用。4.1.5切反切是根據雙聲叠韻的原理,用兩個漢字來拼讀出另一個漢字的讀音。怎麽個拼法呢?陳澧《切韻考》對於反切的原則說得最爲簡明:切語之法,以二字爲一字之音,上字與所切之字雙聲,下字與所切之字叠韻;上字定其清濁,下字定其平上去入;上字定清濁而不論平上去入,下字定平上去入而不論清濁。雙聲是指兩個字的聲母相同,叠韻在此是指兩個字的韻母相同。4.1.5切例如:都,當孤切。都叫被切字,當叫反切上字(也叫切上字),都當雙聲,中古同屬端母;孤叫反切下字(也叫切下字),都孤叠韻,中古同屬平聲模韻(據《廣韻》)。這個反切用公式來表示就是:
當
+
孤
=
都d(āng)(g)ū→dū上字去尾,只取聲母;下字剪頭,只取韻母和聲調。上字取聲,下字取韻和調,這就是反切的原則和方法。4.1.5切下面再舉一些例子:康,苦岡切;眷,居倦切;條,徒聊切;田,徒年切;碰到零聲母字,就用零聲母字作反切上字,如:烏,哀都切;哀,烏開切;安,烏寒切。4.1.5切中國古代沒有拼音字母,反切上字和下字相當於拼音符號。反切是漢末以後最重要的注音方法,沿用了將近兩千年,一直到注音字母創製出來(1913年製定,1918年發佈)才逐漸廢棄。古人想出這種辦法來給漢字注音,是很聰明的。可是我們今天拿上述原則去拼讀古人的反切,却會碰到很多麻煩。一翻《廣韻》就知道,有些反切按“去尾剪頭”的辦法並不能拼出今音來。4.1.5切例如《廣韻》第一字“東,德紅切”。又如:蟲,直弓切;封,府容切;桑,息郎切;狂,巨王切;等等,都不能“出切”。我們查《康熙字典》,常常會遇到這種困難。這是什麽道理呢?是不是我們所歸納出來的反切原則有問題呢?其實反切原則並沒有錯,原因是古今語音不同。古人是根據當時的讀音來造反切的,到今天語音發生了變化,我們用今音去拼讀古人的反切,當然就會扞格難通了。4.1.5切比如中古平聲不分陰陽,因此德紅切東、直弓切蟲都是符合反切原則的。封和容中古是叠韻的,今天許多方言還是如此,故府容可切封;今普通話ong不能自成音節,也不能跟脣音(b、p、m、f)相拼,在脣音後面都讀成eng。蟲和直中古都屬澄母,是雙聲,符合反切原則。今音則全濁聲母平聲送氣,仄聲不送氣,故一讀zh,一讀ch。所以,要能正確地拼讀古人的反切,還必須全面地掌握古今語音的對應規律。4.1.5切4.2《切韻》音系
——溝通古今語音的橋梁音韻學上所說的“中古音”,大致是指隋唐宋時期的語音。研究中古音,主要是依據《廣韻》,而《廣韻》是從《切韻》來的,所以習慣上又把中古音叫做“《切韻》音系”。《切韻》是隋代陸法言編纂的一部韻書,書成於公元601年(隋文帝仁壽元年),原本已佚,今只存殘片和斷片共6種,均在國外。《切韻》行世後,不斷有人給它作注和增補修訂。唐代王仁昫作過《刊謬補缺切韻》,今存三個傳本,其中故宮博物院所藏《刊謬補缺切韻》爲一完本,後有明代宋濂跋語,世稱宋跋本王韻,或簡稱王三,於1948年被發現,是我國現存最古的一部韻書(王力《漢語語音史》中仍說現存最古的韻書是《廣韻》,這是欠妥的)。《切韻》傳至唐代,經孫愐重爲刊定,改名《唐韻》。《唐韻》原本亦佚,今只存殘卷(吳縣蔣斧藏本)。4.2.1《廣韻》簡介《唐韻》到了宋大中祥符元年(公元1008年),陳彭年、丘雍等奉詔重修,賜名《大宋重修廣韻》。其來源即:《切韻》(601)→《唐韻》(713-741)→《廣韻》(1008)。由於《切韻》《唐韻》久已亡佚,在故宮所藏宋跋本王韻(王三)被發現以前,人們只能依據《廣韻》來作研究,比如顧炎武的《唐韻正》、陳澧的《切韻考》,所謂“唐韻”“切韻”其實都是《廣韻》。據今人比較,《廣韻》的韻數和韻次雖與《切韻》不盡相同,但反切却相同之處甚多,體系是一致的,所以研究《廣韻》實際上也就是研究《切韻》。4.2.1《廣韻》簡介《廣韻》分韻很細,共206韻。一個語音系統有這麽多韻是很難想象的(普通話語音系統如果不計韻頭,四聲分開,也不過八九十個韻)。《切韻》的小韻(音節)數多達3617個,而現代漢語方言中沒有一種是超過2000個的(音節最多的福州話達1868個)。(參看曾曉渝、劉春陶《〈切韻〉音系的綜合性質再探討》,《古漢語研究》2010年第1期)這都跟實際的活語言相去甚遠。4.2.1《廣韻》簡介陸法言《切韻序》說:“因論南北是非,古今通塞。”可見他在編《切韻》時是兼顧了古今南北之音的。他的原則是從分不從合,所以分韻很細。章太炎說《廣韻》所包兼有古今方國之音,是有道理的。但也有學者認爲《切韻》是以當時某一地點的實際語音系統爲基礎同時吸收了南北方音而寫成的,又有“長安音”和“洛陽音”兩說。關於《切韻》音系的性質問題,至今沒有定論,看來還會長久地爭論下去。正因爲《切韻》音系不是單一音系,所以《廣韻》在漢語語音史上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它是溝通上古音與現代音的橋梁,我們靠它上推古音,下推今音。4.2.1《廣韻》簡介《廣韻》的體例:《廣韻》是一部按韻編排的字書。全書共五卷,每卷再分韻:上平聲28韻,下平聲29韻,上聲55韻,去聲60韻,入聲34韻,總計206韻。一韻裏邊,同音字之間用圓圈隔開,一組同音字就稱爲一個小韻。一個小韻實際上就是一個音節,小韻的首字下注明反切和字數。廣韻1.bmp
廣韻2.bmp4.2.1《廣韻》簡介4.2.2《廣韻》的聲母系統《廣韻》既是一部按韻編排的字典,就無從知道它的聲母有多少個。前人一直以爲宋元等韻圖中所列的三十六字母就是《廣韻》的聲母系統。清人陳澧(字蘭圃)采用“反切系聯法”研究《廣韻》,才爲弄清《廣韻》的聲母和韻母開闢了嶄新的途徑。陳澧《切韻考·條例》云:切語上字與所切之字爲雙聲,則切語上字同用者、互用者、遞用者,聲必同類也。同用者,如冬都宗切,當都郎切,同用都字也;互用者,如當都郎切,都當孤切,都當二字互用也;遞用者,如冬都宗切,都當孤切,冬字用都字,都字用當字也。今據此系聯之,爲切語上字四十類。切語下字與所切之字爲叠韻,則切語下字同用者、互用者、遞用者,韻必同類也。同用者,如東德紅切,公古紅切,同用紅字也;互用者,如公古紅切,紅戶公切,紅公二字互用也;遞用者,如東德紅切,紅戶公切,東字用紅字,紅字用公字也。今據此系聯之,爲每韻一類二類三類四類。除了同用、互用、遞用這些正例以外,還有變例。有些字本來是同類的,因爲兩兩互用的關係,根據上述原則系聯不起來,例如多得何切,得多則切;都當孤切,當都郎切。“多得”與“當都”無法系聯。碰到這樣的情況,陳氏就根據一字兩音的互注切語把它們系聯起來。例如一東涷字,德紅切,又都貢切;送韻涷多貢切。都貢切與多貢切指同一個音,都多實同一類,於是多得當都四個字就系聯起來了。4.2.2《廣韻》的聲母系統陳澧的方法很科學,至今仍爲研究者所承用,麥耘《音韻學概論》稱“現已成爲研究反切系統的經典方法”(江蘇教育出版2009年,51頁)。可惜他對自己定下的原則未能貫徹始終,所以他歸納出來的40聲類(根據452個反切上字)和311韻類(根據1190個反切下字)都不够精確。依後人的研究,如果兼據變例,只有33類;若僅依正例,則有47類。黃侃和錢玄同都主張在陳氏的40類中再從明母分出微母,得41類。這41類學術界承認的人較多。4.2.2《廣韻》的聲母系統聲類還不等於聲母,聲類是反切上字的分類,有的聲類可以兩兩合併。如“見”母的“古”類和“居”類,“影”母的“烏”類和“於”類,“幫”母的“博”類和“必”類等,前者只跟一、二、四等的反切下字相拚,後者只跟三等字相拚,目的是爲了拚切起來更加和諧。這樣歸併的結果就是《廣韻》實際的聲母系統。4.2.2《廣韻》的聲母系統但各家對《廣韻》聲母的歸納不盡一致,最多的有40個(丁聲樹、李榮《漢語音韻講義》2-3頁,上海教育出版1984年),還有38個的(潘悟雲《漢語歷史音韻學》59-61頁,上海教育出版2000年),最少的是35個(唐作藩《音韻學教程》110頁,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年第二版,1994年10月第三次印刷)。這裏暫依唐作藩的看法,把《廣韻》35個聲母及其擬音排列如下:4.2.2《廣韻》的聲母系統脣音:幫(非)[p]、滂(敷)[p‘]、並(奉)[b]、明
(微)[m]。舌音:端[t]、透[t‘]、定[d]、泥(娘)[n]、來[l]
知[ȶ]、徹[ȶ‘]、澄[ȡ]。齒音:精[ts]、清[ts‘]、從[dz]、心[s]、邪[z]
莊[ʧ]、初[ʧ‘]、崇[ʤ]、生[ʃ]
章[ʨ]、昌[ʨ‘]、船[ʥ]、書[ɕ]、禪[ʑ]、日[nʑ]牙音:見[k]、溪[k‘]、群[ɡ]、疑[ŋ]。喉音:曉[x]、匣(于)[ɣ]、影[ø]、喻[j]。4.2.2《廣韻》的聲母系統跟傳統的三十六字母比較起來,分合如下:非敷奉微四個輕脣音併入幫滂並明,它們從重脣音中分化出來是《切韻》時代以後的事;娘母併入泥母;照穿床審四母,依據陳澧考定,分爲兩類:二等改稱莊初崇生,三等改稱章昌船書;喻母也據陳氏分爲兩類:三等改稱于(有的稱為云),不過在《廣韻》聲母系統中于母與匣母互補,實際上只有一個聲母,所以併入匣母;四等仍稱喻(有些學者改稱以或余)。4.2.2《廣韻》的聲母系統4.2.3《廣韻》的韻母系統《廣韻》共分206韻:平聲57韻,上聲55韻,去聲60韻,入聲34韻。如果不計四聲,就只有61類。《廣韻》二○六韻四聲相配表1.東董送屋
17.○○夬
32.山産襇黠
47.青迥徑錫2.冬○宋沃
18.灰賄隊
33.先銑霰屑
48.蒸拯證職3.鍾腫用燭19.咍海代34.仙獮線薛
49.登等嶝德4.江講絳覺
20.○○廢
35.蕭篠嘯
50.尤有宥5.支紙寘
21.真軫震質
36.宵小笑
51.侯厚候6.脂旨至
22.諄準稕術37.肴巧效
52.幽黝幼7.之止志
23.臻○○櫛
38.豪皓号
53.侵寢沁緝8.微尾未
24.文吻問物39.歌哿箇
54.覃感勘合9.魚語御25.欣隱焮迄40.戈果過
55.談敢闞盍10.虞麌遇
26.元阮願月
41.麻馬禡56.鹽琰艶葉11.模姥暮
27.魂混慁沒42.陽養漾藥
57.添忝㮇帖12.齊薺霽
28.痕很恨○43.唐蕩宕鐸
58.咸豏陷洽13.○○祭
29.寒旱翰曷44.庚梗映陌
59.銜檻鑑狎14.○○泰
30.桓緩換末45.耕耿諍麥
60.嚴儼釅業15.佳蟹卦
31.删潸諫鎋
46.清靜勁昔
61.凡范梵乏16.皆駭怪4.2.3《廣韻》的韻母系統這206韻後來的等韻家把它概括爲16個大類,叫做“十六攝”,“攝”是“集而統之”的意思,又稱“韻攝”,簡稱“攝”。每一攝中的韻,都是韻尾相同(或陽聲韻與入聲韻收尾輔音的發音部位相同),韻腹相近的。如果舉平以賅上去入(有四韻只有去聲,無平聲),各攝所包含的韻如下:4.2.3《廣韻》的韻母系統十六攝所轄各韻1.通攝:東冬鍾
2.江攝:江3.止攝:支脂之微
4.遇攝:魚虞模5.蟹攝:齊祭泰佳皆夬灰咍廢
6.臻攝:真諄臻文欣魂痕7.山攝:元寒桓删山先仙
8.效攝:蕭宵肴豪9.果攝:歌戈
10.假攝:麻11.宕攝:陽唐
12.梗攝:庚耕清青13.曾攝:蒸登
14.流攝:尤侯幽15.深攝:侵
16.咸攝:覃談鹽添咸銜嚴凡這十六攝對於我們記憶《廣韻》206韻很方便。4.2.3《廣韻》的韻母系統據後人研究,《廣韻》的入聲韻是配陽聲韻的(見陳澧《切韻考》卷六“論四聲相承”),陽聲韻分三類,入聲韻也分三類:入聲韻收〔-k〕尾的,配陽聲韻收〔-ŋ〕尾:通江宕梗曾五攝是收〔-ŋ〕尾的,與之相配的入聲屋沃燭覺藥鐸陌麥昔錫職德12韻是收〔-k〕尾的;入聲韻收〔-t〕尾的,配陽聲韻收〔-n〕尾:臻山兩攝是收〔-n〕尾的,與之相配的入聲韻質術櫛物迄月沒曷末轄黠屑薛13韻收〔-t〕尾;入聲韻收〔-p〕尾的,配收〔-m〕的陽聲韻:深咸兩攝是收〔-m〕尾的,與之相配的入聲韻緝合盍葉帖洽狎業乏9韻收〔-p〕尾。4.2.3《廣韻》的韻母系統這種陽入相對應的格局,在今天的粵方言中還完整地保存著。陳澧用反切系聯法歸納出來的《廣韻》韻類共311類(依據1190個反切下字),黃侃用同樣的方法統計的結果是339類。陳、黃二氏的結論都有疏漏之處。白滌洲和瑞典漢學家高本漢歸納的結果是四聲共290類,不計四聲則爲90類。高氏的結論接受的人較多。唐作藩《音韻學教程》在此基礎上又增加3類,共得293個韻類。4.2.3《廣韻》的韻母系統如果不管聲調,只計舒促,則舒聲可歸納為91類,促聲(入聲)可歸納為51類,兩者相加,共142個韻母,這就是《廣韻》的韻母系統。(具體的韻母及其擬音可參看唐作藩《音韻學教程》144-153頁“《廣韻》反切下字表”,這裏從略。)韻類爲什麽比韻多呢?(293:206)因爲韻類是通過系聯反切下字歸納出來的,《廣韻》的反切下字開合和洪細不相同的不互用,所以計入韻頭,韻類自然就比韻多。4.2.3《廣韻》的韻母系統也就是說,韻是不管韻頭的(押韻只要求韻腹以下相同),而韻類則是計韻頭的,所以有些韻可以包含不止一個韻類。如東韻就包含兩個韻類,一個叫紅類,擬音爲uŋ,一個叫弓類,擬音爲juŋ。(紅和弓都是每類出現最多的反切下字,用來作爲代表字。)最多的一韻可以包含四個韻類,如庚韻。此即陳澧所說的“爲每韻一類二類三類四類”。下面是一組跟“韻”有關的概念之間的關係。4.2.3《廣韻》的韻母系統4.2.3《廣韻》的韻母系統韻攝、韻部、韻(韻目)、小韻、韻母、韻類的關係可歸納爲下表:聲母韻頭韻腹韻尾聲調小
韻
韻
類
韻
韻
母
韻部(韻基)
韻
攝4.2.3《廣韻》的韻母系統4.2.4《廣韻》的聲調系統《廣韻》分平上去入四聲。這四個調類的實際調值已無從考定。前人雖有些口訣描述(見前引),但含混籠統,也不知道據何處方音,故不必細論。中古的四聲發展到今天北京話的陰陽上去四聲,主要有三大變化:平分陰陽濁上變去入派三(四)聲可以圖示爲:4.2.4《廣韻》的聲調系統4.2.4《廣韻》的聲調系統其中比較複雜的是“入派三(四)聲”。常用的古入聲字大約有五百來個。這五百來個字,有將近二分之一變讀爲去聲,將近三分之一變讀爲陽平,其次是變讀爲陰平,約占百分之十五,最少的是變讀上聲,約占百分之六。今天無入聲地區的人要辨別古入聲是有困難的,有一些規律可以幫助我們從今天普通話的讀音去推斷古代的入聲字,詳見唐作藩《音韻學教程》176-178頁。4.2.4《廣韻》的聲調系統4.2.5從音類到音值古音的研究有兩個步驟,一是劃分音類,二是構擬音值。劃分音類,簡單地說,就是確定所研究的古代音系(比如《切韻》音系)有多少聲類、多少韻類、多少調類,每個聲類、韻類、調類各包括哪些字。比如陳澧《切韻考》通過系聯反切上字和下字,歸納出《切韻》(《廣韻》)的40聲類(根據452個反切上字)和311韻類(根據1190個反切下字);清代以來的古音學家通過系聯《詩經》韻腳,歸納出《詩經》韻部10部、13部、17部、18部、21部、23部、25部、28部、30部不等(詳下)。清代的古音研究做的就是劃分音類的工作。構擬音值就是在劃分音類的基礎上,給每個音類構擬(reconstruct)出實際的讀音。比如上文所介紹的《廣韻》35個聲母和142個韻母的擬音就是。段玉裁分出上古韻部“支、脂、之”三部後,就非常想知道這三部在上古是怎麽讀的,他晚年寫信給江有誥說:“足下能知其所以分爲三乎?僕老耄,儻得聞而死,豈非大幸?”構擬印歐語系諸語言的原始形式,一直是西方歷史比較語言學的主要工作。對古代漢語語音進行構擬,是20世紀初開始的,這一方法來自西方。4.2.5從音類到音值高本漢的《中國音韻學研究》是第一部全面構擬《切韻》音系的劃時代的著作,他構擬中古音的主要依據是現代方言和域外借音(朝鮮、日本、越南)。給古音構擬音值,其意義並不在於肯定“古音就是這樣讀的”(事實上這是不可能做到的,構擬永遠只能給出近似的音值),而是通過這種方式去解釋音類的劃分、理解古代音系的構成,從而更深入地瞭解古音。構擬是根據各種材料把已經逝去的古代語音“還原”出來,就像古生物學家根據出土的化石等還原出恐龍等模樣來一樣。這種工作一方面有充分的科學合理性,另一方面由於有相當的難度,不可能一步到位。(參看麥耘《音韻學概論》43頁)4.2.5從音類到音值4.3上古音簡述上古音一般指周秦時期的語音,有時候也籠統地泛指漢以前的語音。先秦時期沒有反切注音法,也沒有韻書,研究上古音缺乏可以直接依據的材料,後人只能從中古音出發,根據先秦文獻中的韻文、通假字、異文、重文、聲訓、讀若、直音以及諧聲字、連綿詞等間接材料去考求上古語音的聲韻調系統。清代人研究上古音很有成績,特別是在韻方面。但是由於材料不足,也還有許多難題沒有解决,主要是在聲和調方面。下面從聲韻調三個方面簡單地介紹一下上古音。4.3.1上古的韻部上古音的研究,是從《詩經》韻部開始的。漢魏以後的人讀先秦的韻文,覺得有好些地方不押韻。這個問題引起了人們的思考。開始的時候人們用“叶音”(或稱“叶句”)說來解釋。這種說法六朝已經産生。梁末沈重《詩音義》於《邶風·燕燕》三章“遠送于南”的“南”字下注云:“協句宜乃林反。”唐宋以後,“叶音”說更加盛行,朱熹的《詩集傳》是個代表。例如同一個“家”字,在《召南·行露》第二章“誰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獄?雖速我獄,室家不足”下注云:“叶音谷。”在三章“誰謂鼠無牙,何以穿我墉?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訟?雖速我訟,亦不女從”下注云:“叶各空反。”又《周南·桃夭》首章“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華”字下注云:“芳無、呼瓜二反。”“家”字下注云:“古胡、古牙二反。”這樣一來,“家”字就有了四個讀音:音谷、各空反、古胡反、古牙反。爲了與上下文叶韻,可以臨時改變讀音。這就成了字無定音。這是違反語言的社會性原則的。4.3.1上古的韻部叶音說的病根是沒有歷史觀點。明末的陳第明確地提出了時地觀念,他寫了《毛詩古音考》和《屈宋古音義》。在《毛詩古音考》的《自序》裏他說了幾句很有名的話:蓋時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轉移,亦勢所必至。故以今之音讀古之作,不免乖剌而不入,於是悉委之叶。但是有一點必須指出來,陳第並非第一個反對叶音說的人。4.3.1上古的韻部在陳第以前,宋代的徐蕆和元代的戴侗都批駁過叶音說,原文具見顧炎武《音論》卷中“古詩無叶音”條引。王力《詩經韻讀·〈詩〉韻總論》中說“明末的陳第第一個反對‘叶音’說”,郭錫良等編《古代漢語》說“直到明代末年出了一個古音學家陳第,他堅决反對朱熹的叶音說”,都是失於詳考的。不過徐、戴二人的話影響不大,也不像陳第著有專書,既有理論又有實踐,對有清一代的古音學産生了直接的影響。正如段玉裁所說:自有明三山陳第深識確論,信古本音與今音不同,如鳳鳴高岡而啁噍之喙盡息也。4.3.1上古的韻部陳第可以說是古音學的開路先鋒,而顧炎武則是奠基人。顧氏積三十年之功撰成《音學五書》,定古韻爲十部。後來的古音學都是在他的基礎上將分韻加詳加細,並沒有突破他的範圍。顧氏的最大功績是離析《唐韻》(即《廣韻》)。他的古韻分部完全是依據《詩經》押韻,然後再與《廣韻》比較,指出《詩》韻某部包括《廣韻》的哪些韻及哪些字。這就打破了《廣韻》的局限,具有開創性。4.3.1上古的韻部韻部是怎麽歸納出來的呢?是用“韻脚系聯法”系聯出來的:凡相互押韻的字必定同屬一個韻部。這樣做首先得確定韻脚。怎麽知道某字押韻,某字不押韻呢?這就需要研究韻例。王力主編《古代漢語》教材“《詩經》的韻例”一節(pp.529-532),舉了六篇詩,對《詩經》韻例作了簡要歸納,可以參看。4.3.1上古的韻部主要結論如下:第一,從韻在句中的位置來看,句尾韻是最普遍的形式。《詩經》裏有不少的詩句以代詞或語氣詞收尾,韻往往在代詞或語氣詞的前面。第二,從一章中所用的韻數來看,有一韻到底和換韻兩類。第三,從韻腳相互的距離來看,情況比較複雜,大致可以分爲三類:(1)句句押韻;(2)隔句押韻;(3)交韻(奇句和奇句押韻,偶句和偶句押韻)。實際情形有時沒有這麽簡單,對《詩經》韻部的歸納産生分歧,有些就是由於對韻例的認識不一致造成的。4.3.1上古的韻部確定了韻例,就可以用“韻脚系聯法”來系聯入韻字了。例如:a.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關雎》四章,p.469)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芣苢》一章,p.472)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蒹葭》三章,p.487)風雨如晦,鶏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風雨》三章,p.483)三之日于耜,四之日舉趾。同我婦子,饁彼南畝。田畯至喜。(《七月》一章,p.491)弗問弗仕,勿罔君子。式夷式已,無小人殆。瑣瑣姻亞,則無膴仕。(《節南山》四章,p.498)止基乃理,爰衆爰有。(《公劉》六章,p.504)4.3.1上古的韻部b.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于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爲期。(《氓》一章,p.477)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鶏栖于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君子于役》一章,p.482)如此就把“采、友、有、已、涘、右、沚、晦、喜、耜、趾、子、畝、仕、殆、理”“蚩、絲、謀、淇、丘、期、媒、哉、塒、來、思”這些韻脚字系聯起來了。4.3.1上古的韻部《詩經》中沒有用作韻脚的字,我們怎麽給它歸部呢?一種辦法是根據先秦別的詩歌韻文(如《楚辭》《老子》)和散文中的韻語(如《周易》等),還有一種辦法是依據諧聲偏旁。段玉裁說:“一聲可諧萬字,萬字而必同部。同聲必同部。”這話用於上古的諧聲字基本上是對的。段玉裁首創了《古韻諧聲表》,爲古音學的研究開闢了一條新的道路。4.3.1上古的韻部例如“母、海、悔”《詩》韻皆屬“之部”,“每”字未入韻,據諧聲偏旁亦當入“之部”;“胹”字,古書上用得很少,更不用作韻脚字,我們可以根據它的聲符“而”把它歸入“之部”。這樣就把幾乎所有的字都歸了部,於是也就得出了整個先秦的古韻分部。王力主編《古代漢語》教材“附錄三”《上古韻部及常用字歸部表》(pp.671-682)大體上就是這樣歸納出來的。4.3.1上古的韻部在段玉裁以前,已有古音學家提到了諧聲偏旁系聯法,如徐蕆為吳棫《韻補》所作的《序》就說:“音韻之正,本諸字之諧聲,有不可易者。”顧炎武《詩本音》云:“凡所不載者,即案文字偏旁以類求之。”不過段玉裁把這個方法系統化了。顧氏以後,江永分爲十三部,段玉裁分爲十七部,孔廣森分爲十八部,王念孫和江有誥各分爲二十一部,章太炎分爲二十三部,這是考古派;另一派是審音派,認爲入聲應獨立,戴震分爲九類二十五部,黃侃分爲二十八部,王力分爲十一類三十部(見王力主編《古代漢語》教材p.534):4.3.1上古的韻部一、1.之部[ə]2.職部[ək]3.蒸部[əŋ]二、4.幽部[u]5.覺部[uk]6.冬部[uŋ]三、7.宵部[o]8.藥部[ok]四、9.侯部[ɔ]10.屋部[ɔk]11.東部[ɔŋ]五、12.魚部[ɑ]13.鐸部[ɑk]14.陽部[ɑŋ]六、15.支部[e]16.錫部[ek]17.耕部[eŋ]七、18.脂部[ei]19.質部[et]20.真部[en]八、21.微部[əi]22.物部[ət]23.文部[ən]九、24.歌部[ɑi]25.月部[ɑt]26.元部[ɑn]十、27.緝部[əp]28.侵部[əm]十一、29.葉
部[ɑp]30.談
部[ɑm]4.3.1上古的韻部這就是古音學發展的簡史。在方法上都是客觀的歸納,在前人的基礎上再仔細研究,分韻越來越細,誠如章太炎所說:“前修未密,後出轉精。”經過幾代學者的努力,古韻的分部和歸字已基本趨於一致。4.3.1上古的韻部4.3.2上古的聲母清代古音學的主要成就在韻方面,聲方面由於缺少材料,一般學者多闕而不論。黃侃說:“清世兼通古今聲韻者,惟有錢大昕,餘皆有所偏闕。”錢大昕(字曉徵,一字辛楣,號竹汀)是考證古聲紐的第一人,他的結論已被普遍接受,他的方法也一直爲後人所承用。錢氏之後,章太炎、曾運乾、黃侃、周祖謨諸家對上古聲母都陸續有所考訂,綜合起來,有如下一些結論:(1)古無輕脣音(非敷奉微歸幫滂並明)錢大昕《十駕齋養新錄》卷五“古無輕脣音”條云:凡輕脣之音,古讀皆爲重脣。六朝以後,轉重脣爲輕脣,後世不知有正音,乃强爲類隔之說,謬矣。錢氏列舉古籍中的異文、重文、注音、聲訓、假借字等零散材料,來證明他的結論。如:異文例:《詩》“凡民有喪,匍匐救之”,《檀弓》引《詩》作扶服,《家語》引作扶伏。又“誕實匍匐”,《釋文》:“本亦作扶服。”4.3.2上古的聲母《左傳·昭十二年》:“奉壺飲冰以蒲伏焉。”《釋文》:“本又作匍匐。蒲,本亦作扶。”《昭二十一年》:“扶伏而擊之。”《釋文》:“本或作匍匐。”《史記·蘇秦傳》:“嫂委蛇蒲服。”《范睢傳》:“膝行蒲服。”《淮陰侯傳》:“俯出褲下,蒲伏。”《漢書·霍光傳》:“中孺扶服叩頭。”皆匍匐之異文也。重文例:古音魴如鰟,《說文》:魴,或作鰟。注音例:古音逢如蓬。《詩》“鼉鼓逢逢”,《釋文》:“逢,薄紅反。”4.3.2上古的聲母聲訓例:古音負如背,……《釋名》:“負,背也,置項背也。”古讀封如邦,……《釋名》:“邦,封也,有功於是,故封之也。”(今案,邦封古音聲韻皆同,屬幫母東韻。)又如:古讀弗如不,《廣韻》不與弗同分勿切。《說文》:“吳謂之不律,燕謂之弗,秦謂之筆。”古讀房如旁,《廣韻》:“阿房,宮名,步光切。”《釋名》:“房,旁也,在堂兩旁也。”《史記·六國表》:“秦始皇二十八年,爲阿房宮。”“二世元年,就阿房宮。”宋本皆作旁。旁房古通用。4.3.2上古的聲母錢氏列舉的證據非常充分,很有說服力。我們在古籍和今方言中,隨處可以找到類似的例子。例如:漢樂府民歌《十五從軍征》:“舂穀持作飰,采葵持作羹。羹飰一時熟,不知飴阿誰。”飰即飯字,從卞作,卞重脣。形聲字還有:赴從卜聲,圃、鋪、脯、浦、莆、埔、匍、捕、晡、哺、逋等字均從甫聲,貶從乏聲,扮從分聲,版、板、扳、阪、鈑、舨、坂等字從反聲,潘、蟠從番聲,攀從樊聲,篷從逢聲,彷、旁從方聲,等等。4.3.2上古的聲母地名往往保存古讀,如廣東番禺,番念pān,河南開封有一座繁塔,繁字當地人念bó。均其例。寧波話中保存了一批古重脣音字,如肥皂、防止、包袱、伏、孵小雞、田野畈、同年相仿、明礬、縛、蚊蟲、問路、晚頭、晚青、襪、網、味、望、忘、無(南無阿彌陀佛)等。兒語:飛、維、頭髮,等。微母字從上古發展到今天的普通話,大致經歷了這樣一個過程:m->v->∅-。寧波話有許多例子可以說明這個過程,如晚頭,白讀m-,文讀v-(寧波話併入奉母),普通話則讀零聲母(∅)。再如問、蚊、晚、味、望、忘、妄、聞(上海話“聞聞看”)等都有文白異讀。4.3.2上古的聲母總之,經過後人的補充論證,錢大昕的“古無輕脣音”的論斷已基本成爲定論。照錢氏的意見,輕脣音從重脣音中分化出來的時間應在六朝,但據黃淬伯《慧琳一切經音義反切考》研究,陸法言《切韻》尚無輕重脣音之別,“降而至《(一切)經音義》,所據韻(維輝按:指天寶時元廷堅所作之《韻英》)方、扶、武三類,斠然與重脣有鴻溝之隔,此隋唐間音變之又一端也。”說明至遲在唐代天寶年間輕重脣音已經分化了。敦煌遺書唐末《守溫韻學殘卷》三十字母中脣音只有“不芳並明”四個,意味著輕脣音尚未分化出來,但它是抄的,不見得就是反映當時的實際語音。也有人認為錢大昕的論證至多只能證明古代輕脣重脣為同類,而不能證明一定是“古無輕脣音”,如符定一就跟錢氏針鋒相對,寫過一篇《古無重脣音》,但這種觀點是不值一駁的。4.3.2上古的聲母(2)古無舌上音(知徹澄歸端透定)這也是錢大昕的著名論斷。同書“舌音類隔之說不可信”條云:古無舌頭舌上之分,知徹澄三母,以今音讀之,與照穿床無別也,求之古音,則與端透定無異。例證如:古音直如特。《詩》“實維我特”,《釋文》:“韓詩作直,云相當值也。”《孟子》“直不百步耳”,直,但也,但直聲相近。《呂覽·尚忠篇》“特王子慶忌爲之賜而不殺耳”,《注》:“特猶直也。”《檀弓》“行幷植於晋國”,《注》:“植或爲特。”《王制》“天子犆礿”,注:“犆猶一也。”《釋文》:“犆音特。”《玉藻》“君羔幦虎犆”,注:“犆讀如直道而行之直。”《士相見禮》“喪俟事,不犆吊”,定本作特。《穀梁傳》“犆言同時”,本亦作特。4.3.2上古的聲母古讀猪如都。《檀弓》“洿其宮而猪焉”,注:“猪,都也。南方謂都爲猪。”《書·禹貢》“大野既猪”,《史記》作“既都”;“滎波既猪”,《周禮注》作“滎播既都”。古讀追如堆。《士冠禮》“追”注:“追猶堆也。”《郊特牲》“毋追”,《釋文》:“多雷反。”枚乘《七發》“逾岸出追”,李善注:“追古堆字。”《詩》“追琢其章”,《傳》:“追,彫也。”彫追聲相近,故《荀子》引《詩》“雕琢其章”,《釋文》:“追,對回反。”追琢又作敦琢,《詩》“敦琢其旅”,《釋文》:“敦都回反,徐又音雕。”4.3.2上古的聲母古讀池如沱。《詩》“滮池北流”,《說文》引作“淲沱”(據宋本)。《周禮·職方氏》:“幷州,其川呼池。”《禮記》:“晋人將有事於河,必先有事於惡池。”即滹沱之異文。維輝按,《廣韻》“池”有“徒河切”一音,云:“呼池,水名,在幷州界,出《周禮》。”此虖池即今河北省之滹沱河。又池字至南朝梁時仍讀舌頭音,梁元帝《金樓子·捷對篇》:“羊戎好爲雙聲,江夏王設齋,使戎鋪坐,戎曰:‘官家前床,可開八尺。’王曰:‘開床小狹。’戎復曰:‘官家恨狹,更廣八分。’又對文帝曰:‘金溝清泚,銅池搖漾,既佳光景,當得劇棋。’”以“銅池”爲雙聲,則池亦讀爲舌頭定母。4.3.2上古的聲母古讀陳如田。《說文》:“田,陳也。”齊陳氏後稱田氏,陸德明云:“陳完奔齊,以國爲氏,而《史記》謂之田氏。”是古田陳聲同。《呂覽·不二篇》:“陳駢貴齊。”陳駢即田駢也。篤,《說文》從馬竹聲,訓“馬行頓遲”,今猶讀舌音。又篤厚之篤據《說文》當作竺,而古書中每假篤爲之,可見竺古亦讀舌音。又印度古譯作捐毒、身毒、天毒,又譯作天竺、天督,毒、督皆舌音,則竺亦爲舌音無疑。維輝按,劉熙《釋名·釋言語》云:“篤,築也。築,堅實稱也。”可見築字古亦讀舌頭。4.3.2上古的聲母“古無舌上音”的結論也爲大多數學者所接受。除去錢氏所列舉的古籍例證以外,還有兩個重要依據:一是舌頭音只有一四等,舌上音只有二三等,兩組正好互補。上古均讀舌頭,後世一四等仍讀舌頭,二三等則讀成舌上。這在音理上是很容易解釋的。二是今天的閩方言仍無舌上音,舌上讀成舌頭(有少數例外字)。閩方言也沒有輕脣音,這也是古音輕脣讀作重脣的一個重要證據。4.3.2上古的聲母
“古無舌上音”例證:甬言秩讀如敵。墜從隊聲(澄母),掇從叕聲(知母),都從者聲(章母)。《詩·周南·汝墳》:“未見君子,惄如調飢。”毛傳:“惄,飢意也;調,朝也。”鄭箋:“惄,思也;未見君子之時,如朝飢之思食。”維輝按,朝澄母字,古無舌上,則讀定母,同調。(韻也相近,朝宵部,調幽部。)4.3.2上古的聲母(3)古音娘日二紐歸泥這是章太炎提出來的。他說:古音有舌頭泥紐,其後支別,則舌上有娘紐,半舌半齒有日紐,於古皆泥紐也。日歸泥的例證:入之聲今在日紐,古文以入爲內,《釋名》曰:“入,內也,內使還也。”是則入聲同內,在泥紐也。任之聲今在日紐,《白虎通德論》《釋名》皆云:“男,任也。”又曰:“南之言任也。”《淮南·天文》曰:“南呂者,任包大也。”是古音任同男、南,本在泥紐也。而日紐,耐從而聲,在泥紐;若日紐,諾從若聲,在泥紐;仍日紐,本從乃聲,乃泥紐。4.3.2上古的聲母娘歸泥的例證:今音泥屔在泥紐,尼昵在娘紐。仲尼,《三蒼》作仲屔,《夏堪碑》曰:“仲泥何[忄它]
。”足明尼聲之字古聲皆如屔泥,有泥紐,無娘也。今聲男女在娘紐,爾女在日紐。古聲女本如帑,妻帑、鳥帑其字則一。《天文志》顔師古說:“帑,雌也。”是則帑即女矣。爾女之聲展轉爲乃。有泥紐,無娘紐也。古無娘紐是可以肯定的,因爲娘泥事實上在《廣韻》中仍然不分,所以李榮、丁聲樹定的《廣韻》四十聲母索性將娘母取消了。此外,娘母也只有二三等,泥母只有一四等,正好互補。至於日紐歸泥,光憑諧聲、讀若、聲訓等零碎材料還難以下結論。我們只要知道日泥二紐關係甚密就行了,至於是否所有的日母字在上古都讀泥母,可以暫時不管。4.3.2上古的聲母(4)喻三歸匣,喻四歸定(云歸匣,以歸定)此說見曾運乾《喻母古讀考》。曾氏云:喻于二母(近人分喻母三等爲于母)本非影母濁聲,于母古隸牙聲匣母,喻母古隸舌聲定母,部仵秩然,不相陵犯,等韻家强之與影母清濁相配,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者也。喻三歸匣的例證:古讀營(于傾切)如環。《韓非子》“自營爲私”,《說文》引作“自環”。按環戶關切,匣母。4.3.2上古的聲母古讀營如還。《詩·齊風》“子之還兮”,《漢書·地理志》引作營,師古曰:“齊詩作營,毛詩作還。”按還亦戶關切。古音營魂相近。《老子》:“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注:“營魄,魂魄也。”按魂戶昆切,匣母。古讀援(雨元、爲眷二切)如換。《詩·皇矣》“無然畔援”,《漢書·叙傳》注引作畔換,鄭氏《箋》:“畔援,猶拔扈也。”按畔援古叠韻,無正字,只取聲相近之字通作,如《詩·卷阿》作泮奐,《魏都賦》作叛換,《隸釋·成陽令唐扶碑》“夷粵布㨭”。畔泮判同聲,拔布與畔均雙聲,換奐並胡玩切,扈㨭並侯古切,亦均匣母雙聲字。4.3.2上古的聲母喻四歸定的例證:古讀夷(以脂切)如弟。《易·渙》:“匪夷所思。”《釋文》:“夷,荀本作弟。”又《明夷》“夷於左股”,《釋文》:“子夏本作睇,又作眱。”《說文》:“鴺,從鳥,夷聲。”重文作鵜,從鳥,弟聲。按弟徒禮、特計二切,睇特計切,鵜杜奚切,並定母。(維輝按,“洟”“涕”古字同,亦其證。)古音易(羊益、盈益二切)如狄。《管子·戒篇》“易牙”,《大戴禮·保傅篇》、《論衡·譴告篇》均作“狄牙”。又《說文》易聲之字或從狄聲,如“逖”字古文作“逷”,從易聲;“惕”字或體作“悐”,從狄聲。按狄徒曆切,定母。4.3.2上古的聲母古讀繇(余招、以周二切)如陶,《尚書》“皋陶”,《離騷》《尚書大傳》《說文》並作繇。按陶徒刀、余招二切,前切定母,後切喻母。前人改陶從繇音讀,非是。古讀揄如舀。《詩·生民》“或舂或揄”,《說文·臼部》引作舀。按《廣韻》揄有度侯、徒口、羊朱、以周四切,舀有代兆、羊朱、以周三切,並定母喻母相通之理。(維輝按,今甬言舀字有喻母和定母兩讀,義同,也是喻定相通的遺迹。)4.3.2上古的聲母喻三歸匣大多認爲是對的,因爲在等韻圖中,匣母只有一二四等,沒有三等,喻母三等剛好與匣母互補。在曾氏的例證之外,這是一個有力的佐證。喻四歸定曾氏雖然舉了許多例證,但喻四是否都是從定母變來,還是值得進一步研究的。例如余是喻母四等字,從余得聲的字有途、塗、荼、酴等,屬定母;有徐,屬邪母。從諧聲字看,喻四的來源也許不止一個。不過,喻四跟定母的關係的確十分密切。知道這一點,對於我們閱讀古書很有用處。4.3.2上古的聲母在上古聲母研究方面,還有“照二歸精,照三歸端”等說法,這裏就不再一一介紹了。至於上古有多少個聲母,由於研究不够深入,目前還是衆說紛紜,難以取得一致的結論。我們暫且采用王力主編《古代漢語》教材的意見,定爲32個聲母(p.539)。跟《廣韻》的40聲母相比,少了非敷奉微、知徹澄喻三(云)八母,章昌船書禪和喻四(余)劃歸舌音。上古32聲母具體如下:4.3.2上古的聲母牙音:見k溪kh
群ɡh
疑ŋ舌音:端(知)t透(徹)th
定(澄)dh
泥(孃)n余(喻四)d
章(照三)ȶ昌(穿三)ȶh
船(床三)ȡh
書(審三)ɕ禪ʑ脣音:幫(非)p滂(敷)ph
並(奉)bh
明(微)m齒音:精ʦ清ʦh
從ʣh
心s邪z
莊(照二)ʧ初(穿二)ʧh
崇(床二)ʤh
山(審二)ʃ喉音:影ø曉x匣(喻三)
半舌:
來l半齒:
日ȵʑ4.3.2上古的聲母上古漢語有沒有聲調,如果有的話共有幾個調類,這都是至今無法確切回答的問題。從顧炎武開始,古音學家們就注意到聲調問題。顧炎武主張四聲一貫,段玉裁說古無去聲,孔廣森說古無入聲,黃侃認爲古無上去聲,只有平入二聲,王力主張上古平入二聲又各分長短,而江有誥、王念孫則主張上古也有四聲,只是四聲的歸字與後代有所不同。現在多數人逐漸趨向於江、王之說,認爲上古也有平上去入四聲,歸字則與中古不盡相同。4.3.3上古的聲調古代聲調問題之所以難以確定,主要是因爲材料缺乏。各家都是據上古韻文(主要是《詩經》)來研究,得出的結論却很不一致,與古韻部研究的情形截然相反,這說明材料本身就有問題。無論哪一種說法,有一個前提是共同的,即都認爲《詩經》押韻是同調相押。這在方法論上本身就有問題。我們憑什麽肯定上古的韻文必定是同調相押呢?章太炎說得好:“今詩詞平上去分用,南北曲則以平上去錯雜爲用,不得見南北曲而謂今無上去也。《詩》三百篇之諧韻,蓋與今之南北曲同。”所以僅依據韻文來研究上古聲調,不會有太大的進展。4.3.3上古的聲調4.3.4上古音研究中的困難由於缺乏直接可以依據的材料,要全面構擬上古音的聲韻調系統存在着極大的困難。從高本漢以來,學者們對上古音進行了許多探索,主要是依據上古韻文(如《詩經》《楚辭》等)、《切韻》音系、諧聲字、現代方言、對音資料和週邊少數民族語言等間接資料進行推測,提出了一些新的假說,但是都沒有成為定論。像複輔音聲母問題、陰聲韻韻尾輔音問題、介音問題、聲調問題等,都存在爭議。這裏就不詳細介紹了。國內學者的研究成果主要有鄭張尚芳的《上古音系》、潘悟雲的《漢語歷史音韻學》等,国外的有WilliamHBaxterandLaurentSagart的OldChinese:ANewReconstruction(OxfordUniversityPress,2014),(美)白一平、(法)沙加爾著《上古漢語新構擬》,來國龍、鄭偉、王弘治譯,上海教育出版社2020年。都可以參看。4.4近代漢語階段語音的三大變化近代漢語階段漢語語音發生了重大的變化,特別是元代以後。下面簡要介紹其中最重要的三大變化:
(1)濁音清化(2)-m并入-n(3)入派三声4.4.1濁音清化濁音清化就是《切韻》音系裡的全濁聲母變成了清聲母。現代漢語保留全濁聲母的主要是吳語和老湘語,其餘方言基本上都已經清化了。濁音清化在歷史上應該是一個漫長的漸變過程,通語中這個過程何時完成學界尚無一致的意見。王力《朱熹反切考》和《漢語語音史》依據朱熹(1130-1200)的反切,認為宋代“全濁聲母全部消失了”。但是黎新第先生不同意此說,他採用定量分析方法得出結論說:“有足夠的理由可以認定:在朱熹反切音系中,全濁清化尚在進行,全濁聲母並沒有全部消失。”4.4.1濁音清化大致而言,唐代以後的相關語音材料都反映出個別的濁音清化現象,晚唐五代以後更多,分佈區域也比較廣。但通語材料裡沒有完整顯示這一變化的材料。估計在宋代的大部分官話方言中已經出現或接近完成濁音清化,而《中原音韻》標志著這一變化的徹底完成。《中原音韻》的二十一個聲母中沒有全濁聲母(詳下)。明代蘭茂《韻略易通》(1442年)用一首《早梅詩》來表示其書的二十個聲母:東風破早梅,向暖一枝開。冰雪無人見,春從天上來。這些聲母是:這個聲母系統大致上可以作爲近代時期聲母的代表。從中可見中古全濁聲母到近代已經消失,合併到相應的清聲母中,這就是漢語語音史上著名的“濁音清化”。冰p破ph梅m風f無ʋ見k開kh(ŋ)向x一ø東t天th暖n
來l早ʦ從ʦh
雪s
枝tʂ春tʂh
上ʂ人ɻ4.4.1濁音清化其中的濁擦音直接變為清擦音:奉v→非敷f逢肥父伐房乏匣ɤ→曉x胡回曷效和行邪z→心s遂似徐旋像席而全濁的塞音和塞擦音則或變為不送氣清音,或變為送氣清音,以聲調爲分化條件:大致上是平聲字變送氣,去聲(包括全濁上聲變為去聲的)和入聲字變不送氣(即所謂“平送仄不送”):4.4.1濁音清化並b仄→幫p(去)捕病(上)伴部(入)別白並b平→滂ph
皮排盆袍婆彭群ɡ仄→見k(去)共技(上)近舅(入)極及群ɡ平→溪kh
奇葵渠強求琴定d仄→端t(去)大定(上)杜淡(入)鐸牒定d平→透th
同徒田陶唐甜從ʣ仄→精ʦ(去)自聚(上)坐靜(入)疾昨從ʣ平→清ʦh
慈齊裁秦全曹澄ȡ仄→知ȶ(→tʂ)
(去)召鄭(上)丈柱(入)逐秩澄ȡ平→徹ȶh(→tʂh)
除池潮陳橙沉床禪dʐ仄→照tʂ(去)助狀(上)撰(入)植閘床禪dʐ平→穿tʂh
垂柴愁脣成辰4.4.1濁音清化“仄”實際上只包括去聲和入聲,因爲全濁上聲變去聲在濁音清化之前早已完成,所以原來的全濁上聲字都已併入了去聲。床、禪母不論什麽聲調,多數都變為擦音ʂ,如“時神上授熟實”等,而少數仍讀塞擦音的,也依上述規則分讀送氣和不送氣清音。4.4.1濁音清化元代周德清(1277-1365)編撰的《中原音韻》(1324年)的聲母系統跟《韻略易通》基本上一致,只有一個小差別:《中原音韻》還殘留有個別中古疑母字仍讀ŋ,與零聲母對立,例如:我ŋɔ-妸ɔ,仰ŋjɒŋ-養jɒŋ。也就是說,《中原音韻》有二十一個聲母,即《早梅詩》的二十個聲母再加上一個字數不多的ŋ聲母。可見現代漢語普通話聲母系統的基本格局早在元代就已經奠定了,差別只在普通話沒有ʋ和ŋ,多出了舌面音ʨ、ʨh、ɕ。4.4.1濁音清化4.4.2-m併入-n呼十却爲石,喚鍼將作真。忽然雲雨至,總道是天因。(《全唐詩》胡曾《戲妻族語不正》)可見在唐代方音中,閉口韻-m已經有併入-n的。
《中原音韻》(1324年)分十九韻,每韻取兩個字爲韻目,如下:東鍾
江陽
支思
齊微
魚模
皆來
真文
寒山
桓歡
先天
蕭豪
歌戈
家麻
車遮
庚青
尤侯
侵尋
監咸
廉纖其中“侵尋、監咸、廉纖”三韻是收[-m]尾的,即所謂“閉口韻”。蘭茂的《韻略易通》(1442年)中,[-m]韻尾仍然存在。而在桑紹良的《青郊雜著》(1543-1581年)中,[-m]韻尾已經合併到[-n]韻尾裏去了。目前可見較早反映[-m]韻尾消失的文獻材料還有李登《書文音義便考私編》(1587年)、徐孝《重訂司馬溫公等韻圖經》(1605年)和呂坤《交泰韻》(17世紀初)等。可見-m併入-n大概是在16世紀完成的。如今還保留著[-m]韻尾的方言只有大部分粵語,此外還有部分閩語(閩南話)、客家話和少數贛語,這些方言基本上沒有經歷[-m]→[-n]的語音演變。4.4.2-m併入-n4.4.3入派三聲入派三聲就是中古的入聲調發生舒聲化,原來的入聲字分別歸入了平、上、去三個聲調中。這也是一個漫長的漸變過程。《切韻》音系的入聲有-p、-t、-k三種韻尾。入聲消失的第一步是三個塞音韻尾歸併為一個喉塞尾[ʔ],其中-p大概消失得最早,上文所引的胡曾《戲妻族語不正》詩反映出晚唐的某些方音中-p尾可能已經併入-k尾。4.4.3入派三聲王力《漢語史稿》說:韻尾-p,-t,-k在北方話裡的消失,是比較早的事。……依我們的觀察,首先是收-p的入聲消失了。黃公紹的《古今韻會》(書成於1292年以前)是保存著收-k和收-t的入聲的,但是收-p的入聲字已經併到收-t的入聲去了。到了《中原音韻》裡入聲就完全消滅了。當然其間可能經過一個收[ʔ]的階段,就是-p,-t,-k一律變為[ʔ],像現代吳方言一樣。但是,這個階段是很短的。(134頁)4.4.3入派三聲施向東《玄奘譯著中的梵漢對音研究》則認為-p比-t和-k保存得好:玄奘譯音說明,中原方音中陽聲韻尾保存得較好,而入聲韻尾弱化得很嚴重。三組入聲韻中,又以收舌根音和舌頭音的入聲韻弱化得更厲害,以至在宋代《皇極經世書》所反映的汴洛方音中,這兩組入聲已經沒有塞音尾,只是讀音較短促罷了。這一格局,在玄奘譯音中已露端倪了。4.4.3入派三聲關於入派三聲的具體時間,目前學界意見不一。爭論最激烈的是《中原音韻》(1324年)是否還有入聲的問題,一派認為已經消亡,另一派則認為入聲仍存在,迄今沒有定論。麥耘《音韻學概論》持後説,他認為:近代後期(維輝按:指16世紀以後)大約已經沒有入聲韻尾存在(不過一部分入聲字可能仍讀短調)。(146頁)《中原音韻》的聲調有“平聲陰、平聲陽、上聲、去聲”,還有“入聲作平聲陽、入聲作上聲、入聲作去聲”,共七種。但如僅從音高上説,應是四種,是爲“七聲四調”。其關係表解如下:周德清在《中原音韻·正語作詞起例》中説:“入聲派入平、上、去三聲者,以廣其押韻,爲作詞而設耳。然呼吸言語之間,還有入聲之別。”可見當時的實際口語中入聲作爲一個調類還是存在的,不過當時的入聲字已經全部從中古的-p,-t,-k韻尾演變為喉塞音-ʔ韻尾,或者連喉塞韻尾也沒有,僅是讀音比較短促(是所謂“短調”)。這是入聲演變的第一步,即三種入聲歸併爲一種(情形跟今天的吳方言相同)。
平仄舒聲調陰平陽平上聲去聲促聲調
入聲作平聲陽入聲作上聲入聲作去聲4.4.3入派三聲由於有沒有喉塞音或是不是短調對於作爲高低律的曲律來說是無所謂的,所以入聲在曲律中無特殊地位。又由於喉塞音韻尾音色遠不如-p,-t,-k那麽明顯,而且在歌唱中很容易弱化,短調特徵在歌唱中也會失去,所以可以和陰聲韻相押韻。明末徐孝《重訂司馬溫公等韻圖經》(1605年)立“平、上、去、如”四聲,“平”即陰平,“如”即陽平,沒有入聲。4.4.3入派三聲麥耘《音韻學概論》(164頁)説:綜上所述,近代入聲消亡的路徑是:先在音高上分化,分別與舒聲韻的幾個聲調相同,而以帶喉塞音韻尾或短調保持其入聲的特徵;以後喉塞音韻尾失去,讀音延長,入聲於是消亡,原入聲字便自然融入其他聲調中了。在發展的速度上,入聲字內部有差異,陽入先變,陰入變得較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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