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实到规范：客观归责理论重塑刑法因果关系的多维审视

从事实到规范：客观归责理论重塑刑法因果关系的多维审视一、引言1.1研究背景与动机刑法因果关系作为刑法学领域的核心问题之一，在犯罪认定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其旨在判断危害行为与危害结果之间是否存在引起与被引起的联系，是确定行为人刑事责任的重要依据。然而，传统的刑法因果关系理论在面对复杂多变的司法实践时，暴露出了诸多困境，给司法裁判带来了挑战。在传统理论中，条件说主张“无A则无B”，即如果没有某一行为，就不会发生某一结果，那么该行为就是结果的原因。例如，甲殴打乙，乙受伤住院，按照条件说，甲的殴打行为与乙的受伤结果之间存在因果关系。但条件说将所有条件等同视之，在多因一果的情况下，会导致因果关系范围过于宽泛，如甲辱骂乙，乙因情绪激动突发心脏病死亡，按照条件说，甲的辱骂行为与乙的死亡结果也存在因果关系，这显然不合理，使得许多与结果仅有微弱联系的行为也被纳入因果关系范畴，扩大了刑事责任的追究范围。相当因果关系说试图弥补条件说的缺陷，以行为发生结果的一般可能性为判断基础，认为只有行为与结果之间的联系符合一般社会经验，具有相当性时，才认定存在因果关系。比如，甲将乙打伤，乙在去医院途中遭遇车祸死亡，从一般社会经验来看，甲打伤乙的行为与乙因车祸死亡之间不具有相当性，所以甲对乙的死亡不承担刑事责任。然而，相当因果关系说中“相当性”的判断标准较为模糊，缺乏明确的界定，不同的人基于不同的社会经验和认知水平，可能会得出不同的判断结果，导致司法实践中因果关系的认定缺乏稳定性和一致性。在我国，刑法因果关系的研究还受到哲学因果律的深刻影响，习惯于从哲学角度分析刑法现象，缺乏独立、明确的规范标准，使得因果关系的判断既难以准确完成事实认定工作，也无法有效发挥归责功能。在一些涉及多因一果、介入因素复杂的案件中，传统因果关系理论往往陷入困境，难以准确判断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进而影响刑事责任的准确认定。客观归责理论的出现，为解决刑法因果关系判断的困境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方法。该理论以法规范的目的和价值为导向，从行为是否制造了法所不允许的风险、风险是否实现以及结果是否在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内等方面进行判断，实现了从事实判断到规范判断的转变，有助于更准确地认定刑法因果关系，合理界定刑事责任范围。因此，深入研究客观归责理论对刑法因果关系的影响，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能够丰富和完善刑法因果关系理论，为司法实践提供更科学、合理的指导，确保刑事责任的公正认定。1.2研究价值与意义深入研究客观归责理论对刑法因果关系的影响，具有多方面的重要价值和意义。在理论层面，有助于完善刑法因果关系理论体系。传统刑法因果关系理论如条件说、相当因果关系说等存在局限性，而客观归责理论从法规范目的出发，构建了制造法所不允许的风险、实现法所不允许的风险以及结果在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内等判断规则。这些规则弥补了传统理论中仅从事实联系判断因果关系的不足，为刑法因果关系判断提供了更全面、系统的规范标准，推动刑法因果关系理论从单纯的事实判断向规范判断转变，丰富和发展了刑法因果关系理论，使其更具逻辑性和科学性。从司法实践角度来看，能为司法裁判提供科学指导。在司法实践中，面对复杂多样的案件，准确判断刑法因果关系是认定刑事责任的关键。客观归责理论的判断规则为司法人员提供了清晰的分析思路和操作方法。例如在判断行为是否制造了法所不允许的风险时，司法人员可以根据具体案件事实，结合法律规范和社会一般观念，判断行为是否增加了危害结果发生的可能性；在判断风险是否实现时，考察危害结果是否是由该风险直接导致，而非其他异常因素介入所致。这有助于司法人员在复杂案件中准确认定因果关系，避免主观随意性，提高司法裁判的公正性和准确性，实现罪责刑相适应原则。对于法律体系完善而言，客观归责理论的引入促进刑法理论与实践的紧密结合。该理论的发展和应用促使刑法学界和司法实务界对刑法因果关系问题进行更深入的思考和交流，推动相关法律条文的解释和适用更加合理。通过对客观归责理论的研究和实践运用，可以发现现有法律规定在因果关系认定方面存在的不足，为立法者完善刑法相关规定提供理论依据和实践经验，进而促进整个法律体系的协调发展，更好地发挥法律维护社会秩序、保障公民权利的作用。1.3研究方法与创新点本研究综合运用多种研究方法，全面深入地剖析客观归责理论对刑法因果关系的影响。在文献研究法方面，广泛搜集国内外关于客观归责理论和刑法因果关系的学术著作、期刊论文、研究报告等资料。深入研读德国刑法学者克劳斯・罗克辛（ClausRoxin）等提出客观归责理论的经典文献，准确把握理论的起源、发展脉络及核心观点；同时梳理我国刑法学界对该理论的研究成果，了解国内研究现状和争议焦点，为后续分析奠定坚实的理论基础。通过对不同时期、不同学者观点的对比分析，明晰客观归责理论在刑法因果关系研究中的演变过程，发现理论发展的趋势和规律。比较分析法也是本研究的重要方法之一。对传统刑法因果关系理论如条件说、相当因果关系说与客观归责理论进行细致对比。从判断标准、适用范围、优缺点等多个维度展开分析，明确各理论之间的差异。例如，在判断标准上，条件说以“无A则无B”的条件关系为判断依据，相当因果关系说强调结果发生的相当性，而客观归责理论从制造法所不允许的风险、实现法所不允许的风险以及结果在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内等方面进行判断。通过这种比较，突出客观归责理论在解决刑法因果关系问题上的独特优势和创新之处，为客观归责理论的应用提供更有力的支持。案例分析法在本研究中也发挥着关键作用。收集大量具有代表性的司法案例，涵盖故意犯罪、过失犯罪、存在介入因素等不同类型案件。运用客观归责理论对这些案例进行深入分析，如在判断行为是否制造了法所不允许的风险时，结合具体案件事实，分析行为对法益侵害的可能性；在判断风险是否实现时，考察危害结果与行为之间的直接关联性。通过实际案例分析，检验客观归责理论在司法实践中的可行性和有效性，展示该理论在解决复杂案件因果关系判断问题上的实际应用价值，同时也为司法实践提供具体的操作指引和参考范例。本研究的创新点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在研究视角上，从多维度深入剖析客观归责理论对刑法因果关系的影响，不仅关注理论本身的逻辑架构和规则体系，还注重其在司法实践中的应用效果以及对刑法理论体系完善的推动作用。将客观归责理论置于刑法因果关系发展的历史长河中，结合哲学、社会学等多学科知识进行综合分析，突破了以往单一视角研究的局限性，为刑法因果关系研究提供了更全面、新颖的视角。在研究内容上，对客观归责理论在不同犯罪类型和复杂案件中的应用进行了深入探讨。详细分析了该理论在故意犯、过失犯、特殊体质被害人死亡结果、特殊认知者和不作为犯等情形下的具体应用规则和方法，填补了以往研究在这些方面的不足，丰富了客观归责理论的应用研究内容，为司法实践中准确认定不同类型犯罪的因果关系提供了更具针对性的理论指导。在研究方法的运用上，采用多种研究方法相结合的方式，将文献研究、比较分析和案例分析有机融合，相互印证。通过文献研究获取理论知识，通过比较分析明确理论差异，通过案例分析验证理论的实践价值，形成了一套系统、科学的研究方法体系，提高了研究结论的可靠性和说服力，为刑法因果关系研究方法的创新提供了有益的尝试。二、刑法因果关系的基本理论剖析2.1刑法因果关系的内涵与特征2.1.1刑法因果关系的定义阐述刑法因果关系，通说认为是危害行为与危害结果之间的引起与被引起的关系。这一定义明确了刑法因果关系的核心要素，即危害行为作为原因，必然在逻辑和事实上引发危害结果这一后果。危害行为是指行为人实施的违反刑法规定，对社会关系造成侵害或威胁的行为，其表现形式多种多样，既可以是积极的作为，如故意杀人中的持刀砍杀行为；也可以是消极的不作为，如负有救助义务的人对落水者见死不救。危害结果则是危害行为对刑法所保护的社会关系造成的实际损害或现实危险状态，如被害人的伤亡、财产的损失等。在判断刑法因果关系时，关键在于确定危害行为与危害结果之间是否存在这种直接的、必然的引起与被引起的联系，只有存在这种联系，才能为刑事责任的认定提供客观基础。2.1.2客观性、相对性、时间顺序性与复杂性特征分析刑法因果关系具有客观性，即原因（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引起与被引起关系是客观存在的，不以人们的主观认识为转移。即使行为人没有认识到自己的行为会导致某种危害结果，或者对结果的发生持否定态度，只要行为与结果之间存在客观的因果联系，这种因果关系就依然成立。例如，甲在黑暗中不小心撞倒乙，导致乙头部受伤，甲可能没有预见到自己的行为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但这并不影响甲的行为与乙受伤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的客观性。客观性是刑法因果关系的本质特征，是其他特征存在的基础，它保证了因果关系判断的科学性和公正性，避免了因主观因素干扰而导致的错误判断。相对性与绝对性是刑法因果关系的又一特征。在普遍联系的链条中，原因与结果是相对的。一个现象在某一因果关系中可能是结果，但在另一因果关系中又可能成为原因。例如，甲殴打乙致乙受伤，乙受伤是甲殴打行为的结果；而乙受伤后因无法工作导致经济损失，此时乙受伤又成为其经济损失的原因。然而，当我们孤立地考察某一具体的因果关系时，原因（行为）和结果的地位又是绝对的，在甲殴打乙致乙受伤这一因果关系中，甲的殴打行为是原因，乙受伤是结果，二者的地位不可互换。这种相对性与绝对性的统一，体现了刑法因果关系的辩证性，要求我们在分析因果关系时，既要从宏观的普遍联系中把握，又要对具体的因果关系进行具体分析。时间顺序性也是刑法因果关系的重要特征，原因（行为）必须在前，结果须在后。这是判断因果关系是否存在的重要标准，只有在危害结果发生之前的危害行为，才有可能成为该结果的原因。例如，甲在乙死亡之后实施的行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为乙死亡的原因。时间顺序性为因果关系的判断提供了明确的时间界限，有助于准确筛选出可能的因果关系，避免因果倒置的错误判断。刑法因果关系还具有复杂性，其表现形式多种多样，可能是“一因一果”“一因多果”“多因一果”或“多因多果”。“一因一果”是最简单的形式，如甲开枪打死乙，甲的开枪行为是原因，乙的死亡是结果。“一因多果”指一个危害行为导致多个危害结果，例如甲纵火焚烧房屋，不仅造成房屋烧毁，还导致屋内人员伤亡。“多因一果”则是多个危害行为共同导致一个危害结果，如甲、乙两人分别对丙实施殴打行为，最终导致丙重伤。“多因多果”更为复杂，多个危害行为导致多个危害结果，如甲、乙、丙三人在冲突中，甲打伤乙，乙反抗时打伤丙，丙又在混乱中损坏了丁的财物。复杂性要求我们在分析刑法因果关系时，必须全面、细致地考察各种可能的因果关系，综合考虑各种因素的影响，避免片面或遗漏，以准确认定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2.2传统刑法因果关系理论的梳理2.2.1条件说的内容与局限条件说，又称“必要条件说”，主张“无A则无B”，即如果没有某一行为，就不会发生某一结果，那么该行为就是结果的原因。在该理论中，所有导致结果发生的条件均被视为具有同等价值的原因，只要行为与结果之间存在这种必要条件关系，就认定存在刑法因果关系。例如，甲将乙打伤，乙因伤住院，在住院期间，医院发生火灾，乙不幸被烧死。按照条件说，甲打伤乙的行为与乙的死亡结果之间存在因果关系，因为若甲没有打伤乙，乙就不会住院，也就不会在火灾中丧生。条件说在判断因果关系时，将所有条件等同视之，这导致因果关系范围过于宽泛。在实际案件中，一个危害结果往往是由多个条件共同作用产生的，条件说难以区分这些条件对结果发生的作用程度，使得许多与结果仅有微弱联系的行为也被纳入因果关系范畴，扩大了刑事责任的追究范围。在上述例子中，甲打伤乙的行为虽然是乙住院的原因，但与乙最终因火灾死亡之间的联系较为间接，将甲的行为认定为乙死亡的刑法因果关系，可能会导致刑事责任的不合理扩大。在多因一果的情况下，条件说的局限性更为明显。例如，甲辱骂乙，乙因情绪激动突发心脏病死亡。从条件说的角度看，甲的辱骂行为与乙的死亡结果之间存在“无A则无B”的条件关系，因为如果甲不辱骂乙，乙可能不会情绪激动，也就不会引发心脏病。然而，这种判断忽略了乙自身心脏病这一关键因素，将甲的辱骂行为简单认定为乙死亡的原因，显然不合理。条件说在面对介入因素时，也难以准确判断因果关系是否中断。当出现介入因素时，如第三人的行为、被害人自身的特殊体质或自然事件等，按照条件说，前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可能会被轻易中断，或者被不合理地认定为仍然存在，导致因果关系判断的不确定性增加，影响刑事责任的准确认定。2.2.2相当因果关系说的理论与困境相当因果关系说，旨在弥补条件说的缺陷，以行为发生结果的一般可能性为判断基础。该学说认为，只有行为与结果之间的联系符合一般社会经验，具有相当性时，才认定存在因果关系。具体而言，相当因果关系说以一般人的社会生活经验为标准，判断某一行为是否通常会导致某一结果的发生。如果按照一般社会经验，该行为有很大可能性导致结果发生，则认定行为与结果之间存在相当因果关系；反之，如果行为导致结果发生的可能性较小，不符合一般社会经验，则否定因果关系的存在。例如，甲将乙打伤，乙在去医院治疗的途中，因遭遇车祸而死亡。从相当因果关系说的角度来看，甲打伤乙的行为与乙因车祸死亡之间不具有相当性，因为在一般社会经验中，打伤他人的行为通常不会导致被伤者在就医途中遭遇车祸死亡，所以甲对乙的死亡不承担刑事责任。相当因果关系说的判断标准较为模糊，缺乏明确的界定。“相当性”的判断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一般人的社会生活经验，但不同的人基于不同的生活背景、认知水平和价值观念，对同一行为与结果之间是否具有相当性可能会得出不同的判断结果。例如，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对于一些罕见的疾病或特殊的体质因素，一般人可能难以准确判断某一行为与结果之间的相当性，导致司法实践中因果关系的认定缺乏稳定性和一致性。相当因果关系说在判断过程中，难以避免主观因素的影响。由于“相当性”的判断需要考虑一般人的社会生活经验，而这种经验本身就带有一定的主观性，不同的法官或司法人员在运用相当因果关系说时，可能会因个人主观认识的差异而对因果关系作出不同的判断。在一些复杂案件中，司法人员可能会受到自身情感、偏见等因素的干扰，导致对“相当性”的判断出现偏差，影响刑事责任认定的公正性。相当因果关系说在面对一些新型犯罪或复杂案件时，可能无法提供有效的判断依据。随着社会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出现了许多新型犯罪形式，如网络犯罪、环境犯罪等，这些犯罪的因果关系往往具有隐蔽性、复杂性和间接性的特点。在这些情况下，传统的以一般社会经验为基础的相当因果关系说可能难以准确判断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需要寻求更具针对性和适应性的理论来解决问题。2.2.3其他因果关系理论的简要介绍合法则的条件说认为，只有根据科学的知识，确定了前后现象之间是否存在一般的合法则的关联后，才能进行个别的具体的判断。该学说强调因果关系的判断应当基于科学的因果法则，只有行为与结果之间存在符合科学规律的联系，才能认定存在因果关系。例如，在一个涉及化学物质中毒的案件中，需要依据化学原理和医学知识，判断某种化学物质的摄入是否必然会导致中毒结果的发生。合法则的条件说注重从科学角度分析因果关系，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条件说中因果关系范围过于宽泛的问题。然而，在实践中，并非所有的因果关系都能通过科学法则清晰界定，对于一些涉及社会、心理等复杂因素的案件，科学知识的应用存在局限性，导致该学说的适用范围受到限制。原因说主张从引起结果的各个条件中确定一个对于结果发生具有特别关系的条件作为原因，只承认其与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例如，在多个条件共同导致一个结果的情况下，原因说试图找出对结果发生起决定性作用的条件，将其认定为刑法上的原因。然而，如何确定“具有特别关系”或“起决定性作用”的条件，在实践中缺乏明确统一的标准，不同的人可能有不同的判断，导致该学说在应用时存在较大的主观性和不确定性。此外，原因说在面对复杂的多因一果案件时，很难准确筛选出唯一的决定性原因，容易忽略其他条件对结果的影响，使得因果关系的判断不够全面和准确。三、客观归责理论的深度解析3.1客观归责理论的起源与发展客观归责理论起源于德国，其发展历程与德国刑法学的演进紧密相连。在19世纪前，归责概念最初由法哲学家普芬道夫在17世纪引进德国，当时归责的前提和核心是自由的人类行为，归责意味着认定自由行为的后果属于行为人，这实际上是对犯罪行为本身的归罪，与现代意义上的归责有所不同。黑格尔的归责学说在这一时期具有重要影响，他在《法哲学原理》中阐述，归责包含将行为及其后果归属到作为主体的人格之上，行为只有作为意志的过错，才能被归责，意志概念成为其归责学说的核心和起点。到了20世纪，德国学者拉伦茨、霍尼希等人进一步发展了归责理论。拉伦茨的客观意志归责学说，将人类意志作为归责重心，以客观抽象人格的概念对意志的内容进行填充；霍尼希的客观合目的性学说同样以意志为归责核心，用客观目的性概念填充意志内容，但他们的理论仍属于不彻底的客观归责。随后，目的行为论的归责方案着力于考察外部事件与个别行为人的具体意志之间的目的设定关联，是一种典型的主观归责理论。直至德国刑法学者克劳斯・罗克辛（ClausRoxin）首倡现代客观归责理论，该理论以“法所不容许的风险的创设与实现”为基本原理，在客观构成要件内部完成结果归责，实现了从主观归责向客观归责的全面转向。罗克辛认为，不法的成立必须在客观上是可归责的，判断该可归责性要遵循三个下位规则：制造法所不允许的风险、实现法所不允许的风险以及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这一理论的提出，为刑法因果关系的判断提供了全新的视角和方法，在德国刑法学界引起了广泛关注和讨论，并逐渐成为德国刑法学界的主流理论之一。随着时间的推移，客观归责理论在德国不断发展完善，其应用范围也逐渐扩大。在司法实践中，德国法院越来越多地运用客观归责理论来解决复杂的刑法因果关系问题，为案件的公正裁判提供了有力的理论支持。在一些涉及过失犯罪、不作为犯罪以及存在介入因素的案件中，客观归责理论通过对行为是否制造了法所不允许的风险、风险是否实现等要素的判断，准确地认定了行为人的刑事责任，避免了传统因果关系理论可能导致的不合理结论。除了在德国本土的发展，客观归责理论在其他国家和地区也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在日本，客观归责理论逐渐被引入并得到了深入研究，一些日本学者对该理论进行了本土化的改造和应用，使其与日本的刑法体系和司法实践相结合。日本学者在借鉴客观归责理论的基础上，对过失犯、不作为犯等领域的因果关系判断进行了重新审视，提出了一些新的观点和理论，丰富了日本刑法学的研究内容。在我国台湾地区，客观归责理论也受到了学者们的关注和研究，对当地的刑法理论和司法实践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台湾地区的学者在研究客观归责理论时，结合本地的法律文化和司法实践，对该理论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和分析，为台湾地区刑法因果关系理论的发展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方法。在中国大陆，随着刑法知识的转型以及德日刑法学知识的不断引进，客观归责理论获得了普遍的关注和认可，大有成为通说之势。我国学者对客观归责理论进行了广泛的研究和讨论，不仅深入剖析了该理论的内涵、体系和适用规则，还结合我国的刑法立法和司法实践，探讨了该理论在我国的应用前景和可行性。一些学者通过对具体案例的分析，展示了客观归责理论在解决我国刑法因果关系问题上的优势和价值，为我国刑法因果关系理论的完善和发展提供了有益的借鉴。3.2客观归责理论的核心要素3.2.1制造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行为制造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是客观归责理论的首要核心要素，也是对行为进行归责的前提条件。这一要素强调行为必须创设了法规范所禁止的风险，若行为没有制造这种风险，即便发生了危害结果，也不能将结果归责于该行为。在日常生活中，许多行为本身并不具有法规范意义上的风险，如正常驾驶汽车、在合理范围内进行体育竞技等，这些行为是社会所允许的正常活动，即使偶尔发生意外，也不能将意外结果归责于行为本身。然而，酒后驾车的行为则截然不同，饮酒会削弱驾驶者的判断力和反应能力，极大地增加了发生交通事故的可能性，这种行为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如果酒后驾车导致了他人伤亡或财产损失等危害结果，那么从客观归责理论的角度来看，就具备了对驾驶者进行归责的基础。判断行为是否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需要综合考虑多种因素。要结合行为发生的具体情境和社会一般观念进行判断。在一些特殊场合，某些行为可能被视为制造了不被允许的风险。例如，在人员密集的公共场所，随意丢弃未熄灭的烟头，尽管丢弃烟头这一行为本身看似普通，但在这种特定情境下，它极有可能引发火灾，对公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构成严重威胁，因此可以认定该行为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还需考虑行为对法益侵害的可能性和程度。行为对法益侵害的可能性越大、程度越严重，就越容易被认定为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例如，向人群中开枪射击的行为，其对他人生命法益的侵害可能性极大，且一旦发生后果将极其严重，毫无疑问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而轻微推搡他人的行为，虽然也存在一定风险，但通常情况下对他人法益的侵害可能性较小，一般不被认定为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行为的社会价值也是判断的重要因素之一。一些具有积极社会价值的行为，即使存在一定风险，也可能被法律所允许。例如，医生在进行高风险的手术时，虽然手术过程中存在患者死亡或出现其他并发症的风险，但由于手术是为了拯救患者生命，具有重要的社会价值，因此这种风险是被法律所允许的；相反，一些纯粹出于个人恶意且对社会没有任何积极价值的行为，如故意破坏公共设施，很容易被认定为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3.2.2实现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实现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是客观归责理论的另一个关键要素，它主要关注行为所制造的风险是否在结果中得以实现。当行为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后，只有该风险在具体结果中得以实现，才能将结果归责于行为。判断风险实现的标准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结果必须是由行为所制造的风险直接导致的，即结果与风险之间存在直接的因果关系。例如，甲故意放火焚烧乙的房屋，房屋因火灾被烧毁，这里乙房屋被烧毁的结果是由甲放火所制造的火灾风险直接实现的，因此可以将房屋被烧毁的结果归责于甲的放火行为。如果在风险实现过程中，出现了异常的介入因素，导致结果的发生并非由行为所制造的风险直接引起，那么可能会影响对风险实现的认定。例如，甲将乙打伤后，乙在前往医院治疗途中，因遭遇车祸而死亡，此时车祸这一异常介入因素中断了甲打伤乙的行为与乙死亡结果之间的直接因果关系，乙的死亡结果不能直接归责于甲打伤乙的行为。结果的发生必须符合常态。如果结果的发生是极其罕见、不符合常理的，即使行为制造了风险，也可能不能认定风险实现。例如，甲向乙开枪射击，但子弹在飞行过程中意外击中了路过的一只鸟，鸟掉落砸中乙，导致乙死亡，这种情况下乙的死亡结果不符合常态，不能认定甲开枪行为所制造的风险得以实现。在某些情况下，虽然行为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但风险并未实现，此时不能对行为人进行归责。例如，甲在马路上超速驾驶，虽然制造了发生交通事故的风险，但在驾驶过程中并未发生任何事故，最终安全到达目的地，这种情况下由于风险未实现，不能将交通事故相关的结果归责于甲的超速驾驶行为。又如，甲欲杀害乙，在乙的食物中投放了毒药，但乙在食用前发现食物有异味而未食用，乙并未因甲投放毒药的行为而受到任何伤害，同样由于风险未实现，不能认定甲的行为构成故意杀人既遂。3.2.3结果在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结果在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是客观归责理论的第三个核心要素，它主要解决的是结果归责的界限问题。这一要素强调只有当结果处于构成要件的保护范围之内时，才能将结果归责于行为。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内涵丰富，涉及到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关联性以及规范的保护目的等方面。在判断结果是否在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时，需要考虑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因果流程是否处于构成要件所预设的范围之内。例如，行为人救助落水儿童，在救助过程中，儿童因自身突发疾病而死亡，从因果流程来看，儿童的死亡并非是由于行为人救助行为所导致的，而是其自身疾病这一因素造成的，因此儿童的死亡结果不在行为人救助行为的构成要件效力范围之内，行为人对儿童的死亡不应承担刑事责任。还需考虑规范的保护目的。刑法中的每个构成要件都有其特定的保护目的，只有当结果与构成要件的保护目的相符时，才能将结果归责于行为。例如，交通法规规定禁止超速驾驶，其保护目的是为了防止因超速引发交通事故，保障道路交通安全。如果甲超速驾驶，车辆突然爆胎，导致甲受伤，虽然甲超速驾驶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但甲受伤这一结果并非交通法规禁止超速驾驶所旨在防止的结果，即不在该规范的保护目的范围内，因此不能将甲受伤的结果归责于其超速驾驶行为。在一些复杂案件中，判断结果是否在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可能存在争议。例如，在医疗事故案件中，患者在接受治疗过程中死亡，判断医生的医疗行为与患者死亡结果之间的归责关系时，需要综合考虑医疗行为是否符合医疗规范、患者自身的病情状况以及医疗行为的目的等因素。如果患者的死亡是由于医生违反医疗规范的行为导致的，且该行为所造成的结果处于医疗事故相关构成要件的保护范围之内，那么医生可能需要对患者的死亡承担刑事责任；反之，如果患者的死亡是由于其自身病情的复杂性或不可抗力等因素导致的，不在医疗行为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医生则无需承担刑事责任。3.3客观归责理论的下位规则与判断标准3.3.1规范保护目的的考量规范保护目的在客观归责理论中占据着重要地位，是判断结果是否可归责的关键要素之一。它主要解决的是在行为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且该风险得以实现的情况下，结果是否在规范所保护的范围之内的问题。在司法实践中，准确判断规范保护目的对于合理认定刑事责任至关重要。判断规范保护目的需要从多个角度进行分析。要明确规范本身的性质和目的。刑法中的不同规范具有不同的保护目的，如交通法规的目的是维护道路交通秩序，保障公共安全；侵犯人身权利罪相关规范的目的是保护公民的人身权利不受侵犯。在判断某一行为的结果是否可归责时，首先要确定该行为所违反的规范的具体保护目的。例如，在判断一起交通事故中行为人是否应承担刑事责任时，需要分析交通法规中关于该行为的规定，确定其保护目的是防止因违规驾驶导致他人伤亡或财产损失。还需考虑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关联性是否符合规范保护目的。即使行为制造了风险且结果发生，但如果结果与行为之间的联系不符合规范保护目的，也不能将结果归责于行为。例如，甲超速驾驶汽车，车辆在行驶过程中突然遭遇地震，导致车辆失控撞向路边行人，造成行人伤亡。虽然甲超速驾驶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但地震这一异常介入因素导致结果的发生并非交通法规禁止超速驾驶所旨在防止的结果，即不在该规范的保护目的范围内，因此不能将行人伤亡的结果归责于甲的超速驾驶行为。在判断规范保护目的时，还需结合社会一般观念和公平正义原则进行综合考量。规范保护目的的判断并非孤立进行，而是要考虑社会的整体利益和公众的普遍认知。如果将某一结果归责于行为不符合社会一般观念和公平正义原则，即使从规范的字面意义上看结果似乎在保护范围内，也应谨慎判断是否真正符合规范保护目的。例如，在一些特殊情况下，虽然行为形式上违反了规范，但如果该行为是为了保护更大的法益，且结果的发生并未超出合理范围，那么可能不应将结果归责于行为。在紧急避险的情况下，行为人采取的避险行为虽然可能违反了某些规范，但由于其目的是保护更大的法益，且避险行为造成的损害在合理限度内，从规范保护目的和社会公平正义的角度来看，不应将避险行为导致的损害结果归责于行为人。3.3.2注意规范的保护范围注意规范是指法律、法规以及社会生活中为了防止危害结果发生而对行为人提出的注意义务要求，其保护范围直接影响着归责的判断。在判断注意规范的保护范围时，需要考虑行为与结果之间的联系是否处于注意规范所涵盖的范围之内。在交通领域，交通规则作为一种重要的注意规范，规定了驾驶员在驾驶过程中应遵守的各种义务，如遵守交通信号灯、保持安全车距、不超速行驶等。如果驾驶员违反这些规则，导致交通事故发生，造成他人伤亡或财产损失，且该结果处于交通规则所保护的范围之内，那么驾驶员的行为就可能被归责。例如，甲闯红灯驾驶车辆，与正常行驶的乙车相撞，造成乙车乘客受伤，甲的闯红灯行为违反了交通规则，且乘客受伤的结果正是交通规则所旨在防止的，因此甲的行为与乘客受伤结果之间存在归责关系。注意规范的保护范围还与行为人的预见可能性相关。如果行为人无法预见自己的行为会导致某一结果的发生，即使该结果在注意规范的保护范围内，也可能难以对行为人进行归责。例如，甲在驾驶过程中，突然遭遇罕见的极端天气，导致车辆失控，撞上路边行人。虽然甲在驾驶过程中可能尽到了一般的注意义务，但由于极端天气的出现超出了甲的预见可能性，且这种情况下导致行人受伤的结果并非甲能够通过遵守一般注意规范所避免的，因此在判断归责时，需要考虑甲的预见可能性因素，不能简单地将行人受伤的结果归责于甲。在不同的行业和领域，注意规范的保护范围也有所不同。医生在医疗活动中，需要遵守医疗规范和职业道德，其注意规范的保护范围主要是保障患者的生命健康安全，避免因医疗过失导致患者病情加重或死亡。如果医生违反医疗规范，如误诊、手术失误等，导致患者受到损害，且该损害处于医疗注意规范的保护范围内，医生就可能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而在建筑施工领域，施工人员需要遵守建筑安全规范，注意规范的保护范围包括保障施工现场人员的安全、防止建筑物倒塌等。如果施工人员违反规范，如未按要求搭建脚手架，导致脚手架坍塌，造成人员伤亡，施工人员的行为就可能被归责。3.3.3因果流程的常态性判断因果流程的常态性是判断结果是否可归责的重要依据之一，它主要考察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是否符合正常的经验法则和一般的社会认知。如果因果流程是常态的，即行为通常会导致这样的结果，那么结果可归责于行为的可能性较大；反之，如果因果流程异常，结果的发生超出了正常的预期和经验范围，可能会影响结果的归责。在判断因果流程的常态性时，需要依据一般的社会经验和科学知识。例如，甲持刀故意砍杀乙，乙因刀伤失血过多死亡，这一因果流程符合一般社会经验和常识，是常态的因果关系，甲的行为与乙的死亡结果之间存在可归责性。再如，甲将乙打伤后，乙在前往医院治疗途中，因突发心脏病死亡，从一般社会经验来看，甲打伤乙的行为与乙因心脏病死亡之间的因果流程是异常的，乙的死亡结果超出了甲打伤乙行为通常可能导致的结果范围，因此在判断归责时，需要考虑因果流程的异常性，甲对乙的死亡结果可能难以承担刑事责任。当出现介入因素时，因果流程的常态性判断更为复杂。介入因素是指在行为与结果之间介入的其他因素，如第三人的行为、被害人自身的特殊体质、自然事件等。如果介入因素是异常的，且对结果的发生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可能会中断原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从而影响归责。例如，甲将乙打伤后，乙在医院接受治疗时，医院发生火灾，乙因火灾死亡。这里火灾这一介入因素是异常的，且对乙的死亡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中断了甲打伤乙的行为与乙死亡结果之间的常态因果关系，甲对乙的死亡结果通常不应承担刑事责任。然而，如果介入因素虽然存在，但并不异常，或者对结果的发生不起决定性作用，原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可能仍然成立。例如，甲将乙打伤后，乙在去医院途中，因道路颠簸导致伤口破裂出血，最终因失血过多死亡。虽然道路颠簸这一介入因素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乙的死亡进程，但它并非异常因素，且甲打伤乙的行为对乙的死亡仍起到了关键作用，因此甲的行为与乙的死亡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仍然成立，甲应对乙的死亡承担刑事责任。在一些情况下，虽然因果流程异常，但如果行为人的行为本身具有高度危险性，且该危险性在结果中得以实现，仍然可以将结果归责于行为。例如，甲向乙开枪射击，子弹在飞行过程中意外击中路过的丙，导致丙死亡。虽然子弹击中丙这一因果流程是异常的，但甲开枪射击的行为本身具有高度危险性，且这种危险性在丙死亡的结果中得以实现，因此甲对丙的死亡结果仍应承担刑事责任。四、客观归责理论对刑法因果关系的具体影响4.1思维模式的转变：从事实判断到规范判断4.1.1传统因果关系理论的事实判断局限传统刑法因果关系理论，如条件说和相当因果关系说，主要侧重于事实判断，这使得它们在面对复杂案件时暴露出诸多局限性。条件说以“无A则无B”的条件关系作为判断因果关系的依据，将所有导致结果发生的条件都视为等价的原因。这种判断方式纯粹基于事实层面的联系，缺乏对行为与结果之间法律意义和价值的考量。在多因一果的案件中，条件说的局限性尤为明显。例如，甲辱骂乙，乙因情绪激动突发心脏病死亡。从条件说的角度看，甲的辱骂行为与乙的死亡结果之间存在“无A则无B”的条件关系，因为若甲不辱骂乙，乙可能不会情绪激动，也就不会引发心脏病。然而，这种判断仅仅关注了事实层面的联系，忽略了乙自身心脏病这一关键因素，以及甲的辱骂行为在法律上的意义和价值。甲的辱骂行为在一般情况下并不必然导致他人死亡，且从法律规范的角度来看，不能简单地将乙的死亡结果归责于甲的辱骂行为。这种宽泛的判断标准使得因果关系的范围过于广泛，许多与结果仅有微弱联系的行为也被纳入因果关系范畴，导致刑事责任的不合理扩大。相当因果关系说虽然试图通过“相当性”的判断来弥补条件说的不足，但其判断标准同样主要基于事实层面的社会经验。该学说认为，只有行为与结果之间的联系符合一般社会经验，具有相当性时，才认定存在因果关系。然而，“相当性”的判断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一般人的社会生活经验，而这种经验本身是模糊和不确定的。不同的人基于不同的生活背景、认知水平和价值观念，对同一行为与结果之间是否具有相当性可能会得出不同的判断结果。在判断某一行为是否通常会导致某一结果发生时，很难有一个明确、统一的标准。对于一些罕见的疾病或特殊的体质因素，一般人可能难以准确判断某一行为与结果之间的相当性。在某些涉及特殊体质被害人的案件中，如被害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行为人轻微的殴打行为就可能导致被害人死亡。按照相当因果关系说，需要判断这种轻微殴打行为与被害人死亡之间是否具有相当性，但由于缺乏明确的判断标准，不同的人可能会有不同的看法，导致司法实践中因果关系的认定缺乏稳定性和一致性。相当因果关系说在判断过程中难以避免主观因素的影响，这也使得其在事实判断上存在局限性。4.1.2客观归责理论的规范判断优势客观归责理论实现了从事实判断到规范判断的转变，具有显著的优势。该理论以法规范的目的和价值为导向，从行为是否制造了法所不允许的风险、风险是否实现以及结果是否在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内等方面进行判断，为刑法因果关系的认定提供了更具规范性和合理性的标准。在判断行为是否制造了法所不允许的风险时，客观归责理论不仅关注行为与结果之间的事实联系，更注重行为对法益的侵害可能性以及行为本身的违法性。例如，在交通肇事案件中，甲超速驾驶车辆，这种行为明显违反了交通法规，制造了发生交通事故的风险，对他人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构成了威胁。从规范判断的角度看，甲的超速驾驶行为制造了法所不允许的风险，具备了客观归责的前提条件。而如果甲在正常限速范围内驾驶，虽然车辆行驶本身也存在一定风险，但这种风险是法律所允许的，即便发生了意外事故，也不能轻易将结果归责于甲的驾驶行为。在判断风险是否实现时，客观归责理论强调结果与风险之间的直接因果关系以及结果发生的常态性。只有当结果是由行为所制造的风险直接导致，且符合常态时，才能将结果归责于行为。例如，甲故意放火焚烧乙的房屋，房屋因火灾被烧毁，这里乙房屋被烧毁的结果是由甲放火所制造的火灾风险直接实现的，且这种因果关系符合常态，因此可以将房屋被烧毁的结果归责于甲的放火行为。相反，如果在放火过程中，突然发生地震，导致房屋倒塌，虽然房屋最终受损，但这并非是放火行为所制造的风险直接实现的结果，而是由于地震这一异常介入因素导致的，此时就不能将房屋倒塌的结果归责于甲的放火行为。客观归责理论还注重结果是否在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这涉及到规范的保护目的和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关联性。例如，交通法规规定禁止超速驾驶，其保护目的是为了防止因超速引发交通事故，保障道路交通安全。如果甲超速驾驶，车辆突然爆胎，导致甲受伤，虽然甲超速驾驶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但甲受伤这一结果并非交通法规禁止超速驾驶所旨在防止的结果，即不在该规范的保护目的范围内，因此不能将甲受伤的结果归责于其超速驾驶行为。客观归责理论通过规范判断，能够更准确地认定刑法因果关系，合理界定刑事责任范围。它避免了传统因果关系理论仅从事实判断出发所导致的因果关系范围宽泛、判断标准模糊等问题，为司法实践提供了更科学、合理的指导。在面对复杂案件时，客观归责理论能够从法规范的角度对行为与结果进行全面、深入的分析，确保刑事责任的认定符合法律的目的和价值，实现司法公正。4.2因果关系认定范围的调整4.2.1对条件说范围的合理限缩条件说主张“无A则无B”，将所有导致结果发生的条件均视为具有同等价值的原因，这使得因果关系的范围过于宽泛。例如，甲将乙打伤，乙因伤住院，在住院期间，医院发生火灾，乙不幸被烧死。按照条件说，甲打伤乙的行为与乙的死亡结果之间存在因果关系，因为若甲没有打伤乙，乙就不会住院，也就不会在火灾中丧生。然而，这种判断方式将所有条件等同视之，忽略了行为与结果之间的直接关联性和法律意义，导致许多与结果仅有微弱联系的行为也被纳入因果关系范畴，扩大了刑事责任的追究范围。客观归责理论通过制造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这一要素，对条件说的范围进行了合理限缩。该理论强调行为必须创设了法规范所禁止的风险，若行为没有制造这种风险，即便发生了危害结果，也不能将结果归责于该行为。在上述例子中，甲打伤乙的行为虽然是乙住院的原因，但甲的行为并没有制造乙在火灾中死亡的风险，乙的死亡是由医院火灾这一异常介入因素导致的，因此甲的行为与乙的死亡结果之间不存在客观归责意义上的因果关系。客观归责理论通过判断行为是否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排除了那些与结果仅有偶然联系的条件，使得因果关系的认定更加准确和合理。在判断行为是否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时，客观归责理论会综合考虑多种因素，如行为的性质、行为发生的情境、行为对法益侵害的可能性等。在一些情况下，虽然行为与结果之间存在条件关系，但如果行为本身并没有增加危害结果发生的可能性，或者行为是社会所允许的正常活动，就不能认定行为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例如，甲正常驾驶汽车，乙突然横穿马路，甲为躲避乙而紧急刹车，导致车辆失控撞上路边的电线杆，乙受伤。在这个例子中，甲的驾驶行为是正常的，没有制造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乙受伤的结果是由乙自身的过错导致的，因此甲的行为与乙受伤之间不存在客观归责意义上的因果关系。客观归责理论还通过实现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和结果在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等要素，进一步限制了因果关系的范围。只有当行为所制造的风险在结果中得以实现，且结果处于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时，才能将结果归责于行为。在上述例子中，如果乙受伤后因医院治疗不当而死亡，虽然甲的驾驶行为与乙受伤之间存在条件关系，但乙的死亡并非甲的行为所制造的风险的实现，且死亡结果不在甲驾驶行为的构成要件效力范围之内，因此甲对乙的死亡不承担刑事责任。4.2.2对相当因果关系说的补充与修正相当因果关系说以行为发生结果的一般可能性为判断基础，认为只有行为与结果之间的联系符合一般社会经验，具有相当性时，才认定存在因果关系。然而，相当因果关系说中“相当性”的判断标准较为模糊，缺乏明确的界定，不同的人基于不同的社会经验和认知水平，可能会得出不同的判断结果，导致司法实践中因果关系的认定缺乏稳定性和一致性。客观归责理论从多个方面对相当因果关系说进行了补充与修正。在判断行为与结果之间的联系时，客观归责理论不仅关注行为发生结果的一般可能性，更注重行为对法益的侵害性以及行为本身的违法性。例如，甲将乙打伤后，乙在前往医院治疗途中，因突发心脏病死亡。从相当因果关系说的角度来看，甲打伤乙的行为与乙因心脏病死亡之间不具有相当性，因为在一般社会经验中，打伤他人的行为通常不会导致被伤者突发心脏病死亡。然而，从客观归责理论的角度分析，需要进一步考察甲打伤乙的行为是否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以及乙的死亡是否是该风险的实现。如果甲的打伤行为导致乙的病情加重，增加了乙因心脏病发作而死亡的风险，且乙的死亡是在甲打伤行为所制造的风险的影响范围内，那么就可以认定甲的行为与乙的死亡之间存在客观归责意义上的因果关系。客观归责理论还通过明确的判断规则和标准，弥补了相当因果关系说判断标准模糊的缺陷。该理论提出了制造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实现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以及结果在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等具体的判断规则，使得因果关系的认定更加具有可操作性和确定性。在判断行为是否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时，客观归责理论提供了具体的判断方法和考量因素，如行为是否违反了法律规定、行为是否增加了法益侵害的可能性等。在判断风险是否实现时，该理论明确了结果与风险之间的直接因果关系以及结果发生的常态性等判断标准。在判断结果是否在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时，客观归责理论考虑了规范的保护目的以及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关联性等因素。这些明确的判断规则和标准，为司法实践中因果关系的认定提供了清晰的指导，减少了因判断标准模糊而导致的争议和不确定性。在一些复杂案件中，相当因果关系说可能难以准确判断因果关系，而客观归责理论则能够通过其完善的判断体系，更合理地解决问题。例如，在涉及多因一果和介入因素的案件中，相当因果关系说可能会因为“相当性”判断的主观性和模糊性，难以准确判断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而客观归责理论通过对制造风险、实现风险以及构成要件效力范围等要素的综合判断，能够更全面、准确地分析案件中的因果关系，合理界定刑事责任。在甲将乙打伤后，乙在前往医院治疗途中，因第三人丙的故意行为导致乙死亡的案件中，相当因果关系说可能会因为难以判断甲打伤乙的行为与乙死亡之间的相当性，而在因果关系的认定上存在困难。而客观归责理论可以通过分析甲打伤乙的行为是否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以及丙的介入行为是否中断了甲的行为与乙死亡之间的因果关系等因素，准确判断甲和丙对乙死亡结果的责任归属。4.3归责判断标准的明确化4.3.1具体规则与判断步骤的构建客观归责理论构建了一套系统且细致的具体规则与判断步骤，为刑法因果关系的归责判断提供了清晰的指引。其判断过程主要围绕三个核心要素展开，即制造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实现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以及结果在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在判断行为是否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时，首先要判断行为是否增加了危害结果发生的可能性。如果行为降低了结果发生的可能性，或者没有改变结果发生的概率，那么该行为通常不被认为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例如，甲看到乙即将被掉落的花盆砸中，于是用力将乙推开，虽然乙因此摔倒受伤，但甲的行为降低了乙被花盆砸伤的风险，所以甲的行为没有制造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行为是否违反了相关的法律法规、规章制度或社会规范也是判断的重要依据。如果行为违反了这些规范，那么它就有可能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在交通领域，闯红灯、超速驾驶等行为都违反了交通法规，制造了发生交通事故的风险。行为的社会相当性也需要考虑在内。一些行为虽然在形式上可能增加了风险，但如果它们是社会生活中常见且被普遍接受的，如医生进行正常的手术、运动员进行体育比赛等，那么这些行为通常不被视为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当确定行为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后，接下来要判断该风险是否实现。这需要考察结果是否是由行为所制造的风险直接导致的。如果在风险实现过程中，出现了异常的介入因素，导致结果的发生并非由行为所制造的风险直接引起，那么可能会影响对风险实现的认定。例如，甲将乙打伤后，乙在前往医院治疗途中，因遭遇车祸而死亡，车祸这一异常介入因素中断了甲打伤乙的行为与乙死亡结果之间的直接因果关系，乙的死亡结果不能直接归责于甲打伤乙的行为。结果的发生必须符合常态。如果结果的发生是极其罕见、不符合常理的，即使行为制造了风险，也可能不能认定风险实现。例如，甲向乙开枪射击，但子弹在飞行过程中意外击中了路过的一只鸟，鸟掉落砸中乙，导致乙死亡，这种情况下乙的死亡结果不符合常态，不能认定甲开枪行为所制造的风险得以实现。还需要判断结果是否在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这涉及到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因果流程是否处于构成要件所预设的范围之内。例如，行为人救助落水儿童，在救助过程中，儿童因自身突发疾病而死亡，从因果流程来看，儿童的死亡并非是由于行为人救助行为所导致的，而是其自身疾病这一因素造成的，因此儿童的死亡结果不在行为人救助行为的构成要件效力范围之内，行为人对儿童的死亡不应承担刑事责任。规范的保护目的也是判断的关键因素。只有当结果与构成要件的保护目的相符时，才能将结果归责于行为。例如，交通法规规定禁止超速驾驶，其保护目的是为了防止因超速引发交通事故，保障道路交通安全。如果甲超速驾驶，车辆突然爆胎，导致甲受伤，虽然甲超速驾驶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但甲受伤这一结果并非交通法规禁止超速驾驶所旨在防止的结果，即不在该规范的保护目的范围内，因此不能将甲受伤的结果归责于其超速驾驶行为。客观归责理论通过这些具体规则和判断步骤，形成了一个层层递进、逻辑严密的归责判断体系，使得刑法因果关系的判断更加科学、准确。4.3.2与传统理论判断标准的对比分析与传统刑法因果关系理论相比，客观归责理论在归责判断标准上具有明显的明确性优势。传统的条件说以“无A则无B”的条件关系作为判断因果关系的依据，将所有导致结果发生的条件都视为等价的原因。这种判断方式过于简单和宽泛，缺乏对行为与结果之间法律意义和价值的考量。在多因一果的案件中，条件说无法区分不同条件对结果的作用程度，导致因果关系的范围过于广泛，许多与结果仅有微弱联系的行为也被纳入因果关系范畴，使得刑事责任的追究范围不合理地扩大。例如，甲辱骂乙，乙因情绪激动突发心脏病死亡。按照条件说，甲的辱骂行为与乙的死亡结果之间存在条件关系，因为若甲不辱骂乙，乙可能不会情绪激动，也就不会引发心脏病。然而，这种判断忽略了乙自身心脏病这一关键因素，以及甲的辱骂行为在法律上的意义和价值，无法准确判断甲是否应对乙的死亡承担刑事责任。相当因果关系说试图通过“相当性”的判断来弥补条件说的不足，但其判断标准主要基于一般人的社会生活经验，缺乏明确的界定。“相当性”的判断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主观认知和经验判断，不同的人基于不同的生活背景、认知水平和价值观念，对同一行为与结果之间是否具有相当性可能会得出不同的判断结果。这导致司法实践中因果关系的认定缺乏稳定性和一致性。在判断某一行为是否通常会导致某一结果发生时，很难有一个明确、统一的标准。对于一些涉及特殊体质被害人的案件，如被害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行为人轻微的殴打行为就可能导致被害人死亡。按照相当因果关系说，需要判断这种轻微殴打行为与被害人死亡之间是否具有相当性，但由于缺乏明确的判断标准，不同的人可能会有不同的看法，使得因果关系的认定存在争议。相比之下，客观归责理论以法规范的目的和价值为导向，从行为是否制造了法所不允许的风险、风险是否实现以及结果是否在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等方面进行判断，为刑法因果关系的归责提供了明确的标准和具体的判断规则。在判断行为是否制造了法所不允许的风险时，综合考虑行为对法益的侵害可能性、行为是否违反规范以及行为的社会相当性等因素，使得判断更加全面和准确。在判断风险是否实现时，关注结果与风险之间的直接因果关系以及结果发生的常态性，避免了因异常介入因素或不符合常态的结果导致的归责错误。在判断结果是否在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时，考虑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因果流程是否符合构成要件的预设范围以及规范的保护目的，进一步明确了归责的界限。在一个交通肇事案件中，甲超速驾驶车辆，与乙车相撞，导致乙车乘客受伤。按照客观归责理论，首先判断甲超速驾驶的行为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因为超速驾驶违反了交通法规，增加了发生交通事故的可能性。然后考察风险是否实现，乙车乘客受伤的结果是由甲超速驾驶所制造的风险直接导致的，且这种因果关系符合常态。最后判断结果是否在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乙车乘客受伤的结果属于交通肇事罪构成要件所保护的范围，与交通法规禁止超速驾驶的保护目的相符。因此，可以将乙车乘客受伤的结果归责于甲的超速驾驶行为。而如果按照传统的条件说，可能会将甲超速驾驶、乙车的行驶状态、道路状况等所有与事故发生相关的条件都视为乙车乘客受伤的原因，无法准确判断甲的责任；按照相当因果关系说，对于甲超速驾驶与乙车乘客受伤之间是否具有相当性，不同的人可能会有不同的看法，导致因果关系的认定存在不确定性。客观归责理论在归责判断标准上的明确性，使其能够更准确地认定刑法因果关系，合理界定刑事责任范围，为司法实践提供更可靠的指导。五、客观归责理论在刑法具体犯罪中的应用分析5.1在侵犯人身权利犯罪中的应用5.1.1案例分析：故意伤害罪中的因果关系判断在司法实践中，故意伤害罪是较为常见的侵犯人身权利犯罪，而准确判断其中的因果关系对于定罪量刑至关重要，客观归责理论为这一判断提供了有力的分析工具。以一起典型案例为例，甲与乙在街头发生激烈争吵，随后甲情绪激动，对乙的腹部猛踢一脚，乙因腹部遭受重击而倒地不起。乙被紧急送往医院后，医生诊断其脾脏破裂，需立即进行手术。然而，在手术过程中，由于医生丙的操作失误，导致乙大量出血，最终抢救无效死亡。从条件说的角度来看，若甲没有对乙踢这一脚，乙就不会受伤住院，也就不会接受手术，更不会因医生的失误而死亡，因此甲的行为与乙的死亡结果之间存在“无A则无B”的条件关系。但这种判断方式过于宽泛，没有考虑到行为与结果之间的直接关联性和法律意义，容易导致不合理的归责。按照相当因果关系说，需要判断甲踢乙的行为与乙死亡结果之间是否具有相当性，即按照一般社会经验，甲踢乙的行为通常是否会导致乙死亡。在一般情况下，踢人腹部导致死亡的可能性相对较小，且乙的死亡是由于医生的操作失误这一介入因素直接导致的，因此从相当因果关系说的角度，可能会认为甲的行为与乙的死亡结果之间不具有相当性，甲对乙的死亡不应承担刑事责任。然而，相当因果关系说中“相当性”的判断标准较为模糊，不同的人基于不同的社会经验和认知水平，可能会得出不同的判断结果。运用客观归责理论进行分析，首先判断甲的行为是否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甲猛踢乙腹部的行为明显对乙的身体健康造成了侵害，增加了乙身体受伤的可能性，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接着判断风险是否实现，虽然乙的死亡直接原因是医生丙的操作失误，但甲踢乙导致其脾脏破裂需要手术这一情况，使得乙处于一种危险状态，医生的失误是在这种危险状态下发生的，并没有完全中断甲的行为与乙死亡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因此可以认定甲所制造的风险在一定程度上得以实现。还需判断结果是否在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故意伤害罪的构成要件旨在保护公民的身体健康权利，甲的行为侵害了乙的身体健康，乙的死亡结果与甲的伤害行为具有一定的关联性，且在故意伤害罪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综合以上分析，甲的行为与乙的死亡结果之间存在客观归责意义上的因果关系，甲应当对乙的死亡承担相应的刑事责任。同时，医生丙的操作失误也构成了医疗事故罪，因为丙的行为同样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违反医疗操作规范），且该风险在乙的死亡结果中得以实现，结果也在医疗事故罪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5.1.2理论应用的难点与解决思路在将客观归责理论应用于侵犯人身权利犯罪时，会遇到一些难点。判断行为是否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时，需要综合考虑多种因素，如行为的方式、程度、对象以及行为发生的情境等。在一些特殊情况下，判断行为是否制造了风险可能存在争议。在正当防卫、紧急避险等合法行为中，虽然行为对他人的人身权利造成了一定的损害，但由于这些行为是为了保护更大的法益，具有合法性，因此不属于制造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然而，在实际判断中，如何准确界定合法行为与制造风险的界限，是一个难点。例如，在判断防卫行为是否过当时，需要综合考虑不法侵害的强度、紧迫性以及防卫行为的必要性等因素，不同的人对这些因素的理解和判断可能存在差异，导致对防卫行为是否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产生不同的看法。判断风险是否实现也是一个难点。当存在介入因素时，如第三人的行为、被害人自身的特殊体质或自然事件等，判断风险是否实现变得更加复杂。介入因素可能会中断原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也可能与原行为共同作用导致结果发生。在上述故意伤害案例中，医生的操作失误作为介入因素，对乙的死亡结果产生了重要影响。判断医生的失误是否中断了甲的行为与乙死亡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需要考虑介入因素的异常性、对结果发生的作用大小以及原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关联性等因素。如果介入因素是异常的，且对结果的发生起到了决定性作用，那么可能会中断原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反之，如果介入因素并非异常，或者对结果的发生不起决定性作用，原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可能仍然成立。但在实际判断中，如何准确评估这些因素，缺乏明确的标准和方法，容易引发争议。针对这些难点，可以采取以下解决思路。在判断行为是否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时，应当结合具体案件事实，综合考虑行为的社会危害性、行为人的主观故意以及法律规范的目的等因素。对于一些存在争议的情况，可以参考相关的法律规定、司法解释以及司法实践中的典型案例，以确保判断的准确性和一致性。在判断风险是否实现时，需要建立一套科学合理的判断标准和方法。可以从介入因素的性质、发生的概率、与原行为的关联性以及对结果发生的作用等方面进行综合分析。对于介入因素的异常性判断，可以以一般社会经验和常识为依据，结合具体案件的特殊情况进行判断。同时，加强对司法人员的培训和指导，提高其运用客观归责理论进行分析判断的能力，使其能够准确把握理论的核心要点和判断标准，避免主观随意性，确保司法裁判的公正性和准确性。还可以通过加强学术研究和理论探讨，不断完善客观归责理论的体系和内容，为司法实践提供更有力的理论支持。5.2在侵犯财产权利犯罪中的应用5.2.1案例分析：诈骗罪中的因果关系判断在侵犯财产权利犯罪中，以诈骗罪为例，客观归责理论的应用对准确判断因果关系具有重要意义。以一起典型的诈骗案件为例，甲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编造自己是某知名企业高管，能够帮助乙投资某高收益项目的虚假事实，乙信以为真，基于对甲的信任和对高收益的期待，将自己多年的积蓄100万元交给甲进行投资。甲在收到款项后，并未按照约定进行投资，而是将款项挥霍一空。从传统因果关系理论的条件说角度来看，若甲没有实施欺骗行为，乙就不会产生错误认识，也就不会交付100万元款项，因此甲的欺骗行为与乙财产损失之间存在“无A则无B”的条件关系。然而，这种判断仅仅停留在事实层面的联系，没有考虑到行为的违法性和法益侵害性，也没有对因果关系进行规范层面的考量，容易导致因果关系的宽泛认定。按照相当因果关系说，需要判断甲的欺骗行为与乙财产损失之间是否具有相当性，即按照一般社会经验，甲的欺骗行为通常是否会导致乙遭受如此巨大的财产损失。在一般情况下，人们在进行投资决策时会进行一定的风险评估和调查，对于过于离谱的投资承诺可能会保持警惕。但在本案中，甲编造的虚假身份和诱人的投资项目，使得乙产生了错误认识，这种错误认识导致乙交付财产的情况在一定程度上符合一般社会经验中人们因受欺骗而做出错误财产处分的情形。然而，相当因果关系说中“相当性”的判断标准较为模糊，不同的人基于不同的社会经验和认知水平，可能会得出不同的判断结果。运用客观归责理论进行分析，首先判断甲的行为是否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甲编造虚假事实欺骗乙，使乙陷入错误认识，从而对自己的财产进行处分，这种行为明显制造了乙财产遭受损失的风险，且该风险是法所不允许的。接着判断风险是否实现，乙基于甲的欺骗行为交付了100万元款项，最终遭受了财产损失，甲所制造的风险在乙的财产损失结果中得以实现。还需判断结果是否在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诈骗罪的构成要件旨在保护公民的财产权利，甲的欺骗行为导致乙的财产受损，乙的财产损失结果与甲的诈骗行为具有直接的关联性，且在诈骗罪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综合以上分析，甲的行为与乙的财产损失之间存在客观归责意义上的因果关系，甲应当承担诈骗罪的刑事责任。5.2.2对财产犯罪因果关系认定的特殊考量在财产犯罪中，因果关系的认定存在一些特殊之处，需要特别考量。财产犯罪的因果关系往往涉及到被害人的财产处分行为。在诈骗罪中，被害人基于行为人的欺骗行为产生错误认识，并基于这种错误认识处分财产，从而导致财产损失。在判断因果关系时，不仅要考察行为人的行为与财产损失结果之间的联系，还要关注被害人的财产处分行为是否是基于行为人的行为所导致的错误认识。如果被害人并非基于错误认识处分财产，而是出于其他原因，如自愿赠与、为了配合警方抓捕行为人等，那么行为人的行为与财产损失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可能会受到影响。在上述诈骗案例中，如果乙识破了甲的骗局，但为了协助警方将甲绳之以法，故意交付100万元款项，那么甲的欺骗行为与乙财产损失之间的因果关系就不符合诈骗罪的构成要件，甲只能构成诈骗罪未遂。财产犯罪中的因果关系还可能受到介入因素的影响。在盗窃案件中，行为人盗窃财物后，财物可能因第三人的行为、自然事件等因素而发生进一步的损失或变化。在判断因果关系时，需要考虑介入因素的异常性、对结果发生的作用大小以及介入因素与行为人的行为之间的关联性等因素。如果介入因素是异常的，且对结果的发生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可能会中断原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例如，甲盗窃了乙的财物后，将财物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后来该地突发洪水，财物被洪水冲走。洪水这一异常介入因素对财物损失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中断了甲盗窃行为与财物最终损失之间的因果关系。然而，如果介入因素并非异常，或者对结果的发生不起决定性作用，原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可能仍然成立。例如，甲盗窃乙的财物后，乙在寻找财物过程中不慎损坏了财物，乙的行为并非异常介入因素，且甲的盗窃行为对财物最终受损仍起到了关键作用，因此甲的盗窃行为与财物损失之间的因果关系仍然成立。财产犯罪中因果关系的认定还需要考虑行为人的主观故意和目的。财产犯罪通常要求行为人具有非法占有他人财物的故意和目的，行为人的主观因素会影响对因果关系的判断。在判断行为人的行为是否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时，需要结合其主观故意和目的进行分析。如果行为人没有非法占有他人财物的故意，其行为可能不构成财产犯罪，也就不存在财产犯罪意义上的因果关系。例如，甲误以为乙的财物是自己的，将其取走，后来发现是自己搞错了，但在发现错误之前并没有非法占有该财物的故意，这种情况下甲的行为不构成盗窃罪，甲取走财物的行为与乙财产损失之间不存在财产犯罪意义上的因果关系。5.3在渎职犯罪中的应用5.3.1案例分析：滥用职权罪中的因果关系判断以一起典型的滥用职权案件为例，某县的安全生产监督管理部门工作人员甲，在对辖区内一家存在严重安全隐患的煤矿进行检查时，明知该煤矿不符合安全生产标准，却收受煤矿负责人的贿赂，故意隐瞒煤矿的安全问题，未依法责令煤矿停产整顿。不久后，该煤矿发生瓦斯爆炸事故，造成数十名矿工死亡，以及巨额财产损失。从传统因果关系理论的条件说来看，若甲没有滥用职权隐瞒煤矿安全问题，煤矿可能会被责令停产整顿，事故就有可能避免，因此甲的滥用职权行为与事故结果之间存在“无A则无B”的条件关系。然而，这种判断仅仅从事实层面的条件联系出发，没有考虑到行为与结果之间的规范联系和法律意义，容易导致因果关系的宽泛认定。按照相当因果关系说，需要判断甲的滥用职权行为与煤矿事故结果之间是否具有相当性，即按照一般社会经验，甲的行为通常是否会导致这样严重的事故发生。在一般情况下，虽然煤矿存在安全隐患，但如果没有其他异常因素，不一定会发生如此严重的瓦斯爆炸事故。而且，相当因果关系说中“相当性”的判断标准较为模糊，不同的人基于不同的社会经验和认知水平，可能会得出不同的判断结果。运用客观归责理论进行分析，首先判断甲的行为是否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甲作为安全生产监督管理部门工作人员，故意隐瞒煤矿安全问题，使得煤矿继续在危险状态下生产，极大地增加了发生安全事故的风险，这种行为明显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接着判断风险是否实现，煤矿最终发生了瓦斯爆炸事故，造成了严重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甲所制造的风险在事故结果中得以实现。还需判断结果是否在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滥用职权罪的构成要件旨在保护国家机关的正常管理活动以及公共安全和人民利益，甲的滥用职权行为导致煤矿事故的发生，严重损害了公共安全和人民利益，事故结果与甲的滥用职权行为具有直接的关联性，且在滥用职权罪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综合以上分析，甲的行为与煤矿事故结果之间存在客观归责意义上的因果关系，甲应当承担滥用职权罪的刑事责任。5.3.2对渎职犯罪因果关系认定的实践意义客观归责理论在渎职犯罪因果关系认定中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它能够准确认定因果关系，避免因果关系认定的泛化。渎职犯罪往往涉及多个因素，因果关系较为复杂。传统因果关系理论容易将一些与结果仅有微弱联系的行为纳入因果关系范畴，导致因果关系认定过于宽泛。而客观归责理论通过制造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实现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以及结果在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等要素的判断，能够更准确地确定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合理界定渎职犯罪的责任范围。在上述案例中，客观归责理论能够清晰地判断出甲的滥用职权行为与煤矿事故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避免将一些无关或次要因素错误地认定为因果关系，确保刑事责任的准确认定。客观归责理论有助于区分责任程度。在渎职犯罪中，可能存在多个行为人或多个因素共同导致危害结果的发生。客观归责理论通过对行为制造风险的程度、风险实现的方式以及结果与行为的关联性等方面的分析，能够准确判断每个行为人的责任程度。在一些涉及多个部门或人员共同监管的渎职案件中，通过客观归责理论可以判断出哪些行为人的行为对结果的发生起到了主要作用，哪些起到了次要作用，从而合理地确定各行为人的刑事责任，实现罪责刑相适应。客观归责理论还能为司法实践提供明确的判断标准和方法。渎职犯罪因果关系的认定在司法实践中一直是一个难点，缺乏明确的判断标准和方法容易导致司法裁判的不确定性和不一致性。客观归责理论提供了一套系统、明确的判断规则和步骤，使得司法人员在认定渎职犯罪因果关系时有了具体的操作指南。司法人员可以按照行为是否制造了不被法律允许的风险、风险是否实现以及结果是否在构成要件的效力范围之内等要素进行逐一分析判断，提高司法裁判的准确性和公正性，增强司法的公信力。六、客观归责理论在我国刑法中的本土化思考6.1我国引入客观归责理论的必要性与可行性6.1.1必要性分析：解决司法实践难题在我国司法实践中，刑法因果关系的判断常常面临诸多复杂难题，传统因果关系理论难以有效应对，而客观归责理论的引入具有显著的必要性，能够为解决这些难题提供有力的理论支持。在一些涉及多因一果的案件中，传统因果关系理论如条件说和相当因果关系说，难以准确界定各行为对结果的作用程度和责任归属。条件说将所有导致结果发生的条件均视为等价的原因，导致因果关系范围过于宽泛，无法准确区分主要原因和次要原因。例如，在甲辱骂乙，乙因情绪激动突发心脏病死亡的案例中，按照条件说，甲的辱骂行为与乙的死亡结果之间存在条件关系，因为若甲不辱骂乙，乙可能不会情绪激动，也就不会引发心脏病。然而，这种判断方式忽略了乙自身心脏病这一关键因素，以及甲的辱骂行为在法律上的意义和价值，使得因果关系的认定缺乏准确性和合理性。相当因果关系说虽然试图通过“相当性”的判断来弥补条件说的不足，但其判断标准主要基于一般人的社会生活经验，缺乏明确的界定，不同的人基于不同的生活背景、认知水平和价值观念，对同一行为与结果之间是否具有相当性可能会得出不同的判断结果。在判断某一行为是否通常会导致某一结果发生时，很难有一个明确、统一的标准。对于一些涉及特殊体质被害人的案件，如被害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