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铁论》中的经济伦理思想：溯源、内涵与现代镜鉴

《盐铁论》中的经济伦理思想：溯源、内涵与现代镜鉴一、引言1.1研究背景与目的1.1.1研究背景《盐铁论》作为中国古代经济思想的经典之作，诞生于西汉昭帝时期的特殊历史背景之下。西汉初期，在经历了秦末战乱与楚汉相争后，社会经济遭到严重破坏，民生凋敝。统治者为恢复经济、稳定社会秩序，采用黄老思想，奉行“行仁义、无为而治”的政策，对工商业较少干预，这使得商品经济得以快速发展，货币经济也随之繁荣。到了文景两朝，国家逐渐走向富裕，社会安定，史称“文景之治”。然而，汉武帝即位后，面临着内忧外患的局势。外部有北方游牧民族匈奴的频繁侵扰，内部则需建立大一统制度框架。为实现其政治抱负，汉武帝凭借祖辈积累的基业，展开了一系列积极的举措。频繁的对外战争，如大规模的征讨匈奴行动，极大地消耗了国家财政；同时，国内的各项建设与救灾活动，以及朝廷上下日益奢靡的生活作风，进一步加剧了财政压力。仅仅二十年后，国家财政便开始频繁出现亏空。为应对财政危机，汉武帝在经济领域采取了一系列干预政策。元朔年间，设置“武功爵”以售卖爵位增加收入；树立献财典型卜式，号召百姓捐献钱财。元狩六年（前117年），任命孔仅和东郭咸阳为大农丞，实施盐铁官营，招募民众煮盐，由官府专卖，同时彻底垄断铁的专营。元封元年（前110年），任命桑弘羊为治粟都尉，代理大农令，天汉元年（前100年）升为大司农。在桑弘羊的主持下，又先后推行算缗、告缗、均输、平准、币制改革、酒榷等一系列经济政策。这些政策虽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政府的财政收入，为汉武帝继续推行文治武功事业奠定了物质基础，但也带来了诸多问题。一方面，盐铁官营等政策使得一部分财富集中于大官僚、大地主及大商人手中，中小阶层利益受损，农民负担日益沉重；另一方面，依靠这些政策聚敛的财货难以维持长期战争的消耗，到汉武帝晚年，已是“海内虚耗，户口减半”，民众多次起义。面对这种局面，征和四年（前89年），汉武帝下《轮台罪己诏》，表示此后要禁绝苛暴，不得擅兴赋役，致力于农耕，标志着经济政策开始朝着减少干预、放松管制的方向转变。汉武帝去世后，霍光受遗诏辅政，与御史大夫桑弘羊政见不同。霍光主张延续抚恤民生的精神，逐步改革武帝旧政；桑弘羊则坚持深化武帝内兴聚敛、严刑峻法、外事四夷的方略。在这种形势下，经谏大夫杜延年提议，霍光以昭帝名义召开盐铁会议，旨在讨论国家现行政策，尤其是汉武帝时期推行的盐铁酒专卖、均输、平准等经济政策是否应继续实行。会议持续了长达4个多月，期间以御史大夫桑弘羊为代表的政府派与以贤良文学为代表的民间派展开了激烈辩论。三十年后，桓宽根据会议记录，在与会儒生朱子伯的帮助下，经过润饰补充，整理成《盐铁论》。《盐铁论》所蕴含的经济伦理思想，不仅对两汉时期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产生了深远影响，还为后世研究中国古代经济制度、经济思想以及经济与伦理的关系提供了丰富素材，具有不可忽视的学术价值。从历史角度看，它反映了西汉时期社会经济结构的变化以及不同阶层在经济利益和道德观念上的冲突与融合；从现实角度出发，其中关于义利之辨、官营与民营经济的探讨、政府与市场关系的思考等内容，对于当代中国经济建设中处理各种经济关系、制定合理经济政策、构建健康经济伦理体系等方面，都具有重要的启示与借鉴意义。在当前中国经济深化改革、构建新发展格局的背景下，深入研究《盐铁论》中的经济伦理思想，挖掘其中的历史智慧，有助于我们更好地把握经济发展规律，推动经济的可持续发展与社会的和谐稳定。1.1.2研究目的本研究旨在深入剖析《盐铁论》中的经济伦理思想，全面挖掘其当代价值。通过系统梳理《盐铁论》中贤良文学与御史大夫等不同派别对于经济活动中道德准则、利益分配、政府干预等方面的观点，揭示其经济伦理思想的内涵、特点及形成背景。具体而言，将从义利观、官营与民营经济的伦理考量、消费伦理、财政伦理等多个维度展开研究，分析这些思想在西汉时期的实践效果及其对后世经济思想和经济制度的影响。在当代价值挖掘方面，本研究试图将《盐铁论》中的经济伦理思想与现代经济发展中的实际问题相结合，探讨其在当代经济建设中的应用价值。例如，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如何借鉴其中合理的义利观来引导企业和个人的经济行为，促进经济活动中的道德自律；如何从官营与民营经济关系的历史经验中汲取智慧，优化我国当前的经济结构，实现国有经济与民营经济的协同发展；如何依据其消费伦理和财政伦理思想，制定科学合理的消费政策和财政政策，推动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和社会公平的实现。通过这些研究，期望能够为当代中国经济发展提供有益的历史借鉴和理论支持，助力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经济伦理体系。1.2国内外研究现状1.2.1国内研究现状国内对《盐铁论》的研究历史悠久，成果丰硕，涵盖了多个学科领域，为深入理解这部经典著作提供了丰富的视角。在古代，《盐铁论》就受到了学者的关注，虽未形成系统的研究体系，但书中的思想对后世的政治、经济观念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明清时期，随着学术研究的发展，《盐铁论》逐渐受到更多重视，学者们开始对其进行校勘、注释等工作，为后续的研究奠定了文献基础。近现代以来，《盐铁论》的研究进入了新的阶段。从经济学角度看，诸多学者聚焦于书中的经济政策辩论。如马非百的《盐铁论简注》，对书中涉及的盐铁专卖、均输平准等经济政策进行了详细解读，分析了这些政策在西汉经济发展中的作用与影响，认为盐铁官营等政策在增加财政收入、加强中央集权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但也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如市场活力不足等。赵靖在《中国经济思想通史》中，将《盐铁论》中的经济思想置于中国古代经济思想发展的长河中进行考察，探讨了贤良文学与御史大夫两派经济思想的渊源、特点及对后世经济思想的影响，指出贤良文学的重农抑商、藏富于民思想与御史大夫的国家干预、富国思想的交锋，反映了不同经济理念在特定历史时期的碰撞。从历史学角度，安作璋、熊铁基的《秦汉官制史稿》研究了《盐铁论》中反映的西汉官制与政治运行情况，通过对书中官员言论和政策辩论的分析，揭示了当时政治权力结构对经济政策制定的影响，以及不同政治势力在经济利益分配上的博弈。晋文的《西汉财政收入研究》则利用《盐铁论》中的记载，深入研究西汉时期的财政收入来源、结构及管理，指出盐铁专卖、均输平准等政策对财政收入的重要贡献，以及这些政策在实施过程中面临的问题和挑战。在哲学与伦理学领域，周桂钿在《秦汉哲学》中探讨了《盐铁论》中蕴含的哲学思想，分析了贤良文学和御史大夫的哲学基础对其经济伦理观念的影响，认为儒家思想对贤良文学重义轻利、崇本抑末观念的形成起到了关键作用，而法家思想则影响了御史大夫重视功利、强调国家干预的理念。在经济伦理思想研究方面，一些学者对《盐铁论》中的义利观、官营与民营经济伦理、消费伦理等进行了深入探讨。如学者指出，贤良文学秉持重义轻利的义利观，强调道德在经济活动中的主导地位，认为追求物质利益应符合道德规范，否则会导致社会风气的败坏；而御史大夫则主张义利统一，认为满足人们的物质利益需求是国家治理的重要目标，只要政策得当，追求利益与遵守道德并不矛盾。在官营与民营经济伦理方面，贤良文学认为民营经济更符合经济自由发展的规律，能够激发市场活力，促进经济繁荣，而官营经济存在与民争利、效率低下等问题；御史大夫则强调官营经济在增强国家实力、保障战略物资供应、抑制豪强兼并等方面的重要作用。在消费伦理上，贤良文学倡导黜奢崇俭，认为过度消费会浪费资源、加剧社会矛盾，而御史大夫则主张等级消费，认为不同社会阶层应根据自身地位进行适度消费，以维护社会秩序。1.2.2国外研究现状国外对《盐铁论》的研究虽起步相对较晚，但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为我们提供了跨文化的研究视角。在亚洲，日本对《盐铁论》的研究较为深入。1707年日本出现《盐铁论》刻本，此后，众多学者对其进行了翻译、注释和研究。曾我部静雄的《盐铁论译注》、山田胜美译注的《盐铁论》以及佐藤武敏译注的《盐铁论：汉代的经济论争》等，在日本学术界产生了广泛影响。学者町田三郎认为，《盐铁论》是汉武帝中末期至汉昭帝时代现实的记录，他发表系列论文分析盐铁榷沽等经济政策所带来的社会影响，指出这些政策对日本古代经济政策的制定和经济思想的发展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斋木哲郎指出，盐铁会议之后，孟子思想的影响得以扩大，强调了《盐铁论》在思想传播方面的作用。在欧美，《盐铁论》也逐渐受到关注。美国学者埃松・盖尔于1931年、1934年分两次将《盐铁论》一些章节译成英语发表。2022年，美国国家人文基金会宣布拨款支持《盐铁论》第一个完整英译本，由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教授李安敦承担，他认为《盐铁论》“提供了极为难得和不可或缺的汉代政治经济掠影”。法国汉学家乔治・沃尔特与他人合译的法译本《盐铁论：中国公元前81年的盐铁辩论》于1978年出版，是重要的《盐铁论》外文译本。德国法兰克福大学经济学院高级教授波特伦・谢弗德是研究《盐铁论》的专家，他注重从现代经济学角度对《盐铁论》进行分析，将其蕴含的中国经济思想与西方经济思想进行对比，认为对《盐铁论》的解读包含从历史、哲学和宇宙论以及基于现代解释的经济学争论三个不同维度。他在云南大学发表题为“盐铁论：经济思想史比较中的经典著作”的学术报告，对比了三浦梅园（日本江户时代哲学家）、德国官房学派、古希腊亚里士多德与《盐铁论》的经济思想，提出《盐铁论》和亚里士多德的《经济学》是人们对于经济问题早期认知的典范，对后世影响深远。1.2.3研究现状评述国内外学者对《盐铁论》的研究在多个领域取得了显著成果，为我们深入理解这部经典提供了丰富的资料和多元的视角。然而，当前研究仍存在一些不足之处。在研究内容方面，虽然对《盐铁论》中的经济政策、政治制度、哲学思想等方面的研究较为深入，但对其中经济伦理思想的系统性研究仍有待加强。现有研究多是从某一经济伦理思想的具体观点出发进行分析，缺乏对其整体体系的构建和深入挖掘，未能充分揭示经济伦理思想与当时社会、政治、文化背景之间的内在联系。在研究方法上，多数学者主要采用文献研究法，从文本解读入手分析《盐铁论》中的思想。虽然这种方法能够深入理解文本内涵，但研究方法相对单一。在跨学科研究日益兴起的背景下，《盐铁论》的研究较少运用经济学、社会学、伦理学等多学科交叉的方法，难以从更全面、更深入的角度剖析其中的经济伦理思想及其当代价值。在研究视角方面，国内研究多侧重于从中国古代历史和文化的角度出发，对《盐铁论》中的经济伦理思想进行阐释，与现代经济发展和社会现实的结合不够紧密，未能充分挖掘其在当代经济建设和社会治理中的应用价值。国外研究虽然提供了跨文化的视角，但由于文化背景和研究目的的差异，部分研究对《盐铁论》中经济伦理思想的理解和解读存在一定的偏差，未能准确把握其核心内涵和精神实质。1.3研究方法与创新点1.3.1研究方法文献研究法：全面梳理《盐铁论》的原文内容，广泛搜集国内外关于《盐铁论》研究的学术著作、期刊论文、学位论文等文献资料。对这些文献进行深入研读和分析，系统挖掘其中关于经济伦理思想的论述，为研究提供坚实的文本依据和理论支撑。例如，通过对马非百的《盐铁论简注》、赵靖的《中国经济思想通史》等著作的研究，深入理解《盐铁论》中经济政策与经济伦理思想的关系，以及这些思想在历史长河中的演变和影响。历史分析法：将《盐铁论》中的经济伦理思想置于西汉时期特定的历史背景下进行考察，分析当时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对其形成和发展的影响。研究西汉初期“文景之治”的经济繁荣与宽松政策，汉武帝时期大规模军事行动、财政需求以及由此引发的经济政策变革，以及昭帝时期社会对经济政策反思等历史事件，探讨这些历史背景如何塑造了贤良文学和御史大夫等不同派别在盐铁会议上的经济伦理观点。同时，分析这些思想对后世经济制度和经济思想发展的历史影响，揭示其在不同历史时期的传承与演变规律。比较研究法：一方面，对《盐铁论》中贤良文学和御史大夫两派的经济伦理思想进行对比分析，研究他们在义利观、官营与民营经济态度、消费伦理等方面的差异与共同点，剖析产生这些差异的政治、经济、文化根源，以及不同思想背后所代表的阶层利益诉求。另一方面，将《盐铁论》中的经济伦理思想与中国古代其他经济思想流派，如先秦儒家、法家、道家的经济思想进行比较，探究其在经济伦理观念上的继承与创新；同时，与现代经济伦理思想进行对比，分析古代经济伦理思想在当代社会的适应性和可借鉴性，为当代经济伦理体系的构建提供历史借鉴。例如，对比《盐铁论》中贤良文学的重义轻利思想与现代企业社会责任理念，探讨如何在现代市场经济条件下，借鉴古代思想合理引导企业的经济行为，实现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的统一。1.3.2创新点研究维度的拓展：以往对《盐铁论》的研究多集中在经济政策、政治制度或哲学思想的单一维度，本研究尝试从经济伦理的多维度视角出发，全面、系统地分析《盐铁论》中蕴含的经济伦理思想体系。不仅关注义利观、官营与民营经济伦理等传统研究领域，还深入探讨消费伦理、财政伦理等较少被关注的方面，构建一个更为完整的经济伦理思想框架，从而更全面地揭示《盐铁论》在经济伦理领域的丰富内涵和思想价值。结合现实的新见解：在研究过程中，注重将《盐铁论》中的经济伦理思想与当代中国经济发展的现实问题紧密结合。通过对古代思想的深入挖掘和现代价值的重新审视，提出具有创新性的见解和应用思路。例如，在当前中国经济结构调整和高质量发展的背景下，从《盐铁论》中官营与民营经济关系的讨论中汲取智慧，为促进国有经济与民营经济协同发展提供新的理论支持；借鉴其中合理的义利观，为解决市场经济条件下企业和个人的道德困境提供历史启示，助力构建符合时代发展需求的社会主义经济伦理体系，使古老的经典文献在当代社会焕发出新的活力。二、《盐铁论》的成书背景与核心议题2.1成书背景2.1.1西汉的政治经济状况西汉初期，国家刚刚经历了秦末的长期战乱与楚汉相争，社会经济遭受了严重的破坏。人口锐减，土地荒芜，百姓生活困苦不堪。《汉书・食货志》记载：“汉兴，接秦之敝，诸侯并起，民失作业，而大饥馑。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过半。”在这样的困境下，统治者深刻认识到恢复经济和稳定社会秩序的紧迫性，于是选择采用黄老思想，奉行“行仁义、无为而治”的政策。在经济领域，政府对工商业采取了较少干预的态度，这为商品经济的发展提供了较为宽松的环境。商人得以自由经营，商业活动逐渐活跃起来，货币经济也随之繁荣。到了文景两朝，这一政策的成效显著显现，国家经济逐渐恢复，社会趋于安定，百姓生活水平有所提高，史称“文景之治”。《史记・平准书》中描述当时的繁荣景象：“至今上即位数岁，汉兴七十余年之间，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余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然而，汉武帝即位后，国家面临着截然不同的局面。外部，北方游牧民族匈奴频繁侵扰边境，对西汉的国家安全构成了严重威胁；内部，汉武帝有着建立大一统制度框架的宏伟抱负，渴望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和强大昌盛。为了实现这些目标，汉武帝凭借着祖辈积累下来的雄厚基业，展开了一系列积极的举措。在军事方面，他频繁发动对外战争，其中大规模征讨匈奴的行动尤为引人注目。这些战争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国家的疆域，打击了匈奴的势力，但也极大地消耗了国家的财政资源。为了支持战争的持续进行，政府需要投入大量的军费，包括士兵的军饷、武器装备的制造和运输、粮草的供应等，这些开支使得财政负担日益沉重。同时，国内的各项建设活动，如水利工程的修建、宫殿的建造等，也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此外，朝廷上下日益奢靡的生活作风，进一步加剧了财政的紧张状况。仅仅二十年后，国家财政便开始频繁出现亏空，面临着严峻的经济危机。面对财政危机，汉武帝在经济领域采取了一系列干预政策。元朔年间，设置“武功爵”，通过售卖爵位来增加财政收入。这一举措虽然在短期内筹集了一定的资金，但也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如导致社会阶层的混乱和官员素质的下降。同时，汉武帝树立献财典型卜式，号召百姓向国家捐献钱财，试图以此缓解财政压力。然而，这些措施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元狩六年（前117年），汉武帝任命孔仅和东郭咸阳为大农丞，实施盐铁官营政策。该政策规定，招募民众煮盐，由官府专卖，同时彻底垄断铁的专营。通过盐铁官营，国家将盐铁这两项重要的生活和生产物资的经营权收归国有，从而获得了可观的财政收入。元封元年（前110年），汉武帝任命桑弘羊为治粟都尉，代理大农令，天汉元年（前100年）升为大司农。在桑弘羊的主持下，又先后推行了算缗、告缗、均输、平准、币制改革、酒榷等一系列经济政策。算缗是对商人、手工业者和高利贷者征收财产税，告缗则是鼓励民众告发隐瞒财产的商人，对告发者给予奖励，这两项政策旨在打击富商大贾的经济势力，增加财政收入。均输法规定，在大农部设立官员分别管理郡县的盐铁运输，将过去农民运输到京城的物品贩运到地方卖出，同时由政府向地方采购物品，以调节物资的供求和流通。平准法是由政府在主要城市设立平准官，根据市场价格，贵时抛售，贱时收购，以稳定市场价格，打击富商大贾囤积居奇的行为。币制改革则是统一货币铸造权，铸造五铢钱，以加强国家对货币的控制，稳定金融秩序。酒榷是实行酒类专卖，将酒的生产和销售收归国家管理。这些经济政策在实施后，取得了显著的成效。政府的财政收入大幅增加，为汉武帝继续推行文治武功事业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国家得以有足够的资金支持军事行动，进一步拓展疆域，加强对边疆地区的控制；同时，也能够投入更多的资源进行国内建设，改善基础设施，促进经济的发展。然而，这些政策也带来了诸多问题。盐铁官营等政策使得一部分财富集中于大官僚、大地主及大商人手中，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力和资源，垄断市场，获取高额利润，而中小阶层的利益则受到了严重的损害。农民作为社会的底层，不仅要承担繁重的赋税和徭役，还要面对物价上涨、生产生活困难等问题，负担日益沉重。此外，依靠这些政策聚敛的财货难以维持长期战争的消耗，到汉武帝晚年，已经出现了“海内虚耗，户口减半”的严峻局面。频繁的战争使得大量的劳动力被征调，农田荒废，农业生产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同时，沉重的赋税和徭役也使得百姓生活困苦，社会矛盾日益尖锐，民众多次起义，对社会的稳定构成了严重威胁。2.1.2盐铁会议的召开面对汉武帝时期经济政策带来的种种问题，以及社会矛盾的日益激化，西汉朝廷内部对于政策的调整产生了不同的看法和主张。汉武帝去世后，霍光受遗诏辅政，与御史大夫桑弘羊在政策理念上存在着明显的分歧。霍光深受汉武帝晚年《轮台罪己诏》中“与民休息”思想的影响，主张延续这一精神，逐步改革武帝旧政，以缓解社会矛盾，恢复经济发展。他认为，长期以来的战争和经济干预政策已经给百姓带来了沉重的负担，现在应该减轻百姓的赋税和徭役，让百姓能够休养生息，恢复生产和生活。而桑弘羊则坚持深化武帝内兴聚敛、严刑峻法、外事四夷的方略，他认为这些政策在过去取得了显著的成效，虽然存在一些问题，但应该进一步完善和加强，而不是轻易放弃。他主张继续加强国家对经济的控制，通过盐铁官营、均输平准等政策，增加财政收入，以实现国家的富强和稳定。在这种形势下，经谏大夫杜延年提议，霍光以昭帝名义召开盐铁会议。此次会议的目的是讨论国家现行政策，尤其是汉武帝时期推行的盐铁酒专卖、均输、平准等经济政策是否应继续实行。会议于西汉昭帝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二月召开，持续了长达4个多月。出席会议的人员包括丞相田千秋、御史大夫桑弘羊等政府官员，以及由三辅、太常各举“贤良”二人，各郡国察举“文学”一人组成的民间代表，总计60人。贤良文学代表了民间的声音和儒家的政治立场，他们力主“罢盐、铁、酒榷、均输，所以进本退末，广利农业”，对桑弘羊等推行的措施进行了严厉的批判，尤其反对盐铁专卖。他们认为，盐铁官营导致了诸多问题，如官营铁器质量低劣，不适合农民使用，影响了农业生产；食盐有苦味，百姓不愿意食用；而且，官营经济存在与民争利的问题，使得百姓生活困苦，违背了儒家“仁政”的理念。同时，他们还指出，这些政策的实施过程中存在官吏腐败、中饱私囊的现象，进一步加剧了社会的不公。桑弘羊作为官方一派的主力发言人，坚决主张延续盐铁官营等政策。他认为，盐铁官营有助于集中资源巩固国防，对抗匈奴的侵扰。在当时，匈奴对西汉的边境安全构成了严重威胁，国家需要大量的军费来维持军事力量，盐铁官营所带来的财政收入为抗击匈奴提供了重要的物质保障。同时，盐铁官营还可以抑制豪强兼并，防止贫富分化进一步加剧。在汉武帝之前，盐铁等行业多被富商大贾所垄断，他们积聚了大量的财富，势力逐渐壮大，甚至对中央政权构成了威胁。通过盐铁官营，国家可以将这些重要资源的控制权收归国有，削弱豪强的经济实力，维护社会的稳定。此外，桑弘羊认为官营可以实现标准化生产，保障产品的质量。然而，贤良文学对桑弘羊的观点进行了有力的反驳，双方围绕盐铁官营、对匈奴和战、治国理念等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辩论，各抒己见，互不相让。盐铁会议不仅是一次关于经济政策的讨论，更是一场涉及政治、军事、思想等多个领域的大辩论。会议的结果对西汉的政策走向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最终，朝廷废除了当时的全国酒类专卖和关内铁官制度，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对贤良文学主张的部分采纳，也表明了政府开始对汉武帝时期的经济政策进行调整。霍光基本上坚持了汉武帝所制定的政策框架，但也进一步推行“与民休息”的措施，如免除部分赋税徭役，降低盐价等，以缓解社会矛盾，促进经济的恢复和发展。而桑弘羊在政治上则受到了一定的挫折，其所实施的官营政策也有所收缩。三十年后，桓宽根据当时的会议记录，并经与会儒生朱子伯的帮助，经过自己的润饰补充，整理成《盐铁论》。这部著作不仅记录了盐铁会议的辩论内容，还反映了西汉时期社会各阶层对经济、政治、军事等问题的不同看法和思想交锋，为后世研究西汉历史和经济思想提供了珍贵的资料。2.2核心议题2.2.1盐铁官营之争盐铁官营之争是《盐铁论》中最为核心的议题之一，也是贤良文学与御史大夫桑弘羊一派争论的焦点所在。这一争论不仅涉及经济利益的分配，更反映了不同政治理念和治国方略的碰撞。贤良文学坚决主张废除盐铁官营，回归民间自由经营。他们认为，盐铁官营导致了诸多严重问题，给百姓生活和社会经济带来了负面影响。在他们看来，官营铁器质量低劣，无法满足百姓的生产需求。《盐铁论・水旱》中记载：“县官鼓铸铁器，大抵多为大器，务应员程，不给民用。民用钝弊，割草不痛，是以农夫作剧，得获者少，百姓苦之矣。”官营铸造的铁器大多是大型器具，为了完成生产任务和指标，往往不考虑百姓的实际使用需求，导致农具不锋利，割草都不顺畅，极大地影响了农业生产效率，使得农民辛苦劳作却收获甚少。而且，官营铁器的价格昂贵，普通百姓难以承受。“今县官作铁器，多苦恶，用费不省，卒徒烦而力作不尽。”由于生产过程中管理不善，成本过高，这些费用最终都转嫁到了百姓身上，加重了百姓的负担。官营食盐同样存在问题，“盐，民之食也；铁，民之用以御暴，奸邪之本也。今县官多盐铁，器苦恶，贾贵，或强令民卖买之。”官营食盐不仅有苦味，质量不佳，百姓不愿意食用，而且还存在强制买卖的现象，严重侵犯了百姓的自主选择权。此外，贤良文学还指出，盐铁官营过程中存在官吏腐败、中饱私囊的问题。官员们利用手中的权力，谋取私利，导致国家财政收入并未真正用于国家建设和百姓福祉，而是流入了个人腰包，进一步加剧了社会的不公平和百姓的困苦。从儒家“仁政”的理念出发，贤良文学认为盐铁官营这种与民争利的行为违背了儒家的道德准则，破坏了社会的和谐稳定，必须予以废除，让盐铁回归民间自由经营，以激发市场活力，促进经济的健康发展。桑弘羊一派则坚决主张延续盐铁官营政策，他们认为盐铁官营有着诸多重要意义和积极作用。从国防安全角度来看，盐铁官营有助于集中资源巩固国防，对抗匈奴。在当时，匈奴频繁侵扰边境，对西汉的国家安全构成了严重威胁。盐铁作为重要的战略物资，其生产和经营的控制权必须掌握在国家手中。通过盐铁官营，国家可以获得稳定的财政收入，用于购置武器装备、训练士兵、修筑防御工事等，为抗击匈奴提供坚实的物质保障。“边用度不足，故兴盐铁，设酒榷，置均输，蕃货长财，以佐助边费。”桑弘羊明确指出，盐铁官营等政策的实施是为了补充边防费用，保障边疆的安全稳定。盐铁官营还可以抑制豪强兼并，防止贫富分化进一步加剧。在汉武帝之前，盐铁等行业多被富商大贾所垄断，他们凭借雄厚的经济实力，囤积居奇，操纵市场价格，获取巨额利润，导致贫富差距悬殊，社会矛盾日益尖锐。盐铁官营将这些重要行业的经营权收归国有，打破了富商大贾的垄断，限制了他们的经济势力，从而减少了贫富分化的现象，维护了社会的公平正义。“往者豪强大家，得管山海之利，采铁石鼓铸，煮海为盐。一家聚众或至千余人，大抵尽收放流人民也。远去乡里，弃坟墓，依倚大家，聚深山穷泽之中，成奸伪之业，遂朋党之权，其轻为非亦大矣。”桑弘羊深刻认识到富商大贾垄断盐铁行业所带来的危害，强调盐铁官营对于抑制豪强、维护社会稳定的重要性。桑弘羊认为官营可以实现标准化生产，保障产品的质量。在官营体制下，可以制定统一的生产标准和工艺流程，对生产过程进行严格的监督和管理，从而确保盐铁产品的质量稳定可靠。与民间分散的生产方式相比，官营生产更有利于集中技术力量和资源，提高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为社会提供优质的盐铁产品。2.2.2对匈奴和战之辩对匈奴的和战问题是《盐铁论》中的另一个重要议题，贤良文学与御史大夫桑弘羊一派在这一问题上也存在着截然不同的主张和观点，这些主张背后蕴含着深刻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考量。贤良文学主张怀柔绥靖，认为应该通过德政教化“以义服人”，恢复和亲政策。他们认为，连年战争劳民伤财，给百姓带来了沉重的负担，严重影响了社会的稳定和经济的发展。“今关东困乏，人民流离，而陛下日撞亡秦之钟，歌郑、卫之乐，臣窃为陛下危之。”贤良文学指出，由于长期的战争，关东地区百姓生活困苦，流离失所，国家应该停止战争，让百姓休养生息。他们强调，匈奴是“化外之民”，不识礼仪，难以通过武力使其真正归顺，而应该通过推行德政，展示汉朝的仁义和道德，以感化匈奴，使其心悦诚服地归附。“古者贵以德而贱用兵。孔子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贤良文学引用儒家经典，主张用道德感化来解决匈奴问题，认为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恢复和亲政策可以避免战争的破坏，减少人员伤亡和物资消耗，同时通过和亲带来的经济交流和文化传播，增进双方的了解和信任，实现边境的和平与稳定。桑弘羊一派则坚持武力威慑，认为匈奴“反复无常”，必须彻底击败以保边疆安定，强调军事开支的必要性。桑弘羊认为，推行几十年的和亲政策并没有给中原王朝带来真正的和平，匈奴依然频繁侵扰边境，给汉朝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造成了巨大威胁。“匈奴数和亲，而常先犯约，贪侵盗驱，长诈谋之国也。反复无信，百约百叛，若朱、象之不移，商均之不化。而欲信其用兵之备，亲之以德，亦难矣。”他指出，匈奴贪婪成性，不讲信用，多次违背和亲约定，对汉朝进行侵扰，因此不能对匈奴抱有幻想，必须用武力予以坚决回击。从边境与内地的关系来看，桑弘羊认为北方边境的安危对内地安全至关重要，“中国与边境，犹支体与腹心也。”边境是内地的屏障，只有先稳定边境地区，才能使内地百姓过上安稳的生活。“无边境则内国害”，如果不对匈奴进行有力的打击，匈奴的侵扰将会不断蔓延，内地百姓也将不得安宁。从彰显大汉天子的英明和维护国家尊严的角度出发，桑弘羊认为面对匈奴肆意侵夺的行径，应当用军事手段予以惩戒，以展示汉朝的强大实力和威严。只有彻底击败匈奴，才能确保边疆的长治久安，为国家的发展创造稳定的外部环境。2.2.3治国理念分歧《盐铁论》中还深刻体现了贤良文学所代表的儒家民本思想与御史大夫桑弘羊一派所秉持的法家实用主义之间的治国理念分歧，这种分歧贯穿于整个辩论过程，对西汉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儒家民本思想强调“重义轻利”，倡导以德治民，主张统治者应当以道德为准则，关心百姓的福祉，实行轻徭薄赋的政策，反对严刑峻法，提倡“藏富于民”。贤良文学认为，“义”是社会的根本准则，追求利益应当符合道德规范，否则会导致社会风气的败坏和道德的沦丧。“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他们主张统治者应当以“义”为出发点，制定政策和治理国家，注重道德教化，引导百姓向善，而不是仅仅追求物质利益。在经济上，他们主张减轻百姓的赋税负担，让百姓拥有更多的财富，以促进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稳定。“故善为国者，天下之下我高，天下之轻我重。以末易其本，以虚荡其实。今山泽之财，均输之藏，所以御轻重而役诸侯也。汝、汉之金，纤微之贡，所以诱外国而钓胡、羌之宝也。夫中国一端之缦，得匈奴累金之偿，而损敌国之用，是以赢敌而损敌，与中国而饰胡人也。意者地广而不耕，民富而不教，不为之也。”贤良文学认为，国家应当藏富于民，通过合理的经济政策，促进农业生产的发展，使百姓富裕起来，同时加强道德教育，提高百姓的素质。在政治上，儒家民本思想主张统治者应当以民为本，关注百姓的需求和意愿，赢得百姓的支持和拥护。“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百姓的感受就是上天的感受，统治者只有得到百姓的认可，才能长治久安。因此，他们反对统治者滥用权力，主张限制君权，让百姓能够参与到政治生活中来，表达自己的意见和诉求。法家实用主义则强调“富国强兵”，主张国家主导经济，通过刑名法术（法律与权术）强化集权。桑弘羊认为，国家的首要任务是实现富强，而要实现富强，就必须加强国家对经济的控制和干预。他主张推行盐铁官营、均输平准等政策，集中全国的资源和力量，发展国家经济，增强国家实力。在他看来，只有国家强大了，才能抵御外敌的入侵，维护国家的安全和稳定。“今意总一盐铁，非独为利入也，将以建本抑末，离朋党，禁淫侈，绝并兼之路也。”桑弘羊认为，盐铁官营不仅可以增加国家的财政收入，还可以抑制商业的过度发展，打击地方豪强势力，维护国家的统一和稳定。在政治上，法家实用主义主张运用法律和权术来治理国家，强调君主的权威和统治的有效性。“令者所以教民也，法者所以督奸也。令严而民慎，法设而奸禁。”桑弘羊认为，通过制定严格的法律和法令，可以约束百姓的行为，防止犯罪的发生，维护社会的秩序。同时，君主应当运用权术，驾驭群臣，确保政令的畅通和执行，实现国家的有效治理。法家实用主义注重实际效果和功利，认为只要能够实现国家的富强和稳定，采取任何手段都是合理的，不太在意道德和伦理的约束。三、《盐铁论》中经济伦理思想的主要内容3.1贤良文学的经济伦理思想在西汉昭帝时期召开的盐铁会议上，贤良文学作为民间派代表，与御史大夫桑弘羊等政府派展开了激烈辩论。他们的经济伦理思想以儒家学说为核心，主张以道德原则规范经济行为，强调民生、公平与道德在经济活动中的重要性。这些思想反映了当时民间对经济发展的期望，以及对汉武帝时期一系列经济政策的反思，对后世经济思想和经济伦理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3.1.1崇本抑末论贤良文学秉持“崇本抑末”的经济伦理观念，将农业视为国家经济的根本，而工商业则被置于次要地位。这一思想根源深厚，深受儒家传统观念以及当时社会经济结构的影响。在儒家思想体系中，农业不仅是百姓衣食之源，更是社会稳定的基石。《盐铁论・力耕》中贤良文学指出：“古者尚力务本而种树繁，躬耕趣时而衣食足，虽累凶年而人不病也。故衣食者，民之本，稼穑者，民之务，二者修，则国富而民安也。”他们认为，只有重视农业生产，百姓才能丰衣足食，国家才能繁荣富强。这种观点与封建地主土地所有制密切相关，土地及附属在土地上的农民构成了“本”，维护农民与土地的紧密联系，是保证地主阶级剥削和统治的关键，进而维护封建政权的稳固。贤良文学将工商业与农业发展对立起来，认为工商业的过度发展会导致务农人数减少，从而荒废农本。他们指出，“工商盛而本业荒”，当人们热衷于工商业时，从事农业生产的劳动力就会减少，这将对国家的粮食安全和经济基础造成威胁。政府经营工商业，被他们视为与民争利的行为，违背了儒家“导民以德，使民归朴”的理念。在他们看来，盐铁官营等经济垄断政策就是典型的与民争利之举，导致了诸多社会问题。盐铁官营带来了一系列与民不便的问题。从价格方面看，官营铁器和食盐价格昂贵，普通百姓难以承受，“贫民或木耕手耨，土梗淡食”，百姓因买不起铁器，只能采用原始的耕作方式，生活困苦。在质量上，官营铁器质量低劣，“作铁器，多苦恶，用费不省”“县官鼓铸铁器，大抵多为大器，务应员程，不给民用”，农具不实用，影响农业生产效率；官营食盐有苦味，百姓不愿食用。盐铁生产征调农民服役，“发征无限，更繇以均剧，故百姓疾苦之”，加重了百姓的负担。官吏在经营过程中趁机假公济私，唯利是图，不仅危害百姓，还侵吞国有资产，“公用弥多而为者徇私，上下兼求，百姓不堪”。基于以上种种问题，贤良文学强烈要求废除盐铁官营等经济垄断政策，主张将冶山煮海之利开放于民，让百姓能够自给自足，专注于男耕女织的农业生产。他们认为，只有这样，国家才能实现富裕强大，封建地主阶级政权才能得到更好的维护和巩固，即“盐铁皆归于民”，以实现其儒家的政治理想。3.1.2民营经济论贤良文学极力倡导民营经济自由发展，认为民营经济具有诸多优势，能够促进经济的繁荣和社会的稳定。他们主张废除盐铁官营、均输平准等官营经济政策，将经济活动的主导权交还给民间。在贤良文学看来，民营经济更符合经济自由发展的规律。他们认为，政府对经济的过度干预会抑制市场的活力，而民营经济能够充分发挥个人的积极性和创造力。在自由经营的环境下，百姓可以根据市场需求自主选择生产和经营项目，从而实现资源的有效配置。正如他们所说：“故王者之于天下，犹一室之中也，有一人不得其所，则谓之不乐。”只有让百姓在经济活动中拥有充分的自由，才能激发他们的生产热情，促进经济的发展。民营经济的发展能够避免官营经济中存在的诸多弊端。盐铁官营导致了产品质量低下、价格高昂、与民争利等问题，而民营经济以市场为导向，为了在竞争中生存和发展，必然会注重产品质量和服务，降低成本，提高生产效率。民营经济还能够避免官吏在经营过程中的腐败行为，因为民营企业的经营成果直接关系到经营者的利益，他们会更加谨慎地管理企业，减少浪费和贪污现象。贤良文学认为，民营经济的发展有利于藏富于民。当经济活动由民间自主经营时，百姓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更多的财富，从而提高生活水平。他们以汉文帝时期为例，指出当时没有盐铁之利，百姓却富裕丰足；而汉武帝实行盐铁专卖后，百姓反而饥寒困乏。因此，他们主张“罢盐铁，退权利”，让百姓能够自由地从事经济活动，实现经济的繁荣和社会的稳定。在他们的观念中，只有百姓富足，国家才能真正强大，“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民营经济的发展是实现这一目标的重要途径。3.1.3贵义贱利论贤良文学秉持“贵义贱利”的价值观，将“义”置于经济活动的核心地位，认为追求物质利益应当符合道德规范，否则会导致社会风气的败坏和道德的沦丧。这一思想深受儒家学说的影响，体现了儒家对道德修养和社会秩序的重视。在《盐铁论》中，贤良文学多次强调“义”的重要性。他们认为，“义”是社会的根本准则，是判断行为善恶的标准。“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君子应当以道德为准则，关注的是国家和社会的利益，而小人则只追求个人的私利。在经济活动中，人们应当遵守道德规范，不能为了追求利益而不择手段。“故天子不言多少，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丧。志在仁义而已。”贤良文学主张统治者应当以“义”为出发点，制定政策和治理国家，引导百姓树立正确的价值观。贤良文学批判了当时社会上存在的重利轻义的现象。他们认为，汉武帝时期的一系列经济政策，如盐铁官营、均输平准等，过于注重追求物质利益，忽视了道德的约束，导致了社会风气的败坏。“今郡国有盐铁、酒榷、均输，与民争利。散敦厚之朴，成贪鄙之化。”这些政策使得人们追逐利益，变得贪婪和卑鄙，破坏了社会的和谐与稳定。他们还指出，商人在追求利益的过程中，往往会违背道德和法律，进行欺诈、囤积居奇等行为，进一步加剧了社会的矛盾。贤良文学主张在经济活动中应当以“义”统“利”。他们认为，人们可以追求物质利益，但必须以道德为前提，不能为了利益而损害他人和社会的利益。“夫仁人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只有这样，才能实现经济的健康发展和社会的长治久安。在他们看来，政府应当加强道德教育，引导百姓树立正确的义利观，使人们在经济活动中自觉遵守道德规范，实现义与利的统一。3.1.4无为论贤良文学倡导“无为”的经济理念，主张政府减少对经济的干预，让经济自然发展。这一思想与道家的“无为而治”思想有着一定的渊源，同时也是对汉武帝时期过度干预经济政策的反思。他们认为，经济活动有其自身的规律，政府过多的干预会破坏这种规律，导致经济的混乱和失衡。“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政府应当顺应经济发展的自然趋势，给予百姓足够的自由空间，让他们根据市场需求自主地进行生产和经营活动。在他们看来，汉武帝时期的盐铁官营、均输平准等政策，就是政府过度干预经济的表现，这些政策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国家的财政收入，但却带来了诸多负面影响。盐铁官营导致了官营经济的垄断，抑制了市场的竞争活力。政府对盐铁生产和销售的严格控制，使得民间资本难以进入这些领域，无法形成有效的市场竞争。这不仅导致了产品质量的下降和价格的不合理，还阻碍了技术的创新和经济的发展。均输平准政策虽然旨在调节市场供求和稳定物价，但在实际执行过程中，却往往被官吏利用来谋取私利，加剧了市场的混乱。贤良文学主张政府应当减少对经济的干预，让市场发挥主导作用。他们认为，只要政府创造一个宽松、公平的经济环境，百姓就能够自主地安排生产和生活，经济自然会繁荣发展。“故为治者，不待自善之民，为轮者，不待自曲之木。往者，应少、人众大疫，而不为灾者，天道也。”他们相信，自然的力量和百姓的自主选择能够使经济达到最佳的发展状态，政府不应该过多地插手经济事务。政府减少对经济的干预，还能够避免与民争利的问题。在贤良文学看来，政府的职责是为百姓服务，而不是与百姓争夺经济利益。盐铁官营等政策使得政府直接参与到经济活动中，与民争利，损害了百姓的利益，导致了社会矛盾的加剧。因此，他们主张政府应当退出具体的经济经营活动，将经济发展的主动权交还给百姓，以实现社会的和谐与稳定。3.1.5黜奢崇俭论贤良文学大力提倡“黜奢崇俭”的消费理念，认为节俭是一种美德，而奢侈消费不仅会浪费资源，还会加剧社会矛盾，影响社会的稳定和发展。这一理念与儒家的道德观念以及当时的社会现实密切相关。在儒家思想中，节俭被视为一种重要的道德品质。贤良文学认为，节俭能够培养人们的品德，使人们保持清醒的头脑和坚定的意志。“俭节则昌，淫佚则亡。”他们强调，无论是个人还是国家，都应当崇尚节俭，反对奢侈浪费。奢侈消费不仅会导致个人道德的堕落，还会对整个社会风气产生不良影响。贤良文学指出，奢侈消费会浪费大量的社会资源。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生产力水平相对较低，资源有限。而奢侈消费往往追求豪华、奢侈的生活方式，对物质的需求远远超出了实际需要，这就导致了资源的浪费和不合理利用。“宫室奢侈，林木之蠹也。器械雕琢，财用之蠹也。衣服靡丽，布帛之蠹也。狗马食人之食，五谷之蠹也。”这种浪费不仅会影响经济的可持续发展，还会使社会资源分配不均，加剧社会矛盾。奢侈消费还会加剧社会的贫富差距，引发社会的不稳定。贤良文学认为，当一部分人追求奢侈消费时，必然会导致社会财富向少数人集中，而大多数人则生活困苦。“富者奢侈羡溢，贫者穷急愁苦；穷急愁苦而不上救，则民不乐生；民不乐生，尚不避死，安能避罪！”这种贫富差距的扩大容易引发社会的不满和动荡，威胁到社会的稳定。贤良文学主张政府应当倡导节俭，反对奢侈消费。他们认为，政府可以通过制定政策和宣传教育等方式，引导百姓树立正确的消费观念，崇尚节俭，摒弃奢侈之风。他们还主张对奢侈消费行为进行限制，例如对奢侈品的生产和销售进行管制，对奢侈浪费的行为进行惩罚等，以维护社会的公平和稳定。3.1.6富民论贤良文学极力主张“富民”，认为藏富于民是国家繁荣稳定的基础。他们深刻认识到，百姓的富足与否直接关系到国家的兴衰和社会的稳定，因此强调政府应当采取措施，促进百姓的富裕。在贤良文学看来，“富民”是国家的首要任务。“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只有百姓富裕了，国家才能富强。他们认为，政府应当关注百姓的生活，减轻百姓的负担，为百姓创造良好的生产和生活条件。汉武帝时期的一系列经济政策，如盐铁官营、均输平准等，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国家的财政收入，但却加重了百姓的负担，导致百姓生活困苦。因此，贤良文学主张废除这些政策，让百姓能够自由地从事经济活动，增加收入。贤良文学主张减轻百姓的赋税和徭役负担。他们认为，过重的赋税和徭役会使百姓不堪重负，影响他们的生产积极性和生活质量。“今郡国有盐铁、酒榷、均输，与民争利。散敦厚之朴，成贪鄙之化。是以百姓就本者寡，趋末者众。”政府应当减少对百姓的经济剥削，让百姓能够保留更多的劳动成果，用于改善生活和扩大生产。贤良文学还强调发展农业生产是富民的关键。他们认为，农业是国家的根本，只有农业发展了，百姓才能丰衣足食。因此，政府应当重视农业，采取措施鼓励农民从事农业生产，如提供农业技术支持、改善农业生产条件等。政府还应当保护农民的利益，防止土地兼并等现象的发生，确保农民能够拥有稳定的生产和生活基础。“富民”不仅能够促进经济的发展，还能够维护社会的稳定。贤良文学认为，当百姓生活富足时，他们就会安居乐业，社会也就会和谐稳定。相反，如果百姓生活困苦，就容易引发社会矛盾和动荡。因此，政府应当将“富民”作为重要的政策目标，通过各种措施实现百姓的富裕和国家的繁荣。3.2御史大夫的经济伦理思想在《盐铁论》所记载的盐铁会议中，御史大夫及其代表的政府派秉持着与贤良文学截然不同的经济伦理思想。他们的观点多从国家利益、政治稳定以及现实功利的角度出发，强调政府在经济活动中的主导作用，主张通过一系列政策来实现国家的富强和社会的稳定。这些思想反映了当时统治阶层对经济发展的战略考量，对西汉时期的经济政策制定和社会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3.2.1本末并重论御史大夫主张本末并重，认为农业和工商业对于国家经济的繁荣都至关重要，两者相辅相成，不可偏废。这种思想与贤良文学“崇本抑末”的观点形成鲜明对比，体现了对经济结构更全面和务实的认识。从历史经验来看，御史大夫指出，自春秋时期齐国管仲推行“官山海”政策，将盐铁等重要资源收归国有经营后，齐国实现了国富兵强，为称霸诸侯奠定了坚实基础。这表明工商业的合理发展能够为国家带来巨大的经济利益和战略优势。在西汉时期，社会经济的发展也证明了本末并重的必要性。随着农业生产技术的进步，农产品产量逐渐增加，这为工商业的发展提供了丰富的原材料和广阔的市场。而工商业的繁荣又反过来促进了农业生产工具的改进和农业生产效率的提高。例如，铁制农具的广泛应用，极大地推动了农业的发展，而这些铁制农具正是工商业生产的成果。御史大夫认为，工商业的发展不仅能够增加国家的财政收入，还能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促进社会的稳定。在当时，盐铁、丝绸等行业的发展吸引了大量的劳动力，使得百姓能够通过从事工商业获得收入，改善生活。同时，工商业的发展还促进了商品的流通和贸易的繁荣，加强了地区之间的经济联系，推动了整个社会经济的发展。“故工不出，则农用乏；商不出，则宝货绝。农用乏，则谷不殖；宝货绝，则财用匮。”明确阐述了工商业与农业相互依存的关系，强调了两者在国家经济体系中的重要地位。御史大夫还指出，本末并重有助于国家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通过发展工商业，可以将社会上的闲置资源充分利用起来，提高资源的利用效率。例如，将山林中的木材加工成各种器具，将矿产资源冶炼成金属制品，不仅能够满足社会的需求，还能创造更多的价值。本末并重还能够促进技术的创新和进步。在工商业的发展过程中，人们不断探索新的生产技术和工艺，这些技术的应用和传播也推动了农业生产技术的改进，从而提高了整个社会的生产力水平。3.2.2官营经济论御史大夫坚决主张官营经济，认为官营经济在增强国家实力、保障战略物资供应、抑制豪强兼并等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这一主张与当时的政治、经济形势密切相关，是为了维护国家的统一和稳定，实现国家的富强。官营经济有助于集中资源巩固国防。在西汉时期，匈奴频繁侵扰边境，对国家安全构成了严重威胁。盐铁作为重要的战略物资，其生产和经营的控制权必须掌握在国家手中。通过盐铁官营，国家可以获得稳定的财政收入，用于购置武器装备、训练士兵、修筑防御工事等，为抗击匈奴提供坚实的物质保障。“边用度不足，故兴盐铁，设酒榷，置均输，蕃货长财，以佐助边费。”明确指出了盐铁官营等政策对于补充边防费用、保障边疆安全的重要性。官营经济可以抑制豪强兼并，防止贫富分化进一步加剧。在汉武帝之前，盐铁等行业多被富商大贾所垄断，他们凭借雄厚的经济实力，囤积居奇，操纵市场价格，获取巨额利润，导致贫富差距悬殊，社会矛盾日益尖锐。盐铁官营将这些重要行业的经营权收归国有，打破了富商大贾的垄断，限制了他们的经济势力，从而减少了贫富分化的现象，维护了社会的公平正义。“往者豪强大家，得管山海之利，采铁石鼓铸，煮海为盐。一家聚众或至千余人，大抵尽收放流人民也。远去乡里，弃坟墓，依倚大家，聚深山穷泽之中，成奸伪之业，遂朋党之权，其轻为非亦大矣。”深刻揭示了富商大贾垄断盐铁行业所带来的危害，强调了盐铁官营对于抑制豪强、维护社会稳定的重要性。御史大夫认为官营可以实现标准化生产，保障产品的质量。在官营体制下，可以制定统一的生产标准和工艺流程，对生产过程进行严格的监督和管理，从而确保盐铁产品的质量稳定可靠。与民间分散的生产方式相比，官营生产更有利于集中技术力量和资源，提高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为社会提供优质的盐铁产品。“令意总一盐铁，非独为利入也，将以建本抑末，离朋党，禁淫侈，绝并兼之路也。”表明盐铁官营不仅是为了增加财政收入，还具有多重社会和经济意义。3.2.3功利论御史大夫强调经济活动的功利性，认为国家的经济政策应当以实现国家富强、满足人民物质需求为首要目标。这种功利论思想与儒家“贵义贱利”的观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体现了对现实利益的关注和对经济发展实际效果的重视。御史大夫认为，追求物质利益是人的天性，“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学而俱欲者也”。因此，国家的经济政策应当顺应人的这种天性，通过合理的制度安排，引导人们在追求自身利益的同时，实现国家的利益。在他们看来，盐铁官营、均输平准等政策的实施，正是为了实现这一目标。这些政策通过国家对经济的干预，能够有效地调节市场供求关系，稳定物价，增加国家财政收入，从而为国家的发展提供坚实的物质基础。从国家层面来看，功利论思想强调国家利益至上。御史大夫认为，国家的富强是实现社会稳定和人民幸福的前提。为了实现国家的富强，国家可以采取各种手段来促进经济的发展，包括对经济活动的直接干预。在西汉时期，面对匈奴的威胁和国内经济发展的需求，御史大夫主张通过实施一系列经济政策，集中全国的资源和力量，发展国家经济，增强国家实力。“故工不出，则农用乏；商不出，则宝货绝。农用乏，则谷不殖；宝货绝，则财用匮。”这表明他们认识到工商业的发展对于国家经济的重要性，主张通过发展工商业来实现国家的富强。在个人层面，御史大夫认为人们在经济活动中追求功利是合理的，但应当遵守一定的规则和道德规范。他们并不反对人们追求个人利益，而是强调个人利益的实现应当与国家利益和社会利益相协调。在盐铁会议上，御史大夫虽然强调经济活动的功利性，但也指出商人应当遵守商业道德，不得进行欺诈、囤积居奇等不正当行为。“非独为利入也，将以建本抑末，离朋党，禁淫侈，绝并兼之路也。”表明盐铁官营等政策不仅是为了追求经济利益，还具有维护社会公平正义、抑制不良风气的目的。3.2.4有为论御史大夫秉持“有为”的经济理念，主张政府积极干预经济，认为政府在经济发展中具有重要的引导和调控作用。这一思想与贤良文学倡导的“无为”经济理念形成鲜明对比，反映了两种不同的治国思路和经济管理观念。御史大夫认为，市场机制存在着一定的缺陷，单纯依靠市场的自发调节难以实现经济的稳定和发展。在市场中，存在着信息不对称、垄断、外部性等问题，这些问题会导致资源配置的不合理和经济效率的低下。因此，政府需要通过制定政策、实施措施来弥补市场的不足，引导经济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盐铁官营政策的实施，就是为了应对市场中存在的垄断问题。在汉武帝之前，盐铁等行业被富商大贾所垄断，他们操纵市场价格，获取高额利润，导致市场秩序混乱，百姓利益受损。通过盐铁官营，政府将这些重要行业的经营权收归国有，打破了垄断，稳定了市场价格，保障了百姓的利益。政府的积极干预还能够促进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稳定。御史大夫认为，政府可以通过投资基础设施建设、扶持新兴产业、调节收入分配等措施，为经济的发展创造良好的环境。在西汉时期，政府通过修建水利工程，改善了农业生产条件，促进了农业的发展；通过实施均输平准政策，调节了市场供求关系，稳定了物价，保障了社会的稳定。“善为国者，天下之下我高，天下之轻我重。以末易其本，以虚荡其实。”体现了御史大夫主张政府积极干预经济，通过调节市场供求关系，实现国家经济的繁荣和稳定。御史大夫还认为，政府在经济发展中应当发挥主导作用，引导社会资源的合理配置。在他们看来，政府具有宏观视野和强大的资源调配能力，能够根据国家的战略需求和经济发展的实际情况，引导社会资源向关键领域和重要产业流动。在西汉时期，政府通过对盐铁、丝绸等行业的扶持和发展，推动了这些行业的技术进步和产业升级，提高了国家的经济实力和国际竞争力。3.2.5等级消费论御史大夫主张等级消费，认为不同社会阶层应根据自身地位进行适度消费，以维护社会秩序。这种等级消费论思想与当时的社会制度和文化传统密切相关，是为了维护封建等级制度和社会的稳定。在封建社会，等级制度森严，社会阶层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差异。御史大夫认为，不同阶层的人在社会中的地位和职责不同，因此他们的消费也应当有所区别。这种区别不仅体现在消费的数量和质量上，还体现在消费的方式和内容上。贵族阶层由于其社会地位和财富的优势，应当享受更为豪华和奢侈的生活，以显示其身份和地位；而普通百姓则应当遵循节俭的原则，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即可。“古者衣服不中制，器械不中用，不粥于市。今民间雕琢不合法，铸作不中用。”表明了御史大夫对不同阶层消费行为的规范和要求，认为只有这样才能维护社会的等级秩序。等级消费有助于维护社会的稳定。御史大夫认为，如果社会各阶层的消费行为没有区别，就会导致社会秩序的混乱。当普通百姓追求与贵族阶层相同的消费方式和生活水平时，不仅会加重自身的经济负担，还会引发社会的不满和动荡。相反，通过等级消费，人们能够明确自己的社会地位和职责，从而遵守社会规范，维护社会的稳定。“夫犀象兕虎，天下之殊也，皮革齿牙，所以为币，又有贵于此者。”通过对不同阶层使用不同物品的规定，强调了等级消费对于维护社会秩序的重要性。等级消费论还体现了对社会资源的合理分配。御史大夫认为，社会资源是有限的，不同阶层的人应当根据自身的需求和能力来消费资源。贵族阶层由于其社会地位和职责的需要，需要消耗更多的资源来维持其生活和履行其职责；而普通百姓则应当节约资源，将更多的资源用于生产和社会的发展。这样可以实现社会资源的合理分配，提高资源的利用效率，促进社会的可持续发展。3.2.6富国论御史大夫秉持“富国”的思想，认为增加国家财富是国家经济政策的重要目标。他们主张通过一系列政策措施，加强国家对经济的控制和管理，以实现国家财富的增长，增强国家的实力。御史大夫认为，国家财富的增加是维护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的重要保障。在西汉时期，面对匈奴的威胁和国内经济发展的需求，国家需要大量的财富来支持军事行动、基础设施建设和社会福利等方面的支出。因此，增加国家财富是当务之急。“边用度不足，故兴盐铁，设酒榷，置均输，蕃货长财，以佐助边费。”明确指出了盐铁官营、均输平准等政策的实施是为了增加国家财政收入，满足边防费用和国家发展的需要。为了实现富国的目标，御史大夫主张加强国家对经济的控制。他们认为，盐铁官营、均输平准等政策可以将重要的经济资源收归国有，由国家统一调配和管理，从而提高资源的利用效率，增加国家的财政收入。通过盐铁官营，国家可以垄断盐铁的生产和销售，获取高额的利润；通过均输平准政策，国家可以调节市场供求关系，稳定物价，防止富商大贾囤积居奇，从而保障国家的经济利益。“令意总一盐铁，非独为利入也，将以建本抑末，离朋党，禁淫侈，绝并兼之路也。”表明盐铁官营等政策不仅是为了增加财政收入，还具有多重社会和经济意义，有助于实现国家的富强和稳定。御史大夫还主张发展工商业，认为工商业的繁荣可以促进国家财富的增长。他们指出，工商业的发展可以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增加百姓的收入，同时也可以促进商品的流通和贸易的繁荣，加强地区之间的经济联系。在西汉时期，随着农业生产的发展，农产品产量逐渐增加，为工商业的发展提供了丰富的原材料和广阔的市场。御史大夫认为，国家应当积极扶持工商业的发展，为其提供良好的政策环境和发展空间，以实现国家财富的增长。四、《盐铁论》中经济伦理思想的特点与本质4.1思想特点4.1.1鲜明的时代性《盐铁论》中的经济伦理思想具有鲜明的时代性，深刻地反映了西汉特定时期的政治经济需求。西汉初期，社会经济在长期战乱后亟待恢复，统治者奉行黄老思想，采取“无为而治”的政策，轻徭薄赋，与民休息，这使得商品经济得以迅速发展，民间经济活力得到释放，为西汉前期的经济繁荣奠定了基础。然而，汉武帝时期，为了应对内忧外患的局势，国家财政需求急剧增加。频繁的对外战争，尤其是对匈奴的长期作战，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同时，国内的各项大型工程建设以及统治阶层的奢靡生活，也使得财政负担日益沉重。在这种情况下，汉武帝推行了一系列的经济干预政策，如盐铁官营、均输平准、算缗告缗等，这些政策旨在增加国家财政收入，加强中央集权，以满足战争和国家建设的需要。贤良文学的经济伦理思想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形成的。他们目睹了汉武帝时期经济政策对百姓生活的负面影响，如盐铁官营导致官营铁器质量低劣、价格昂贵，给农民的生产和生活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均输平准政策在实施过程中出现了官吏与民争利的现象，破坏了市场的公平竞争。因此，贤良文学主张废除这些政策，回归民间自由经营，强调“崇本抑末”，重视农业生产，认为只有让百姓能够自由地从事经济活动，减轻他们的负担，才能实现社会的稳定和经济的发展。他们的思想反映了当时民间对减轻经济负担、恢复经济自由的强烈诉求，是对汉武帝时期过度干预经济政策的反思和批判。御史大夫的经济伦理思想同样体现了时代的需求。他们认为，在当时的形势下，盐铁官营等政策对于增加国家财政收入、巩固国防、抑制豪强兼并具有重要意义。盐铁作为重要的战略物资和民生必需品，将其经营权收归国有，可以确保国家在战争时期有足够的物资供应，同时也能够有效地控制经济命脉，防止富商大贾垄断市场，维护社会的稳定。御史大夫强调国家在经济发展中的主导作用，主张通过政府的干预来实现国家的富强和稳定，这种思想与当时汉武帝加强中央集权、应对外部威胁的政治目标是一致的。4.1.2强烈的针对性《盐铁论》中的经济伦理思想具有强烈的针对性，是针对当时社会经济中存在的诸多问题而提出的。盐铁官营、均输平准等政策在实施过程中暴露出了一系列严重的问题，这些问题直接影响了百姓的生活和社会的稳定，成为了贤良文学与御史大夫争论的焦点。贤良文学对盐铁官营的批判极具针对性。他们指出，盐铁官营导致了产品质量的严重下降。官营铁器往往粗制滥造，“县官鼓铸铁器，大抵多为大器，务应员程，不给民用。民用钝弊，割草不痛”，这些铁器不适合农民的实际生产需求，使得农民在生产中面临诸多困难，影响了农业生产的效率。官营食盐也存在问题，有苦味，百姓不愿意食用，严重影响了百姓的生活质量。盐铁官营还导致了价格高昂的问题，百姓难以承受，“贫民或木耕手耨，土梗淡食”，这使得百姓的生活更加困苦。官营经济中存在的官吏腐败、中饱私囊现象也被贤良文学所诟病，他们认为这些行为不仅损害了国家利益，也加重了百姓的负担，违背了经济活动应有的公平和正义原则。基于这些问题，贤良文学强烈要求废除盐铁官营，让盐铁回归民间自由经营，以解决产品质量、价格和腐败等问题，促进经济的健康发展。御史大夫则针对贤良文学的观点进行了反驳，同时也指出了废除盐铁官营可能带来的问题。他们认为，盐铁官营对于巩固国防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在西汉时期，匈奴频繁侵扰边境，国家需要大量的军费来维持军事力量，盐铁官营所带来的财政收入为抗击匈奴提供了重要的物质保障。如果废除盐铁官营，国家将失去这一重要的财政来源，难以维持强大的军事力量，边境安全将受到严重威胁。盐铁官营还可以抑制豪强兼并，防止贫富分化进一步加剧。在汉武帝之前，盐铁等行业多被富商大贾所垄断，他们积聚了大量财富，势力逐渐壮大，对中央政权构成了威胁。通过盐铁官营，国家可以将这些重要资源的控制权收归国有，削弱豪强的经济实力，维护社会的稳定。御史大夫强调，在当时的形势下，盐铁官营等政策是国家实现富强和稳定的必要手段，不能轻易废除。4.1.3显著的辩证性《盐铁论》中的经济伦理思想呈现出显著的辩证性，贤良文学与御史大夫的观点相互对立又相互影响，在碰撞中展现出对经济问题的深入思考。贤良文学主张“崇本抑末”，将农业视为国家经济的根本，认为工商业的过度发展会导致务农人数减少，荒废农本，从而影响国家的经济基础和社会稳定。他们强调农业生产对于国家和百姓的重要性，认为只有农业发展了，百姓才能丰衣足食，国家才能繁荣富强。他们反对盐铁官营等官营经济政策，认为这些政策与民争利，破坏了市场的自由竞争，导致了诸多社会问题。在他们看来，民营经济更符合经济自由发展的规律，能够激发市场活力，促进经济的繁荣。御史大夫则主张本末并重，认为农业和工商业对于国家经济的繁荣都至关重要，两者相辅相成，不可偏废。他们指出，工商业的发展不仅能够增加国家的财政收入，还能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促进社会的稳定。盐铁官营等官营经济政策可以集中资源巩固国防，抑制豪强兼并，实现标准化生产，保障产品质量。御史大夫强调国家在经济发展中的主导作用，认为政府应该积极干预经济，以实现国家的富强和稳定。这两种观点看似相互对立，但实际上也存在着一定的联系和互补性。贤良文学的“崇本抑末”思想强调了农业的基础性地位，这对于保障国家的粮食安全和社会稳定具有重要意义；而御史大夫的本末并重思想则认识到了工商业在经济发展中的重要作用，以及国家干预经济的必要性。在实际的经济发展中，农业和工商业都不可或缺，需要相互协调和促进。同样，在经济管理中，市场的自由调节和政府的适度干预也需要相互配合，才能实现经济的稳定和发展。这种辩证性的思想为后世思考经济问题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和启示，促使人们在制定经济政策时，要综合考虑各种因素，权衡利弊，寻求经济发展的最佳路径。4.2思想本质4.2.1义利之辨在《盐铁论》中，贤良文学与御史大夫围绕义利观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其背后反映的是儒家和法家思想的深刻分歧。贤良文学秉持儒家的“贵义贱利”观，认为“义”是社会的根本准则，是判断行为善恶的最高标准，在经济活动中，人们应当以“义”为导向，追求物质利益必须符合道德规范，否则会导致社会风气的败坏和道德的沦丧。“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他们强调君子应当关注道德修养和国家、社会的利益，而不应仅仅追求个人的私利。在他们看来，汉武帝时期的盐铁官营、均输平准等经济政策，过于注重追求物质利益，忽视了道德的约束，导致了社会风气的恶化。“今郡国有盐铁、酒榷、均输，与民争利。散敦厚之朴，成贪鄙之化。”这些政策使得人们追逐利益，变得贪婪和卑鄙，破坏了社会的和谐与稳定。贤良文学主张在经济活动中应当以“义”统“利”，政府应当加强道德教育，引导百姓树立正确的义利观，使人们在经济活动中自觉遵守道德规范，实现义与利的统一。御史大夫则代表法家的“功利论”，认为追求物质利益是人的天性，“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学而俱欲者也”，国家的经济政策应当顺应人的这种天性，以实现国家富强、满足人民物质需求为首要目标。他们主张自利、利国、利民的统一，认为好执政者、好政策就应当满足人民自利的人性需要。在御史大夫看来，盐铁官营、均输平准等政策的实施，正是为了实现这一目标。这些政策通过国家对经济的干预，能够有效地调节市场供求关系，稳定物价，增加国家财政收入，从而为国家的发展提供坚实的物质基础。他们并不反对人们追求个人利益，而是强调个人利益的实现应当与国家利益和社会利益相协调。这种义利观分歧的根源在于儒家和法家不同的哲学基础和政治理念。儒家以“仁”为核心，强调道德的至上性和内在价值，认为道德是人类社会的基石，只有通过道德修养和道德实践，才能实现个人的价值和社会的和谐。在经济领域，儒家主张“藏富于民”，认为百姓的富足是国家繁荣的基础，政府应当减少对经济的干预，让百姓能够自由地从事经济活动，增加收入。法家则以“法”为核心，强调功利和实效，认为国家的强大和稳定是首要目标，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可以采取各种手段，包括对经济的严格控制和干预。法家主张“富国强兵”，认为只有国家强大了，才能保障人民的安全和利益，因此政府应当集中资源，发展国家经济，增强国家实力。这种分歧也反映了当时社会不同阶层的利益诉求，贤良文学代表了民间百姓和中小地主阶级的利益，他们希望减轻经济负担，获得更多的经济自由；而御史大夫则代表了中央政府和大官僚、大地主阶级的利益，他们强调国家的利益和统治的稳定，主张加强国家对经济的控制。4.2.2集权与分权之争《盐铁论》中经济伦理思想的另一个本质体现为官营经济与民营经济之争，其实质是经济领域中央集权和地方分权的博弈。御史大夫主张官营经济，认为官营经济在增强国家实力、保障战略物资供应、抑制豪强兼并等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在西汉时期，匈奴频繁侵扰边境，对国家安全构成了严重威胁。盐铁作为重要的战略物资，其生产和经营的控制权必须掌握在国家手中。通过盐铁官营，国家可以获得稳定的财政收入，用于购置武器装备、训练士兵、修筑防御工事等，为抗击匈奴提供坚实的物质保障。盐铁官营还可以抑制豪强兼并，防止贫富分化进一步加剧。在汉武帝之前，盐铁等行业多被富商大贾所垄断，他们凭借雄厚的经济实力，囤积居奇，操纵市场价格，获取巨额利润，导致贫富差距悬殊，社会矛盾日益尖锐。盐铁官营将这些重要行业的经营权收归国有，打破了富商大贾的垄断，限制了他们的经济势力，从而减少了贫富分化的现象，维护了社会的公平正义。从政治层面看，官营经济的推行加强了中央政府对经济的控制，有利于巩固中央集权统治。国家能够集中调配资源，按照战略规划进行经济建设，提升国家整体实力，增强对边疆地区的管控能力，维护国家的统一和稳定。贤良文学则倡导民营经济自由发展，主张废除盐铁官营、均输平准等官营经济政策，将经济活动的主导权交还给民间。他们认为，民营经济更符合经济自由发展的规律，能够充分发挥个人的积极性和创造力。在自由经营的环境下，百姓可以根据市场需求自主选择生产和经营项目，从而实现资源的有效配置。民营经济的发展能够避免官营经济中存在的诸多弊端，如产品质量低下、价格高昂、与民争利、官吏腐败等问题。民营经济以市场为导向，为了在竞争中生存和发展，必然会注重产品质量和服务，降低成本，提高生产效率。民营经济还能够避免官吏在经营过程中的腐败行为，因为民营企业的经营成果直接关系到经营者的利益，他们会更加谨慎地管理企业，减少浪费和贪污现象。贤良文学的主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地方势力和民间商人的利益诉求，体现了对经济领域地方分权的追求，期望给予地方和民间更多的经济自主权，以促进经济的多元化发展。这场争论背后反映了不同政治势力对经济资源控制权的争夺。中央政府希望通过官营经济加强对经济的掌控，以实现国家的战略目标和维护统治稳定；而地方势力和民间商人则希望通过民营经济获得更多的经济自由和利益，减少中央政府的干预。这种集权与分权的博弈，不仅影响着当时的经济发展格局，也对政治权力的平衡和社会的稳定产生了重要影响。4.2.3传统与变革的博弈《盐铁论》中的经济伦理思想还体现了传统经济思想与变革需求之间的矛盾和协调。贤良文学的经济伦理思想深受儒家传统思想的影响，强调“崇本抑末”“无为而治”“黜奢崇俭”等观念，这些思想反映了传统农业社会的经济结构和价值取向。在传统农业社会中，农业是国家的根本，是社会稳定的基础，因此贤良文学将农业视为国家经济的核心，主张重视农业生产，抑制工商业的发展。他们认为，工商业的过度发展会导致务农人数减少，荒废农本，从而影响国家的经济基础和社会稳定。贤良文学倡导“无为而治”，主张政府减少对经济的干预，让经济自然发展。他们认为，经济活动有其自身的规律，政府过多的干预会破坏这种规律，导致经济的混乱和失衡。在消费观念上，贤良文学提倡“黜奢崇俭”，认为节俭是一种美德，而奢侈消费不仅会浪费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