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表全文及注释解析

陈情表全文及注释解析一、引言：千古第一表的背景与地位《陈情表》是西晋文学家李密写给晋武帝司马炎的一篇奏表，作于西晋泰始三年（公元267年）。其时，蜀汉已亡，李密作为蜀汉旧臣，因“孝”名远播，被晋武帝多次征召为太子洗马（太子属官，负责文书）。李密以祖母刘氏年老多病、无人奉养为由，辞不赴任，遂成此表。此文被誉为“天下第一表”（明代学者吴楚材评），苏轼更言“读《陈情表》不下泪者，其人必不孝”。其核心价值在于：以“孝”为纲，将个人困境与朝廷伦理完美融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终说服晋武帝准其终养祖母。全文情真意切、逻辑严密，是中国古代散文中“情理交融”的典范。二、《陈情表》全文及注释以下原文以萧统《文选》为底本，注释参考《文选注》（李善）、《晋书·李密传》及当代学术成果，力求准确通俗。【陈情表】李密臣密言：臣以险衅（xiǎnxìn，艰难祸患，指命运多舛），夙（sù，早，幼年）遭闵凶（mǐnxiōng，忧患凶丧）。生孩六月，慈父见背（婉辞，指父亲去世；“见”表被动，意为“被背弃”）；行年四岁，舅夺母志（强迫母亲改变守节之志，指改嫁）。祖母刘悯（mǐn，怜悯）臣孤弱，躬亲（亲自）抚养。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不能行走），零丁（língdīng，孤独无依）孤苦，至于成立（成人自立）。既无伯叔，终鲜（xiǎn，少，此处指“没有”）兄弟；门衰祚薄（zuò，福分；薄，浅薄），晚有儿息（儿子）。外无期功强近之亲（jīgōng，古代丧服名：“期”为服丧一年，“功”为服丧九月或五月，均指近亲；强近，勉强算得上亲近），内无应门五尺之僮（照应门户的未成年仆人；五尺，约今1.15米，指年幼）；茕茕孑立（qióngqióng，孤独的样子；孑，单独），形影相吊（吊，安慰）。而刘夙婴疾病（yīng，缠绕），常在床蓐（rù，草席，此处指病床）；臣侍汤药，未曾废离（放弃照顾而离开）。逮（dài，等到）奉圣朝（指西晋），沐浴清化（蒙受清明的教化）。前太守臣逵（kuí，人名，姓氏不详）察（举荐）臣孝廉（汉代察举制科目，指孝顺廉洁者）；后刺史臣荣（人名，姓氏不详）举（举荐）臣秀才（汉代察举制科目，指优秀人才；与后世“秀才”不同）。臣以供养无主（无人主持供养祖母），辞不赴命。诏书特下，拜（授予官职）臣郎中（尚书省属官，掌管文书）；寻（不久）蒙国恩，除（任命）臣洗马（xiǎnmǎ，太子属官，掌管太子侍从及文书）。猥（wěi，谦词，意为“卑微”）以微贱（地位低下），当（担任）侍东宫（太子所居之宫，代指太子），非臣陨首（yǔnshǒu，杀身）所能上报（报答朝廷）。臣具以表闻（用表文详细禀告），辞不就职。诏书切峻（急切严厉），责臣逋慢（būmàn，拖延怠慢）；郡县逼迫，催臣上道；州司临门（州官登门催促），急于星火（流星的光，形容急迫）。臣欲奉诏奔驰（赴任），则刘病日笃（dǔ，沉重）；欲苟顺私情（姑且顺从照顾祖母的心愿），则告诉不许（申诉请求不被允许）。臣之进退，实为狼狈（进退两难）。伏惟（fúwéi，俯伏思考，敬词）圣朝以孝治天下（晋武帝标榜“孝”为治国根本），凡在故老（年老的旧臣），犹蒙矜育（jīnyù，怜悯养育）；况臣孤苦，特为尤甚（更严重）。且臣少仕伪朝（指蜀汉，西晋视自身为正统，故称蜀汉为“伪”），历职郎署（郎官官署，指李密曾在蜀汉任尚书郎），本图宦达（仕途通达），不矜名节（jīn，夸耀；名节，指忠于蜀汉的名声）。今臣亡国贱俘（蜀汉灭亡后，李密沦为俘虏），至微至陋（极其卑微），过蒙拔擢（bázhuó，提拔），宠命优渥（yōuwò，优厚），岂敢盘桓（pánhuán，犹豫不前），有所希冀（希望，指非分的要求）？但以刘日薄西山（bó，靠近；比喻衰老），气息奄奄（yǎnyǎn，微弱的样子），人命危浅（危险短促），朝不虑夕（早晨不能预料晚上的情况，指生命垂危）。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没有用来活到今日的办法）；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没有用来度过余生的办法）。母孙二人，更相为命（互相依靠生存），是以区区（拳拳，指诚挚的心意）不能废远（放弃照顾而远离）。臣密今年四十有四（“有”通“又”），祖母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尽忠的日子还长），报养刘之日短也（报答祖母的日子很短）。乌鸟私情（乌鸦反哺的私情，比喻孝道），愿乞终养（请求养老送终）。臣之辛苦（辛酸苦楚），非独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liángyì，指梁州、益州的长官；牧伯，古代州官的别称）所见明知，皇天后土（天地），实所共鉴（jiàn，明察）。愿陛下矜悯愚诚（jīnmǐn，怜悯；愚诚，愚笨的诚意），听臣微志（听，允许；微志，微小的心愿），庶刘侥幸（shù，或许；侥幸，幸运），保卒余年（卒，终了；余年，剩下的岁月）。臣生当陨首（活着当杀身报效），死当结草（死后当结草报恩；用《左传》典故：魏颗救父妾，妾父死后结草绊倒敌人，助魏颗取胜）。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犬马，谦词，指自己像犬马一样卑微；怖惧，恐惧），谨拜表以闻（恭敬地呈上表文禀告）。三、分段解析：情理交织的逻辑脉络《陈情表》的核心是“辞征召，尽孝道”，全文以“情”为线，以“理”为骨，层层递进，逐步说服晋武帝。以下分段落拆解其内容与手法：1.第一段：悲惨身世的铺垫——动之以情内容：李密从“幼年丧父”“母亲改嫁”写起，述及祖母刘氏“躬亲抚养”的恩情，再言自身“九岁不行”的体弱，以及“门衰祚薄”的家族困境（无伯叔、无兄弟、晚得子），最终点出祖母“夙婴疾病”、需“臣侍汤药”的现状。情感：通过“孤弱”“零丁”“茕茕孑立”等词，渲染自身与祖母的悲惨遭遇，激发晋武帝的怜悯之心。手法：以“时间线”贯穿（六月→四岁→九岁→成立），将“个人苦难”与“祖母恩情”绑定，为后文“不能废远”做铺垫。2.第二段：征召与推辞的矛盾——晓之以理内容：李密先讲自身被征召的过程（太守察孝廉→刺史举秀才→朝廷拜郎中→除洗马），说明朝廷对自己的重视；再言“供养无主”的推辞理由，以及当前“诏书切峻”“郡县逼迫”的压力；最后点出“进退狼狈”的困境（奉诏则祖母病危，顺私情则违抗圣旨）。情感：通过“特下”“蒙国恩”等词，表达对朝廷的感激；以“刘病日笃”“告诉不许”，强调自己的无奈。手法：用“对比”（朝廷的重视与个人的困境）突出矛盾，让晋武帝感受到“推辞”并非“抗命”，而是“不得已”。3.第三段：对接朝廷伦理——拉近距离内容：李密先歌颂晋武帝“以孝治天下”的政策，指出“故老犹蒙矜育”，自己“孤苦尤甚”更应被怜悯；再言自己“少仕伪朝”的经历，说明“本图宦达，不矜名节”（并非为了忠于蜀汉而推辞）；最后强调祖母“日薄西山”的现状，以及“母孙更相为命”的依赖关系。情感：通过“伏惟”“圣朝”等敬词，表达对晋武帝的尊重；以“不矜名节”消解朝廷对“蜀汉旧臣”的疑虑。手法：用“朝廷政策”（以孝治天下）为自己辩护，将“个人孝道”与“国家伦理”绑定，让晋武帝觉得“允许终养”是符合自己治国理念的。4.第四段：权衡忠孝轻重——说服核心内容：李密以“年龄对比”（自己四十四岁，祖母九十六岁），说明“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养刘之日短”；再用“乌鸟私情”（乌鸦反哺）的典故，请求“愿乞终养”；最后以“蜀之人士”“二州牧伯”“皇天后土”为证，强调自己的“辛苦”是真实的。情感：通过“日长”“日短”的对比，突出“尽孝”的紧迫性；以“乌鸟私情”的自然之理，引发晋武帝的共鸣。手法：用“数据”（年龄）增强说服力，将“忠孝矛盾”转化为“时间先后”的问题（先尽孝，再尽忠），让晋武帝觉得“允许终养”是“合理”的。5.第五段：承诺与感恩——巩固信任内容：李密请求晋武帝“矜悯愚诚”“听臣微志”，希望祖母能“保卒余年”；最后以“生当陨首，死当结草”的誓言，表达对朝廷的忠诚。情感：通过“犬马怖惧之情”的谦词，表达对晋武帝的敬畏；以“陨首”“结草”的誓言，消除晋武帝对“推辞”的疑虑。手法：用“誓言”增强可信度，让晋武帝觉得“允许终养”是“值得”的（李密未来会回报朝廷）。四、整体赏析：千古奇文的魅力《陈情表》之所以成为“天下第一表”，在于其“情”与“理”的完美融合，以及“结构”与“语言”的高超技巧。1.情感表达：真诚与克制的平衡李密的“情”是“真诚”的——他没有刻意夸大祖母的病情，也没有过度渲染自己的苦难，而是用“生孩六月，慈父见背”“九岁不行”等具体细节，让读者感受到他的困境。同时，他的“情”是“克制”的——他没有指责朝廷的逼迫，而是用“诏书切峻”“急于星火”等词，表达对朝廷的理解；他没有强调自己的“孝”，而是用“母孙更相为命”等词，让晋武帝自己体会“孝”的重要性。这种“真诚而克制”的情感，最能打动人心。2.结构技巧：层层递进的逻辑全文的结构可以概括为：“述身世→讲矛盾→拉近距离→权衡轻重→表忠诚”。每一段都有明确的目的，且段与段之间衔接自然：第一段用“悲惨身世”引出“祖母恩情”，为后文“不能废远”做铺垫；第二段用“征召与推辞的矛盾”引出“进退狼狈”的困境，让晋武帝感受到“推辞”的合理性；第三段用“朝廷政策”（以孝治天下）拉近距离，让晋武帝觉得“允许终养”是符合自己理念的；第四段用“年龄对比”权衡“忠孝轻重”，让晋武帝觉得“允许终养”是“合理”的；第五段用“誓言”表忠诚，让晋武帝觉得“允许终养”是“值得”的。这种“层层递进”的逻辑，让晋武帝无法拒绝李密的请求。3.语言特色：委婉与生动的结合李密的语言“委婉”——他没有直接说“我不想赴任”，而是说“供养无主，辞不赴命”；他没有直接说“朝廷逼迫我”，而是说“诏书切峻，责臣逋慢”。这种“委婉”的语言，符合“奏表”的文体要求（对皇帝要恭敬）。同时，他的语言“生动”——用“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形容孤独，用“日薄西山，气息奄奄”形容祖母的病情，用“乌鸟私情”比喻孝道，这些句子都生动形象，让人印象深刻。五、实用价值：《陈情表》对现代的启示《陈情表》不仅是一篇古代散文，更是一部“诉求表达指南”，对现代人有以下启示：1.诉求表达的艺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李密的成功，在于他“先动之以情，再晓之以理”。他没有直接说“我要照顾祖母，不能赴任”，而是先讲自己的悲惨身世，让晋武帝产生怜悯；再讲朝廷的征召与自己的困境，让晋武帝理解他的无奈；最后讲“以孝治天下”的政策与“年龄对比”的道理，让晋武帝觉得他的请求是合理的。这种“情→理”的表达顺序，比“直接说理”更有效。2.传统美德的传承：孝的当代意义《陈情表》的核心是“孝”，李密用“母孙更相为命”的故事，诠释了“孝”的内涵——“陪伴”与“责任”。在现代社会，“孝”依然是重要的美德，我们应该像李密一样，珍惜与父母、祖父母相处的时光，尽自己的责任照顾他们。3.写作技巧的借鉴：结构与语言的魅力《陈情表》的结构“层层递进”，语言“委婉生动”，这些技巧对现代写作有借鉴意义：写议论文时，可以用“铺垫→矛盾→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