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苏宜兴冷冻胚胎案审视人类冷冻胚胎法律规制的困境与出路

从江苏宜兴冷冻胚胎案审视人类冷冻胚胎法律规制的困境与出路一、引言1.1研究背景与意义随着现代医学技术的迅猛发展，冷冻胚胎技术应运而生，为众多深受不孕不育困扰的夫妇带来了希望的曙光，也使得人类对生命的孕育和繁衍有了全新的掌控方式。自1972年哺乳动物胚胎的冷冻保存首次获得成功，1983年首例人类冻融胚胎移植成功妊娠并活产，胚胎冷冻技术开始进入临床应用，其发展可谓日新月异。进入21世纪，胚胎冷冻技术不断完善成熟，在全球范围内得到广泛应用，越来越多的生殖医学中心采用玻璃化冷冻技术，并持续优化操作流程以提升胚胎冷冻效果。如今，胚胎冷冻技术不仅在辅助生殖领域发挥关键作用，还在生育力保存方面展现出重要价值，例如为患有某些疾病需要进行可能影响生育能力治疗的患者，在治疗前预先冷冻保存胚胎，以便在适当时机复苏胚胎并移植。然而，冷冻胚胎技术在给人们带来福祉的同时，也引发了一系列复杂且棘手的法律问题。由于冷冻胚胎兼具生物属性和社会属性，其法律地位至今尚无定论，究竟应将其视为人、物，亦或是介于两者之间的特殊存在，学界和司法实践中均存在广泛争议。与之紧密相关的是，冷冻胚胎的权利归属与处置规则同样模糊不清。当夫妻双方对冷冻胚胎的处置意见不一致时，究竟该以谁的意愿为准？在夫妻离婚、一方或双方死亡等特殊情形下，冷冻胚胎的权利又该如何分配？此外，冷冻胚胎的监管与使用也缺乏明确且统一的规范，这使得在实践中极易引发各种纠纷与风险。江苏宜兴冷冻胚胎案作为我国冷冻胚胎领域的典型案例，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在这起案件中，沈杰和刘曦夫妇因原发性不孕前往南京鼓楼医院进行试管婴儿手术，成功培育出4枚冷冻胚胎。但不幸的是，在胚胎移植前夕，夫妻二人因车祸双双离世，双方父母随后就冷冻胚胎的归属权问题产生了激烈争议，并最终对簿公堂。一审法院以冷冻胚胎不能成为继承标的为由，驳回了原告的诉讼请求；二审法院则从伦理和情感角度出发，判决双方父母共同监管和处置4枚冷冻胚胎。这一案件不仅凸显了冷冻胚胎法律问题的复杂性和敏感性，也反映出当前我国在冷冻胚胎法律规制方面的缺失与不足。以江苏宜兴冷冻胚胎案为切入点展开深入研究，具有多方面的重要意义。从理论层面来看，有助于深化对冷冻胚胎法律属性、权利归属和处置规则等基础理论问题的探讨，丰富和完善相关法学理论体系，填补冷冻胚胎法律研究领域的空白。从实践角度而言，能够为司法机关在处理类似案件时提供有益的参考和借鉴，统一裁判尺度，提高司法裁判的公正性和权威性，有效解决现实生活中的冷冻胚胎纠纷。此外，通过对这一案例的研究，还可以为相关法律法规的制定和完善提供实践依据，推动我国冷冻胚胎法律规制的不断健全和发展，以适应现代医学技术发展的需求，维护社会的公序良俗和当事人的合法权益。1.2国内外研究现状国外在冷冻胚胎法律问题的研究起步较早，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在冷冻胚胎的法律地位方面，美国部分州通过立法赋予冷冻胚胎一定的人格地位，如在田纳西州的Davisv.Davis案中，法院将冷冻胚胎视为“潜在的生命”，在处理离婚夫妻对冷冻胚胎的争议时，综合考虑双方意愿、胚胎的潜在生命价值等因素。英国则通过《人类受精与胚胎学法案》对冷冻胚胎的法律地位、监管和使用等作出了较为详细的规定，明确冷冻胚胎在一定条件下可被视为“准人”，受到特殊的法律保护。在权利归属和处置规则上，德国法律规定冷冻胚胎的所有权归属于提供配子的夫妻双方，且双方对胚胎的处置必须达成一致意见；若夫妻离婚，在无法协商一致的情况下，胚胎将被销毁。日本的相关法律则倾向于尊重医疗机构与患者之间的协议，在协议框架内确定冷冻胚胎的权利归属和处置方式。在监管方面，欧盟制定了一系列指令和指南，对冷冻胚胎的研究、使用和存储进行严格监管，确保其符合伦理和法律要求。国内对于冷冻胚胎法律问题的研究随着相关案例的出现而逐渐深入。在冷冻胚胎的法律地位上，学界存在主体说、客体说和中间说三种主要观点。主体说认为冷冻胚胎具有潜在的人格利益，应赋予其民事主体地位，享有一定的权利；客体说主张冷冻胚胎是物，可作为权利客体进行处置，但因其特殊性，应受到特殊的法律规制；中间说则认为冷冻胚胎既非完全意义上的人，也非纯粹的物，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特殊存在，应给予特殊的法律保护。在权利归属和处置方面，有学者认为冷冻胚胎的所有权应归属于受术夫妻，夫妻双方对胚胎的处置享有平等的权利；当夫妻离婚时，应根据双方的意愿和实际情况，遵循伦理和法律原则进行处理。在监管方面，国内学者普遍呼吁加强对冷冻胚胎的监管，完善相关法律法规，建立健全监管机制，确保冷冻胚胎的使用和管理符合伦理道德和法律规范。然而，当前国内外的研究仍存在一些不足之处。在冷冻胚胎的法律地位界定上，虽然存在多种学说，但尚未形成统一的定论，导致在司法实践中对冷冻胚胎的处理缺乏明确的法律依据，各地法院的判决结果存在差异。在权利归属和处置规则方面，现有研究大多停留在理论探讨阶段，缺乏具体的操作细则和标准，难以有效解决实践中的纠纷。此外，对于冷冻胚胎在特殊情况下的处理，如夫妻一方或双方死亡、离婚后再婚等情形下，冷冻胚胎的权利归属和处置方式，研究还不够深入和全面。在监管方面，虽然国内外都意识到加强监管的重要性，但目前的监管机制仍存在漏洞和不足，对冷冻胚胎的研究、使用和存储等环节的监管不够严格，存在一定的伦理和法律风险。1.3研究方法与创新点本研究综合运用多种研究方法，深入剖析人类冷冻胚胎的法律问题。案例分析法是本研究的重要方法之一。通过对江苏宜兴冷冻胚胎案这一典型案例进行深入剖析，详细梳理案件的事实经过、争议焦点以及法院的审判思路和判决结果。从这一案例出发，深入探讨冷冻胚胎在法律地位、权利归属、处置规则以及监管等方面存在的问题，以具体案例为切入点，使研究更具针对性和现实意义。比较研究法也是本研究的重要手段。对国内外关于冷冻胚胎的法律规定、司法实践以及学术观点进行全面比较。分析不同国家和地区在冷冻胚胎法律地位界定、权利归属确定、处置规则制定以及监管机制构建等方面的异同，借鉴国外的先进经验和成熟做法，为我国冷冻胚胎法律规制的完善提供有益参考。文献研究法同样贯穿于本研究的始终。广泛查阅国内外相关的法律法规、学术著作、期刊论文、研究报告等文献资料，全面了解冷冻胚胎法律问题的研究现状和发展动态，梳理和总结现有研究的成果与不足，为研究提供坚实的理论基础。本研究的创新点主要体现在研究视角和研究内容两个方面。在研究视角上，突破以往单一学科的研究局限，从法学、伦理学、医学等多学科交叉的视角对冷冻胚胎法律问题进行综合分析。充分考虑冷冻胚胎所涉及的伦理道德、医学技术以及法律规范等多方面因素，力求全面、准确地把握冷冻胚胎法律问题的本质和内涵，为问题的解决提供更具综合性和系统性的思路。在研究内容上，紧密结合我国最新的法律动态和司法实践，对冷冻胚胎在新的法律环境下出现的新问题进行深入研究。关注民法典以及相关司法解释对冷冻胚胎法律问题的影响，分析司法实践中出现的新案例和新趋势，及时更新和完善研究内容，使研究成果更具时效性和实用性。二、江苏宜兴冷冻胚胎案详情剖析2.1案件全过程回溯本案的主人公沈杰和刘曦，皆出生于江苏宜兴，两人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且均为家中独子。在长期的相处过程中，他们互生情愫，感情逐渐升温，最终携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婚后，沈杰任职于当地派出所，成为一名警察，而刘曦则在当地的幼儿园担任老师，二人的生活幸福美满，两个家庭的亲家之间也相处得十分融洽。然而，生活并非总是一帆风顺。夫妻二人婚后一直渴望拥有一个孩子，为此，他们在婚后不久便开始积极备孕。那段时间里，沈杰和刘曦做了充分的准备，他们戒掉了所有不良嗜好，加强身体锻炼，保持早睡早起的良好作息。然而，尽管他们付出了诸多努力，备孕很长时间却一直没有动静。无奈之下，两人决定前往医院进行检查，检查结果显示刘曦身体状况不佳，受孕难度较大。此后的几年里，小两口四处奔波，频繁前往医院就医，刘曦也喝了不少中药，尝试了各种治疗方法，但始终未能成功怀孕。这一情况不仅让小两口倍感困扰，也成为了双方老人的一块心病。经过多方打听和慎重考虑，小两口决定尝试试管婴儿技术。试管婴儿技术的过程极为艰辛，需要不断地给女方注射激素，以改变其身体状态，增加每月的排卵数量，然后从这些卵泡中提取最优质的卵泡，再与男方的精子结合。这一过程中，女方不仅要承受巨大的身体痛苦，而且往往需要多次尝试才能成功。刘曦作为家中的独女，从小备受宠爱，以往稍有头疼脑热，家人便紧张不已，如今为了能有一个孩子，她却要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其父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好在经过半年的努力和等待，刘曦终于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被告知5天后就可以进行胚胎移植手术，这意味着两家盼望已久的孩子终于即将到来。2013年3月20日，恰逢刘曦的生日，丈夫沈杰陪着她回到娘家过生日。在生日宴上，刘曦偷偷地将胚胎移植的好消息告诉了母亲胡杏仙，一家人得知后都激动不已，胡杏仙更是双眼含泪，她深知女儿这半年来为了做试管婴儿吃了多少苦头，如今终于苦尽甘来。饭后，小两口收拾完东西便踏上了回家的路。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凌晨时分，胡杏仙老两口突然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这通电话宛如晴天霹雳，瞬间将这个家庭拖入了无尽的黑暗。原来，当晚沈杰两口子在回家路上遭遇了严重车祸，车子撞上了路边的大树。由于事发路段没有监控，事故发生的具体情况不得而知。刘曦受伤极为严重，当场被宣告死亡，而沈杰也伤势过重，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胡杏仙两口子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几个小时前还在开心诉说好消息的女儿，此刻却已失去了生命迹象。另一边，沈杰的父母同样陷入了极度的痛苦和煎熬之中，他们寸步不离地守在沈杰的病床前，整整5天5夜未曾合眼。然而，最终沈杰还是没能扛过去，不幸离世。小两口的突然离世，让两个原本幸福的家庭瞬间陷入了悲痛的深渊。自沈杰和刘曦离世后，四位老人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他们沉浸在丧子之痛中，难以自拔。但逝者已矣，他们只能勉强打起精神，先为两人办理身后事。在处理完后事之后，沈杰的父亲沈新南提出暂时不给两个孩子立碑，因为他心中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取回沈杰夫妻存放在医院的4枚冷冻胚胎。在他看来，这4枚冷冻胚胎是两个孩子留在世上最后的血脉，也是他们四个老人唯一的精神寄托。于是，沈新南老两口找到了沈杰夫妻生前存放胚胎的南京鼓楼医院，表明来意，希望能够将4枚胚胎取回。然而，医院却拒绝了他们的请求，理由是根据相关规定和程序，只有沈杰夫妻本人才有资格取回胚胎。既然无法取回胚胎，沈新南只好退而求其次，申请让医院长期帮他们保存胚胎。他向医院工作人员苦苦哀求，希望他们能够通融一下，毕竟这4枚胚胎对他们四个老人来说意义非凡。然而，医院再次驳回了他的请求。医院方面给出的理由是，沈杰夫妻两人在医院存放胚胎时曾经签订过一份合同，合同中明确规定医院只负责帮他们保存一年的时间，一旦超出期限，医院将有权丢弃这些胚胎。而且，若要续费继续保存，也只接受沈杰夫妻两人缴费。面对医院的拒绝，沈新南感到无比绝望，他多次前往医院咨询，试图说服医院改变主意，但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到了最后，医院甚至不愿再与他见面，这让沈新南感到无比的无助和失落。胡杏仙在得知亲家咨询胚胎的事情后，也坐不住了。她深知这4枚胚胎是女儿历经千辛万苦才得来的，是女儿和女婿的心血，也是两个家庭的希望所在。之前，她一直沉浸在丧女之痛中，如今想到那4个胚胎，她强打起精神，决定为女儿争取这最后的血脉。胡杏仙打电话联系到沈新南，表达了自己想要争取这4个胚胎的想法。然而，沈新南却一口拒绝了她，他认为这4枚胚胎是自己儿子和儿媳的，应该由自己来保管和处置。一时间，两个亲家之间因为这4个胚胎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关系也变得紧张起来。随后，沈新南一纸诉状将胡杏仙夫妇告上了法庭，并追加南京鼓楼医院为第三人，要求法院判决将冷冻胚胎的继承权和处置权判给自己。2013年11月25日，江苏省宜兴市人民法院立案受理了此案。在庭审过程中，南京鼓楼医院提出，根据原卫生部的规定，胚胎不能买卖、赠送，禁止实施代孕。且胚胎不具有财产属性，原、被告都无法继承。沈杰夫妇生前已与医院签署手术同意书，同意将过期胚胎丢弃，故请求法院驳回原告诉讼请求。一审法院经审理认为，体外受精胚胎具有发展为生命的潜能，是含有未来生命特征的特殊物，不能像一般物一样任意转让或继承，故其不能成为继承标的。沈杰夫妇已死亡，通过手术达到生育的目的已无法实现，故手术过程中留下的胚胎不能被继承。2014年5月21日，一审法院判决驳回原告诉讼请求。原告沈新南夫妇不服一审判决，向无锡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二审法院在充分了解当事人诉求实质的基础上，对一审确定的案由进行了变更，将4名失独老人就子女遗留的冷冻胚胎权属矛盾确定为“监管、处置权纠纷”。二审法院认为，虽然沈杰夫妇生前与医院签订了知情同意书，约定胚胎冷冻保存期为一年，超过保存期同意将胚胎丢弃，但沈杰夫妇因意外死亡导致合同不能继续履行，南京鼓楼医院不能根据知情同意书中相关条款单方面处置涉案冷冻胚胎。同时，原卫生部相关规定是卫生行政管理部门对相关医疗机构和人员在从事人工生殖辅助技术时的管理规定，南京鼓楼医院不得基于部门规章的行政管理规定对抗当事人基于法律享有的正当权利。2014年9月17日，二审法院终审判决：撤销一审判决，沈杰夫妇存放于南京鼓楼医院的4枚冷冻胚胎由上诉人（沈杰父母）和被上诉人（刘曦父母）共同监管和处置。2.2一审判决内容及依据2014年5月21日，江苏省宜兴市人民法院对这起备受关注的冷冻胚胎案作出一审判决。一审法院经审理认为，体外受精胚胎具有发展为生命的潜能，是含有未来生命特征的特殊物。这种特殊性使其不能像一般物一样被任意转让或继承，因此不能成为继承标的。从继承的角度来看，继承的标的通常是被继承人死亡时遗留的个人合法财产，而冷冻胚胎显然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财产范畴。它承载着未来生命的希望，具有独特的生物属性和伦理价值，其处置涉及到生命伦理、社会道德等多方面的考量。在本案中，沈杰夫妇已然死亡，通过手术达到生育的目的已无法实现。这是一个关键的事实判断，因为冷冻胚胎的主要目的是用于夫妻生育，当夫妻双方离世后，这一目的便无法达成。基于此，手术过程中留下的胚胎不能被继承。从法律逻辑上分析，既然胚胎的原始目的无法实现，且其又不具备一般继承标的的属性，那么驳回原告关于继承冷冻胚胎的诉讼请求就成为一审法院的必然选择。此外，南京鼓楼医院提出的依据也对一审判决产生了重要影响。医院指出，根据原卫生部的规定，胚胎不能买卖、赠送，禁止实施代孕。这一规定体现了国家对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严格管理，旨在维护社会伦理秩序和公共利益。胚胎作为人类生殖过程中的特殊存在，其买卖、赠送和代孕行为可能引发一系列伦理和法律问题，如人口贩卖、妇女权益侵害、儿童权益保护等。因此，原卫生部的规定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法律约束力。同时，沈杰夫妇生前已与医院签署手术同意书，同意将过期胚胎丢弃。这一协议是双方自愿达成的，具有合同的法律效力。在法律层面上，合同是当事人之间设立、变更、终止民事权利义务关系的协议，当事人应当按照约定履行自己的义务。沈杰夫妇签署的同意书明确了胚胎在过期后的处置方式，医院依据该同意书主张自己的权利，具有一定的法律依据。一审法院综合考虑以上因素，最终判决驳回原告沈新南夫妇的诉讼请求。这一判决在当时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和讨论，也为后续的二审以及冷冻胚胎相关法律问题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基础。2.3二审判决内容及依据2014年9月17日，无锡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江苏宜兴冷冻胚胎案作出了终审判决。二审法院在充分考量案件事实、法律规定以及伦理道德等多方面因素后，对一审判决进行了改判。二审法院认为，虽然沈杰夫妇生前与医院签订了知情同意书，约定胚胎冷冻保存期为一年，超过保存期同意将胚胎丢弃。但沈杰夫妇因意外死亡这一不可抗力因素，导致合同不能继续履行。从合同履行的角度来看，当合同一方当事人因不可抗力无法履行合同义务时，另一方当事人不能依据原合同条款单方面处置合同标的。在本案中，南京鼓楼医院不能根据知情同意书中相关条款单方面处置涉案冷冻胚胎。这一判断体现了二审法院对合同相对性和不可抗力因素的充分考量，维护了合同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同时，原卫生部相关规定是卫生行政管理部门对相关医疗机构和人员在从事人工生殖辅助技术时的管理规定。这些规定旨在规范医疗机构的行为，保障人工生殖辅助技术的安全、有序开展，维护社会公共利益。然而，南京鼓楼医院不得基于部门规章的行政管理规定对抗当事人基于法律享有的正当权利。二审法院明确了行政管理规定与当事人合法权利之间的关系，强调了法律对公民权利的保护优先于部门规章的管理规定。这一观点体现了二审法院对法律位阶和当事人权利的尊重，确保了司法裁判的公正性和权威性。在确定冷冻胚胎的权利归属时，二审法院主要考虑了伦理、情感和特殊利益保护这三个关键因素。从伦理角度来看，涉案胚胎是试管婴儿技术产生的受精胚胎，具有潜在的生命特质，不仅含有沈杰、刘曦的DNA等遗传物质，而且含有双方父母两个家族的遗传信息。双方父母与涉案胚胎具有生命伦理上的密切关联性，他们是与胚胎在血缘和伦理关系上最为亲近的人。这种密切的关联性使得双方父母对胚胎的监管和处置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和正当性。从情感角度而言，白发人送黑发人，乃人生至悲之事，更何况暮年遽丧独子、独女。沈杰、刘曦的离世给双方父母带来了巨大的精神打击，“失独”之痛常人难以体会。而沈杰、刘曦遗留下来的胚胎，则成为双方家族血脉的唯一载体，承载着哀思寄托、精神慰藉、情感抚慰等人格利益。将涉案胚胎由双方父母监管和处置，既合乎人伦，亦可适度减轻其丧子失女之痛楚。二审法院充分考虑到了当事人的情感需求和精神利益，体现了司法裁判的人文关怀。从特殊利益保护角度出发，胚胎是介于人与物之间的过渡存在，具有孕育成生命的潜质，比非生命体具有更高的道德地位，应受到特殊尊重与保护。在沈杰、刘曦意外死亡后，其父母不但是世界上唯一关心胚胎命运的主体，而且亦应当是胚胎之最近最大和最密切倾向性利益的享有者。二审法院认识到冷冻胚胎的特殊性，强调了对其进行特殊保护的必要性，保障了胚胎所承载的特殊利益。基于以上考量，二审法院终审判决撤销一审判决，沈杰夫妇存放于南京鼓楼医院的4枚冷冻胚胎由上诉人（沈杰父母）和被上诉人（刘曦父母）共同监管和处置。这一判决不仅解决了本案当事人之间的纠纷，也为类似案件的处理提供了有益的参考和借鉴，具有重要的司法实践意义。三、人类冷冻胚胎的法律属性之辩3.1主体说及其争议主体说认为，冷冻胚胎应被视为民事主体，享有一定的权利能力和法律地位。该学说的主要依据在于，胚胎具有发展为生命的潜能，从受精的那一刻起，就承载着人类生命的延续和发展。在一些宗教和伦理观念中，胚胎被视为生命的起始，具有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例如，天主教教义认为，生命始于受孕，胚胎是上帝赋予的生命，应当受到尊重和保护。从医学角度来看，胚胎是人类生殖过程中的重要阶段，蕴含着完整的人类遗传信息，具备发育成一个完整个体的可能性。随着现代医学技术的不断进步，胚胎在体外的存活和发育时间逐渐延长，这也使得人们对胚胎生命属性的认知不断加深。在法律层面，部分学者主张赋予胚胎民事主体地位，以保护其潜在的生命权益。他们认为，若将胚胎仅仅视为客体，任由他人随意处置，可能会引发一系列伦理和法律问题。比如，在胚胎实验和研究中，如果缺乏对胚胎权利的保护，可能会导致对胚胎的过度利用和伤害，违背人类的基本道德准则。从权利保护的角度出发，赋予胚胎主体地位，可以为其提供更全面、更直接的法律保护。然而，主体说在医学界定和法律规制方面存在诸多不可行性。从医学角度来看，虽然胚胎具有发育为生命的潜能，但这种潜能并非必然能够实现。在自然受孕过程中，只有一小部分胚胎能够成功着床并发育成胎儿，而在辅助生殖技术中，胚胎的着床率和成功率也相对较低。这表明，胚胎的发育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其成为生命的过程具有不确定性。将胚胎视为具有完全权利能力的民事主体，可能会与医学现实产生冲突。在法律规制方面，承认胚胎的主体地位会带来一系列复杂的法律问题。首先，若胚胎被认定为民事主体，那么其权利能力的起始时间和范围难以确定。是从受精的那一刻起就享有完全的权利能力，还是随着胚胎的发育逐渐获得权利能力？如果是后者，那么如何界定权利能力的发展阶段和范围？这些问题在法律上缺乏明确的标准和依据，容易引发争议和混乱。其次，赋予胚胎主体地位可能会与现有的法律体系和社会秩序产生冲突。在财产继承、侵权责任等方面，如何协调胚胎与其他民事主体的权利义务关系，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难题。例如，在财产继承中，若胚胎具有继承权利，那么如何确定其继承份额和继承方式？在侵权责任中，若胚胎受到损害，如何确定侵权责任的承担和赔偿标准？这些问题的解决需要对现有的法律制度进行大规模的调整和重构，实施难度较大。此外，承认胚胎的主体地位还可能会对医学研究和辅助生殖技术的发展产生一定的阻碍。在医学研究中，胚胎是重要的研究对象之一，对于揭示生命的奥秘、攻克疑难病症具有重要意义。若将胚胎视为具有完全权利能力的民事主体，可能会限制医学研究的开展，影响医学技术的进步。在辅助生殖技术中，如胚胎移植、胚胎筛选等操作，也可能会因胚胎主体地位的认定而受到限制，无法满足患者的需求。3.2客体说及其争议3.2.1物权客体说物权客体说主张将冷冻胚胎视为特殊的物，认为其具有物的属性，可作为物权的客体。这种学说在一定程度上符合传统民法的物的概念，即物是存在于人体之外，能够为人力所支配，并能满足人类某种需要的有体物。从生物学角度来看，冷冻胚胎是精子和卵子在体外受精后形成的，它具有物质实体，是一种客观存在的有体物。在辅助生殖技术中，冷冻胚胎可以被医疗机构存储、保管，夫妻双方对其具有一定的支配权，这表明冷冻胚胎能够为人力所支配。而且，冷冻胚胎对于不孕不育夫妇来说，具有重要的价值，它承载着他们生育后代的希望，能够满足他们的生育需求。在法律论证方面，物权客体说存在一定的不足。传统民法中，物主要分为动产和不动产，而冷冻胚胎显然不属于这两类传统意义上的物。它既不具备动产的可移动性和一般交易性，也不具有不动产的固定性和登记公示性。将冷冻胚胎简单地纳入物权客体的范畴，与现有的物权体系难以契合。在物权的取得、变更和消灭方面，冷冻胚胎也缺乏明确的法律规定。例如，在冷冻胚胎的所有权归属上，虽然一般认为归属于提供配子的夫妻双方，但在实践中，当夫妻双方对胚胎的处置产生分歧时，如何确定所有权的行使和变更，物权客体说无法提供清晰的法律依据。物权客体说在区分冷冻胚胎与普通物上也存在困境。冷冻胚胎与普通物有着本质的区别，它蕴含着人类的遗传信息，具有发育成生命的潜能，承载着丰富的伦理和情感价值。普通物仅仅是满足人类物质需求的工具，不具有生命的潜质和伦理情感内涵。然而，物权客体说未能充分阐述这种区别，在法律规则的适用上，难以对冷冻胚胎给予特殊的保护和规制。例如，在对冷冻胚胎的处分上，如果完全按照普通物的处分规则，可能会忽视其特殊的伦理价值，引发一系列伦理和社会问题。3.2.2人格权客体说人格权客体说认为，冷冻胚胎承载着夫妻双方的人格利益，夫妻对其享有专属性的人格权。这种学说强调冷冻胚胎与夫妻人格的紧密联系，认为冷冻胚胎是夫妻双方遗传物质的结晶，蕴含着夫妻双方的人格特征和情感寄托。从人格权的角度来看，夫妻对冷冻胚胎的权利具有专属性，不可转让、继承和抛弃。这是因为冷冻胚胎所承载的人格利益是独一无二的，与夫妻双方的身份和人格紧密相连。在权利行使方面，人格权客体说面临着诸多问题。当夫妻双方就冷冻胚胎的处置产生分歧时，哪一方的人格权应优先得到保护，在人格权法律领域难以找到明确的答案。在实践中，可能会出现夫妻一方希望继续保存冷冻胚胎，而另一方则希望销毁或捐赠的情况。此时，如何平衡双方的人格权，确保冷冻胚胎的处置符合双方的意愿和利益，是人格权客体说需要解决的难题。由于人格权客体说强调权利的专属性，在夫妻一方死亡或丧失行为能力等特殊情况下，冷冻胚胎的权利行使将变得更加复杂。例如，在江苏宜兴冷冻胚胎案中，沈杰和刘曦夫妇死亡后，双方父母对冷冻胚胎的权利主张就引发了激烈的争议。人格权客体说无法明确在这种情况下，冷冻胚胎的权利应如何继承和行使。在解决权利冲突方面，人格权客体说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当冷冻胚胎涉及到多方利益时，如夫妻双方、医疗机构、代孕方等，人格权客体说难以协调各方的权利冲突。在代孕问题上，代孕方可能认为自己对冷冻胚胎也享有一定的权利，因为她为胚胎的孕育付出了身体和时间。然而，人格权客体说强调夫妻对冷冻胚胎的专属性权利，无法妥善解决这种权利冲突。由于人格权客体说缺乏明确的权利行使和冲突解决规则，在司法实践中，容易导致法官在处理冷冻胚胎纠纷时缺乏统一的裁判标准，影响司法的公正性和权威性。3.3折中说及其争议折中说认为，冷冻胚胎既非完全意义上的人，也不是纯粹的物，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过渡存在。这种学说的提出，旨在兼顾冷冻胚胎所具有的生命潜能和物质属性，试图在保护胚胎生命价值的同时，为其在法律上的处置和利用提供合理的空间。从伦理角度来看，冷冻胚胎具有孕育成生命的潜质，其承载着人类繁衍的希望，蕴含着生命的尊严和价值，比非生命体具有更高的道德地位，应受到特殊尊重与保护。在江苏宜兴冷冻胚胎案中，二审法院正是基于这种伦理考量，认为冷冻胚胎是介于人与物之间的过渡存在，从而将其监管和处置权判由双方父母共同享有。然而，折中说在理论上存在无法自圆其说之处。从哲学和逻辑层面分析，物和人之间不存在发展的连续性，不存在任何一个人是由物发展而来，也没有任何事物处于人和物之间的中间状态。在传统的法律体系中，主体和客体的界限是相对清晰的，民事主体具有独立的人格和权利能力，能够独立享有权利和承担义务；而物作为权利客体，是被主体支配和利用的对象。将冷冻胚胎界定为介于两者之间的过渡存在，打破了这种传统的二元结构，使得在法律适用和权利义务分配上产生了诸多困惑。在实践中，折中说也面临着诸多问题。由于折中说未能明确冷冻胚胎到底是何种特殊存在，在法律规则的适用上，难以确定究竟是适用关于人的法律规则，还是适用关于物的法律规则。当冷冻胚胎涉及侵权、继承等法律问题时，无法准确判断其权利主体和义务承担者。在冷冻胚胎的监管和处置方面，折中说也缺乏明确的指导原则。例如，当夫妻双方对冷冻胚胎的处置意见不一致时，难以依据折中说确定应以谁的意见为准，或者如何平衡双方的利益。在涉及第三人利益时，如医疗机构、科研机构等，折中说也无法清晰界定各方的权利义务关系。3.4新视角：类胎儿生命体说近年来，有学者提出将冷冻胚胎视为“类胎儿生命体”的新观点，为冷冻胚胎法律地位的界定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角。这种观点认为，处于冷冻阶段的人类胚胎是“体外受精—胚胎移植”技术条件下成为母体内胎儿的前置和必经阶段，是人类生命的早期阶段。虽然不一定能够最终成为法律上的人，但拥有孕育成长为有生命的人的潜力。在法律上，冷冻胚胎既非主体亦非客体，既非人亦非物，更不属于从物到人的过渡阶段。“类胎儿生命体说”打破了传统民法语境下“主体—客体”“人—物”的二元分野。传统的主体说、客体说和折中说在解释冷冻胚胎的法律地位时都存在一定的局限性，而“类胎儿生命体说”则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出发，更加准确地描述了冷冻胚胎的特殊性质。冷冻胚胎与胎儿相比，既相似亦有不同，其涉及的法律规则更为复杂多样，其权利谱系具有体系性和多样性。从相似性来看，冷冻胚胎和胎儿都具有发育成完整生命个体的可能性，都承载着人类繁衍的希望和遗传信息。但从不同点来说，胎儿已经在母体内着床，与母体建立了生理联系，而冷冻胚胎则处于体外保存状态，其发育和成长依赖于外部的技术支持。在权利保护方面，“类胎儿生命体说”具有一定的优势。作为“类胎儿生命体”的冷冻胚胎是“潜在的人类生命体”，具有发展为民事主体的可能性。现代民法的人格权延伸保护理论，强调对人类生命全过程进行全面保护，我国《民法典》亦赋予胎儿部分民事权利能力，认可胎儿在有限领域的主体地位。基于上述理论及立法发展，在“体外受精—胚胎移植”技术条件下，对胎儿的前置阶段（即植入前的冷冻胚胎）进行延伸保护是顺理成章的。从受精卵开始，人就开启了人格发展过程，并逐渐具备了生命、身体和健康等基础性人格要素。这为承认冷冻胚胎在某些法律关系中具有部分权利能力，并为其主体性权利保护提供了理论基础。据此，可参照胎儿保护的法律规定，在某些情形下赋予冷冻胚胎以民事权利能力，将其视为民事主体。在法律适用上，“类胎儿生命体说”也提供了更为明确的指引。当涉及冷冻胚胎的侵权、继承、监管等法律问题时，可以根据其“类胎儿生命体”的属性，综合运用相关的法律规则进行处理。在侵权责任方面，如果冷冻胚胎受到损害，可参照胎儿受到损害时的赔偿标准和责任认定方式，对侵权人进行追责。在继承问题上，由于冷冻胚胎承载着家族血脉的延续，其继承规则应充分考虑其特殊的生命价值和情感意义，不能简单地按照普通物的继承规则进行处理。在监管方面，应制定专门的法律法规，明确冷冻胚胎的存储、使用、处置等环节的监管主体和监管职责，确保其在符合伦理和法律规范的框架内得到妥善管理。四、冷冻胚胎引发的法律问题探究4.1继承权问题4.1.1法律规定与现有案例分析我国法律对胎儿利益保护作出了明确规定，《民法典》第十六条规定：“涉及遗产继承、接受赠与等胎儿利益保护的，胎儿视为具有民事权利能力。但是，胎儿娩出时为死体的，其民事权利能力自始不存在。”第一千一百五十五条规定：“遗产分割时，应当保留胎儿的继承份额。胎儿娩出时是死体的，保留的份额按照法定继承办理。”这体现了我国法律对胎儿作为特殊主体的保护，旨在保障胎儿在遗产继承等方面的合法权益，确保胎儿在出生后能够享有应有的财产权益，符合人类繁衍和社会发展的基本伦理要求。然而，对于冷冻胚胎的继承权问题，我国法律却处于空白状态。从现有法律体系来看，继承主要是针对被继承人死亡时遗留的个人合法财产，而冷冻胚胎因其特殊的生物属性和伦理价值，难以简单地归入传统的财产范畴。在司法实践中，涉及冷冻胚胎继承权的案例相对较少，但每一个案例都引发了广泛的关注和激烈的争议。在江苏宜兴冷冻胚胎案中，沈杰夫妇意外死亡后，双方父母就冷冻胚胎的继承权产生了争议。一审法院认为冷冻胚胎不能像一般物一样任意转让或继承，不能成为继承标的，因此驳回了原告的诉讼请求。一审法院的判决主要基于以下考虑：冷冻胚胎具有发展为生命的潜能，是含有未来生命特征的特殊物，其处置涉及到生命伦理、社会道德等多方面的考量，不能简单地适用传统的继承规则。在另一起案例中，丈夫因病离世，妻子欲为两枚胚胎保留遗产继承份额，但却遭到公公婆婆的反对。法官在审理该案过程中，明确告知胚胎与胎儿在法律地位上并不相同，法律规定为胎儿保留遗产预留份额，但并不表示可以为胚胎预留遗产份额。最终，双方达成和解，男方父母同意配合女方进行胚胎移植手术，并对遗产分配达成一致的意见。这一案例表明，在司法实践中，对于冷冻胚胎的继承权问题，法院通常会综合考虑法律规定、伦理道德以及当事人的意愿等多方面因素。由于缺乏明确的法律规定，不同法院在处理类似案件时可能会存在不同的观点和判决结果，导致司法裁判的不统一。4.1.2从江苏宜兴案看冷冻胚胎继承权的特殊性在江苏宜兴冷冻胚胎案中，冷冻胚胎继承权争议具有多方面的特殊性，这也为我们深入思考相关法律问题提供了重要的启示。从伦理角度来看，涉案冷冻胚胎承载着双方家族的血脉延续，是双方父母情感的寄托和精神的慰藉。对于失独的双方父母而言，冷冻胚胎成为了他们与子女之间唯一的血脉联系，具有极高的情感价值。这种情感因素在传统的继承案件中并不常见，使得冷冻胚胎的继承问题超越了单纯的财产继承范畴，涉及到更深层次的伦理和情感考量。从法律角度分析，冷冻胚胎的继承面临着诸多困境。我国现行法律中没有明确规定冷冻胚胎的继承权，导致在司法实践中缺乏直接的法律依据。冷冻胚胎的特殊属性使其难以被纳入传统的继承法律框架。如前所述，它既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财产，也不完全具备人的属性，这使得在确定其继承规则时存在较大的难度。在本案中，一审法院依据现有的法律规定，认为冷冻胚胎不能成为继承标的，而二审法院则从伦理、情感和特殊利益保护的角度出发，判决双方父母共同监管和处置冷冻胚胎。这一案例凸显了法律规定与现实需求之间的矛盾，也反映出在处理冷冻胚胎继承问题时，需要综合考虑多种因素，寻求更加合理的解决方案。江苏宜兴冷冻胚胎案还反映出冷冻胚胎继承与代孕问题的紧密关联。在该案中，双方父母争夺冷冻胚胎的目的之一是希望通过代孕生育孩子，以延续家族血脉。然而，代孕在我国是明确禁止的行为，这就使得冷冻胚胎的继承问题变得更加复杂。如果允许冷冻胚胎被继承并用于代孕，将严重违反我国的法律规定和伦理道德；但如果完全否定冷冻胚胎的继承，又难以满足双方父母的情感需求和对家族血脉延续的期望。如何在法律规定和伦理道德的框架内，妥善解决冷冻胚胎继承与代孕之间的矛盾，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4.2监管权与处置权问题4.2.1权利主体的确定冷冻胚胎监管权和处置权的权利主体确定问题在理论和实践中都存在诸多争议。从理论层面来看，主要存在以下几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冷冻胚胎的监管权和处置权应归属于提供配子的夫妻双方。这是因为冷冻胚胎是夫妻双方遗传物质的结合，承载着夫妻双方生育后代的意愿和期望，夫妻双方对其享有天然的权利。在江苏宜兴冷冻胚胎案中，沈杰和刘曦夫妇是冷冻胚胎的提供者，他们对胚胎享有监管和处置的权利。然而，当夫妻双方死亡后，这种权利应如何转移和行使，成为了一个难题。另一种观点主张，当夫妻双方无法行使权利时，其父母可以作为权利主体。在江苏宜兴冷冻胚胎案中，二审法院正是基于这一观点，将冷冻胚胎的监管和处置权判由双方父母共同享有。从伦理角度来看，双方父母与胚胎具有密切的血缘关系，他们是与胚胎在血缘和伦理关系上最为亲近的人。从情感角度而言，双方父母因子女的离世而遭受了巨大的精神打击，冷冻胚胎成为了他们与子女之间唯一的血脉联系，承载着他们的哀思寄托、精神慰藉和情感抚慰。将冷冻胚胎的监管和处置权赋予双方父母，既合乎人伦，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他们的丧子之痛。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医疗机构在冷冻胚胎的监管和处置中也应承担一定的责任。医疗机构作为冷冻胚胎的实际保管者，对胚胎的存储、使用和管理具有专业的知识和技术。在实践中，医疗机构通常会与夫妻双方签订相关协议，明确双方在冷冻胚胎保管和处置方面的权利和义务。然而，医疗机构的权利和义务范围应如何界定，以及在夫妻双方与医疗机构就冷冻胚胎的处置产生分歧时，应如何协调双方的关系，也是需要进一步探讨的问题。在实践中，不同主体主张权利的依据和争议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夫妻双方在签订冷冻胚胎保管协议时，往往会对胚胎的处置方式作出约定。然而，当出现夫妻一方或双方死亡、离婚等特殊情况时，这些约定可能无法完全适用。在夫妻一方死亡的情况下，另一方可能希望继续保存冷冻胚胎，而死亡一方的父母则可能认为应将胚胎交由他们监管和处置。此时，应如何平衡各方的利益，确定权利主体，成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医疗机构在冷冻胚胎的监管和处置中，往往会依据相关的法律法规和行业规范。原卫生部发布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和《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等规定，对医疗机构在冷冻胚胎的存储、使用和处置等方面提出了严格的要求。然而，这些规定在实践中可能存在一些模糊之处，导致医疗机构在行使权利时面临一定的困惑。在江苏宜兴冷冻胚胎案中，南京鼓楼医院依据相关规定和协议，拒绝将冷冻胚胎交给双方父母，引发了争议。双方父母在主张冷冻胚胎的监管和处置权时，主要依据伦理和情感因素。他们认为自己与胚胎具有密切的血缘关系，是胚胎的最近亲属，有权对胚胎进行监管和处置。然而，这种主张在法律上缺乏明确的依据，容易引发争议。在实践中，如何在法律框架内，充分考虑伦理和情感因素，确定冷冻胚胎监管权和处置权的权利主体，是一个需要深入研究的问题。4.2.2权利行使的规则与限制冷冻胚胎监管权和处置权的行使需要遵循一定的规则并受到相应的限制。从规则层面来看，首先，权利行使应当遵循夫妻双方的意愿。在夫妻双方均在世且具备行为能力的情况下，他们对冷冻胚胎的处置意见应得到尊重。若夫妻双方签订了关于冷冻胚胎处置的协议，只要该协议不违反法律法规的强制性规定和公序良俗，就应当按照协议的约定行使权利。在江苏宜兴冷冻胚胎案中，沈杰和刘曦夫妇生前与南京鼓楼医院签订了知情同意书，约定胚胎冷冻保存期为一年，超过保存期同意将胚胎丢弃。这一约定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夫妻双方对胚胎处置的意愿。其次，权利行使应当符合伦理道德和社会公共利益。冷冻胚胎作为具有潜在生命特质的特殊存在，其处置涉及到诸多伦理道德问题。在决定冷冻胚胎的命运时，必须充分考虑到生命的尊严、人类的繁衍以及社会的公序良俗。禁止将冷冻胚胎用于非法目的，如代孕、买卖等行为，这些行为严重违反了伦理道德和社会公共利益，必须予以坚决禁止。代孕行为不仅将女性的子宫工具化，将婴儿商品化，还会引发一系列法律和社会问题，如代孕女性的人身权益保护、代孕子女的身份认定和权益保障等。再者，权利行使应当遵循法律规定。尽管目前我国在冷冻胚胎监管权和处置权方面的法律规定尚不完善，但现有的法律法规仍然为权利行使提供了一定的框架和依据。在涉及冷冻胚胎的纠纷中，应当依据相关法律规定，如《民法典》中关于民事权利行使的基本原则、合同法律制度等，来确定权利主体和权利行使的方式。在江苏宜兴冷冻胚胎案中，二审法院在判决时，既考虑了伦理和情感因素，也充分依据了相关法律规定，确保了判决的合法性和公正性。在实践中，权利行使面临着诸多难题。当夫妻双方对冷冻胚胎的处置意见不一致时，如何平衡双方的利益，确定最终的处置方案，是一个常见的问题。在夫妻一方希望继续保存冷冻胚胎，而另一方则希望销毁或捐赠的情况下，很难找到一个完全满足双方意愿的解决方案。由于缺乏明确的法律规定和操作细则，在具体实施冷冻胚胎的监管和处置时，容易出现争议和混乱。在确定冷冻胚胎的存储期限、存储条件以及处置方式等方面，不同的主体可能存在不同的理解和做法，导致权利行使的不规范。冷冻胚胎监管权和处置权的行使还面临着技术和资源的限制。冷冻胚胎的保存需要特定的技术和设备，并且需要耗费一定的资源。当夫妻双方无法承担冷冻胚胎的保存费用，或者医疗机构因技术和资源限制无法继续保存冷冻胚胎时，如何妥善处理冷冻胚胎，成为了一个现实难题。在一些情况下，可能会出现因保存费用问题导致冷冻胚胎被随意处置的情况，这不仅损害了夫妻双方的权益，也违背了冷冻胚胎的特殊价值和意义。4.3代孕相关法律风险4.3.1代孕在我国的法律规制我国对代孕持坚决禁止的态度，从法律、行政法规到部门规章，形成了较为完备的禁止代孕法律体系。1994年10月27日第八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十次会议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母婴保健法》，虽未直接提及“代孕”，但其中关于母婴保健的规定以及对人类生殖技术的规范，从侧面反映了对代孕行为的否定态度。该法强调了保障母婴健康的重要性，而代孕行为往往伴随着诸多健康风险，如代孕女性的身体安全、代孕子女的健康发育等，与该法的宗旨相悖。2001年，原卫生部颁布了《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其中第三条第二款明确规定，禁止以任何形式买卖配子、合子、胚胎。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不得实施任何形式的代孕技术。这是我国首次以部门规章的形式对代孕行为作出明确禁止性规定。该办法还在第二十二条规定了开展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医疗机构违反本办法“实施代孕技术的”的法律责任，即由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卫生行政部门给予警告、3万元以下罚款，并给予有关责任人行政处分；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这一规定从行政管理和法律责任追究的角度，对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实施代孕技术的行为进行了严格规制。同年，原卫生部发布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进一步明确了禁止代孕的相关细则。该规范第三条第(十三)项规定：禁止给不符合国家人口和计划生育法规和条例规定的夫妇和单身妇女实施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这一规定不仅强调了对代孕技术实施主体的限制，还从人口和计划生育政策的角度，进一步凸显了我国对代孕行为的否定态度。2003年，原卫生部又发布了《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和人类精子库伦理原则》，再次强调了禁止代孕的伦理要求。该原则明确指出，医务人员不得实施代孕技术，这是基于伦理道德层面的考量，代孕行为严重违背了人类的伦理道德底线，将女性的子宫工具化，将婴儿商品化，损害了女性和婴儿的尊严与权益。2021年1月1日起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虽然没有直接对代孕行为作出规定，但其中规定：民事主体从事民事活动，不得违反法律，不得违背公序良俗。违背公序良俗的民事法律行为无效。代孕行为显然违背了公序良俗，根据这一规定，代孕合同等相关民事法律行为应被认定为无效。这些法律规定的目的和意义在于多方面。从伦理道德层面来看，代孕将女性的子宫工具化，把婴儿商品化，严重损害了女性和婴儿的尊严与权益。代孕女性往往处于弱势地位，可能会受到身体和心理上的伤害，而代孕子女在身份认同、亲子关系等方面也会面临诸多困境。从社会秩序角度而言，代孕行为容易引发一系列法律和社会问题，如代孕女性的人身权益保护、代孕子女的身份认定和权益保障、代孕产业链的滋生等，这些问题会对社会的稳定和和谐造成严重影响。从法律层面来说，禁止代孕是维护法律尊严和权威性的需要，确保法律对人类生殖领域的规范和引导作用得到有效发挥。4.3.2冷冻胚胎与代孕的关联及风险冷冻胚胎与代孕之间存在着紧密的关联，这种关联带来了诸多潜在风险，对法律、伦理和社会秩序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从技术角度来看，冷冻胚胎是代孕的重要前提条件之一。在代孕过程中，往往需要先通过体外受精技术培育胚胎，然后将胚胎冷冻保存，待合适时机再将冷冻胚胎移植到代孕女性的子宫内。冷冻胚胎的存在为代孕提供了技术上的可能性，使得代孕行为在时间和空间上具有更大的灵活性。在实践中，许多代孕行为都涉及冷冻胚胎的使用。一些不孕不育夫妇为了实现生育愿望，可能会通过非法途径寻求代孕服务，而代孕机构则会利用冷冻胚胎技术，将胚胎植入代孕女性体内。在江苏宜兴冷冻胚胎案中，双方父母争夺冷冻胚胎的目的之一就是希望通过代孕生育孩子，以延续家族血脉。这种行为不仅违反了我国禁止代孕的法律规定，还引发了一系列伦理和法律问题。代孕行为严重违反了我国的法律规定。我国明确禁止以任何形式实施代孕技术，无论是医疗机构还是个人，实施代孕行为都将受到法律的制裁。代孕行为还会导致法律关系的混乱。在代孕过程中，涉及到代孕女性、委托代孕的夫妇、冷冻胚胎的提供者等多方主体，他们之间的法律关系复杂多样，容易引发纠纷。在确定代孕子女的身份和抚养权时，可能会出现争议，因为代孕子女的生物学父母和法律父母可能不一致，这给法律的适用和裁判带来了困难。从伦理角度来看，代孕违背了基本的伦理道德准则。代孕将女性的子宫工具化，把婴儿商品化，严重损害了女性和婴儿的尊严与权益。代孕女性往往处于弱势地位，可能会受到身体和心理上的伤害。代孕过程中，代孕女性需要承受怀孕和分娩的痛苦，而且在代孕过程中，她们的人身安全和健康可能得不到充分保障。代孕还会导致亲子关系的混乱。代孕子女在成长过程中，可能会面临身份认同的困境，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这对他们的心理健康和人格发展会产生负面影响。代孕行为还会对社会秩序产生不良影响。代孕容易引发代孕产业链的滋生，一些不法分子会利用代孕谋取暴利，这会导致人口贩卖、妇女儿童权益受侵害等问题的出现。代孕还会破坏社会的公序良俗，影响社会的道德风尚。如果代孕行为得不到有效遏制，将会对整个社会的价值观和道德观产生冲击，破坏社会的和谐稳定。五、国内外相关法律制度比较5.1国外相关法律制度介绍5.1.1美国美国作为判例法国家，在冷冻胚胎的法律规制方面，不同州之间存在显著差异。这种差异源于各州对冷冻胚胎法律地位的不同理解和判断，进而导致在权利归属和处置规则上呈现出多样化的特点。在胚胎的法律地位上，路易斯安那州将冷冻胚胎视为“法律上的人”，采取了极为严格的保护模式。这意味着冷冻胚胎在该州享有类似于自然人的法律地位，其生命权益受到高度重视和保护。在涉及冷冻胚胎的处置、研究等方面，都需要遵循严格的法律程序，以确保其权益不受侵犯。而加利福尼亚州则允许夫妻通过协议约定胚胎处置方式，采用合同模式来规范冷冻胚胎的处理。夫妻双方可以在协议中明确规定胚胎的捐赠、销毁、保存等事项，充分尊重夫妻双方的意愿和自主权。这种模式给予了夫妻更大的自主决定权，但也需要完善的合同监管机制，以确保协议的履行和双方权益的保障。田纳西州则把胚胎界定为介于人和物之间的“过渡物种”，在Davisv.Davis案中，法院在处理离婚夫妻对冷冻胚胎的争议时，综合考虑了双方意愿、胚胎的潜在生命价值以及公共政策等多方面因素。这表明该州在处理冷冻胚胎问题时，注重平衡各方利益，既考虑到胚胎的特殊属性，又兼顾夫妻双方的意愿和社会公共利益。在权利归属和处置规则方面，美国各州也存在差异。在一些州，当夫妻离婚时，如果双方对冷冻胚胎的处置无法达成一致意见，法院通常会依据夫妻双方之前签订的协议进行判决。如果没有协议，则会综合考虑各种因素，如夫妻双方的生育意愿、胚胎的发育阶段、对胚胎的投入程度等，以确定胚胎的归属和处置方式。在胚胎捐赠方面，一些州允许夫妻将剩余的冷冻胚胎捐赠给其他不孕不育夫妇，但需要遵循严格的程序和条件，包括捐赠双方的身份审查、健康检查、法律文书签署等，以确保捐赠行为的合法性和安全性。在胚胎销毁方面，通常需要夫妻双方共同同意，并按照相关的医疗和法律程序进行操作。一些州还规定，如果夫妻一方不同意销毁胚胎，另一方不得擅自处置，以保护胚胎的生命权益和夫妻双方的共同意愿。5.1.2英国英国在冷冻胚胎的监管方面建立了较为完善的体系，其核心是1990年制定通过的《人类授精与胚胎学法》，并在后续的发展中不断进行修改和完善。这部法律为英国冷冻胚胎的管理提供了全面而细致的法律框架，涵盖了冷冻胚胎的各个方面。在胚胎使用方面，英国实行严格的许可制度。任何医疗机构或研究机构想要使用冷冻胚胎，都必须事先获得相关部门的许可。申请许可时，需要详细说明使用冷冻胚胎的目的、方法、预期效果等信息，并且要经过严格的伦理审查和审批程序。只有在符合伦理道德和法律规定的前提下，才会被授予使用许可。这一制度有效地控制了冷冻胚胎的使用范围和方式，确保其使用是出于合法、合理的目的，避免了冷冻胚胎的滥用。在捐赠方面，英国法律对冷冻胚胎的捐赠也有明确的规定。捐赠者必须是自愿的，并且要充分了解捐赠的意义和后果。捐赠过程需要遵循严格的程序，包括捐赠者的健康检查、身份确认、心理评估等，以确保捐赠的冷冻胚胎质量合格，并且捐赠者的权益得到保护。接受捐赠的一方也需要满足一定的条件，如不孕不育的诊断证明、符合生育政策等。捐赠的冷冻胚胎只能用于合法的辅助生殖目的，不得进行非法交易或其他不当使用。在销毁方面，冷冻胚胎的销毁同样受到严格的法律约束。只有在符合特定条件的情况下，才允许对冷冻胚胎进行销毁。冷冻胚胎的保存期限已到，且夫妻双方没有提出继续保存的申请；夫妻双方明确表示同意销毁；或者经过伦理审查和相关部门的批准，认为销毁是必要的。在销毁过程中，需要按照规定的程序进行操作，确保冷冻胚胎的安全和妥善处理。英国法律还规定，对于过期后的“剩余冷冻胚胎”，必须被销毁，或是贡献出来用于研究或提供给另一对夫妇直接使用，以充分利用资源，同时避免不必要的法律风险和伦理争议。5.2国内相关法律制度现状我国目前涉及冷冻胚胎的法律制度主要以部门规章为主，其中原卫生部颁布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和《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是最为重要的规范性文件。《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第三条第二款明确规定，禁止以任何形式买卖配子、合子、胚胎。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不得实施任何形式的代孕技术。这一规定从源头上规范了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应用，防止冷冻胚胎被商业化利用，维护了社会伦理秩序和公共利益。在实际操作中，一些医疗机构可能会受到利益驱使，试图通过买卖冷冻胚胎获取经济利益，这不仅违背了伦理道德，也会对社会秩序造成严重破坏。该办法的规定有效地遏制了这种现象的发生。《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对冷冻胚胎的保存、使用等方面也作出了具体规定。在冷冻胚胎的保存期限上，虽然我国目前没有统一的明确规定，但参考其他国家和地区的立法和法规，专家共识建议冻存胚胎尽可能在5年之内使用，拟再生育的夫妇最长保存和临床使用期限不要超过10年；对于因疾病需要进行生育力保存患者的配子与胚胎，因属于稀缺生殖资源，可酌情考虑延长保存期限，尤其是年少者保存时间可更为长久，但期间需要根据出现的问题或者可能发生的事件予以知情告知，并每5年续签知情同意书。这一规定在一定程度上规范了冷冻胚胎的保存行为，确保了冷冻胚胎的安全性和有效性。在实际情况中，由于缺乏统一的法律规定，不同医疗机构对冷冻胚胎的保存期限存在差异，这可能会导致一些纠纷的产生。有些医疗机构可能会因为保存期限的问题，擅自处置患者的冷冻胚胎，引发患者的不满和争议。2021年实施的《民法典》在人格权编中对与人体基因、人体胚胎等有关的医学和科研活动作出了原则性规定。《民法典》第一千零九条规定：“从事与人体基因、人体胚胎等有关的医学和科研活动，应当遵守法律、行政法规和国家有关规定，不得危害人体健康，不得违背伦理道德，不得损害公共利益。”这一规定为冷冻胚胎相关的医学和科研活动提供了基本的法律准则，强调了在进行冷冻胚胎相关活动时，必须遵守法律、伦理和公共利益的要求。在冷冻胚胎的研究中，必须确保研究活动不会对人体健康造成危害，不会违背伦理道德，不会损害公共利益。这一规定为冷冻胚胎的法律规制提供了上位法依据，有助于推动冷冻胚胎法律制度的完善。然而，我国现有的冷冻胚胎法律制度在实践中存在诸多不足。这些规定主要侧重于行政管理，对冷冻胚胎的法律地位、权利归属、监管和处置等核心法律问题缺乏明确的规定。在冷冻胚胎的法律地位上，目前尚无定论，这导致在司法实践中，不同法院对冷冻胚胎的性质和权利认定存在差异，影响了司法裁判的统一性和公正性。在江苏宜兴冷冻胚胎案中，一审法院和二审法院对冷冻胚胎的法律地位和权利归属就作出了不同的判断，这反映出法律规定的不明确给司法实践带来的困扰。现有法律制度对冷冻胚胎的监管存在漏洞。虽然原卫生部的规章对医疗机构在冷冻胚胎方面的行为进行了规范，但在实际操作中，监管力度不够，存在监管不到位的情况。对冷冻胚胎的存储条件、质量控制、信息管理等方面缺乏有效的监管措施，可能会导致冷冻胚胎的安全和质量无法得到保障。有些医疗机构可能会因为存储条件不合格，导致冷冻胚胎受损或死亡，影响患者的权益。在处理冷冻胚胎纠纷时，现有法律制度缺乏具体的操作细则和争议解决机制。当夫妻双方对冷冻胚胎的处置意见不一致，或者在冷冻胚胎的继承、捐赠等方面出现纠纷时，难以依据现有的法律规定进行妥善解决。这使得当事人的合法权益难以得到有效保护，也影响了社会的和谐稳定。在一些夫妻离婚案件中，对冷冻胚胎的处置往往成为争议焦点，但由于缺乏明确的法律规定，法院在判决时面临较大的困难，容易引发当事人的不满和上诉。5.3比较与借鉴通过对美国和英国冷冻胚胎法律制度的研究，以及与我国现有法律制度的对比，我们可以发现国外的一些经验和做法对我国完善冷冻胚胎法律规制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在法律体系建设方面，美国和英国都通过立法的方式对冷冻胚胎进行规范，形成了较为完善的法律体系。美国各州虽然规定不同，但都有相应的法律来调整冷冻胚胎相关的法律关系；英国则通过《人类授精与胚胎学法》，全面规范了冷冻胚胎的使用、捐赠、销毁等各个环节。我国目前主要以部门规章来规范冷冻胚胎，缺乏统一的法律规定，导致在法律适用上存在困难。我国应借鉴国外经验，加快冷冻胚胎相关法律的立法进程，制定一部专门的法律，明确冷冻胚胎的法律地位、权利归属、监管和处置等核心问题，形成完善的法律体系。在立法过程中，可以充分考虑我国的国情和伦理道德观念，制定符合我国实际情况的法律规定。在权利归属和处置规则方面，美国部分州允许夫妻通过协议约定胚胎处置方式，充分尊重了夫妻双方的意愿和自主权。英国在胚胎使用、捐赠和销毁等方面都有严格的程序和条件，确保了胚胎的处置符合伦理道德和法律规定。我国在确定冷冻胚胎的权利归属和处置规则时，可以参考美国和英国的做法。一方面，应充分尊重夫妻双方的意愿，允许他们在不违反法律和伦理道德的前提下，通过协议约定冷冻胚胎的处置方式。另一方面，要制定严格的程序和条件，对冷冻胚胎的捐赠、销毁等行为进行规范，确保其处置合法、合理。在捐赠方面，应明确捐赠者和受赠者的条件和权利义务，规定捐赠的程序和监管措施；在销毁方面，应明确销毁的条件和程序，确保冷冻胚胎的销毁符合伦理道德和法律规定。在监管方面，英国建立了严格的许可制度，对冷冻胚胎的使用、研究等进行严格监管。我国目前对冷冻胚胎的监管存在漏洞，监管力度不够。我国应加强对冷冻胚胎的监管，建立健全监管机制。明确监管主体，赋予相关部门明确的监管职责，加强对医疗机构、科研机构等在冷冻胚胎存储、使用、研究等环节的监管。建立严格的许可制度，对从事冷冻胚胎相关活动的机构和人员进行严格审查，确保其具备相应的资质和条件。加强对冷冻胚胎的质量控制和安全管理，保障冷冻胚胎的质量和安全。六、完善我国冷冻胚胎法律规制的建议6.1明确冷冻胚胎法律属性的立法建议在我国当前的法律体系中，冷冻胚胎的法律属性尚未得到明确界定，这导致在司法实践和理论研究中存在诸多争议和困惑。为了有效解决冷冻胚胎相关的法律问题，实现法律对冷冻胚胎的有效规制，有必要在立法中明确冷冻胚胎的法律属性。从立法模式来看，我国可以借鉴国外先进的立法经验，结合我国的国情和伦理道德观念，制定专门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法》，在该法中对冷冻胚胎的法律属性作出明确规定。这种专门立法的模式能够全面、系统地规范冷冻胚胎相关的法律关系，避免因法律规定分散而导致的法律适用混乱。在立法表述上，采用“类胎儿生命体说”具有合理性和可行性。如前所述，冷冻胚胎是“体外受精—胚胎移植”技术条件下成为母体内胎儿的前置和必经阶段，是人类生命的早期阶段。虽然不一定能够最终成为法律上的人，但拥有孕育成长为有生命的人的潜力。将冷冻胚胎视为“类胎儿生命体”，既打破了传统民法语境下“主体—客体”“人—物”的二元分野，又能够准确地描述冷冻胚胎的特殊性质。这种立法表述能够更好地平衡冷冻胚胎所涉及的生命伦理、当事人权益和社会公共利益等多方面的关系。具体而言，在《人类辅助生殖技术法》中，可以明确规定冷冻胚胎为“类胎儿生命体”，在某些法律关系中具有部分权利能力。参照《民法典》中关于胎儿利益保护的规定，赋予冷冻胚胎在涉及遗产继承、侵权损害赔偿等方面的部分权利能力。在遗产继承方面，如果冷冻胚胎的父母去世，在满足一定条件的情况下，冷冻胚胎可以作为特殊的继承人，享有一定的遗产份额。在侵权损害赔偿方面，如果冷冻胚胎受到损害，其相关权利人可以依法主张侵权人承担赔偿责任。这样的立法规定能够为冷冻胚胎的法律保护提供明确的法律依据，避免因法律属性不明确而导致的权利保护缺失。还需要明确冷冻胚胎在不同法律关系中的权利义务。在冷冻胚胎的监管和处置方面，规定夫妻双方作为冷冻胚胎的主要权利人，在不违反法律和伦理道德的前提下，享有对冷冻胚胎的监管权和处置权。当夫妻双方对冷冻胚胎的处置意见不一致时，应通过协商解决；协商不成的，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在冷冻胚胎与医疗机构的关系方面，明确医疗机构在冷冻胚胎的存储、保管过程中的权利和义务，确保医疗机构能够按照规定的程序和条件，妥善保管冷冻胚胎，保障冷冻胚胎的安全和质量。6.2构建冷冻胚胎继承权、监管权与处置权法律规则在继承权规则方面，明确冷冻胚胎的继承条件和范围至关重要。可规定在夫妻双方死亡且生前未对冷冻胚胎作出明确处置的情况下，若其有意愿生育后代，冷冻胚胎可作为特殊的继承标的。继承顺序上，应优先考虑夫妻双方的直系血亲，如父母、子女等。在江苏宜兴冷冻胚胎案中，沈杰夫妇意外死亡后，双方父母作为直系血亲，对冷冻胚胎具有继承的权利主张。为了防止冷冻胚胎被滥用或用于非法目的，应明确继承人对冷冻胚胎的处置需符合法律和伦理规定，不得进行代孕等违法行为。继承人若要使用冷冻胚胎进行生育，必须符合国家的生育政策和相关法律法规。监管权和处置权规则的构建，需要明确不同情况下权利主体的确定方式。在夫妻双方均在世且具备行为能力时，冷冻胚胎的监管权和处置权由夫妻双方共同享有，双方应通过协商一致的方式行使权利。若夫妻双方对冷冻胚胎的处置意见不一致，可以通过调解、仲裁或诉讼等方式解决争议。在夫妻一方死亡或丧失行为能力的情况下，另一方应作为主要的权利主体，行使对冷冻胚胎的监管权和处置权。但在处置冷冻胚胎时，应充分考虑死亡或丧失行为能力一方的意愿和利益。在江苏宜兴冷冻胚胎案中，沈杰夫妇死亡后，双方父母作为与胚胎在血缘和伦理关系上最为亲近的人，共同享有对冷冻胚胎的监管权和处置权。对于冷冻胚胎的处置方式，应在法律中明确规定。在符合法律和伦理的前提下，夫妻双方或其他权利主体可以选择继续保存冷冻胚胎、捐赠给其他不孕不育夫妇、用于医学研究或进行销毁等。无论选择何种处置方式，都必须遵循严格的程序和条件。在捐赠冷冻胚胎时，应确保捐赠者和受赠者都符合相关的法律规定和伦理要求，捐赠过程应经过严格的审查和审批程序。在销毁冷冻胚胎时，应按照规定的程序进行操作，确保冷冻胚胎的安全和妥善处理。6.3加强对代孕行为的法律监管与惩处为了有效遏制代孕行为，维护法律尊严和社会伦理秩序，我国必须进一步加强对代孕行为的法律监管与惩处力度。在监管方面，应构建多部门协同的联合监管机制。卫生健康部门作为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主管部门，应加强对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的监管，严格审查其资质和执业行为，确保其遵守禁止代孕的规定。定期对医疗机构进行检查，查看其是否存在违规开展代孕技术的行为，对违规机构和人员依法进行处罚。市场监管部门要加大对涉及代孕的广告、信息和交易平台的监管力度，及时清理相关违法广告和信息，取缔非法代孕中介机构。对发布代孕广告的企业和个人，依法进行严厉处罚，切断代孕产业链的宣传渠道。公安机关应积极介入代孕案件的侦查，依法打击代孕相关的违法犯罪行为。对于涉嫌组织代孕、买卖配子、合子、胚胎等犯罪行为的，要坚决予以打击，追究相关人员的刑事责任。在惩处方面，需进一步完善相关法律法规，加大对代孕行为的处罚力度。提高代孕行为的行政处罚标准，除了现有的警告、罚款等处罚措施外，可以考虑增加吊销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取消医务人员执业资格等更为严厉的处罚。对于多次违规或情节严重的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要依法从重处罚，使其不敢轻易涉足代孕领域。在刑事责任方面，应明确代孕行为的刑事责任追究范围和标准。对于组织代孕、买卖配子、合子、胚胎等行为，情节严重的，应以组织出卖人体器官罪、非法经营罪等罪名追究刑事责任。在量刑上，要充分考虑代孕行为的社会危害性，依法从严惩处，形成强大的法律威慑。还应加强对代孕行为的法律宣传和教育。通过多种渠道，如媒体报道、公益广告、社区宣传等，广泛宣传代孕行为的违法性和危害性，提高公众的法律意识和道德观念，引导公众自觉抵制代孕行为。在学校教育中，可以将相关法律知识和伦理道德教育纳入课程体系，培养学生正确的价值观和法律意识，从源头上减少代孕行为的发生。6.4建立冷冻胚胎相关伦理审查机制冷冻胚胎技术的应用涉及到诸多伦理道德问题，建立完善的伦理审查机制对于确保技术的合理、合法应用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伦理审查机制能够从伦理道德的角度对冷冻胚胎技术的应用进行监督和评估，防止技术的滥用，保护人类的尊严和权益。在江苏宜兴冷冻胚胎案中，虽然法院最终从伦理和情感角度作出了判决，但也凸显了我国在冷冻胚胎伦理审查方面的不足。在构建伦理审查机制时，首先应明确伦理审查的主体。可以借鉴国外的经验，成立专门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伦理委员会。该委员会应由医学专家、伦理学家、法律专家、社会学家等多方面的专业人士组成，确保审查的专业性和全面性。医学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