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后赤壁赋》阅读教材及赏析

苏轼《后赤壁赋》阅读教材及赏析元丰五年（1082）的冬夜，黄州赤壁的霜露凝结着寒意，月光铺洒在断岸千尺的江渚之上。苏轼与友人再次踏上赤壁矶头，以笔为舟，在《后赤壁赋》中载起一段比《前赤壁赋》更幽微、更奇幻的精神旅程。这篇赋作以冬景的萧索、登山的雄奇、梦境的超逸，勾勒出贬谪生涯中苏轼心灵的褶皱，成为理解其生命哲学与文学艺术的重要文本。一、创作背景：黄州岁月的精神坐标苏轼因“乌台诗案”贬谪黄州（今湖北黄冈），任团练副使，形同流放。元丰五年七月，他与友人夜游赤壁（实为黄州赤鼻矶，非三国古战场），写下《前赤壁赋》，以主客问答消解人生虚无；十月之望（农历十五），霜寒木落，他自雪堂归临皋，复邀客携酒重游，遂成《后赤壁赋》。两次赤壁之游，恰如苏轼心境的两面：《前赤壁赋》以秋江的澄明抒“物与我皆无尽”的达观，《后赤壁赋》则借冬夜的肃杀、孤鹤的奇幻，袒露“悄然而悲，肃然而恐”的孤寂与对超验世界的叩问。黄州的山水，既是他的精神避难所，也是他哲学思考的试验场。二、文本精读：叙事、写景与哲思的交织（一）夜游缘起：冷寂中的刹那欢愉“是岁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将归于临皋。二客从予，过黄泥之坂。”开篇以时间、行踪、人物交代夜游缘起，语言简净如白描。“霜露既降，木叶尽脱，人影在地，仰见明月。”四句写景，以“霜露”“木叶”绘冬夜萧索，“人影”“明月”映天地澄明，冷寂中透着澄澈。“顾而乐之，行歌相答”，苏轼与友人歌吟相和，刹那欢愉为“复游赤壁”埋下伏笔——自然之美与知己相伴，暂时驱散了贬谪的阴霾。（二）复游赤壁：雄奇与孤寂的碰撞“已而叹曰：‘有客无酒，有酒无肴’”，笔锋一转，由乐入憾；“归而谋诸妇”“我有斗酒，藏之久矣”，妻子的默契支持，让复游成为可能，也暗透家庭温情对精神的慰藉。“携酒与鱼，复游于赤壁之下”，故地重游，景物已非：“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与《前赤壁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秋江柔态不同，冬夜赤壁以“有声”“千尺”“山高”“石出”显雄奇肃杀。“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时光流转中，江山易貌，暗含人生无常的喟叹。“摄衣而上，履巉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龙，攀栖鹘之危巢，俯冯夷之幽宫”，一连串动作（摄、履、披、踞、登、攀、俯），生动再现攀登险矶的过程，既见苏轼的豪情与探险精神，也隐喻他在困境中对精神高度的求索。“盖二客不能从焉”，则突出他的孤高与超越常人的精神维度。登顶后，“划然长啸，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水涌”，啸声震彻天地，是与自然的共鸣，也是情绪的宣泄；“悄然而悲，肃然而恐，凛乎其不可留也”，豪情骤转为悲凉恐惧——自然的伟力反衬出个体的渺小，人生的虚无感悄然袭来。（三）孤鹤入梦：超现实的哲思隐喻“反而登舟，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回归江面，随遇而安的态度暗含道家“道法自然”的智慧。“时夜将半，四顾寂寥”，环境的寂静与内心的孤寂交融，为孤鹤的出现铺垫氛围。“适有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玄裳缟衣，戛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孤鹤的意象超现实而神秘：“玄裳缟衣”似道士装束，“戛然长鸣”如高人清啸，它掠过小舟西去，仿佛是苏轼精神的外化——孤高、超逸，又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虚幻。“须臾客去，予亦就睡。梦一道士，羽衣蹁跹，过临皋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游乐乎？’”梦境与现实交织，道士化鹤（或鹤化道士），呼应前文孤鹤意象。“问其姓名，俛而不答”，留白中透着道家“无名”的哲思；“呜呼！噫嘻！我知之矣。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邪？”苏轼的惊悟，将孤鹤、道士与自我的精神世界勾连。“道士顾笑，予亦惊寤。开户视之，不见其处。”梦醒后，道士杳然无踪，只余空寂的夜色。这并非简单的奇幻叙事，而是苏轼对“真实与虚幻”“入世与出世”的哲学叩问：道士的“顾笑”，是超脱的释然？还是人生如梦的怅惘？“不见其处”的迷茫，恰是他在儒释道夹缝中寻求心灵平衡的写照。三、艺术特色：虚实相生的文学匠心（一）对比：与《前赤壁赋》的互文《前赤壁赋》以秋景抒理，主客问答结构清晰；《后赤壁赋》以冬景抒情，叙事曲折（夜游→复游→登山→返舟→入梦）。秋江的“清风明月”是澄明之境，冬夜的“断岸千尺”是雄奇之境；前赋的“水月之喻”说理直白，后赋的“孤鹤入梦”抒情隐晦，二者互补，完整呈现苏轼黄州时期的精神光谱。（二）意象：孤鹤与道士的象征孤鹤（道士）是核心意象，兼具“孤高”与“超逸”的双重内涵：它既是苏轼贬谪中孤独心境的投射，也是他追求精神超脱的化身。鹤在中国文化中本有“仙禽”“隐士”的象征，与道家思想呼应，暗示苏轼对“出世”的向往；而“不见其处”的结局，又暗含对“出世”虚幻性的认知——精神的超脱终究无法脱离现实的羁绊。（三）语言：凝练与灵动的统一赋体语言兼具散文的流畅与韵文的凝练：短句如“霜露既降，木叶尽脱”，节奏明快；长句如“摄衣而上……俯冯夷之幽宫”，气势连贯。写景动词（“履”“披”“踞”“登”）精准生动，将攀登险矶的过程写得惊心动魄；抒情句（“悄然而悲，肃然而恐”）则以四字短语的叠用，强化情绪的层次感。四、思想内涵：困境中的精神突围苏轼在黄州的困顿，不仅是政治的贬谪，更是精神的挣扎。《后赤壁赋》中，他的心境呈现三重维度：儒家底色：虽遭贬谪，仍以“登山”“长啸”的豪情彰显生命的倔强，未完全沉沦于虚无。道家影响：孤鹤、道士的意象，以及“放乎中流，听其所止”的随遇而安，体现对“道法自然”的认同，试图以超脱消解痛苦。佛家观照：“不见其处”的迷茫与空寂，暗含“诸法空相”的禅理，将人生的无常转化为精神的内省。三者交织，使苏轼既未沦为消极避世的隐者，也未成为愤世嫉俗的狂士，而是在矛盾中寻得“与物俱化”的平衡——这正是《后赤壁赋》超越个人悲喜，成为永恒精神坐标的核心力量。五、教学实践：从文本解读到生命思考（一）对比阅读：感知心境变化引导学生对比《前赤壁赋》与《后赤壁赋》的季节、景物、情感：秋江的“乐—悲—乐”是理性的释然，冬夜的“乐—憾—豪—悲—悟”是感性的挣扎。通过景物描写的差异（秋柔vs冬刚），理解苏轼心境的深化。（二）意象探究：解码精神符号以“孤鹤”“道士”为切入点，结合苏轼的儒释道思想，讨论其象征意义：孤鹤的“孤”与“逸”，是否对应苏轼的孤独与超脱？道士的“不答”与“顾笑”，暗含怎样的人生态度？鼓励学生联系自身经历，思考“困境中的精神寄托”。（三）文言拓展：品味语言之美重点讲解“望”（农历十五）、“诸”（之于）、“适”（恰好）等文言字词，赏析“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的对仗之美、“摄衣而上……”的动作铺排。可设计“情境改写”活动，将文言段落译为现代文，体会苏轼的情感波动。结合苏轼“也无风雨也无晴”的生命态度，引导学生思考：当学业挫折、人际困境袭来时，如何从苏轼的“精神突围”中汲取力量？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