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哲学视角探讨“躺平”现象背后的主体性危机

从哲学视角探讨“躺平”现象背后的主体性危机一、摘要与关键词摘要：在当代中国社会，“内卷化”竞争与结构性压力日益加剧的背景下，“躺平”作为一种新兴的青年亚文化现象与社会心态，引发了广泛的公共讨论。既有的分析，多从社会学或经济学视角，将其，解读为青年对社会流动机遇收窄的理性回应或消极抵抗。然而，在这些社会表征之下，隐藏着一场更为深刻的、关乎现代人自我认知与存在方式的哲学危机。本文旨在从当代批判哲学的理论视角，对“躺平”现象背后所蕴含的“主体性危机”，进行一次深入的、系统的剖析。本研究主要采用扎根于解释主义范式的文本分析方法，通过对以韩炳哲为代表的当代绩效社会批判理论，与关于“躺平”的公共话语文本，进行互证性的哲学解码。研究发现，“躺平”远非一种简单的放弃，而是，现代主体，在面对无所不在的绩效逻辑时，一种深刻的自我否定与存在论层面的抵抗。其背后所揭示的主体性危机，主要通过三个相互关联的机制得以体现：其一，是对“绩效主体”的消极否定，即，通过拒绝自我优化与过度奋斗，来悬置那种，将自我，完全等同于其成就与功绩的、新自由主义式的主体建构；其二，是对“工具理性”的存在主义式批判，即，通过放弃对未来功利性目标的追逐，来质疑那种，将生命过程，彻底，工具化、手段化的现代性逻辑，从而，转向对当下存在本身的关注；其三，是对“本真自我”的含混探寻，即，在否定了外在的、被社会定义的成功标准之后，试图，为自我，开辟一个内在的、自主的、以兴趣与真实感受为导向的意义空间。本文认为，“躺平”现象，以一种消极的形式，深刻地，揭示了当代“绩效社会”中，那种，以自我剥削为特征的主体模式的不可持续性，它，既是一种倦怠的症候，也是一场寻求新的存在可能性的、沉默的哲学革命。关键词：躺平，主体性，绩效社会，工具理性，存在主义二、引言我们正处在一个被“加速”与“倦怠”，双重定义的时代。一方面，全球化的市场竞争、无孔不入的数字技术、以及，对效率与增长的无限追求，共同，编织了一张巨大的、驱动社会成员，不断，自我优化与加速奋斗的绩效之网。另一方面，对于身处其中的个体，特别是青年一代而言，这种无休止的竞争，并未，带来承诺中的、确定性的回报，反而，催生了普遍的、深层的疲惫感、无力感与意义感的流失。“内卷”，这一生动的学术词汇，被大众，所征用，精准地，捕捉了这种，在存量博弈中，进行着无效努力的、令人窒息的生存境遇。正是在这一宏大的时代背景之下，“躺平”，作为一个最初，源自网络社区的个人宣告，迅速，发酵为一种，引发全社会共鸣的集体心态与文化符号。它，以一种极其简洁，甚至，略显粗暴的姿态，宣告了一种，对主流成功叙事的拒绝：不再，参与无谓的竞争、不再，为消费主义的欲望，所捆绑、不再，为不确定的未来，而透支当下。这一姿态，立即，引发了复杂的社会反响，既有，来自主流舆论的、关于“丧失奋斗精神”的道德批判，也有，来自青年群体内部的、关于其“非暴力不合作”式抵抗精神的赞许。然而，无论是批判还是赞许，现有的讨论，大多，停留在社会学、经济学或心理学的层面，将其，归因于社会结构的不公、阶层固化的现实、或是，青年抗压能力的减弱。这些分析，无疑，是深刻且必要的，它们，很好地，回答了“青年，为什么，要躺平”这一社会学问题。但是，在这些外在的、结构性的原因背后，一个更为根本的、内在于现代人精神构造的哲学问题，却常常，被遮蔽了。那便是，“躺平”，在存在论的层面上，究竟，意味着什么？它，所拒绝的，仅仅是，一种外部的社会压力，还是，一种，早已，被我们，所内化了的、关于“我是谁”以及“我应该如何存在”的、特定的主体模式？因此，本研究的核心问题是：从批判哲学的视角审视，在“躺平”这一看似，消极的社会现象背后，隐藏着一场何种性质的、深刻的“主体性危机”？这场危机，是如何，体现在当代青年，对自我、工作与生活的理解之中的？“躺平”，作为对这场危机的一种回应，其内在的哲学逻辑，究竟是，一种彻底的虚无主义式的放弃，还是一种，包含了对新的主体性模式，进行探寻的、潜在的积极可能？本研究，并非旨在，为“躺平”，进行辩护或批判，而是试图，通过对其，内在哲学意涵的深入剖析，来揭示当代社会，一种更为深层的精神困境与可能的出路。三、文献综述围绕“躺平”现象与相关的青年心态研究，在社会学、传播学与文化研究领域，已经，迅速，形成了一个新兴的学术热点。与此同时，关于“主体性”的哲学探讨，则构成了从现代性发端至今，整个西方哲学史的核心脉络。为了清晰地定位本研究的独特贡献，有必要将这两大领域的文献，进行系统的梳理与对接。相关文献，大致，可归纳为作为本研究现实基础的“躺平”现象的社会学分析、作为本研究理论谱系的西方主体性哲学批判，以及作为本研究直接理论武器的当代绩效社会批判理论三个主要脉络。在“躺平”现象的社会学分析层面，这是我们理解该问题，其社会成因的基础。现有的研究，大多，从“内卷化”理论出发，指出“躺平”，是青年，在面对教育、就业与婚育等领域，日益，激烈的、收益递减的竞争时，一种理性的、自我保护的“退出”策略。部分研究，则从阶层分析的视角，认为“躺平”，反映了社会流动渠道的收窄，与青年，对向上流动，不抱希望的阶级意识的觉醒。还有研究，从消费文化的角度，指出“躺平”，是对消费主义，所建构的、永不满足的欲望模式的一种反抗。这些研究的巨大贡献在于，它们，为我们，精准地，描绘出了“躺平”现象，得以产生的、具体的、本土化的社会经济土壤。然而，其共同的局限性在于，其分析，大多，停留在对外部“结构”的批判，而对于被这些结构，所塑造的、个体的“主体”层面，其内在的、精神性的危机，则缺乏一种，更为深入的、哲学性的概念化工具。在西方主体性哲学批判层面，则为我们，理解这场“危机”的谱系，提供了深厚的理论资源。自笛卡尔，确立了“我思故我在”的、理性的、自主的现代主体典范以来，对这一主体的批判，便从未，停止。马克思，从异化劳动的角度，揭示了工人的主体性，是如何，在资本主义生产中，被剥夺的。尼采，则宣告了“上帝之死”，并指出了现代人，所面临的虚无主义危机。而以福柯为代表的后结构主义，则更为深刻地，揭示了主体，并非，一个先验的、自主的中心，而是，被话语、知识与权力技术，所建构与规训的产物。这些深刻的哲学诊断，共同，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强大的分析框架。它，使得我们，能够认识到，“躺平”所揭示的危机，并非，一种全新的、孤立的现象，而是，现代主体性内在矛盾，在当代语境下的、一次集中的爆发。在当代绩效社会批判理论层面，则将上述的哲学批判，与当下新自由主义的社会现实，进行了完美的结合，从而，为本研究，提供了最为直接与锐利的理论武器。其中，韩裔德国哲学家韩炳哲的理论，尤为关键。在其《倦怠社会》、《功绩社会》等一系列著作中，他，敏锐地，诊断出，当代社会，已从福柯所描述的“规训社会”，转变为一种，更为高效的“绩效社会”。在这个社会中，权力，不再，主要，通过外在的“禁令”（不应该）来运作，而是，通过一种，内在的“激励”（你能行）来运作。主体，不再是，一个被动的、受压迫的对象，而是一个，主动的、不断，进行自我剥削的“绩效主体”。这种主体的口头禅，是“我可以”，其最终的归宿，则是“倦怠”与“抑郁”。这一深刻的理论，几乎，是为解读“躺平”现象，量身定做的。它，精准地，揭示了“躺平”，所反抗的，已不再是，一个外在的、压迫性的“他者”，而是，那个，早已，被新自由主义精神，所殖民了的“自我”。综合来看，现有文献为本研究提供了极为坚实的背景。然而，一个清晰的研究缺口在于，能够系统性地、明确地将韩炳哲等人的当代绩效社会批判理论，作为一个核心的分析透镜，来专门地、深入地、机制性地分析，“躺平”，这一极具中国本土特色的社会现象，其背后，完整的、哲学层面的“主体性危机”。四、研究方法本研究的核心目标，是从哲学视角，深入剖析“躺平”现象背后的主体性危机。鉴于研究问题的本质，在于对一种复杂的、弥散性的社会心态，进行深层的、概念化的意义阐释，而非进行经验性的事实归纳，本研究在整体研究设计上，采用了一种扎根于批判理论与解释主义范式的、以哲学文本分析与话语分析为核心的质性研究方法。这种方法论，旨在，通过将前沿的哲学理论，作为一种“阐释框架”，来对“躺平”这一社会文化文本，进行深度的、批判性的“阅读”，从而，揭示其背后，所隐藏的、关于现代主体性建构的内在矛盾与危机。本研究并非一个，旨在，进行田野调查或社会调研的经验研究，而是一个，在理论层面，展开的“概念重构”工作。本研究的“分析材料”，并非，来自访谈或问셔卷，而是，主要，来源于两个层面，以期，能够，在“理论”与“现象”之间，建立起一种，富有张力的对话关系。其一，是“哲学理论文本”。研究者将重点，深度研读韩炳哲的《倦怠社会》、《功-绩社会》等核心著作，并辅以，福柯关于“生命权力”与“自我技术”、马尔库塞关于“单向度的人”、以及，海德格尔关于“本真”与“沉沦”等，相关的经典哲学文本。这些文本，共同，构成了本研究的、核心的理论分析工具箱。其二，是“躺平”现象的“公共话语文本”。研究者将系统性地，搜集并分析在过去数年间，在中国主流的、匿名的网络社区（如豆瓣、知乎、贴吧）上，引发广泛传播的、关于“躺平”的“宣言式”帖子、高赞评论、以及，在主流媒体与自媒体上，关于该现象的代表性评论文章。这些文本，是“躺平”心态，得以自我表达与社会建构的、最原生的“第一手材料”。本研究的数据分析，将是一种理论驱动下的、旨在揭示“现象”背后“机制”的哲学阐释与批判性话语分析。分析过程，将是一种，在理论与材料之间，往复循环的“阐释学循环”。研究者，将首先，从哲学文本中，提炼出关于“绩效主体”、“工具理性”、“自我剥削”、“本真性”等，核心的分析概念。然后，将这些概念，作为一种“解码的透镜”，投射到关于“躺平”的公共话语文本之上。分析的核心，在于回答以下问题：“躺平”话语，是如何，描述其，所拒绝的“奋斗”的？这种描述，与韩炳哲所诊断的“绩效主体”，有何内在的同构性？“躺平”所倡导的“无所事事”，其背后，是否，蕴含着对现代时间观与工具理性的批判？在拒绝了外在的成功标准之后，“躺平”话语，为“自我”，提供了何种新的、可能的安放之处？最终，通过对这两个层面文本的、综合的、批判性的阐释，提炼并建构出能够系统性地、逻辑清晰地阐释，“躺平”背后，主体性危机的三重核心哲学机制模型。五、研究结果与讨论通过将当代绩效社会批判理论，作为阐释框架，来对“躺平”的公共话语，进行哲学层面的深度解码，本研究的核心发现是，“躺平”现象，绝非，一种简单的、个体层面的道德懈怠或心理脆弱，而是，当代“绩效主体”，在经历了长期的、深度的自我剥削之后，所必然，会走向的一种，存在论层面的“短路”与“罢工”。它，以一种消极的、退守的姿态，深刻地，暴露了那种，以“你能行”为精神内核的、新自由主义式的主体模式，其内在的、不可持续的矛盾。这场深刻的主体性危机，其具体的、内在的哲学机制，可以被清晰地，从三个相互关联、层层递进的维度上，加以揭示：作为危机核心的“绩效主体的自我否定：从‘我可以’到‘我不行’的倦怠转向”；作为危机表现的“工具理性的悬置：从‘成为’到‘是’的存在主义式回归”；以及作为危机出路的“本真自我的含混探寻：在‘无用’中，重塑意义的可能”。第一，绩效主体的自我否定：从“我可以”到“我不行”的倦怠转向。这是“躺平”背后，主体性危机的、最核心的机制。它，直接，作用于现代人，自我认同的根基。韩炳哲深刻地指出，绩效社会的主体，是一个，相信自己，是自由的、能够，通过无限的自我优化与奋斗，来实现任何可能的“功绩主体”。其精神的驱动力，不再是，来自外部的规训，而是，来自内部的、自我施加的“我可以”的命令。然而，这种看似，积极的、赋权式的命令，实则，比任何外在的禁令，都更具剥削性，因为它，取消了剥削者与被剥削者之间的界限。主体，成为了自己最严苛的监工。在“内卷化”的竞争环境中，当这种，无限的“自我投入”，并不能，换来预期的“功绩”回报时，这种“我可以”的积极性，便会，耗尽其能量，并辩证地，转化为一种，更为深刻的、指向自身的否定性——“我不行”。“躺平”，正是，对这种自我剥削的、最彻底的“否定”。它，所宣告的，并不仅仅是，“我不想再奋斗了”，而是在一个更深的层面上，宣告了，“我，不再，认同那个，必须，通过不断奋斗与自我证明，来获得其存在合法性的‘我’了”。这，是一种深刻的、主体性的“退位”。通过主动地，选择“不行”，主体，以一种消极的方式，从那场，永无止境的、与自我赛跑的战争中，撤离了出来。第二，工具理性的悬置：从“成为”到“是”的存在主义式回归。如果说对绩效主体的否定，是“躺平”的行动逻辑，那么，对工具理性的悬置，则是其，内在的时间观与世界观的变革。绩效主体的生命，是一种，被未来，所殖民的生命。其所有的“当下”，都被视为，通往未来某个“目标”的、有待被高效利用的“手段”。无论是学习、工作、甚至，是休息与娱乐，都被纳入了一种，严格的、功利主义的“投资-回报”计算之中。时间，被彻底地，工具化，成为了一种，稀缺的、需要，被管理的“资源”。这种，以“成为”为导向的存在模式，使得主体，永远，活在一种，对未来的焦虑与期待之中，从而，丧失了对“当下”的、真实的感受能力。而“躺平”，则以一种近乎，禅宗式的顿悟，悬置了这一整套工具理性的逻辑。它，放弃了对未来的、不确定的“成为”的执念，而转向了对当下的、确定性的“是”的拥抱。在“躺平”的话语中，我们，可以看到大量，对“无所事事”、“发呆”、“晒太阳”等，非生产性活动的赞美。这，并非，简单的懒惰，而是一种，深刻的存在主义式抵抗。它，拒绝，将生命，化约为一系列，有待完成的任务，而试图，重新，发现那种，非功利的、沉思的、与世界，进行直接感性交流的存在方式。第三，本真自我的含混探寻：在“无用”中，重塑意义的可能。当绩效逻辑与工具理性，都被悬置之后，一个巨大的、关于“意义”的真空，便出现了。而“躺平”，在更积极的层面上，也包含了对填补这一真空的、一种微弱的、但却重要的尝试。在否定了那个，由社会成就、职业地位与消费能力，所定义的“他者化”的自我之后，主体，面临着一个根本性的问题：那么，“真实”的自我，究竟，是什么？“躺-平”话语，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含混的、但却，方向明确的答案。它，指向一种，以内在兴趣、真实感受与自足的创造性活动，为核心的“本真自我”。许多“躺平”的实践者，并非，真的，无所事事，而是，将精力，从“有用的”工作中，转移到了那些，“无用的”爱好之上：种植、烹饪、阅读、手工。这些活动，其共同的特征，是“非功利”的、“过程导向”的。它们，不为，换取任何外在的回报，其意义，就内在于活动本身，所带来的沉浸感与创造性愉悦。这，深刻地，呼应了海德格尔，关于“本真”生存的探讨。然而，我们，也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这种探寻的“含混性”与“脆弱性”。在消费主义，无孔不入的当下，这种，对“本真”生活的追求，极易，被收编为一种，新的、可供消费的“生活方式”或“美学风格”。一场，旨在，逃离绩效逻辑的革命，随时，可能，异化为一种，新的、更为精致的“绩效展演”。六、结论与展望本研究从批判哲学的视角，对“躺平”现象背后的主体性危机，进行了系统的、深入的剖析。研究的核心结论是，“躺平”，并非，一种简单的社会适应不良，而是一场，深刻的、内在于现代性逻辑的哲学事件。它，是当代“绩效主体”，在面对无所不在的自我剥削压力时，所发出的一声，倦怠的、但却，振聋发聩的“不”。这一深刻的主体性危机与抵抗，是通过对“绩效主体”的自我否定；对“工具理性”的存在主义式悬置；以及，对“本真自我”的含混探ähän这三大相互关联、层层递进的哲学机制，来得以展开的。本研究的理论贡献在于，它，将以韩炳哲为代表的、前沿的欧洲大陆哲学理论，创造性地，应用于对当代中国，这一具体的、新兴的社会现象的解读之中。它有效地，超越了既有研究中，较为表层的社会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