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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库藏类型学,刘 丹 青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什么是语言库藏类型学？,语言库藏（linguistic inventory，语言库藏清单）：一种语言或语言的某一方面所拥有的语言手段的总和。包括：,语音及韵律要素 词库 形态手段和形态要素 句法手段（虚词、句法位置）,使用inventory的英文文献：,(1) Feature rank in the Latvian consonant inventory 拉脱维亚语辅音库藏中的特征等级 (Baiba I. Vilks的论文标题) (2) Early Vocabulary Inventory for Mandarin Chinese 汉语普通话的早期词汇库藏（ Hao, M., Shu, H., Xing, A., & Li, P.等合作的论文标题） (3) Moreover, the inventory of prepositions in English is a close set. 而且，英语中的介词库藏是一个封闭集合 （引自S. K. Naskar and S. Bandyopadhyay所作机器翻译论文） (4) The prepositional inventory of languages: A factor that affects the comprehension of spatial prepositions 语言的介词库藏：一个影响空间介词理解的因素（ J. Grabowski & P. Weiss论文标题）,我们的倡议部分受启发于：,凸显类型学（prominence typology，参看Sasse 1995）由话题凸显（Li & Thompson 1976等）、焦点凸显（Kiss 1981 1984, 1987, 1993等系列论文，转引自Sasse 1995, 徐烈炯2002）等引起，探讨一种语言的基本结构是注重表现话题或焦点（语用、话语范畴），还是注重表现与施事、受事等语义范畴关系更密切的主语、宾语（句法范畴）。,库藏类型学的优势：,为什么提倡库藏类型学？,库藏的有限性、表达需求的无限性和库藏用途的扩张,词汇层：多义词、同音词 语法层：某种语法手段用于偏离或超越其范畴核心的语义领域。 哪些范畴有专用形式手段，哪些范畴的形式可用途扩张导致类型差异的重要因素。 库藏显赫手段的超范畴扩张，是库藏类型学的关键课题，也是这一学科的存在基础。,共性和个性：语言库藏的原型功能，扩展功能及边缘功能(1),表达的思想感情、完成的交际任务,表达最重要的语义范畴、完成共同的战略层面的任务,语言共性,语言 库藏,语法库藏,Greenberg(1963/1966):,32条：只要动词跟名词性主语或宾语有性的一致关系，总也有数的一致关系。 36条：一种语言如果有性的范畴，它总具有数的范畴。 30条：如果一种语言里动词有人称-数的范畴或有性的范畴，那么它总有时-式的范畴。,共性和个性：语言库藏的原型功能，扩展功能及边缘功能(2),形态手段的原型功能,相近范畴的手段表现出扩张力的差异，从而使形-义的跨语言对应复杂化,语言个性,以动词的体范畴为例(1)：,“了1”：完成义,完成后状态的持续（他的书包里藏了一个游戏机）,动作产生结果，尤为消失性结果（我杀了这只鸡）,过量（这双鞋大了一号）,以动词的体范畴为例(2)：,He is doing his homework. He is dying.,他(正)在写作业。 他(正)写作业呢。 *他(正)在死。 *他(正)死着呢。,库藏扩张呈现语言共性,任何类型差异都受制于语言共性。就库藏扩张的现实而言，语言之间存在显著差异；但扩张的潜在方向仍呈现出语言共性，因为库藏扩展由人类共同的认知、语用规律推动。语义地图理论（Haspelmath 2003）已显示这类各有差异的演变遵循共同的方向和线路。,语言库藏的形态-句法属性对其适用域和扩张方向的制约,语义范畴具有很强的共性，但其表达手段的形式属性用词汇手段、形态手段还是句法手段？用什么样的形态手段和句法手段？其强制性、类推性如何？存在显著的语种差异。 形式特征会强烈制约相关范畴表达手段的适用域和扩张方向。,“数”范畴和“数”形态,1. Cats are friends of human beings. I like cats. 2. 盲人们都过了马路。 3. 盲人?(们)是困难人群，他经常提出帮助盲人*(们)的提案。,形态库藏类型学,英语比较级范畴,比较级表差比，加后缀-er或前加more 比较句强制使用比较级词形: He is taller/more diligent than me. 比较级形式成为显赫的形态手段和范畴 比较级词形功能扩展：no longer , higher wage , shorter working time 试比较汉语相应情况,英语副词构词形态的能产性,1) a. This is a nationally distributed network. b. This is a network that is distributed throughout the nation. (nation national nationally) 这是一个遍及全国的网络 2) a. This is a martially oriented relationship. b. This relationship is oriented to marriage. (marriage marital martially) 这是一份导向婚姻的关系 3) Traditionally ( According to tradition) the wife lives with her husbands family. (tradition traditional traditionally) 传统上妻子跟丈夫的家人一起居住,词类库藏类型学： 量词个案,藏缅语量词不如普通话显赫,马学良(主编2003)：(13世纪前)藏语没有量词。王志敬(1994)：现代拉萨藏语有量词，但“量词为数有限”。量词不是名词和数词之间的必要成分。 羌语支普遍有量词。“除嘉戎语外，其他语言量词都比较丰富” ，“有些语言在一些情况下数词可以不带量词直接修饰名词”，如道孚语、蓝坪普米语、嘉戎语等。(马学良主编2003) 汉语：量词丰盛；数词和名词之间强制使用量词。,壮侗语量词比普通话显赫,数名组合中，量词强制出现。 指示词和数词组合时，量词强制出现。 量词还有多种其他功能（详下）。,壮语量词的功能特点(1),量词可脱离数词和指示词单用，特定句式中表数量为“一”的个体（不定量词则表示不定复数）或周遍性的“每一”等，如： ki:3 pit7 nei4, pou4 tu2。 些 鸭子 这 个 只 这些鸭子，每人一只,壮语量词的功能特点(2),量词可脱离数词和指示词接受定语的修饰： pou4 o6 年轻人 个 年轻 tu:2 pi:2 肥的(动物) 只 肥 ko1 he:n3 黄的(植物) 棵 黄,壮语量词的功能特点(2),cat (heuj) fagcat 刷子 刷 (牙) 量词.刷 da fangz bouxdafangz 盲人 眼 瞎 量词. 眼.瞎 A: tu2 nei4 tu2 raw2？ 这只是什么？ 只 这 只 哪 B: tu2 nei4 tu2 mou1 这只是猪 只 这 只 猪,壮语量词的功能特点(3),类指被饰量词类指前缀，念轻声，如： t0be4 sa1 iu2 t0mu1 羊比猪干净 羊 干净 过于 猪 tu2 mou1 t0mu1 只 猪 类指-猪,壮语量词的功能特点(4),“量+名” 作为有定名词语： 1) ko:1 ha:k8 eu1 te1 pai1 ham8 nai4. 那位县官叫他今晚去 位 县官 叫 他 去 晚 这 2) pai2 nai4 an1 ka:1 hi4 wa:i6. 于是那个缸也坏了 于 是 个 缸 也 坏,粤语量词显赫表现在：,1）数词和名词、指示词和名词之间强制使用量词。 2）可不依赖数词、指示词单独作宾语、动量补语等。 3）可脱离数词、指示词限制主语或宾语名词，主语位置上表有定。 4）可作为被饰代词受领属名词、形容词、关系从句等修饰，有的起无核关系从句或名词化的作用。 5）可在上述定语和名词间代结构助词“嘅”充当定语标记。 6）在实指(specific)名词语中，量词不能省略。 7） “啲+名词”常表有定，也常用于类指。,类指范畴形态手段的差异,1) 啲女人都中意买衫。 女人都喜欢买衣服 2) 啲猫係人类嘅朋友。我好中意啲猫。猫是人类的朋友。我很喜欢猫,3) Women like to buy clothes. 4) Cats are friends of human beings. I like cats.,量词库藏显赫性与复数,不少学者：有个体量词总是缺乏数形态，或数形态是非强制性的并限于少数名词。 例外：Yuki、Nootka、Tlingit及达罗毗陀语系很多语言(Aikhenvald 2000) ，羌语支各语言(据马学良2003描写) 我们：与数范畴相斥的，未必是量词的存在，而可能是量词的显赫性。,原蕴含关系：量词(+) 数(-) 新蕴涵关系：量词(+) 数 (-) （：蕴涵；+：存在；+：显赫；-：不存在）,句法结构库藏类型学: 并列/连动结构个案,普通话并列范畴不显赫,刘丹青(2008) ： 虚化的词语并列结构受限； 动词的并列严重受限：直接并列很受限制，根本不存在能广泛应用于动词并列的连词； 并列结构受到词长、句法位置等方面的限制,上古汉语并列结构：“而”,“而”的基本作用：谓词、分句的并列连词 “而”的非并列用法： 古者十一而税 (偏正两个成分之间) 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诸人 (话题结构中，表条件) 何事而不达？何为而不成？ (宾语/补语的提升结构中) 梅广(2003)：并列型语言(上古) 主从型语言(中古) 上古汉语并列范畴显赫，“而”扩张其使用领域 试比较英语并列连词and,并列型/非连动型vs.连动型语言,C c k !d. (非洲 Anyi-Sanvi语) 狗 抓(惯常体) 鸡 吃 狗（常）抓鸡吃。 a. The dog catches a chicken and eats it. b. The dog catches a chicken to eat.,古汉语属非连动型语言,犹缘木而求鱼也缘木求鱼，虽不得鱼，无后灾。(孟子1A/7：好比攀着树抓鱼) 弃甲曳兵而走。(孟子1A/3：丢了铠甲拖着武器逃跑) 王力(1985)：古汉语很早就有连动式。但从语料看，个别动词所在句式。 张敏、李予湘(2009) ：先秦汉语不是连动型语言或至少不是典型的连动型语言。,老上海话“咾”的多样功能(1),主教咾神父齐避开拉乡下幽静个地方。 2) 圣人有常时用嘴来呼伊拉个血咾脓。 3) 皇帝就指定皇后闹咾话。 4) 伊拉常庄拣身体长咾大个， 5) 倘使侬买二等票咾拉垃车子里无没位子， 6) 王家向来是做生意人家咾张家末历代做官人家。,“咾”的多样功能(2),1)不过因得轿车大咾开大勿快 2)乃末伊就拉第个地方照之汽车震动咾碰我 3)我连忙开枪末，已经来勿及哉咾勿曾打着。（我连忙开枪，已经来不及了，没有打着) 4)不过倘使剃和尚头末,光秃秃咾忒啥难看哉。（不过假如剃了光头，光秃秃的，太难看了）,非连动型特征显赫,话完毕之, 眼睛向之天咾死者。(眼睛向着天 死了) 伊是靠鬼王咾赶脱鬼个。(靠鬼王 赶走鬼的) 今朝既然巧极大家侪到拉此地，格末多坐一歇歇咾谈谈。(多坐一会儿 聊聊) 所以有交关人游泳之咾就生痧眼。(游了泳 就得痧眼) 因为常庄赢咾，胆末大哉咾敢大赌哉。竟然也敢买冷门咾要想发一笔大横财，以致于输脱交关铜钱。输脱之铜钱末，勿肯罢休咾要想重新赢伊转来。(胆子大了，敢大赌了；敢买冷门 要想发一笔；不肯罢休，要想重新赢),小 结,显性库藏 古汉语“而” 老上海话“咾” 英语and,并列,从语义语用角度看库藏类型学,有定和无定最常进入语言库藏,冠词是表有定无定最显著的专用手段。很多语言的库藏中具备冠词(或比冠词独立性更弱的指称词缀)。 德国Konstanz大学共性档案库(The Universals Archive) ：如果一种语言有语法化的不定冠词，那么它很可能也有定冠词，反之则不必然。,冠词作为有定无定标记的强势 ：,德国Konstanz大学共性档案库557条：当有冠词和没有冠词的语言接触时，更常见的情况是非冠词语言接受冠词语言的冠词，而不是冠词语言丢弃冠词。 有定无定很容易以冠词的身份进入人类语言库藏的语义范畴。,类指很难进入语法库藏,Himmelmann (2001)概述冠词的类型学成果，没有提到任何语言有以类指为原型义的冠词。 Rijkhoff (2002) 专门研究名词短语内部成分和结构，以50种语言为语种样本库并考察了库外的很多语言，提到类指义9处，提到冠词几十处，但没有一处提到有专表类指的冠词。,借用其他手段表类指,无典型冠词语言表有定/无定,直指(deixis)指示词必表有定。指示词是定冠词的最常见来源；是比冠词更普遍的词类。强化了有定义的显赫性。 数量词语天然具备无定性。“一”不强调数量时可能成为无定冠词的来源。不强调数量的“一”比不定冠词分布更广，强化了无定义的显赫性。 汉语： 指示词 定冠词 “一” 不定冠词,入库的语法手段功能扩展,北京话口语:表定指、有冠词化倾向的 “这”表类指，标记话题和将动词的谓词性弱化 (参看方梅2002)。 粤语、吴语:冠词化的量词担当此类功能(刘丹青2002)。 英语: the作为专用的强制性有定标记，有很多与定指有关的话语功能情景作用、语篇作用、示踪作用、认同作用，也有扩展功能，如用于类指，将形容词名词化兼类指，如the rich and the poor(富人和穷人)，the disabled(残障人士)。,实指也可进入语法库藏,部分语言的冠词用来标记实指，如尼日尔-刚果语系和南岛语言 (Himmelmann 2001，Rijkhoff 2002:95)。 有学者认为粤语量词的指称功能主要是实指 (Matthews & Pacioni1997)，但量词只是兼表实指，在有定和无定非实指名词语中也可以出现量词。 总体上，标记实指的手段不如标记有定无定的手段常见。,小结,跨语言“入库”能力和显赫度： 有定无定实指类指 值得研究：格标记系统不同题元的入库度和显赫度。复句不同逻辑关系的入库度和显赫度。信息结构不同信息(已知信息、新信息，话题、焦点、偶现信息等)的入库度和显赫度。,库藏类型学：语言类型学的一个分支,库藏类型学在跨语言考察基础上，总结人类语言在语言库藏方面的共性和类型差异。 库藏类型学关注哪些范畴在人类语言中普遍进入库藏，哪些范畴只在少数或个别语言中进入库藏，哪些范畴从不进入库藏，而借助标示其他范畴的手段。 对于只进入少数语言的库藏的范畴，库藏类型学要研究这些范畴与所在语言其他类型特征可能存在的蕴涵或和谐关系。,库藏类型学研究各范畴所用库藏手段的显赫度。显赫的库藏手段可扩展用途，显赫的库藏铸显赫的范畴。 库藏类型学特别关注同样的范畴在语种间的显赫性差异，显赫度可能产生重要的类型后果，使同样的语义语用内容在不同语言中以范畴归属非常不同的手段表示，导致形-义更为复杂的关系。 库藏类型学根据相关范畴的跨语言入库能力和显赫度可以将不同的语义语用内容排出等级序列。,库藏类型学：语言类型学的一个分支,库藏类型学总结特征间的蕴涵关系时，关注特征的存在与否，也关注范畴的显赫度。 库藏类型学所探求的跨语言蕴涵关系和等级序列，语言共性和类型差异，都符合典型的类型学的目标、路径和方法。库藏类型学着重从库藏的跨语言分布来研究差异，并特别关注库藏手段和范畴的显赫性，从而拓展类型学的研究领域和视野，改进类型学的研究方式。,库藏类型学：语言类型学的一个分支,什么是库藏类型学？ 为什么提倡库藏类型学？ 形态库藏类型学 词类库藏类型学：量词个案 句法结构库藏类型学：并列/连动结构个案 从语义语用角度看库藏类型学 库藏类型学：语言类型学的一个分支,结 语,谢谢大家！,参考文献,方 梅2002.指示词“这”和“那”在北京话中的语法化，中国语文第4期。 马希文 1982.关于动词“了”的弱化形式/.lou/。中国语言学报，总1期，商务印书馆。 马学良主编2003.汉藏语概论，民族出版社。 刘丹青2000.粤语句法的类型学特点，香港亚太语言教育学报第2期。 2002.汉语类指成分的语义属性与句法属性，中国语文第5期。 2003.语序类型学与介词理论，商务印书馆。 2008a.语法调查研究手册，上海教育出版社。 2008b.并列结构的句法限制及其初步解释，语法研究和探索（十三），商务印书馆。 20092006.话题优先的句法后果，程工、刘丹青主编汉语的形式与功能研究，商务印书馆。初稿原为汉语形式与功能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郑州，2006年。,参考文献,刘祥柏2004. 北京话“一+名”结构分析，中国语文第1期 刘勋宁1988.现代汉语词尾“了”的语法意义，中国语文第5期。 陆丙甫 郭 中2005.语言符号理据性面面观，外国语第6期。 梅 广2003迎接一个考证学和语言学结合的汉语语法史研究新局面，载何大安主编古今同塞：汉语的历史与发展，台北：中研院语言学研究所筹备处。 蒲立本(Edwin G. Pulleyblank)著，孙景涛译2006.古汉语语法纲要，语文出版社。 钱乃荣2003.北部吴语研究上海大学出版社。 石汝杰、刘丹青1985.苏州方言量词的定指用法及其变调，语言研究第1期。 徐烈炯 2002b.汉语是话语概念结构化语言吗？，中国语文第5期。 张 敏、李予湘2009.先秦两汉汉语趋向动词结构的类型学地位及其变迁，“汉语趋向词之历史与方言类型研讨会暨第六届海峡两岸汉语史研讨会”论文。台北，2009年8月。,参考文献,张元生、覃晓航1993现代壮汉比较语法，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 Aikhenvald, Alexandra 2000. Classifiers: A Typology of Noun Categorization Devises.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6. Serial verb constructions in typological perspective. In Alexandra Aikhenvald & R. M. W. Dixon (eds.) Serial Verbs Constructions: A Cross-linguistic Typology.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Bhat, D. N. S. 2000 Word classes and sentential functions. In Petra A.Vogel & Bernard Comrie (eds.) Approaches to the Typology of Word Classes. Berlin: Mouton de Gruyter. Dryer, Matthew 1997. Are grammatical universal? In Joan Bybee, John Haiman & Sandra Thompson (eds.) Essays on Language Function and Language Type: Dedicated to T. Givn. John Benjamins. Greenberg, Joseph 196619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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