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礼逊等人在广州

/马礼逊等人在广州、澳门及南洋等地,没有放弃发展教徒的努力.马礼逊吸收的教徒有蔡高、梁进德、屈昂等人.蔡高是他吸收的第一个中国教徒.蔡系澳门东印度公司印刷厂的雕版工人，1814年７月1６日受洗入教.对洪秀全产生过直接影响的梁发，也是在马礼逊的影响下入教的。梁发（1７89一185５)是广东高明(今高鹤)人,15岁到广州学习雕版技术，1810年起为马礼逊的汉译本《圣经》雕版,颇受其影响，1816年在马六甲由米怜施洗入教。他后来回到广东,在马礼逊手下继续当雕版工人，1823年由马礼逊封授圣职，成为第一个中国籍新教传教士。梁发撰写并秘密散发了多种布道小册子，洪秀全于183６年在广州得到的《劝世良言》，便是其中一种.这本书是洪秀全获得的第一本基督教读物，对洪秀全的宗教思想产生了重要影响。《劝世良言》与马礼逊翻译的《圣经）)之间是什么关系呢？瑞典传教士韩山文著的《太平天国起义记》记载:“据一八三二年九月四口，马礼逊之报告:梁阿发于是年印刷小册子九本，每册约五十页,皆为其自己编著而加播圣经章句于其中者。稿本经马礼逊修改而在马六甲印刷，书名则为《劝世良言》.此书内载圣经多章,皆为出于马礼逊译本,另研究圣经题目及其他发挥教理之论文多篇”。①这说明，《劝世良言》一书中的内容与马礼逊本人的宗教理论及其翻译的《圣经》相吻合。此书每卷中先摘引旧新约圣经字句，而后是梁发自撰的长篇释议。《劝世良言》及其摘引的马礼逊翻译的《圣经》，存在着文字表述欠精准的缺点。就马氏译文而言,梁发本人已有中肯的评价：“现在圣经译文所采用之文体，与本土力':‘相差太远,译者有时用字太多,有时用倒装之句法，及不通用之词语，以致意义晦暗不明。圣经教训之本身己属深奥神秘,如再加以文体之晦涩,则人自更难明潦其意义矣.……"①就《劝世良言》而言，韩山文在《太平天国起义记》中评论道:“此书内容,选录圣经多段，虽其译文甚为忠实，然因多译自外国方言,又无序言及注解，而秀全与其友等必须自行研究揣摩，因此不免错解其中文义。例如:彼等在各章中见有‘我'、‘我等’、‘等我’、‘汝’、‘他’等代名词,均不知其所指者是谁。彼等偶问此等代名词究是何人?秀全惟默然不答，但其友人辈心自明白，每有文义符合其个人见解者,彼必将‘汝’、‘他’等代名词解作指其自己本人，盖其以为此几本书乃特为其个人而作，而由天所赐者也……每见书中有‘全’字，则辄以为是指其本名秀全.彼最爱《旧约》诗篇十九篇及三十三篇，常与仁歼共同朗声背诵之。十九篇第三节云:‘伊之声出于全地’,彼则解为‘秀全的世界’.又九节十节云：‘全义也，比金，且多细金更可欲获’,则解为‘秀全是公义比黄金较可羡慕’。又第十二节则解为‘孰能如秀全知过？'如此类推。读至洪水泛滥，所多马城之毁灭,及末日审判诸段,彼等皆生恐怖,不知此等灾劫果再临否。……中国文字单数与复数往往不能分辨，因此吾人即可容易明白秀全可以将本来意指普通各人或全体基督徒的字眼，而施用于其自己个人身上.”②此外,《劝世良言》中转述《圣经》的故事，其用语使人感觉神秘、怪异和恐怖，尤其是音译专用名词奇怪难读,加以句语意义难明,愈显出其奇异（李敬芳语③）与神秘性,类似于中国古代符篆河图凿纬等典籍。洪秀全得此书之前，生病做奇梦甚至出现了幻觉,而此书的上述缺陷对洪秀全的宗教思想产生了极大影响:首先，洪秀全在奇异的升天异梦经验之后阅读此书,认为此书内容证实了他的异梦的真实性，因此，他对书中的内容全心信服.他毕生的天父信仰皆基于此书内容，且固定不变。其次,由于书中辞义不明，致使洪秀全误解甚且曲解《圣经》,以符合其主观想像。由于没有牧师或书籍的引导,主观设定《圣经》的倾向得不到纠正,由此埋下了偏离《圣经》和基督教正统教义的种子，成为以后“钦定”《圣经》的滥筋。据洪秀全的堂弟洪仁歼叙述，洪秀全和李敬芳细读《劝世良言》后,“觉得已获得上天堂之真理和永生快乐之希望，甚为欢喜”①。梁发撰写的小册了中的许多观点,引起了洪秀全的极大兴趣。他终于发现，这些年里围绕着他的考取功名的念头,及其生病期间的种种异梦异象,这些问题在此书中都有现成的答案:首先，《劝言良言》帮助洪秀全从科举和功名的误区中走出来。梁发认为：“儒教亦有偏向虚妄也。所以把文昌魁星二像,立之为神而敬之,欲求其保庇睿智广开,快进才能，考试联捷高中之意。然中国之人，大率为儒教读书者，亦必立此二像奉拜之，各人亦都求其保佑中举,中进士，点翰林，出身做官治民矣。何故各人都系同拜此两像,而有些自少年读书考试,乃至七十、八十岁，尚不能进簧门为秀才呢?难道他不是年年亦拜这两个神像么?何故不保佑他高中呵？由此推论之，亦是儒教中人妄想功名之切,遂受惑而拜这两个神像，而不以虚灵之志，追想尊敬天地之大主，管理全世界富贵荣华之神，乃合正经大道之圣理也”．。正如梁发在小册子其他地方所说的那样，人生如白驹过隙一,～谁能保证他能活到五六十岁?更不用说八十或一百岁了。洪秀全也接受了这段话。他从此再也未进考场。其次,《劝世良言》帮助洪秀全找到了早年病中出现的异象异梦的答案。洪秀全“于此书中寻得解释其六年前病中梦兆之关键，觉书中所言与其梦中所见所闻相符之处甚多。此时彼乃明白高坐宝座至尊的老人而为人人所当敬拜者非他,即天父上帝是也；而彼中年人曾教彼助彼诛灭妖魔者,即救主耶稣是也:妖魔,即偶像，则兄弟妹姐，即世间人类也.有此觉悟,秀全如梦才醒，……”。洪秀全开始认为,“天上至尊老人”赠送宝剑和玉玺，意味着神受君权与他.甚至每见书中有“全"字,则以为是指其本名秀全.洪秀全最爱阅读《劝世良言》中旧约诗篇十九篇及三十三篇,并常与洪仁歼共同朗声背诵。十九篇第四节云：“伊之声出于全地”,洪秀全将之解释为“秀全的世界。”②又九节、十节云:“全义也，比金,且多细金更可欲获”，秀全对此则解释为“秀全是公义比黄金较可羡慕."③对第十二节的内容解释为“孰能如洪秀全知过。④”等等.总之,洪秀全把这本书看作是上帝对他本人的直接召唤,他因此而迅速阪依了基督教。其标志是，洪秀全、李敬芳按书中所言自行洗礼,并向上帝祈祷，答应不拜邪神，不行邪事，遵行天诫.他们以水灌顶，认为是“洗尽罪恶，弃旧新生",从此获得新生命。洪秀全还吟诗曰:“吾济罪恶实滔天，幸赖耶酥代赎全，勿信邪魔遵圣诫，惟崇上帝力心田。天堂荣显人宜慕,地狱幽沉我亦怜，及早回头归正果,免将方寸俗情牵.⑥"这首饭依诗从内容上看，是纯粹的宗教忏悔诗，而没有任何革命倾向。洪、李二人所谓的滔天罪恶,无非是《劝世良言》所宣传的：人类始祖受蛇魔诱惑,冒犯天律，以致后世之人一脱娘胎就有恶根,迷失了本性，不知崇敬上帝,而专去敬拜邪神，犯有大罪，上帝遣派爱子耶稣为世人赎罪。这首诗是洪秀全阪依基督教的又一个证明。洪秀全信拜上帝后，首先向他的亲友宣称拜偶像之罪恶及其拜真神上帝之重要,他说服了父母信奉基督教，还与他的至好冯云山、洪仁歼一齐跳进石角潭，浸泡全身，为他们施洗礼.此时他又作一诗:“神天之外更无神,何故愚顽假作真。只为本心浑失却,焉能超出在凡尘?”同时，洪仁开亦步原韵和诗一首:“全能天父是为神,木刻泥团枉认真。幸赖耶稣来救世，吾济及早脱凡尘”①。可以说,洪秀全对亲友的宣传和他们的诗句，没有超出《劝世良言》的范围.洪秀全、冯云山、洪仁开后来成为太平天国革命的重要领导人,他们三人拜上帝，往往被当作“拜上帝会”的启始.其实,拜上帝会成为一个组织,是后来冯云山在广西紫荆山区所为.至于洪秀全当时宣传拜上帝，并没有形成组织,而且只有模糊的反清政府的意识。这从他的活动和诗句可以看出。可以补充证明的是，洪秀全最亲密的伙伴洪仁歼,这时还继续希望通过科举考试走入仕途,并继续参加清朝的科举考试，一直到道光二十九年（一八四九年）或道光三十年（一八五O年）.而洪秀全在道光二十三年（一八四三年）宣传上帝信仰时，主要的传道对象包括了当时正在追求清朝功名的人，这足以说明，洪秀全所物色的，是信奉上帝的人，而不是反清的革命者.道光二十三年(一八四三年）,洪秀全饭依上帝以后,“将偶像扫除，并将塾中孔子牌位弃去”，随后,又将洪仁歼、冯云山二人书塾中的偶像扫除.被除掉的偶像包括馆中所立的孔子、文昌，家中所立灶君、门神.这也说明了洪秀全信从了《劝世良言》关于不拜一切偶像的宣传.洪秀全信教之后，仔细研读《劝世良言》并发现,该书中讲述的道理与中国的经义并不违背,而是相互吻合的。他认为先秦的经典，很少谈到鬼怪,古圣先王还教人敬畏上帝.数千年来被人追慕的三代盛世之所以美好，就是因为当时人们懂得崇拜真神上帝.而秦汉以来，人们崇敬妖魔鬼怪，由于不信真神,因而邪恶的行为不受干涉,卑鄙无耻的人暴决态唯。由此,洪秀全从信仰领域找到了现实社会混乱的原因。此时,他希望通过在民众中重新恢复上古时期的上帝信仰的途径来消除社会时弊（而不是暴力革命等其他方式）。为此，洪秀全开始了艰苦的传教工作。道光二十四年四月(一八四四年）,洪秀全和冯云山离开本乡，去广西传教.他们到处宣传新教,教人敬拜独一真神上帝耶和华,传播上帝遣其圣子下凡救赎世间罪孽等信条。他们出游了八个月,鲜有成果。冯云山独自到广西桂平紫荆山区活动，而洪秀全则从广西贵县回到家乡，在道光二十五-二十六年(１84５一１84６年)两年中，留在家乡继续教书和传道.他这次外出传教，虽无收获,但沿途所见各地人民深受苦难,加深了他对现实世界的憎恨。回家后，洪秀全潜心于一种以拯救苦难民众为宗旨的宗教研究，并从事基督教教义的通俗化解释工作，撰写了《百正歌》、《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训》、《原道觉世训》等文章，使基督教教义中国化，以便更易于被民众理解、接受和传播。道光二十七年(1847)三月,在花县家中蛰居了两年多的洪秀全，为了进一步学习基督教,偕同洪仁歼到广州去向美国传教士罗孝全(Rｅv。1。Ｊ。ＲobertS）求教。罗孝全是美国浸信会的传教士,道光一十四年（1844）进入广州开设礼拜堂传教.据罗孝全叙述：洪秀全偕同洪仁歼来到他的礼拜堂,宣称意欲学习基督教。于是在那里研究圣经，听授功课，并将自己获得《劝世良言》一书的经过和病中的异梦异象，以及他写的论文，都向罗孝全作了陈述。洪秀全曾请求受洗,但因罗孝全的两名黄姓助手设计排斥，被罗孝全认为不是可造之材,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基督徒,而未如愿以偿①.洪秀全自道光二十三年（一八四三年)从梁发那里接受了_卜帝之说，开始利用宗教来作改造世道人心的救世宣传。他一旦知道，外国传教士正在广州宣传“真道”，还有人告诉他，他所读的《劝世良言》与教堂所宣讲的相符合②，他自然很诚意的前去学习,以验证和深化自己关于上帝的知识.他在罗孝全处首次阅读了旧约和新约圣经。罗孝全自己编注有几种传道书：《救世主耶稣新遗诏书》，这是他对新的马可福音译本作了注的小册子；《耶稣圣书》四小册;(（真理之教》一小册；《问答俗话》一小册。这些书，洪秀全也可能读了。他对于在广州的学道似乎很满意，所以有受洗的请求。受洗不成，他决计重游广西，并于道光二十七年（１8４7）旧历七月,在广西桂平县紫荆山区会见了冯云山。这对洪秀全的生命历程来说，是极为关键的行为,他的人生道路由此发生转折—从希望通过科举取仕,’成为清朝官吏的儒生转变为反清的农民革命领袖.道光二十四年冬(18４4年）,冯云山与洪秀全分手以后,只身前往广西桂平县西北的紫荆山区。这里重峦叠嶂，面积270平方公里,居民大半是由广东梅县或福建、江西等地移居来的客家人，其中也有壮族和瑶族等少数民族。他们大都以种田、烧炭为业,生活极端贫困，富有强烈的斗争精神。冯云山在这里一面教书，一面积极发展拜上帝会组织。经过两年多的努力，至道光二十七年（１84７年),己发展了２00０多名会众，信徒遍及桂平、平南、武宣、贵县等地。冯云山将信徒编入一个由各地方集会会堂组成的多村联结体系中，这些会堂构成了总部设在紫荆山、分会遍布许多县的拜上帝会.拜上帝会最初是客家为免受本地人及其团练的欺压而创建的。它在某些方面与传统秘密会社颇为相似。但它的成员由于具有基督教信仰,因而区别于三合会等一般性乌合之众的会社,具有超越于这些组织的道德诉求。道光二十七年七月（18４7年8月），充满救世醒世愿望的洪秀全带着他的在家乡撰写的《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训》、《原道觉世训》等作品来到紫荆山区,见到阔别三年的冯云山和他所开创的局面，其思想受到巨大的震动。几年来在家乡苦口婆心对世人的劝诫，只获得寥落的反应,也不能阻挡世风日下的趋势.现在,他的好友冯云山竟已取得这样巨大的成功,造成了一个几千人的拜上帝会组织,并且人人尊奉尚未识面的“洪先生”,这使他充满了喜悦和兴奋。他对于这个腐败邪恶的社会久己不满，而现在冯云山告诉他，可以逐步地利用这个发展中的组织，来发动一场推翻腐败社会的统治者—满族朝廷的战争,这使他救世主的自我意识进一步发展为打江山的帝王抱负。他到紫荆山一个多月后,就同冯云山等“写奏章,求天父上主皇上帝，选择险固所在栖身为焉”。这表明了他们需要密议大事的隐蔽处所,也反映了洪秀全等己经或者正在策划反清的革命伟业.洪秀全和冯云山一起发展拜上帝会势力，领导信徒捣毁神像和庙宇,打击了封建神权，但遭到了当地地主团练的阻挠和镇压。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冬,桂平县的秀才王作新主办的团练拘捕了冯云山，会友卢六等在狱中牺牲，拜上帝会与地方统治势力之间的冲突日益激烈。道光二十八年(１８４８年），洪秀全前往广州营救冯云山，但已出狱脱险的冯云山与他在路途中错过,两人于年底回到广东花县后才终于会面。在家乡,他们集中精力研究关于拜上帝会的活动。道光二十七年十二月至二十九年(184８年1月一１849年5月），拜上帝会在它的宗教领袖暂时阀如的情况下产生了一些新领袖。其中影响最大的是烧炭工杨秀清,他没有受过教育，秉性复杂，早在紫荆山地区就有一霸之称。此外还有杨秀清的主要副手，穷苦农民萧朝贵;韦昌辉,壮族，一个与本地地主发生冲突的富家子弟;石达开,客家人，出身于殷实的农户,本人受过教育。其中,杨秀清和萧朝贵运用神灵附体等方式，确立了他们自己作为耶和华和耶稣的代言人的地位，并与信众中狂热的神秘主义宗教热情相呼应,在客家人村落中形成极度的宗教狂热。由此，拜上帝会的基督教信仰开始变异.当洪秀全、冯云山于１84９年回到紫荆山地区时，由于诸种原因，他们承认了杨秀清、萧朝贵的上述行为（这便是基督教在拜_Ｌ帝会及以后的太平天国中变质的滥筋)和在拜上帝会的特殊地位。静态处理.然而，太平天国宗教在其存在的20余年里，是发展、有变化的，并非处于凝固不变的常态中.本文以太平国宗教的神灵观为考察对象，并将其与基督教神灵观进行照，得出如下结论：太平天国宗教原具有基督教性质，可称“太平天国基督教",但在1８４8年间发生了重大变化,演变一种不属于基督教的新式宗教，可称为“上帝教”.从以上内容来看，太平天国宗教的神灵观念基本上符合基督教思想。所以，１8４8年前的太平天国宗教以1837年洪秀全的异梦为起点,以《劝世良言》和广州学道为主要思想来源以上帝和救世主耶稣为信仰核心,糅合某些中国传统文化观念,形成了一套颇具中国特色的基督教信仰。虽然这种基督教与凝结了大量希腊、罗马文化因素的西方基督教有所不同但它并没有突破基督教信仰的底线，应属于基督教家族。至于名称,取“太平天国基督教”未尝不可。184７年8月，洪秀全重游广西,与冯云山相会于紫荆山，传教形势一片大好.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是年底，紫荆山区的秀才王作新一纸诉状把冯云山、卢六送进了桂平县的监狱。在冯云山被羁押、洪秀全回广州设法营救期间，紫荆山区的会众群龙无首,不少信徒采用当地流行的降僮巫术，诡称神灵附体传言。其中最著名的是杨秀清于1848年3月托称天父降附其身下凡，萧朝贵于9月托称天兄耶稣降附其身下凡.也正是在此期间,洪秀全的思想发生了重大变化，他从宗教救世转向了政治革命,确立了“反清革命”○31的立场。出于政治上的需要，洪秀全开始对原有宗教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他返回紫荆山后，认可了杨秀清代天父、萧朝贵代天兄下凡传言的资格,又利用原有的宗教框架大搞自我神化。经此改革，太平天国宗教已是面目全非。与此前相比,1848年后太平天国宗教的神灵观具有下列特点.第一，上帝不再至高无上。附体第二，上帝与人同形。在1８37年的“异梦”中，洪秀全已有某种“神人同形”的踪影，但这毕竟是“异象"。到了184８年，他“神人同形"的上帝观最终形成了，这充分体现在1848年冬成书的《太平天日》中。《太平天日》这样描绘上帝的形象:“天父上主皇上帝，头戴高边帽,身穿黑龙袍，满口金须拖在腹上,像貌最魁梧，身体最高大，坐装最严肃，衣袍最端正,两手覆在膝上.”○42问题是，洪秀全不仅仅是把梦境作为一种异象，用以印证他的信仰,更主要的是他把这作为了信仰本身,他心目中的上帝就是这副模样，并乐此不疲.在太平天国运动后期，上帝形象问题成为太平天国领导人与西方传教士争论的一个重要方面。第三，上帝有自己的血亲家族。大约在１８４8年１０月或稍晚,“为了证明自己是在替天行道，洪秀全对其梦中异象进行了有意识的夸张附会,……他神乎其神地向信徒们讲述自己的升天经过，说自己是上帝次子,耶稣胞弟。"○４5《太平天日》描述洪秀全在那次“升天”中,见到了上帝家族中的天母、天父上主皇上帝、救世主天兄基督、还有天嫂。后来通过不断补充,最终建立起了完整的上帝家族。在这个家族中，天父上主皇上帝是父亲，耶稣是长子，洪秀全是次子。因耶稣无子,洪秀全就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耶稣，使其“兼祧"两房。洪秀全的妹妹洪宣娇自然是天父之女(六女）,她的丈夫萧朝贵也就是“帝婿"了。冯云山、杨秀清、韦昌辉、石达开分别是上帝的第三、第四、第五、第七子.这样，洪秀全就以“神人同形同性”论为神学基础,虚构了一个以上帝为中心的血亲家族。至此,太平天国宗教的上帝已经沦落为能被巫师们役使的、与俗人同形同性的、有血亲家族的神明。这个神明类似于古希腊神话或中国民间的至上神，而迥异于基督教的独一神所以，１８4８年后的太平天国宗教已经偏离了基督教最核心的信仰,游离出基督教的藩篱，成为一种不属于基督教的新式宗教.这种新式宗教采取了某些西方基督教的术语和形式,融入大量中国传统文化因素，具有不中不西、亦中亦西的特点可称之为“上帝教”。太平天国定都天京后，随着革命运动的深入发展,太平天国的政体日益走向封建化，“处处平均,人人饱暧”的天国理想日渐被贫富不均,贵贱悬殊的现实所驱走。洪秀全、杨秀清等皇上帝思想也愈加膨胀,他们同将士，同广大群众的关系，由兄弟姐妹的关系逐步变成了“君臣"、君民”的关系,上帝的形象在革命队伍中日渐淡化。特别是1856年“天京事变”和1857年的“洪石分裂”，使上帝教发生根本动摇。面对惊心动魄的天京事变，人们提出了种种疑问,为什么传“圣旨”的杨秀清竟被上帝的另一个儿子韦昌辉杀掉了呢?过去天父下凡传言能破反革命阴谋案，现在“无所不知”的皇上帝为什么不能识破韦昌辉的阴谋呢？无所不能的皇上帝为什么不能制止这场大屠杀呢？这样下去皇上帝究竟能不能够创造出一个“太平统一”的“天堂”呢？于是“天父杀天兄，江山打不通”○1９的歌谣在太平军中传播开来。太平一统理想的幻灭和动乱分裂的现实，驱散了往昔皇上帝的威灵和神圣,进而导致了整个拜上帝教体系的瓦解.天京变乱后，随之而来的是洪石分裂，石达开带领十几万太平军出走,这不仅使太平天国领导集团垮掉,基干力量丧失，而且进一步瓦解了太平天国的军心、民心,“开国之时,人心个个肯愿”○20的局面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