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张恨水《金粉世家》的文化形态

论张恨水《金粉世家》的文化形态

文学作品是文化创新最生动、最具体、最生动、最充分的体现之一。文学作品作为文化大家族的一员,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其具体表现为:描述文化,保存文化。五四新文化运动后,各种新文化、新思潮不断涌现,与中国传统文化发生碰撞,形成了当时社会新文化未能完全接受,旧文化又有相当保留的过渡局面。张恨水是一位有着人道主义精神的作家,同时他又本着一位报业人真实反映社会生活的现实态度,其作品相当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的社会风貌和文化内涵。与其说《金粉世家》是以金燕西、冷清秋两位年轻人的爱情故事为线索,叙述了二十世纪初金府这一豪门世家的兴衰,不如说这部作品为我们展现那一时代北京特殊的文化氛围,它所带来的文化现实意义是不容小觑的。《金粉世家》对这一新旧文化交替的时代做了全面的记录和深刻的阐述,用独特的方式展现了一幅时代和地域文化的图景,可以说是一部市民生活的教科书。一新旧文化中的青年群体随着西方文化和生活方式的不断影响,二十世纪初中国的上流社会流行着西化的饮食风格和各种休闲娱乐的方式,与此同时大多数人仍坚持着中国传统民族的风俗习惯,这种独特的文化氛围在《金粉世家》中有着深刻的体现。有关富家子弟骑马出游,年轻男女逛公园,时髦青年参加舞会,看电影,喝咖啡等等的场面描写在文中十分丰富,代表了当时时尚的休闲娱乐方式。同时中国的传统文化戏曲仍然是不少人的审美选择,譬如金家太太、少奶奶对于戏剧的痴迷。两种文化倾向并存于时代的潮流之中。从传统走向现代的进程中,人们难以完全抛弃另一种文化形态,身心既有对旧文化的眷恋,又有对新文化的追逐,他们身处新旧混杂的文化世界,既不是“传统人”,也不是“现代人”。例如看电影和听戏就代表了两种不同文化间的博弈,电影表现直接,画面自然,更容易为年轻人接受。戏曲曲调婉转,唱词华丽,被受过传统文化熏陶的人们所欣赏。《金粉世家》中冷清秋和其母的一段对话便能表现出两种不同文化影响下的人们的审美倾向。冷太太表示接受不了外国电影,对电影中西方的开放文化风俗更是不赞同。“这些新鲜玩意儿,我们年轻的时候是没有的。就是有,我们上人,也不会让你去看。轮到你们,真是好福气,花花世界,任凭你们怎么玩。”言语中表达出较为保守的传统民族文化人格对于西进开放文化的不满。文中也有像金燕西这样既对电影感兴趣,又可以将戏曲唱词讲解得头头是道的青年,新旧文化过渡时期这样的青年群体尤其具有代表性。上流社会的家庭热衷于学习西方举办各种舞会、聚会,因此也出现了许多交际明星,他们的衣着也受到西方服饰文化的影响。男士穿着西服,女士有的穿着改良旗袍,有的穿着西方礼服。在中国历史上衣着也是反映时代风貌的重要特征,蕴含着这一时代的文化内涵及审美倾向。如封建社会衣着与阶级紧密相连。传统文化影响下中国人的穿着较为保守,样式变化不大,多为宽松肥大,不显露身材曲线。而在《金粉世家》中出现了各种各样时髦的服饰,如晚礼服、燕尾服、渗入到女性服饰中的西服等等。民国时期,受西方风气的影响,男女都喜欢穿皮鞋,这在文中也有描述,尤其是金燕西为冷清秋购买皮鞋的这一细节。文中对各类服饰的描写无疑是对传统审美的冲击,也展现出当时社会思想解放的潮流。由于处在中西文化交汇的过渡时期,《金粉世家》中的服饰也是中西结合、应有尽有。服饰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符号,中西结合的衣着打扮显现出西方的风气已经渗入到中国文化的方方面面,通过饮食、娱乐、服饰等文化元素展现出来,这也是来自西方开放思想与中国传统思想融汇的结果。二新女性形象的内容人物形象的价值倾向和人格特点也体现了过渡时期的文化内涵。冷清秋是《金粉世家》中作者着力塑造的女主人公,她个性鲜明,很有代表性。冷清秋是落败的知识分子家庭出身,从小受到了良好的传统文化教育,善于吟诗作对并写得一手好字。她的性格知书达理,温柔善良。对于作为仆人的弱者,她表现出人道主义的关怀与同情,并毫不吝啬的伸出援助之手。对于丈夫的纵情声色,她温柔包容,并且好言相劝。这都是符合传统文人对于女性的审美标准,红袖添香的才女形象。当然,冷清秋形象不仅仅是女性传统美的化身,也有现代知识女性的人格魅力。冷清秋作为受过现代教育的知识女性,知识女性和才女的特征使其形成新旧参半的人物个性。文中也提到冷清秋的新旧参半的才女品性得到了金铨的认可,得以打破世俗观念进入金家大门。由于作者的价值倾向,冷清秋这一形象更加偏重于传统文化的诗人气质。徐德明教授在做客《百家讲坛》时曾说:清秋天生带有诗人气质的,她在作者叙述小说内容的这个时期,二十年代或者再早一点,清秋是个不合时宜的人,而燕西是一个什么人呢?燕西是个追逐时尚的人,一个不合时宜的人和一个追逐时尚的人在一起生活,它的结局可想而知。可以说冷清秋的古典才女气质成就了她的婚姻,又导致了她婚姻的破裂,而现代女性的个性特征使她完成婚姻失败后的自我救赎。传统儒家文化影响下的男权主义认为女性为男性的附属品,女性没有独立的地位。五四新文化宣扬男女拥有平等的权利,提倡现代女性意识的觉醒。传统文化与新文化交融的冷清秋形象一方面对于男权社会妥协并受其压迫,另一方面也显现出大胆挑战和反抗男权社会的勇气,这种现代性具体表现为:人格独立、强烈自尊心、无声反抗、追求自由与平等的进步性。从时代的角度来看,她的“双面性”是女性的进步,是时代的进步,更是女性在新旧矛盾交替过度中的自我觉醒与自我救赎。冷清秋在与丈夫金燕西的感情破裂之后,不甘于做无自尊的寄生虫而出走,用双手来养活自己。这是五四时期娜拉式出走的典型书写,是新文化影响下女性自由独立意识的展现。另一篇大家熟知的作品也表达了这个主题,就是鲁迅的《伤逝》,清秋出走的结果是归隐,而子君则是非死不可,正如鲁迅后来所说的那样:要么堕落,要么回来,这也体现了作者之间价值选择的差异,一个是决绝的革命家,一个是温和的改良者。新文学中受过新式教育的女性大多投身革命,为社会贡献力量,这样具有先锋意识的女性在时代背景下有着鼓舞的力量,而在现实生活中社会绝大多数女性仍然具有文化过渡时期的烙印,传统民族文化人格潜隐在革命属性中。写出过渡时代相对平静的过渡生活中的人物,是张恨水对现代文学的贡献,他笔下的这个人物的特点就在新旧合参,在于过渡,真实反映了时代的文化特征,这也是作品能引起大多数女性读者共鸣的地方。张恨水以现实主义的手法塑造这样一位女性形象,正是当时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的兼容并蓄、各竞芳华中所体现的独特审美。三金浚的婚姻观念《金粉世家》以冷清秋和金燕西两位年轻人的爱情故事为线索,叙述了金公馆这样一个大家庭的兴衰。五四时期的作家对于家族文化的书写颇多,家族主义(我所谓的“家族主义”包含以家庭为重心的价值观念、处理家庭关系的伦理观念和家本位思想)既是儒家经典的主要内容,又是官方统治的正统思想,还是普通百姓的行为准则。因而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精神。对传统家族主义的重新审视和对新家庭观念的重建,既是五四新文化运动反封建传统文化的突破口,也是五四新文化运动思想解放、价值建构的成果。在中国传统理念影响下的家族文化与父权文化也是息息相关。金公馆是以金铨为首的家族象征,金铨作为家族的最高统治者并不像其他作品中父权统治者那样专制压迫。他是留学德国的国务总理,受过西方文化的熏陶,因此在儿女婚姻中他敢于打破常规让儿子和出身清贫的冷清秋自由恋爱。虽然金铨个性中仅仅是局限的民主,但与五四时期其他作家对于家庭的全盘否定不同,体现了张恨水在以家庭为本位的思考中,所设想的文化的理想形态。另一方面,金铨对于儿子又显现出作为封建家长绝对的权威。如凤举喝醉点着灯睡着被金铨看到,便不由分说将儿子大骂一顿。金公馆这个处于过渡时期的改良家族持有传统封建的家族观念,这在文中祭祖一段也有体现。金家对于祭祖十分的重视,金家的祖先也是八代为官,可以说是名门世家,世代延续下来的家族权利统治固化了家族观念,而这样的家族主义在时代的背景下将会走向衰亡。新文化以来,国的观念增强,青年更加倾向于为人生、为社会而奋斗,家族观念日渐式微。金铨死后,家长权利与政治权利弱化,受父亲庇荫的纨绔子弟最终导致大家族的破裂。这也体现了时代的趋势———以家长制为主体的家庭伦理关系出现破裂。家族文化在文中的另一体现为婚姻观念。儿女婚姻应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我国封建社会的陈规,传统观念之中,青年男女没有自己追寻幸福的权利。新文化运动之后,宣扬人性的解放,强调人的主体作用。婚姻观念的改变主要体现在对婚姻主体权利的确认。五四时期,随着近代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几千年来礼教风俗的基础、大家庭制度的基础、父母之命的基础日趋瓦解,因此父母与儿女就婚姻的目的、择偶的条件、方式等婚姻观发生了冲突。觉悟的青年女子其结婚的观念“不是要得一个依靠衣食的主人,乃是要得一个共同生活的伴侣”,择偶的标准不以财产多少为意,“重在学问的相等和性情的相合”。择偶的方式主张恋爱自由。金燕西与冷清秋的婚姻正是自由恋爱的产物。作为总理少爷的金燕西养尊处优,混迹在舞池和脂粉堆中,赌博、养坤伶等纨绔恶习他均有沾染。冷清秋出身书香门第,家庭贫寒,富有才华,家庭关系非常简单。两人可谓是门不当、户不对,然而年轻的心相互吸引,将传统观念置于不顾,甚至未婚先孕。他们对于婚姻爱情的热烈争取,是新文化对于封建家长制的抨击,是受现代文化熏染的新青年精神面貌的展现。同时,文中将金冷婚姻破裂的原因归结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