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沈从文《湘行散记》的民俗文化视角

试论沈从文湘行散记的民俗文化视角乔华瑜作者简介乔华瑜，山东理工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2013级文艺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文学理论研究。沈从文湘行散记的文体创作，在现代文学史中极其独特，与卢梭山中行简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表面“涉笔成趣不加剪裁”，内蕴却沉重而丰厚，从清新优美的文笔中，再现湘西自然人文之美，以及对现代转型过程中湘西民族文化及乡人命运的隐忧。湘行散记的叙述视角，则是造就其独特魅力的重要因素。从“一个旅人”眼中对湘西原始淳朴、率真自然的人性人情，赋予浓墨重彩的描写与讴歌，又从“一条河”的历史视角，采用时空转换方式，探析湘西故土的民族精神和审美特色，为文学史留下一个独特风情、历史悠久和自然人性融为一体的“湘西”艺术形象。一、从“一个旅人”的第一人称视角，叙述眼中湘西世界的田园牧歌情调因书信的特殊文体，湘行散记得以用第一人称“我”来叙述一路所见所闻所思，真实再现田园牧歌情调的湘西世界。“一个旅人”据一路所见描画出一个美丽世界。“我”置身于山水美景，如箱子岩：“若没有这种地方，屈原便再疯一点，文章未必就能写得那么美丽。”“我”的眼睛捕捉最具特色的景物，如：“山水秀丽如西湖，日头已出，两岸小山皆浅绿色。”（历史是一条河）“眼看这些船筏各戴上白雪浮江而下，这里那里扬着红红的火焰同白烟，两岸高山则直矗而上，如对立巨魔，颜色淡白，无雪处皆作一片墨绿。奇景当前，有不可形容的瑰丽。”（一个多情水手与一个多情妇人）色彩鲜明的山水犹如画卷在“我”的视觉引领下，一步一步引读者走入，使得读者身临其境，与“我”融为一体。“一个旅人”眼中的湘西世界不仅有美景，更有充满独特生命的人物。湘行散记借“我”之眼目睹了水手、妓女们生存严酷与艰难的真实状态：寒冬激流中被大水冲走转瞬就消失的一个水手，满腮白须为一百钱与人争吵的老人，吊脚楼里唱曲子的妓女，河街上各色小小店铺的主客书评75DOI:10.16737/ki.rwtx81281190.2017.05.015人文天下2017年3月刊总第91期人文天下有的一瞥而过，有的浓墨重彩，无不从“我”眼前来回。湘行散记中，“我”所乘坐的小船上的那个最能干的水手，曾经做过土匪。但同样是这个人，小水手落了水，他却能一手撑篙子一手救小水手上岸；“我”给他钱上河街玩耍，他却把钱全部买了“我”爱吃的橘子带回。这里的人似乎愚昧、粗野、放荡、生活悲惨，然而，沈从文以“我”融入其中，却看到表面现象背后蕴藏的人性的美。试想，只有当对于“一个人”即“我”而言，完全采用主动性，而非客体性与对象性时，存在的真相和意义才能被揭示。法国结构主义批评家托多罗夫曾道及，视角之重要性当属小说创作技巧的首位。湘行散记就是这样，从“我”这样一个旅人的叙述视角，刻画出湘西风景、湘西风情、湘西人生活的真实写照。二、从“一条河上”的历史视角，探析湘西世界的民俗风情与文明历变湘行散记中在沅水这条长河上旅行的沈从文，犹如一个在漫长时空中漂泊的历史沉思者，作为叙述者，其视角必然受到自身的限制，不能叙述自己角色所不能见闻的内容。然而他巧妙采用移步换形、时空转换等方法，穿插历史影响和记忆回溯，突破了视角限制，让读者看到历史变迁中的湘西。这条时间与空间的“河”到处渗透着沈从文的回忆。鸭窠围的夜里，河面上的“那一分红光与那一派声音。那种声音与光明，正为着水中的鱼和水面的渔人生存的搏战，已在这河面上存在了若干年，且将在接连而来的每个夜晚依然继续存在。那声音，那火光，都近于原始人类的战争，把我带回到四五千年那个过去时间里去”。箱子岩里，沅水见证了作者相隔年两次在箱子岩的见闻，描绘了湘西特有的赛龙船风俗，精彩的叙述中蕴涵着作者对乡土的挚爱：“那一天正是五月十五，河中人过大端阳节。箱子岩洞窟中最美丽的三只龙船，早被乡下人拖出浮在水面上。”从开篇的一个带水獭皮帽子的朋友到末篇的滕回生堂的今昔，从箱子岩里的十五年前的龙舟到鸭窠围的夜里，过去的回忆始终贯穿散文的字里行间，有的是回忆，“远处不知什么地方有锣鼓声音，那一定是某个人家酬神还愿巫师的锣鼓。声音所在处必有火燎与九品蜡照耀争辉。眩目火光下必有头包红布的老巫师独立作旋风舞”有的是想象，“我估计那些灯光同声音所在处，不是木筏上的牌头在取乐，就是水手们小商人在喝酒。妇人手指上说不定还戴了水手特别为她从常德府捎带来的镀金戒指，多动人的一幅画图！”一切事物的存在，都在一条“河”上，时空交错中，给与读者如在时间穿梭的感受。这条“河”也见证了作者返乡路上现代文明造成的重重障碍。面对湘西民风在工业文明不可抗拒的浪潮中所造成的巨大精神困境，沈从文怀着深切的忧思，他在湘行书简中说：“农村社会所保有那点正直素朴人情美，几乎快要消失无余。代替而来的却是近二十年实际社会培养成功的一种唯实唯利庸俗人生观。”辰河小船上的水手一篇中，机械文明、兵税中水手艰难的生存，苛政下平民的落魄与功利化，连屠夫都骨瘦如柴的暗示与象征，无不体现出重返湘西故乡所目睹的原本饱满的生命形式令人沉痛的萎缩，“河”在时光变化中的无声见证，激起作者和读者对湘西未来民族命运较之此前更深一层的思考，以纯朴民风的“过去”对照出民族品德正在褪色逝去的“当前”。76三、从呼唤野性的生态视角，寻找人与自然两相契合的理想“圣境”可以说，沈从文是最早表露朴素的生态情怀的作家之一，相对于虚伪、自私和冷漠的都市，什么样的世界才令作者心动神驰呢？历史是一条河里的湘西：“山头夕阳极感动我，水底各色圆石也极感动我，我心中似乎毫无什么渣滓，透明烛照，对河水、对夕阳、对拉船人同船，皆那么爱着，十分温暖地爱着！”鸭窠围的夜更是通过对水手和吊脚楼妓女人性美的描写，使这个夜晚更加美丽迷人，“交织了庄严与流动，一切真是个圣境”。理想化的和谐自然、宁静安和的“圣境”湘西与弥漫着病态、异化现象的工业文明都市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湘行散记里的“圣境”，是沈从文欲以引领世人走出工业枷锁与精神迷途，所选择的路径即“返归自然”。正如绿魇中所说：“不信一切唯将生命贴近土地，与自然相邻，亦可如自然一部分的，生命单纯庄严处，有时竟不可仿佛。”在沈从文的心中，自然具有一种伟大的“神性”，是如同宗教信仰般存在，“道法自然”，顺其自然，湘行散记里的自然，白雪、碧水、山秀、竹翠，同时水急、滩险，稍不留意便船毁人亡，正所谓“艰难处与美丽处实在可以平分”，因而这里的人格外顽强、饱满和昂扬。湘行散记写道：“这是一群会寻快乐的正直善良乡下人，有捕鱼的，打猎的，有船上水手和编制竹缆工人。按照一种分定，很简单的把日子过下去。”一个多情水手和一个多情妇人中，众目睽睽下的水手牛保与吊脚楼妓女依依惜别，酷寒的天气，近乎粗俗的乡野语言，这一切有着原生态的生活气息，这个“圣境”的生态思想的表现，与都市的婚恋形态形成鲜明的对照。一个人，一条河，一个圣境，沈从文用他独特的叙述视角，为读者造就了文学史上这个融民俗风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