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长铁路：强借民资偿还难

新长铁路：强借民资偿还难财新网5月18日，铁道部出台关于鼓励和引导民间资本投资铁路的实施意见，民资投资铁路正式开闸。此时，距江苏省多个城市政府强制从民间集资修建新长铁路已过去16年。 这条路运营已有七年，至少过亿元的债务已逾期四年，却不见一分归还。目前，除遭曝光的江苏盐城市匆匆出台还债计划外，江阴市2000万新长铁路借款仍无切实的还款方案，淮安市对当时的借债规模和还款情况依然保持缄默。5月23日，盐城市委宣传部新闻处工作人员告诉财新记者，当地政府将在今年7月底前集中兑付借款本金及利息。这是盐城市政府第一次给出明确的还款时间。在此之前，盐城市交通管理局一直以还款方案“已经上报市政府最终审定”，“一旦市政府文件出台，即开始实施还款”来应付不断询问此事的债权人。政府非法集资这笔全民“被集资”的巨额铁路借款，乃是沿线各市在1996年为新长铁路项目公司所筹的本金。1995年12月，盐城市政府下发关于筹借铁路建设资金的通知（盐政发1995324号，以下简称通知），称为组建江苏省铁路有限责任公司，使新长铁路早日开工，江苏省政府要求当地完成筹集江苏省铁路有限责任公司注册资金9200万元，在1996年一季度解缴完毕。由于当时盐城市政府财力有限，当地采取借款形式完成全部筹资工作。通知规定所借资金在铁路五年建设期间不计利息，在铁路运营后分三年还本付息，计息期间按中国人民银行同档利率计算。不仅盐城有五年不计利息的规定，盐城、江阴和淮安等地政府的借款均未征得借款人的同意。财新记者从数位曾在盐城市不同系统工作的人士处获悉，所谓的“借款”是被单位直接从工资中扣除，在扣款前并未通知本人。一名盐城市乡镇的教师称，其在被“扣款”之后，甚至连借据也没有收到。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李曙光认为，市场经济中任何一个借款关系都应征得权利人的同意，而盐城市政府在权利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划扣，之后再给借据肯定是不对的。这种行为是“恶劣的”，好比是“我抢完你的钱，你就认了吧”。除了盐城，江阴市也从江苏省收到了类似的筹资要求，并且也一样采用了直接扣除的方式来借款修路。一位原江阴市医疗系统员工告诉财新记者，1996年年初的一个月，他在单位领取当月工资时才知道，400元的工资中有200元被直接扣除。替代这200元工资的，是一张江阴市铁路筹资办公室发的借款凭证。其向财新记者提供的这张借款凭证名为“江苏省江阴市铁路建设借资券”，正面标有借款金额，由江阴市铁路建设筹资办公室监制，并盖有江阴市铁路建设筹资办公室的公章。该借资券背面印有“该券为铁路借资专用券，不得抵押转让、流通，遗失不补”，“铁路建成运营盈利后，根据合资铁路有关章程，偿还本息”等字样。“一开始是有人抗议的。但领导解释说自己也被扣了，还比我们多扣150元；还说反正等铁路造好了就会归还比银行多一倍的利息跟本金，就这样大家就没说什么了。”他表示。另一位当时在淮安市（时为淮阴市）某新华书店工作的人士称，1997年其家中三人每人被单位扣除200元作为新淮铁路的借款，自己也是在领工资时才知道。他曾为此事询问单位会计，会计告诉他，这批借款约在2001年由当地政府全部返还。但他至今没有收到本息，也没有接到过任何还款通知。“从某种程度上说，政府是在非法集资。” 李曙光说。摊派办铁路江阴市铁路办公室对财新记者称，1996年，江苏省政府对全省下达了铁路建设筹资任务，各地通过政府出资或借资的办法来解决。盐城市领到9200万筹资任务，江阴市领到2000万。在此背景下，盐城、江阴等地开始向民众借款筹资修建新长铁路，筹得的款项均上交给江苏省铁路股份有限公司。盐城市借款范围之广，几乎涵盖了当地所有企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在盐城的县（市、区）的借资中，新长铁路经过的阜宁县、建湖县、郊区、城区、市开发区、大丰县、东台市按通过里程总造价5%的比例，折合每公里45万元标准借资；间接受益的射阳县、滨海县、响水县在行政、事业单位（不包括部、省、市驻县乡单位）全体人员分别按照人均200元、150元和150元借资，具体借资办法也由各县制定。根据盐城市政府的通知，行政事业单位（包括部、省属驻盐行政事业单位）所有人员，按正市级1000元、副市级800元、县处级600元、科级400、一般工作人员（包括工人）200元的标准借资，享受技术职称待遇的比照行政级别借资标准执行；市直各类企业（包括中外合资企业，驻盐部、省属企业和部队企业）的干部职工，按照收入总水平借资为400至100元不等；金融、电力、邮电、烟草系统按人均600元借资；市直私营业主、个体工商户的借资，按照市政府下达的总额，由市工商局具体实施。现代快报报道称，根据盐城市交通运输局提供的数据，1996年盐城市共向社会借资筹集铁路建设资金1.12亿元，社会捐助资金74.50万元，合计共筹得1.13亿元。江阴则通过类似方式共筹资2000万元，江阴市政府铁路办公室在给财新记者的传真中表示，已将所筹款项交给负责江苏全省铁路建设投资的江苏省铁路有限责任公司。淮安市交通管理局一位工作人员表示，不清楚新长铁路借款。淮安市政府办公室确认有借款一事，但表示对当时借款数额以及还款情况并不清楚。“应该还清了，但也说不清楚，因为已经找不到当事人了。”该办公室一位工作人员说。实际上，江苏省筹民资办办铁路早有先例。上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初，江苏省淮安市在铺设新淮铁路（时称沂淮铁路）时，已向民众募资借款。新淮铁路后成为新长铁路的首段。根据淮安档案局金剑、谈有法2009年百年铁路梦今朝汽笛鸣新淮铁路建设纪略一文，由于沂淮铁路错过了国家投资的机遇，自筹资金困难。在此“关键时刻”，淮安“市委、市政府号召全市机关、企事业单位及员工乃至全社会为铁路建设集资（认购债券）”全力支持铁路建设。此外，1989至1992年，经中国人民银行江苏省分行批准，沂淮铁路通过江苏沂淮地方铁路联合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沂淮地方铁路公司）发行股票3162万股，筹资3162万元，成为当时全国铁路系统第一家公开发行股票的公司。不过，沂淮铁路似无摊派现象，且付息正常。由于看好该股票，除淮安本地居民自愿购买，甚至有上海居民也特地去淮安购买。1998年3月，新淮铁路正式建成通车。沂淮地方铁路公司后更名为江苏省铁路发展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江苏铁路发展公司），目前是江苏交通控股有限公司控股子公司。江苏铁路发展公司在给上世纪90年代初购买沂淮铁路股票的股民回复中称，截至2011年12月31日，该公司已经累计发放6次红利。遥遥还款路新长铁路北起江苏省新沂市，连接陇海线东段，往南依次经过淮安、盐城、海安、江阴、宜兴等地，至浙江省长兴市结束，包括海安至南通支线全长共638公里，1998年由江苏、浙江和铁道部在新淮铁路基础上合资建设。江苏省迫切希望修建新长铁路。1997年2月，江苏省铁路建设办公室曾在江苏交通杂志中称，“八五”期间江苏省交通建设事业的发展与当地经济发展不够适应，其中铁路运输问题尤为严重，苏南地区京沪铁路运量已经饱和，而苏北广大腹地却没有铁路。时为江苏省委书记的陈焕友在1997年初江苏省铁路有限责任公司成立大会上表示，江苏要争取尽快开工建设新长铁路。此时新长铁路建设已被列入江苏省重大建设项目。江苏省铁路有限责任公司负责江苏全省铁路建设的投资、筹资还贷、工程建设和经营管理等工作。盐城市在通知中称，各单位要坚持市政府“快上铁路”战略和“全党动手，全市动员，全民办铁路”的方针，“迅即在全市范围内掀起一个群众性的、声势浩大的借资修路热潮”。但由于受到江苏省其他重点工程的影响，新长铁路直到1998年9月才正式建设，比原计划晚了两年，2005年7月才正式投入运营。运营后，新长铁路并未如预期般盈利，盐城与江阴政府当初承诺的还本付息并未如期到来。“铁路建成营运盈利后，根据合资铁路有关章程，偿还本息”的承诺，也因该铁路运营后“持续亏损无利可分”而无法兑现。盐城市交通运输管理局在回复债权人的询问时称，自2004年以来，该局已多次向江苏省相关部门“争取采取股权方式退还盐城所缴的部分资本金，但一直没有得到落实”。江阴市则多次和上级有关部门进行协调，试图撤资和转让注册资本金，但由于涉及“因素太多、过程太复杂”一直不能落实。盐城市交通管理局称，市政府主要领导和分管领导多次主持会议研究还款方案，并于2010年12月13日形成一份清还铁路借资款初步方案，并且已上报市政府最终审定，“一旦市政府文件出台，即开始实施还款”。清还铁路借资款初步方案认为，各地解缴到市的铁路借资款，应为各自应承担的新长铁路建设资本金，具有单位持股权，自行承担还款任务。具体还款则要区别对待：一是借资改捐资，鼓励市直行政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将借资改为捐资；二是债权置换，省属供电、邮电、金融、保险、烟草等部门和悦达集团、新光集团、市直属事改企单位的职工借资，原则上由单位出资置换个人借资；三是直接还款，对市直商贸企业、工矿企业、个体工商户采取直接还款的方式；四是特别情况特别处理。李曙光认为，这份初步方案中，鼓励市直行政事业单位工作人员“本着自愿的原则”，将“借资”改“捐资”的解决方式，带有威慑性，“非常愚蠢”。“不自愿的话将来把我工作挪掉了，我怎么办？”他说。5月22日，在事件曝光后的舆论压力下，盐城市政府就还款事宜召开专题会议，确认了在6月底前清理核对所有借款对象台账，7月底前实现集中兑付，除1.1亿元的本金外，还有相应的利息，计息期限从2001年4月1日起至2012年6月30日止，按中国人民银行同档利率计算。但这笔兑付资金何处来，盐城市政府没有说明。对此，李曙光评论道，盐城市政府在当初通知中规定，铁路建设五年期间不计利息就存在问题。按照这份文件，盐城市政府单方面承认这种借贷关系，借贷就应该有利息，更何况是在权利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而且，盐城市已经逾期四年，除了支付承诺的本息之外，还应该加息，并应有惩罚性赔偿。李曙光进一步认为，当地政府如使用铁路收益归还这笔债务无可厚非，但如果从其他财政收入中支付，这无异于用纳税人的公款还政府因错误行为所负债务。而在江阴市，还款还是未知数。江阴市政府铁路办公室称，江阴政府“正在积极研究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located in the To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