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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 释梦第5讲 移置与伪装我们满以为，只要了解了象征语言的本质，熟悉了梦的凝缩作用及其手法，便可以对梦进行准确的意义还原。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凝缩与象征是梦的主要手法，但它并不能涵盖梦运作的全部过程，对梦像(或意象)的孤立理解并不必然带来对梦的完整意义的阐释，而后者所具有的价值，是分析师们所看重的。完整地解释一个梦，具有重要的临床价值。我遇到一些学员，他们或者因接受过象征训练而有良好的直觉，或者热衷于在浅催眠状态下的意象对话，因此在听完(甚至没有听完)一个梦的叙述时，就能够马上抓住梦中的某些个意象或象征，进行感受、分析、阐述，并发展处一大堆的意义出来，但是他们却忘记了另一项分析工作，即告诉我们：这个梦到底在讲述关于梦者的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就好比我们没有把一篇外文翻译完，就开始讨论并扩展其中的一些句子的意义，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遇到这种情形，我会提醒大家：别过早兴奋，别玩意象，也别想太多，请回到梦的文本上来！梦通过凝缩与象征来表达意义，但除此之外，我们不能忽视梦的另一重要过程，那就是梦的伪装。弗洛伊德假设，在每个人的内心有两种心理力量对梦的运作构成决定性影响，第一个力量是愿望表达的梦的内容，即梦思或梦的隐意。第二个力量则是扮演检查者角色的梦的稽查。他进一步指出：凡能为我们所意识到的，必得经过第二个心理力量所认可；而那些第一个心理力量的材料，一旦无法通过第二关的话，则无从为意识所接受，而必须任由第二关加以各种变形到它满意的地步，才得以进入意识的境界。这段话说出了梦境进入意识的两个必要条件：其一，梦借助于图像能够准确表达梦者的愿望或梦思；其二，梦能够经得起睡眠状态下梦者内心的道德审查。关于第一个条件，仅仅利用凝缩与象征手法配合以写实和写意的叙述方式，就可以得以充分满足。而要满足第二个条件，就必须使用伪装了。弗洛伊德把梦的伪装说成为梦的变形。实际上，梦的伪装不是指某种单一的手法，它包含了一系列纷繁复杂的伪装技术，我们可以把它们统称为梦的移置作用。移置作用基于梦的伪装需要，它是继凝缩作用之后的梦的第二个运作机制。梦的凝缩与移置被弗洛伊德说成是梦运作的两大艺匠。那么，怎样来理解梦的移置这个概念呢?弗洛伊德说：在梦形成时，那些在梦思中具有强烈兴趣的重要内容，往往成了次要部分，而被一些无关紧要的梦境所取代，这就是移置。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他所说的移置就是梦者将所要表达的重要内容隐藏在一些相对次要的、容易被忽略的梦境中。不过，弗洛伊德的这个定义在理论与操作层面都存在一些小小的缺陷。首先，这个概念的范围太小，将重要的梦思隐藏在看似无关紧要梦境片段中，仅仅是具体的移置的手法之一，可以称之为避重就轻策略，但它并不能囊括梦伪装的诸多手段。其次是这个概念不能够准确反映精神能量转移这个核心内涵，而这恰恰又是弗洛伊德在梦的分析工作中所一再强调的事实。所以，这里我给出移置的一个更完整的定义，即：梦的移置作用是指，梦者使用包括替代、避重就轻、内容缺省、似是而非、掩饰性改装等在内的一系列伪装手法，将某种不符合道德要求的、危险的梦思或欲念，或者以某种安全的方式，或者将其转移到安全的对象身上，以此通过梦的审查。移置的根本动机是逃避梦的道德稽查，它是针对梦的审查制度所产生的内在的精神自卫。用一个形象比喻来描述移置过程，是这样的：梦者张三驾驶一辆客货混装的卡车(梦思)，其中有一些是违禁物品和嫌疑人员，他正从潜意识出发前往意识的入口。突然他发现在入口处设有一个检查站，有稽查官专门查看车上的人和货物。慌乱中，梦者利用手中现成的化妆工具或伪装材料，很快地对违禁品和嫌疑人进行了一番伪装。于是乎，在一阵心紧与焦虑中，或者在侥幸的喜悦中，梦者的车顺利地通过检查站，进入了意识。你可能会追问，梦者张三接下来他会做什么呢?我想他可能独自在家体验蒙混过关的心跳与后怕，也有可能会直接将车上的人和货物运至某某心理咨询机构，接受分析，去掉伪装，还原本相，最后自然是真相大白了！以我自己释梦的体会，坦诚地说，相对于凝缩与象征而言，在一个梦中发现并理解梦的移置与伪装则更为困难。这里，我将用一个简短而又典型的梦例，来说明梦的伪装机制以及所使用的移置手法。有一个20岁的正在念大学三年级的女孩，她说她有一位好多年未见面，比她年长十多岁的堂兄，是她大伯的儿子，已经成家立业。她在接受心理治疗期间做了一个与这个堂兄有关的梦：有一个既像排球又像足球样的球(比实际的足球要小一些)，浮在斜坡下的一个水塘里面，我像电影中会轻功的女侠那样，脚踏水池，飞身过去，将球捞起，送还到了堂兄的手里心中无比感动。梦者醒后觉得奇怪，不明白其中的意义。其实何止是梦者，即使分析师也感到有些茫然。嗯，不过好在我们有象征分析的经验，不妨先来看看梦中出现了什么图像：首先是类似于足球或者排球样的球，然后是斜坡下的水塘，接下来就是脚踏水池、飞身救球的动作，剩下的就是将球送还给堂兄。梦很简洁。你该不会按梦的显意来解释梦吧！因为这样的解释等于没有解释，而且谁都会，也很荒唐：不仅世界上没有这样的足球，而且梦者本人也没有脚踏水面，身轻如飞的功夫；即使男人们在玩球的时候，一不小心让球掉到池塘里面，也不会由一个女人来舍身救球，这是一般的生活逻辑。所以我判定，梦是在通过显意来表达另外的隐意。既然如此，我们先依据梦者的自由联想资料来尝试一下象征分析，看能不能顺利找出梦所隐藏的意义。球-梦者说不是一般的球，而是既像排球又像足球的球，但比实际的足球要小一些，像是从斜坡滚下来的球。对球的联想是，足球是具有很强的对抗性的体育项目，由此从球联想到男人的性。或者说处于性关系中的男人，球是这个男人丢失的自我。水塘-联想到有容纳性的女人，女人的性，或者象征女人的情感状态，涉及女人的包容性等等。球浮在水塘里面，可能象征了一种关系，一个男人处在和一个女人的情感关系中。轻功-有了这个功夫，就不会被水打湿衣服，不会掉到水塘里面，就可以轻易将球捞起来等等。通过对话，梦者想到这可能指以某种非凡的体面而高雅的方式，在不和那个女人发生关联的情况下，将那个男人找回来的意思。堂兄-大伯的儿子，小时候的大哥哥，但以后和他没有特别的情感牵连。堂兄的婚姻与家庭生活正常，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联想资料。根据象征分析，我尝试将上面的意义串起来，将梦的显意直译为下面的隐意：我看到堂兄作为一个男性处在和一个女人的情感关系或两性关系中，我用某种非凡的、体面而高雅的方式，在不和那个女人发生关联(譬如冲突)的情况下，帮堂兄将丢失的自我找回来，让他回到原来的状态心中无比感动。表面上看，这是一个比较圆满的解释文本，但却遇到几个与梦者的生活事实不符的问题：、与现实不符，如果把梦中的水塘解释为堂兄的妻子，梦者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理由要破坏他们的婚姻关系，将堂兄和他的妻子分开；、如果把水塘理解为堂兄在婚姻之外的另一个女人譬如一个情人，梦者捞球的行为貌似合理，但梦者却并未听说过堂兄有这样的出轨事件，既然如此，堂兄、球和水塘的关系就仍然是一个疑案；、梦者与堂兄在现实中并无特别的感情，而且即使堂兄遇到困难，遭遇情感问题或事业方面的问题，也不该由她来帮助解决；、梦中的球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梦境没有作相应交代。显然，如果这些问题不能得到合理的解释，梦的分析就没有说服力。释梦是一份精细工作，好比你对一台机器的拆卸、清洗和组装过程，当你完成对各个部件的分析与处理，让它们回归本色，再重新装配回去的时候，严格地说，不能多出一个零件，也不能落下一个零件，必须丝丝入扣，恰到好处。当然，这是一种理想的境界，我也很难做到。把梦这台机器组装不好，是常有的事情，究其原因，除了资料不全之外，主要是对梦的移置作用不了解，忽视了梦的伪装机制。在这个捞球的梦例中，存在着典型的移置作用，包括替代、缺省、避重就轻、掩饰性改装等惯用手法。我先将它们一一列举出来，以便你对梦的移植与伪装有一个具象的理解。稍后我再来介绍梦者相关的临床印证材料。、替代-或称为置换，即：将梦中的某个人物替换成另一个人物，以此掩盖梦思的真实所指。这个梦中，梦者用比自己年长许多的堂兄替代了自己的父亲，误导我们去着力研究梦者堂兄的资料。、内容缺省-或称为隐藏，即：省略或者隐藏一些重要的梦境片段，于是原本完整的梦变得有头无尾或支离破碎，以此来逃避稽查。这个梦中，关于球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没有任何描述，但却留下排球、足球、要小一点、斜坡等碎片式描述，很容易被我们忽略。、避重就轻-或称为主次颠倒，即：将重要的梦境材料一语带过，表现出微不足道的态度，而对另一些次要的梦境材料则进行详细叙述与补充，以转移稽查官的视线。这个梦中，梦者在报告梦前说自己的大伯有一个儿子云云，唯独没有提及自己的父母和原生家庭的任何情况，就是在主次颠倒，达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效果。、似是而非-或称为模糊化，即：将梦中的某些图像和材料，进行似是而非的描述，增加理解的难度。譬如，我们常常在梦中设计出一个陌生人，但又感觉到这个人是自己的朋友或亲人；或者明知梦中的人是谁，但却看不清他的面容，不能确认其身份等等。这个梦中，最为似是而非的是对那只球的描述，以至于你搞不清楚究竟是排球还是足球。、掩饰性改装-即以神圣化、诗化、艺术夸张、戏剧化等手法，掩盖梦者某种危险的欲念或企图。譬如，曾有一个女性用喷水池里面长着粗壮花茎的一朵含苞欲放的深红色的玫瑰花来象征男性性器官。这个梦中，像女侠那样脚踏水池这个动作就隐晦地表达了对水塘这个女人的轻蔑态度。好了，阅读到这里，也许你已经没有耐心了。现在请放松！让我补充一段梦者的现实生活的背景，然后再回到梦的隐意上来。梦者是一位懂事、压抑的女孩，她生活在一个充满火药味的冲突家庭，母亲是一位性格倔强、情绪激惹、心高气傲的女人，父亲的性格易于冲动，处理事情缺乏理性，致使夫妻之间争吵不断。这种家庭氛围严重影响了青春期的梦者与自己父母之间的情感沟通，她只能以沉默、回避与忍耐来隔离日益升级的家庭矛盾对自己情绪的影响。但是，最近的一件事情让梦者不得不重新卷入父母的关系：母亲从外地打电话，告诉梦者，她的父亲有了外遇，和一个女人有了暧昧关系，母亲诉说自己倍受伤害。依据这些资料，困扰我们的梦中疑案得到充分的解释：堂兄-暗指父亲；球与水塘的关系-暗指父亲与婚外女人的暧昧关系；足球与排球-暗指冲突的婚姻关系中的父亲的性角色，因为这些冲突发生在家庭内部，便可以用球场之内来类比。足球与排球这两种球类竞技，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球员们都试图将球击出去或者踢出去，以达到攻击对方的目的，而不会将球抓在自己手里。足球是男人们的项目，排球则男女都会玩(中国女排比男排更有名气)。而父母之间的争吵冲突是男女之间的混合竞技，所以梦者以既像排球又像足球样的球，但比实际的足球要小一些来描述自己父亲性角色。斜坡-是球飞出球场边界滚到水塘的中间地带，象征父亲被母亲拒绝以及可能被踢出局的过程。又因为斜坡是向下的地形结构，球在斜坡上会往下滚动，所以用来象征情感堕落过程。实际上，在这里梦者对父亲的出轨有一个隐含的解释，即：因为长期的婚姻冲突，母亲对父亲的拒绝，父亲被踢出亲密关系或被母亲赶出家门，于是他失去了自我控制，堕落了，在外面有了一个容纳他的女人。这一段重要意义在梦境中是被隐藏起来的。通过对捞球这个梦所使用的移置手法的分析，梦的隐意得到了增补、矫正与还原，其完整意义便符合逻辑地呈现出来了。应该说，这是一个愿望实现的梦：梦者在知道父亲情感出轨的消息后，对父母之间的关系感到无能为力与焦虑不安，于是潜意识编织出一个梦境，通过自己的介入，巧妙地将父亲从和那个婚外女人的关系中分离出来，让父亲恢复到自我节制与自我掌控的状态。梦者在梦中表达了对父母关系的重新理解，以及对濒于破裂的父母婚姻关系的救助。只不过，这个救助的过程，不是发生在现实层面的，而是在潜意识层面对这个现实难题的补偿性解决。并非所有的梦都存在移置作用，一些梦者可能经常使用移置手法，而另一些梦者则可能很少使用移置。移置手法使用的频率与强度，不仅与梦的类型和梦思的内容有关，而且更主要地取决于在睡眠状态下梦者的道德稽查的强度与梦者的个人生活风格。相对于具有开放的价值观与道德观的人而言，传统、保守与防卫的人，他们的梦中移置作用将表现得更为明显。在所有可能使用的移置手法中，人物的替代和内容缺省是最为常见的伎俩，除此之外的伪装术，可谓五花八门，难以一一列举，需要我们在释梦工作中积累经验，逐步归纳总结。需要说明的是，并非所有的替代都属于移置范畴，某些情况下的替代可能仅仅是象征的需要。譬如，一个成人，在一个梦中，为了很好地描述自己在初中那个年龄阶段的自我状态，可能就会使用一个初中时代的同学，或者使用正在念初中的弟弟或妹妹的图像，来象征性地表达另一个自我。另一个值得注意到事项是，梦的移置作用与凝缩作用有时候是交织在一起的，难以截然分开。在捞球这个梦中，足球、排球这个图像，既凝缩了大量的象征意义，又移置了父母婚姻冲突的事实，它是两种手法的综合运用。可能大家已经体会到，发现移置作用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这就引出一个问题：面对一个梦，怎样才能知道什么地方使用了移置?关于这个难题，我们只需要明白移置的初衷，就不难找出切入点。不管一个梦使用了多少高明的手法来掩盖其真实的意图，但就其本质而言，移置无非是为了躲避梦的稽查而进行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