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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春秋时代赋引风气下诗的传播与特点马银琴内容提要:本文在讨论春秋时代诗传播的基本方式的基础上,依据一系列数据统计,着重分析了春秋时代赋引风气兴衰的原因及其对诗文本传播的意义与影响。本文认为:赋引风气的兴盛衰变与诸侯争霸的政治现实密切相关,如果说尊王崇礼是齐桓公成就霸业的重要原因,后世的求霸者,则通过积极的赋诗与引诗,表达了图霸中原的心愿。这是赋诗、引诗之风经过鲁僖公后期至鲁成公时代的发展,在襄、昭时代走向兴盛的根本原因。当周王室的政治影响力随着其地位的沦丧而减弱乃至消失时,其礼乐文化的影响力也每况愈下,“聘问歌咏不行于列国”成为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就诗的传播而言,赋引风气的盛行为诗提供了最广阔的传播空间,加速了歌辞与音乐的疏离,德义之教空前发展,进而成为儒家诗教传统形成的渊薮。关键词:赋诗 引诗 礼乐 传播一、引言在讨论诗文本形成史的相关文章中, 诗文本的结集与诗名称的出现,文学评论2001年青年学者专号;西周早期的仪式乐歌与周康王时代诗文本的第一次结集,诗经研究丛刊第二辑;西周穆王时代的仪式乐歌,中国诗歌研究第一辑。笔者反复强调的一个观点是:诗文本最初是为仪式配乐的目的编定的,在厉王之乱后,随着“变雅入诗”事件的发生,仪式讽谏亦成为诗的基本功能。论语子路孔子云:“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孔子的这句话,实际上立足于春秋时代特殊的社会背景,概括地总结了仪式功能之外,习诗的政治职能赋政与专对。 “赋政”一词,最早见于诗经大雅烝民:“王命仲山甫:式是百辟,缵戎祖考,王躬是保,出纳王命。王之喉舌,赋政于外,四方爰发。”郑玄笺云:“出王命者,王口所自言,承而施之也。纳王命者,时之所宜,复于王也。其行之也,皆奉顺其意,如王口喉舌亲所言也。以布政于畿外,天下诸侯于是莫不发应。”“出纳王命”是“赋政”的重要内容之一。古代又有“纳言”之官。尚书尧典“命汝作纳言,夙夜出纳朕命”孔安国注云:“纳言,喉舌之官,听下言纳于上,受上言宣于下,必以信。”又皋陶谟云:“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听。” 孔颖达疏云:“我欲闻知六律和五声播之于八音,以此音乐察其政治与忽怠者,其乐音又以出纳五德之言,汝当为我听审之。”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云:五言者,五声之言。五言合于五行,则声为律矣。管子地员篇云:“凡听征,如负猪豕,觉而骇。凡听羽,如鸣马在野,凡听宫,如牛鸣窌中,凡听商,如离群羊,凡听角,如雉登木以鸣,音疾以清。”乐记云:“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而治道备矣。”故云“汝听”。王制云:“御瞽几声之上下。”注云:“察其哀乐是也。”郑氏以言为政教,云“出纳政教于五官”者,周语“有不祀则修言”注云:“言,号令也。”是言即政教。 “闻六律、五声、八音”以“出纳五言”,也就是说,能够察乐知政,依据音乐手段出纳五方之政令,既是赋政的基本内容,同时也是官员所应具备的基本素养。郑玄注“六诗”之“赋”云:“赋之言铺,直铺陈今之政教善恶。”实质上反映的正是赋政的意义。由此可知,赋政的需要是国子接受各种音乐教育的重要原因。春秋以降,随着周王室地位的下降,以“出纳王命”、宣赋政令为基本内容的赋政,逐渐被发生于诸侯国之间的相互聘问所代替,“赋诗言志”成为一种重要的外交手段。于是,各种场合的赋诗、引诗以及即兴式的乐工歌诗成为仪式歌奏之外诗最主要的传播方式。二、春秋时代诗传播的主要方式在春秋时代,各种仪式场合程规化的歌诗奏乐,仍然是瞽蒙乐工的基本职责,同时也是诗传播的重要方式。除了周礼、仪礼、礼记等先秦礼书记载中固定的仪式歌奏之外,一些新型的用诗方式开始频繁地出现于国语、左传当中,这就是聘问燕享中的乐工歌诵、行人赋诗以及言语引诗。(一)乐工歌诵这里所说的乐工歌诵,是指在聘问燕享场合具有即兴点播特点的乐工歌诗、诵诗活动。因为这些行为,与常规的仪式歌奏礼仪化、程序化的特点不同,表现了相当明显的即兴特点。国语、左传这两部史书中记载的乐工按照主人意图歌诗、诵诗的事件,除襄公二十九年季札观乐这一特殊事件之外,共有三起,涉及诗歌11首,列之如下:襄公四年:“穆叔如晋,报知武子之聘也。晋侯享之,金奏肆夏之三,不拜;工歌文王之三,又不拜;歌鹿鸣之三,三拜。韩献子使行人子员问之,曰:子以君命辱于敝邑,先君之礼,藉之以乐,以辱吾子。吾子舍其大而重拜其细,敢问何礼也?对曰:三夏,天子所以享元侯也,使臣弗敢与闻。文王,两君相见之乐也,臣不敢及。鹿鸣,君所以嘉寡君也,敢不拜嘉?四牡,君所以劳使臣也,敢不重拜?皇皇者华,君教使臣曰:必谘于周。臣闻之,访问于善为咨,咨亲为询,咨礼为度,咨事为诹,咨难为谋。臣获五善,敢不重拜?”襄公十四年:卫献公戒孙文子、宁惠子食。皆服而朝,日旰不召,而射鸿于囿。二子从之,不释皮冠而与之言,二子怒。孙文子如戚,孙蒯入使,公饮之酒,使大师歌巧言之卒章。大师辞,师曹请为之。初,公有嬖妾,使师曹诲之琴,师曹鞭之,公怒,鞭师曹三百,故师曹欲歌之,以怒孙子以报公。公使歌之,遂诵之。襄公二十八年:叔孙穆子食庆封,庆封泛祭,穆子不说,使工为之诵茅鸱,亦不知。第一例歌诗,本来应属常规化的仪式歌奏,但是晋侯使乐工所奏、所歌之“肆夏之三”、“文王之三”,都违背了礼制之等级规定,表现了不合礼制的比较随意的特点,因此受到穆叔的冷遇。这也是我们把它纳入“即兴式”乐工歌奏之列的主要原因。在第二例歌诗过程中,虽然歌诗的行为由于其它原因被改为“诵之”,但是无论是“歌”是“诵”,这件事与襄公二十八年叔孙穆子使工诵茅鸱一样,都非常典型地说明,在燕享场合,乐工按照主人或宾客的旨意即兴式地歌乐诵诗,是不同于仪式歌奏的另外一种用诗方式,同时也是春秋时代常见的用诗方式之一。(二)赋诗言志与前一种用诗方式相同,“赋诗言志”也是一种依托于聘问燕享的仪式场合,通过与音乐相配合的传诗方式“赋”之法来表情达意的用诗行为。但是,与乐工歌诵不同的是,“赋诗言志”的行为主体并非乐工,而是参加聘问、燕享的诸侯及公卿大夫自己。国语、左传记载的赋诗活动,除六起“自作”之“赋诗”,如“公入而赋”、“卫人赋硕人”、“郑人赋清人”“秦人赋黄鸟”、士蒍“退而赋”等例之外,属于“聘问歌咏”的赋诗言志共有31起,涉及诗歌71篇次,其中有国风28篇次,小雅33篇次,大雅6篇次,周颂1篇次,逸诗2篇次。史书记载中最早的一次赋诗言志,于鲁僖公二十三年发生在秦穆公与晋公子重耳之间。国语晋语四载之云:秦伯赋采菽,子余使公子降拜,秦伯降辞。子余曰:“君以天子之命服命重耳,重耳敢有安志,敢不降拜?”成拜卒登,子余使公子赋黍苗。子余曰:“重耳之仰君也,若黍苗之仰阴雨也。若君实庇阴膏泽之,使能成嘉谷,荐在宗庙,君之力也。君若昭先君之荣,东行济河,整师以复强周室,重耳之望也。重耳若获集德而归载,使主晋民,成封国,其何实不从。君若恣志以用重耳,四方诸侯,其谁不惕惕以从命!”秦伯叹曰:“是子将有焉,岂专在寡人乎?”秦伯赋鸠飞,公子赋河水。秦伯赋六月,子余使公子降拜。秦伯降辞。子余曰:“君称所以佐天子匡王国者以命重耳,重耳敢有惰心,敢不从德?” 在这一次赋诗活动中,每赋一诗,赵衰,即子余都会对赋诗之义进行详细地解释,这大约是“赋诗言志”之风初行阶段,人们对赋诗断章尚不能全部了然于心,故需在赋诗之余加以解释。这种先赋诗而后加以解释的方式,应当与“既歌而语”的古礼仪式有某种关联。此事之后时隔不久,鲁文公四年,在鲁侯与卫宁武子之间发生了一次很不愉快的赋诗事件。左传云:卫宁武子来聘,公与之宴,为赋湛露及彤弓,不辞,又不答赋。使行人私焉,对曰:“臣以为肄业及之也。昔诸侯朝正于王,王宴乐之,于是乎赋湛露,则天子当阳,诸侯用命也。诸侯敌王所忾,而献其功,王于是乎赐之彤弓一、彤矢百、玈弓矢千以觉报宴。今陪臣来继旧好,君辱贶之,其敢干大礼以自取戾?”鲁侯的赋诗行为没有得到宁武子的响应,固然由于鲁文公赋诗之不恰当所致,宁武子“臣以为肄业及之”毫无疑问是对鲁侯赋诗不合礼义而佯装不知的饰辞,但这句话至少透露了这样两层涵义:在赋诗言志的活动中,其行为主体是公卿大夫自己而非乐工;歌诗赋诵乃专业技术人才如乐工之职责的思想在当时仍有一定的影响。这件事说明,在文公初年,赋诗言志的风气仍然处于酝酿阶段,还没有形成很大的规模与影响。随后,到鲁文公十三年,在季文子与郑子家之间又发生了一次赋诗言志之事:郑伯与公宴于棐子家赋鸿鴈,季文子曰:“寡君未免于此。”文子赋四月,子家赋载驰之四章,文子赋采薇之四章。郑伯拜,公荅拜。在这里,赋诗之后的解释不见了,“以微言相感”已成为外交场合赋诗言志的显著特点。至鲁襄公时代,赋时之风趋于极盛,赋诗言志之事频频发生于外交聘问场合:襄公八年:晋范宣子聘鲁,“公享之,宣子赋摽有梅,季武子曰:谁敢哉?今譬于草木,寡君在君,君之臭味也。欢以承命,何时之有?武子赋角弓,宾将出。武子赋彤弓。”襄公十四年:晋范宣子将执戎子驹支而亲数诸朝,戎子驹支以理相争,“赋青蝇而退,宣子辞焉,使即事于会,成恺悌也”。襄公十六年:穆叔如晋聘,“见中行献子,赋圻父,献子曰:偃知罪矣,敢不从执事,以同恤社稷,而使鲁及此。见范宣子,赋鸿鴈之卒章,宣子曰:在此,敢使鲁无鸠乎?”襄公十九年:“穆叔会范宣子于柯,穆叔见叔向,赋载驰之四章,叔向曰:肸敢不承命?穆叔曰:齐犹未也,不可以不惧。乃城武城。”襄公二十年:“季武子如宋,报向戌之聘也。褚师段逆之以受享,赋常棣之七章以卒。宋人重贿之,归复命,公享之,赋鱼丽之卒章,公赋南山有台,武子去所曰:臣不堪也。”赋诗可以“言志”,亦可以“观志”。鲁襄公二十七年与鲁昭公十六年分别发生了两起晋卿要求郑群大夫赋诗以观志之事。左传襄公二十七年云:郑伯享赵孟于垂陇,子展、伯有、子西、子产、子大叔、二子石从。赵孟曰:“七子从君,以宠武也。请皆赋以卒君贶,武亦以观七子之志。”子展赋草虫,赵孟曰:“善哉!民之主也,抑武也不足以当之。”伯有赋鹑之贲贲,赵孟曰:“床笫之言不踰阈,况在野乎?非使人之所得闻也。”子西赋黍苗之四章,赵孟曰:“寡君在,武何能焉。”子产赋隰桑,赵孟曰:“武请受其卒章。”子大叔赋野有蔓草,赵孟曰:“吾子之惠也。”印段赋蟋蟀,赵孟曰:“善哉!保家之主也,吾有望矣。”公孙段赋桑扈,赵孟曰:“匪交匪敖,福将焉往,若保是言也,欲辞福禄得乎?”卒享。文子告叔向曰:“伯有将为戮矣。诗以言志,志诬其上,而公怨之,以为宾荣,其能久乎?幸而后亡。”在这里,赵文子明确地提出了“诗以言志”的观点,并且通过郑七子之赋诗,不但了解了七子的心意,而且根据七人的赋诗对他们的将来做了预测:“伯有将为戮”,“其余皆数世之主”。后伯有果为郑人所杀。这是通过赋诗观一人之志的例子,昭公十六年韩宣子请郑六卿赋诗,其目的则是借此以观郑国之志。左传云:夏四月,郑六卿饯宣子于郊。宣子曰:“二三君子请皆赋,起亦以知郑志。”子齹赋野有蔓草,宣子曰:“孺子善哉,吾有望矣。”子产赋郑之羔裘,宣子曰:“起不堪也。”子大叔赋褰裳,宣子曰:“起在此,敢勤子至于他人乎?”子大叔拜。宣子曰:“善哉!子之言,是不有是事,其能终乎?”子游赋风雨,子旗赋有女同车,子柳赋萚兮,宣子喜曰:“郑其庶乎,二三君子以君命贶起,赋不出郑志,皆昵燕好也。二三君子,数世之主也,可以无惧矣。”宣子皆献马焉,而赋我将,子产拜,使五卿皆拜,曰:“吾子靖乱,敢不拜德。”韩宣子欲观郑国之志,故郑六卿所赋皆不出郑志。志者,诗也。郑志即郑风。韩宣子通过郑六卿所赋之诗,领会了郑国希望与晋国交好的愿望,故而满心欢喜,曰“皆昵燕好也”。诗经作品仅三百零五篇,加上被认为是“逸诗”的断章残句,数量也还是很有限的,为什么却能够被应用于变化多端的外交场合,表达各式各样的思想呢?这与赋诗言志的原则与方法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关于赋诗之方法原则,左传通过卢蒲癸之口说得非常明白:“赋诗断章,余取所求焉。”所谓的“赋诗断章”,实质上包涵了两种方法。第一种,仅赋诗篇之某一章,取其义而用之。如文公七年“为赋板之三章”、文公十三年“子家赋载驰之四章,文子赋采薇之四章”、成公九年“赋韩奕之五章”、“又赋绿衣之卒章”等。这一种“赋诗断章”意义相对比较确定,容易把握。第二种则是赋某诗之全篇,而义在其中的某一章甚至某一句。这种情况下,赋诗之双方都需有良好的诗学修养与基本相同的理解趋向才能听得明白。杜预在注解左传中出现于僖公二十三年的第一例“赋诗言志”事件时云:“古者礼会因古诗以见意,故言赋诗断章也。其全称诗篇者,多取首章之义。他皆放此。”在后文的注释中,杜注都比较清楚地指出了赋诗者所以取义的具体诗句,解开了许多“微言”中的大义,这对后人读懂左传、理解赋诗言志之所然都是很有帮助的。在前人的研究中,“赋诗”与“歌诗”往往因为界限不明而被同等视之。如顾颉刚论诗经所录全为乐歌以为“赋诗”相当于现在的“点戏”,“贵族点赋什么诗,他们就唱起什么诗来,客人要答赋什么诗,也就点了叫他们唱”。 古史辩第三册,第649页。杨伯峻、徐提春秋左传词典亦以“歌诗”释“赋”。朱自清诗言志辩则云:“赋诗大都是自己歌唱,有时也叫乐工歌唱。”也把“歌诗”与“赋诗”混为一谈。“不歌而诵谓之赋”,由于“赋”与“歌”的亲密关联,在左传与国语的记载中,确实存在着“赋”与“歌”混用的例子,如鲁语下公父文伯之母“为赋绿衣之三章”,而师亥云“歌”。但是,从本质上来讲,“歌”与“赋”是两种性质不同因而具有不同使用特点的用诗方式。“歌诗”与“赋诗”,其间的区别通过比较可以清楚地呈现出来:“歌诗”与“赋诗”分别是由不同的行为主体承担的具有不同特点的用诗方式。左传中凡云“赋诗”者,皆自赋,而云“歌”者,则由乐工完成。因此,“歌诗”必然合乐,而“赋诗”则多随时口诵,不待乐奏。不同的行为主体与行为方式造成了“歌诗”与“赋诗”对仪式与音乐程度各不相同的依赖性,“歌诗”活动所表示出来的音乐性与仪式性较“赋诗”行为更加浓厚。换句话说,尽管乐工依据主人意愿的即兴歌诗已经突破了仪式奏乐中歌乐配合的常规,但是,它始终没能突破仪式“工歌”的局限。与此相比,宾主之间的随口赋诗却具有更多地自由,也就是说,仪式与音乐对于“赋诗”的限制,比乐工的即兴歌诗要宽松得多。上述讨论已经透露出这样一层意义,乐工的即兴歌诗与赋诗者的随时口诵,与仪式化的歌诗奏乐不同,它们都表现了相当明显地表意言志的特点。当诗歌的仪式功能在这种潜移默化中发生转变时,原为一体的诗之乐与诗之辞开始分化,诗歌的文辞开始突破乐义的束缚而受到赋引者的重视。随着“赋诗断章”现象的产生与发展,诗歌文辞的表意功能进一步加强,歌辞与乐义之间的矛盾也就不可辟免地产生了。前文所引鲁文公赋湛露、彤弓而宁武子不答赋之事,与其如杜注解作“鲁人失所赋”,不如说是“赋诗断章”之风初兴时,由于歌辞之义与诗乐之义之间的疏离而导致赋诗者与听诗者在理解上产生偏差的结果。即兴歌诗与随口赋诵固然打破了诗歌与仪式之间相对固定的关系,尤其是“赋诗断章”最终不可避免地导致了歌辞之义与诗乐之义的疏离。但是,它们依赖于仪式的性质决定了它们自由发展的限度。与此相区别,萌芽于西周中期的言语引诗,从一开始即立足于歌辞本身,完全摆脱了诗乐与仪式的限制,成为一种具有最大自由度,从而可以出现于任何场合的用诗方式。(三)引诗证事出现于左传、国语中的言语引诗,大致有三种格式。第一种,在陈述一件事实或某种道理时,为增加言语的说服力而引诗。这样的例子很多,如鲁桓公六年,郑太子忽救齐有功,齐侯欲以文姜妻之,郑太子忽辞而不就,人问其故,郑忽曰:“人各有耦,齐大,非吾耦也。诗云:自求多福。在我而已,大国何为?”以大雅文王之“自求多福”作为辞婚的理由之一。又如僖公五年,士蒍因为重耳、夷吾筑城事答晋献公云:“臣闻之:无丧而戚,忧必雠焉;无戎而城,雠必保焉。寇雠之保,又何慎焉?守官废命,不敬;固雠之保,不忠。失忠与敬,何以事君?诗云:怀德惟宁,宗子惟城。君其修德而固宗子,何城如之?三年将寻师焉,焉用慎。”引大雅板中的诗句来阐明不为之筑城的道理。再如僖公二十二年,富辰请周襄王召王子带回京师时云:“诗曰:协比其邻,昏姻孔云。吾兄弟之不协,焉能怨诸侯之不睦?”为了阐述某种道理而引用诗中与之相关的语句以加强语言的说服力,这是春秋时代言语引诗中使用最多的一种方式。言语引诗的第二种方式,是在陈述一件事或说明某种道理之后引诗为证。其基本格式为“诗曰,其某某之谓”。使用这种引诗格式的例子也很多,略举数例:闵公元年:“管敬仲言于齐侯曰: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宴安酖毒,不可怀也。诗云:“岂不怀归,畏此简书。”简书,同恶相恤之谓也。”僖公九年:“晋郄芮使夷吾重赂秦以求入公谓公孙枝曰:夷吾其定乎?对曰:臣闻之:唯则定国。诗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文王之谓也。又曰:“不僭不贼,鲜不为则。”无好无恶,不忌不克之谓也。”文公元年:“殽之役,晋人既归秦师。秦大夫及左右皆言于秦伯曰:是败也,孟明之罪也,必杀之。秦伯曰:是孤之罪也。周芮良夫之诗曰:“大风有隧,贪人败类,听言则对,诵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是贪故也,孤之谓矣。孤实贪以祸夫子,夫子何罪?”春秋中期以后,“某某之谓”中的名词多被代词“是”或“此”代替,相对固定为“诗曰其是(此)之谓”式,如:昭公八年:叔向曰:“子野之言君子哉!君子之言,信而有征,故怨远于其身,小人之言僭而无征,故怨咎及之。诗曰: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唯躬是瘁。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处休。其是之谓乎?”昭公十六年:叔孙昭子曰:“诸侯之无伯,害哉!齐君之无道也,兴师而伐远方,会之有成而还莫之亢也。无伯也夫,诗曰:宗周既灭,靡所止戾,正大夫离居,莫知我肄。其是之谓乎?” 此外,还有一种“诗所谓者”的引诗格式,经常是针对某个人、某件事发表的评论。如襄公十年,晋伐偪阳,“狄虒弥建大车之轮,而蒙之以甲,以为橹,左执之,右拔戟,以成一队。孟献子曰:诗所谓“有力如虎”者也。”又如襄公二十五年,“卫献公自夷仪使与宁喜言,宁喜许之。大叔文子闻之曰:乌呼!诗所谓“我躬不说,皇恤我后”者,宁子可谓不恤其后矣。”这种格式的引诗,其作用与“诗曰某某之谓”相同。因此,从语法功能上来讲,我们可以把“诗所谓者”这种格式当成“诗曰某某之谓”格式的一个变种。春秋时代人们引诗并不全是为了说理或证事,与赋诗言志相同,人们也往往通过言语引诗的方式,借助于相对隐晦的诗歌语言来曲折委婉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如国语鲁语下载:“诸侯伐秦,及泾莫济。晋叔向见叔孙穆子曰:诸侯谓秦不恭而讨之,及泾而止,于秦何益?穆子曰:“豹之业,及匏有苦叶矣,不知其它。”叔向退,召舟虞与司马,曰:夫苦匏不材于人,共济而已。鲁叔孙赋匏有苦叶,必将涉矣。具舟除隧,不共有法。”从叔孙穆子言及匏有苦叶之方式来说,这无疑属于言语引诗,但叔向在评说时却云“赋匏有苦叶”。在左传襄公十四年中,这起引诗事件的确是被记载为“赋”诗的,“穆子赋匏有苦叶,叔向退而具舟”。这里所谓的“赋匏有苦叶”,即鲁语下所云“豹之业,及匏有苦叶矣,不知其它”。由此可知,尽管赋诗与引诗是两种不同的用诗方式,由于相同的目的或效果,在春秋时代人们的使用当中,它们往往被混为一谈。虽然如此,“赋诗”仍然是一种对仪式与音乐具有较大依赖性的用诗方式。象叔孙穆子这种不受仪式与音乐限制的用诗,仍然应当被归为“引诗”而非“赋诗”。象这样的引诗在左传中还有一例。鲁定公十年,侯犯以郈叛,“叔孙谓郈工师驷赤曰:郈非唯叔孙氏之忧,社稷之患也。将若之何?对曰:臣之业在扬水卒章之四言矣。叔孙稽首。”“扬水卒章之四言”,即唐风扬之水“我闻有命”四字。驷赤通过暗引“我闻有命”,向叔孙传达了答应叔孙之请而除侯犯的心意。在左传中,还有一种类似于解诗性质的引诗。鲁昭公七年,晋侯与士文伯言。“公曰:诗所谓“彼日而食,于何不臧”者,何也?对曰:不善政之谓也。国无政,不用善,则自取谪于日月之灾。故政不可不慎也,务三而已:一曰择人,二曰因民,三曰从时。”这种方式的引诗与解诗,在孔子与其弟子言论出多次出现,其中论语八佾记录了子夏与孔子的一段问答:“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子夏的提问方式以及孔子回答的角度与内容,与晋侯与士文伯的对答如出一彻。尽管在左传中这种方式的引诗与解诗只出现了一次,但这件事充分地说明,在孔子以诗立教之前,在歌诗、赋诗等依赖于仪式与音乐的诗的礼乐之教仍然盛行的时代,完全脱离诗乐与仪式的限制,纯粹从诗辞之意出发,从政教、伦理的角度来理解诗、使用诗的风气,已在言语引诗的过程中逐渐形成。孔子的诗教传统,在很大程度上正是通过这种解诗性质的引诗建立起来的。也就是说,儒家的诗教观念,是对春秋时代赋引传统的继承与发扬。当歌诗与赋诗之风随着周礼的崩坏而消声匿迹时,引诗之风在诸子,尤其是儒家后学的著述立说中得到了延续,几乎成为战国时代诗唯一的传播方式。三、春秋时代赋诗、引诗数据统计赋诗与引诗,是春秋时代引人注目的文化现象。很多学者在研究相关的问题时,对这一现象存在的历史过程都进行过细致的研究和描述。但是,对于这种现象产生、衰变的原因以及赋引风气对诗之传播所发生的种种影响,却经常语焉不详,或忽略不论。本文拟就此问题再做一些讨论。 关于乐工之即兴歌诵,尽管由于打破了诗歌与仪式的固定关联而产生意义,但它们仍然属于“工歌”的范畴,是瞽蒙仪式歌奏职责的一种变形发展。故在本文的讨论中不再涉及。在进行理论的分析与阐述之前,我们有必要对一些基本的事实与数据再做一些统计,尽管类似的工作前人已经做过很多次。首先来看赋诗。据左传,在鲁隐公元年、三年、鲁闵公二年、鲁僖公五年、鲁公文六年,分别记载了六次自作诗而称“赋”的事件。除此之外,从鲁僖公二十三年开始,赋诗言志的事件开始出现于史籍记载当中,至襄、昭时代臻于全盛,鲁定公四年秦哀公为申包胥赋无衣之后,类似的记载则不再出现。左传与国语有关赋诗言志的记载,包括自作而称“赋”的六次,依鲁君世系可列表标示如下(表一):僖公以前鲁僖公鲁文公鲁成公鲁襄公鲁昭公鲁定公总计活动次数51511310237赋诗篇次55 据国语晋语四计。9228262 国语鲁语下记载了公父文伯之母欲为文伯成婚时的一次赋诗。据左传记载,鲁定公五年公父文伯奔齐。关于文伯的最后一次记载则出现于哀公三年。据此推测,其成婚之时,或在此奔齐之前,姑系于定公初年。77这个统计简表清楚地反映了赋诗之风酝酿、兴起、高潮、衰落的时间段落:僖公之前为酝酿期,僖公至成公时代为发展期,襄、昭时代为高潮期,鲁定公初年则突然走向沉寂。再看引诗。经过我们仔细地统计,国语引诗共23次,左传引诗,除“君子”所引51例不计之外,共有129次,在各個时代的分布情况可列为下表(表二):西周桓庄闵僖文宣成襄昭定哀总计左传1111351413294624129国语38155123总计31112151414345125152上述统计数据说明,与赋诗言志之风興起于春秋初年,终结于春秋末期的情况不同,引诗现象并非春秋时代所特有,在春秋以前的西周时代这种现象就已产生。而且,在战国时代的诸子著述中,引诗之风得到了持久地延续。尽管如此,在春秋时代这个特定的时间段落内,这种风气仍然表现出了鲜明的时代特点:在春秋初年偶尔发生的引诗证事,在僖公时代开始增多,而到襄公、昭公时代则达到高潮,至定公时代突然回落,仅有寥寥数次见载于典籍。为了进一步细致地讨论这个问题,我们拟从国别的角度入手,对左传、国语的赋诗与引诗重新统计。以赋诗者的国别为标准,统计左传与国语记载中的“赋诗言志”,可以得到这样一组数据(表三):鲁晋郑卫齐宋秦楚邾戎总计僖公235文公4228成公22襄公123921128昭公777112126定公112总计261418121431171若再依照参加赋诗活动的双方所在国为准,统计结果可得下表,其中括号前的数字为赋诗场次,括号中的数字为赋诗篇次(表四):国名僖公文公成公襄公昭公定公总计以晋鲁郑三国为中心的赋诗言志晋1(1)1(1)鲁1(2)2(3)1(1)4(6)晋鲁1(2)5(9)1(4)7(15)晋卫1(2)1(2)晋秦1(5)1(5)晋楚1(1)1(2)2(3)晋戎1(1)1(1)晋郑1(7)2(8)3(15)晋齐郑1(5)1(5)晋鲁郑1(4)1(4)郑楚1(1)1(1)鲁郑1(4)1(4)鲁卫1(1)1(1)鲁宋1(1)2(3)3(4)鲁齐1(1)1(1)鲁邾1(2)1(2)秦楚1(1)1(1)总计1(5)4(8)1(2)13(28)10(26)2(2)31(71)将这两组数据对照比较,我们不难发现,除了鲁定公四年秦哀公为申包胥赋无衣一例之外,所有的赋诗活动都是以晋、鲁、郑三国为中心,在僖公后期至定公初期这个时间段落上发生的。而且,在这些以晋鲁郑三国为中心的活动中,赋诗的主体亦由晋人、鲁人、郑人构成,齐、宋、卫等国行人所扮演的,大多只是协助者的角色。如鲁襄公二十年:“季武子如宋,报向戌之聘也。褚师段逆之以受享,赋常棣之七章以卒。宋人重贿之,归复命。”燕享之间只有季武子之赋常棣,宋人仅听之、受之而没有答赋。又如鲁文公四年,“卫宁武子来聘,公与之宴,为赋湛露及彤弓,不辞,又不答赋。”如上文所云,卫宁武子之不答赋,原因应是他错误地理解了鲁侯的赋诗之意。这固然是一场误会,但在“赋诗断章”之风已经初步形成的鲁文公时代,卫宁武子仍然以礼乐古义来应对外交聘问场合已经相当自由灵活的赋诗歌咏,却也反映了卫国在这一方面落后于晋鲁等国的事实。如果说鲁文公四年卫宁武子之不答鲁侯之赋诗是一场误会,那么,鲁襄公二十七年叔孙赋相鼠而齐庆封不知之事,则与鲁昭公十六年宋华定来聘“为赋蓼萧,弗知,又不答赋”之事一起,反映了赋诗言志盛风背后的另外一个侧面。齐与宋为春秋时势力较强的诸侯国,在当时的外交聘问中活动极为频繁,但是,相对于齐宋两国在当时社会中的地位来说,齐人与宋人参加赋诗活动的次数却要少得多。根据左传的记载,齐人参加的赋诗活动仅有两次,一次发生在鲁襄公二十六年,齐侯、郑伯为卫侯故如晋,晋侯兼享之。席间晋侯赋嘉乐,齐国景子与郑子展分别赋蓼萧、缁衣以答之,又分别赋辔之柔矣与将仲子以求晋侯释卫侯之罪。在与娴熟赋诗言志的晋、郑两国君臣燕享时,齐国君臣不得不做好赋诗言志的准备。而有齐人出现的另外一次赋诗活动,即鲁襄公二十七年叔孙穆子赋相鼠而齐庆封不知一事。有宋人参加的赋诗活动虽有三次,但宋人真正赋诗言志者,却只有鲁昭公二十五年宋元公享叔孙昭子时赋新宫一次。宋齐两国史事,见载于左传者不少,史籍记载的或然性不足以成为解释宋齐两国赋诗不多的理由。因此,我们的结论只能是,在这两个诸侯国内,赋诗言志的风气本来就不象晋、鲁等国那么浓厚。相反,被中原诸候视为蛮夷的秦国与楚国,却屡屡发生赋诗以言志的事件,而且,在这些赋诗活动中,秦人与楚人大多都处于主动的位置。如僖公二十三年秦穆公享重耳、襄公二十七年晋侯享楚薳罢、昭公元年楚令尹享赵孟、定公四年秦哀公为申包胥赋无衣等。在这里,秦、楚等国的表现,和齐、宋等国形成了比较鲜明的对照。再来看引诗。如前文所言,引诗事件萌芽于西周中期。但是本文旨在通过讨论春秋时代引诗之特点,来探究当时社会的礼乐状况以及诗文本传播的特点,故在依据时代及国别关系统计相关的数据时,对于发生在春秋时代以前的引诗事件将不再涉及。另外,左传中孔子在发表评论时的引诗,学者多与“君子”之评语同等视之。笔者认为,与孔子引诗类似的评论频见于左传与国语,如叔向、子太叔等发表评论时的引诗证事,孔子在春秋以后的特殊地位不能成为研究春秋时代历史时将其另列的理由。因此,在下文的统计中,凡孔子引诗,均归入鲁人引诗之列。其统计结果如下(表五):左传引诗国语引诗总计桓庄闵僖文宣成襄昭定哀小计僖成襄昭哀小计周21311321811鲁221431512301131晋518291514141546郑172101111卫18111111齐1361010宋123114秦333楚253411513419陈111蔡222上述统计结果显示,引诗事件发生得最为频繁的地区,仍然是晋国与鲁国,周、郑、卫、齐等地则相对持平,秦国的三次引诗均集中于僖公时代(秦穆公在位)则显得有些特殊,而楚国尤其引人注目,以超出周、郑、齐、卫近一倍的数目仅次于晋国与鲁国,成为第三个引诗大国。如果我们把引诗与赋诗的情况通过一张图表直观的表示出来,其间的各种关系便可以相当清楚地反映出来。为此,我们制做了如下两个坐标图。赋引篇次与时代关系坐标图(图一): 50 45 40 35 30 25 20 15 10 5 隐 桓 庄 闵 僖 文 宣 成 襄 昭 定 哀 (图中红色的圆点与曲线表示赋诗的次数及走向,黑色的圆点与曲线表示引诗的次数及走向,虚线则表示前后发展趋势。)赋引风气与地域关系坐标图(图二): 50 45 40 35 30 25 20 15 10 5 周 鲁 晋 郑 卫 齐 宋 秦 楚 陈 蔡 邾 戎 (图中红色圆点表示赋诗篇次,黑色圆点表示引诗篇次。)从图一我们可以直观地看到,在春秋时代这个历史阶段上,赋诗与引诗的兴衰表现出了基本相同的发展轨迹:从鲁僖公时代逐渐兴起,至鲁襄公、鲁昭公时代先后达到最高峰,经历了襄、昭时代的高峰之后,到鲁定公时代陡然回落,盛极一时的聘问歌咏自此煞尾,彻底走向沉寂;引诗之风则在经过定公时代的低谷期之后,到鲁哀公时代又稍稍有所回升。为什么赋诗引诗之风会在鲁僖公时代兴起?为什么这种风气在经历了襄、昭时代的高峰之后,会在鲁定公时代突然回落?为什么引诗风气在哀公时代能够回升,而赋诗风气却从此走向沉寂并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带着这些疑问我们再来看第二个坐标图。从这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赋诗、引诗风气在不同地域间的流行状况:赋诗风气最盛的晋、鲁、郑三国,引诗之风亦最为盛行,卫、齐、宋、秦诸国相对持平,相较之下,楚国显得相当引人注目。在鲁、晋两国形成的高峰之后,楚人以19次的数目,在郑、卫、齐、秦、陈、蔡等国低平的引诗曲线上,形成了另一个高峰。而在赋诗曲线上,秦人的四次赋诗,也使低平的曲线凸起了一道波折。由此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赋引风气的流行会呈现出如此明显的地域性特点?如果说赋引风气在晋国的盛行缘于其地处中原,与各国交往频繁所致, 参见董治安从左传、国语看“诗三百”在春秋期的流传,先秦文学与先秦文献,齐鲁书社1994年版。那么,为什么与其接壤的卫国以及同样身为大国,与诸侯侯来往密切的齐、宋等国却表现平平呢?如果说赋引风气在鲁国的盛行缘于其国重视古文化传统,礼乐典籍保存丰富所致,那么,为什么被当时人以蛮夷视之的秦人与楚人,却也表现得同样出色呢?另外,由前文的统计表可知,秦人的赋诗与引诗,引秦哀公赋无衣一例之外,均发生在鲁僖公(即秦穆公在位)时代。这又带出了另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为什么秦国数十位君主,偏偏秦穆公对赋诗引诗特别重视呢?四、赋引风气兴衰的原因及其对诗文本传播的意义与影响上述两组问题都是相当耐人寻味的。当我们把它与春秋末期的社会发展状况联系起来讨论时,其中的原因也就相当清楚地呈现在我们的眼前了。在这里,有必要对周王室社会地位的变迁问题作一些简单的交待。我们认为,根据周王室社会地位的变迁,以公元前643年,齐桓公卒年,与公元前503年,周敬王定位之年为界,可以把春秋时代划分为三个阶段:以周王室为政治中心的春秋前期;以晋楚争霸为主要事件、周王渐为傀儡的春秋中期;吴越逞强,诸侯不复勤王的春秋后期。在第一个历史阶段上,最为后人所津津乐道着莫过齐桓公之“尊王攘夷”。如童书业春秋史所云:“周天子的威严在春秋以前表面上反没有这样煊赫,到了此时,周天子的真正实力己消灭无遗,而他的威严在表面上反而比前格外煊赫起来,这就是霸主的手段和作用。”而齐桓公之尊王,是通过崇礼而实现的。诗文本在这一时期的结集,正是尊王崇礼的成果表现。齐桓公君臣对周礼的尊奉与推崇,事实上成为协调各国关系、维系和平环境的重要力量。在齐桓公卒后的很长时期里,尽管周王室的实际力量在一天天不可挽回地走向衰弱,尽管齐桓公以后的争霸者不再有过真正的“尊王”之心,但是,齐桓公君臣努力建立起来的社会秩序在客观上仍然得到了后继者的维持。在其后晋楚争胜的一百多年间,周礼再一次表现出了维护社会稳定的巨大力量,据礼力争成为小国在大国的相互争夺中得以保全的有效途径。而当人们能够秉礼行事,能够通过温文尔雅、言笑宴宴的礼乐仪式解决国际间的各种纠纷时,作为其重要组成部分的诗乐,也理所当然地受到了充分的重视。这便是齐桓公之后不久,赋诗言志、引诗证事之风经过鲁僖公后期至鲁成公时代的发展,在鲁襄公、昭公时代走向兴盛的根本原因。至鲁昭公后期,周王室发生王子朝之乱,敬王出居狄泉。“王室之不宁,晋之耻也。”当人们的思想中仍然留存着霸主“勤王”的思想时,晋国不得不有所反应,谋纳敬王。此时的周王室,已经完全失去了可利用的价值,“勤王”之责,早已成为负有霸主之名的晋国的沉重包袱。于是当敬王入于成周,再一次提出城成周的要求时,晋范献子说:“与其戍周,不如城之。天子实云,虽有后事,晋勿与知可也。”晋国对于周王室的态度,成为一个时代终结的标志。谷梁传云:“天子微,诸侯不享觐,天子之在者惟祭与号,故诸侯之大夫,相帅以城之,此变之正也。”当周王室失却了天下共主的地位之后,周代的礼乐制度也随之走到了崩溃的边缘。而此后吴国称霸中原时种种用力弃礼的举动,更进一步加速了礼乐制度崩溃的步伐。左传哀公七年记载的一件事突出地说明了吴国对中原礼乐制的破坏。其文云:公会吴于鄫,吴来征百牢,子服景伯对曰:“先王未之有也。”吴人曰:“宋百牢我,鲁不可以后宋。且鲁牢晋大夫过十,吴王百牢,不亦可乎?”景伯曰:“晋范鞅贪而弃礼,以大国惧敝邑,故敝邑十一牢之。君若以礼命于诸侯,则有数矣。若亦弃礼,则有淫者矣。周之王也,制礼上物,不过十二,以为天之大数也。今弃周礼,而曰必百牢,亦唯执事。”吴人弗听。景伯曰:“吴将亡矣,弃天而背本。不与,必弃疾于我。”乃与之。太宰嚭召季康子,康子使子贡辞。大宰嚭曰:“国君道长,而大夫不出门,此何礼也?”对曰:“岂以为礼,畏大国也。大国不以礼命于诸侯,苟不以礼,岂可量也。寡君既共命焉,其老岂敢弃其国,大伯端委以治周礼,仲雍嗣之,断发文身,臝以为饰,岂礼也哉。有由然也。”反自鄫,以吴为无能为也。晋国之弃王室,在昭公三十二年城成周之后,鲁定公四年召陵之会,晋国因不能行霸主之职而失诸侯,同年,吴国败楚。随着晋之弃周、吴国破楚等事件的发生,“偃王仁义而徐亡,子贡辩智而鲁削” 韩非子五蠹。,“竞于道德”的时代开始向“逐于智谋”、“争于气力”战国时代过渡。而这一系列颠覆周礼、使社会秩序发生重大变革的事件,皆发生在鲁定公前后。立足于此,我们也就能够理解为什么赋诗、引诗之风会在刚刚经历了襄、昭时代的高潮之后于鲁定公年间陡然衰落的原因了。春秋时代的诸侯争霸,除了武力的争夺外,秉礼尚德以取得诸侯国的信任与支持也是求霸的重要手段。如齐桓公时代,山戎伐燕,“齐桓公救燕,遂伐山戎,至于孤竹而还。燕庄公遂送桓公入齐境。桓公曰:非天子,诸侯相送不出境,吾不可以无礼于燕。于是分沟割燕君所至与燕,命燕君复修召公之政,纳贡于周,如成康之时。诸侯闻之,皆从齐。”齐桓公霸业的成功,与其尊王崇礼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于是,当齐桓霸业成为大国诸侯追求的理想时,秉周礼、尊王室、以德服众也成为后继者求霸过程中奉行的原则。与此相关联,这种态度也从诗文本形成与传播的历史过程中反映出来。如果说齐桓公的尊王崇礼所取得的成功推动了周礼的复兴,诗文本因此再一次结集。那么后世的求霸者,则在具体的实践中,通过积极的赋诗与引诗,也充分地流露了图霸中原的心愿。前文我们已经说过,秦人的赋诗与引诗共有七次,除秦哀公赋无衣之外,三次赋诗发生在秦穆公宴享晋重耳时,三次引诗则发生在秦穆公君臣答问之间。再来看楚国。楚国的赋诗、引诗事件,主要发生在楚成王至楚昭王约一百多年间,其中尤以楚庄王、楚灵王时代为最盛。左传、国语分别记载了楚成王引曹诗、楚灵王赋吉日等事,而左传宣公十二年楚庄王引周颂时迈及评说大武的一段记载更为学者所津津乐道。据左传记载,楚国势力的发展对中原之国产生影响,从楚武王开始。桓公二年,“蔡侯、郑伯会于邓,始惧楚也”。此后至楚成王时代,其势更强,齐桓公卒后,宋襄公与楚成王争霸,楚败宋后,霸业几成。其时晋文崛起,晋楚争霸拉开帷幕。僖公二十八年,晋楚城濮之战,楚师败绩,晋文成霸。鲁文公十四年,楚庄王立。宣公三年,“伐陆浑之戎,遂至于雒,观兵于周疆”,“问鼎之大小轻重”,有代周之志。及宣公十二年,晋楚邲之战,晋师败绩。宣公十四年,楚围宋,晋不敢救,宋与楚平,鲁亦服于楚。楚庄王霸业初成。楚共王继位后,继庄王之志,于鲁成公二年,合鲁、秦、宋、陈、卫、郑、齐、曹、蔡、许、邾、薛、鄫盟于蜀,楚国霸业达到顶点。其后晋厉、悼复霸,楚霸中衰。至楚灵王继位,复求诸侯,吴楚屡战。及楚内乱,灵王自杀。楚渐为吴所困,终致入郢之祸。由以上叙述可知,大凡重视诗乐,曾经引诗、赋诗的楚国之君,皆为具求霸之心且有所作为者。当我们把楚国的引诗、赋诗事件与同样具有求霸之心的秦穆公君臣的赋诗、引诗联系起来思考时,赋诗、引诗的意义与功能也就随之显露出来:赋诗、引诗不仅具有言志证事的实用功能,而且,由于“诗”与周代礼乐制度之间不可分割的紧密联系,赋诗与引诗的行为本身,也透露出了崇尚礼乐的意义。因此,齐桓公之后,在晋楚两国长期的争霸过程中,出于借助周王室的影响以求得诸侯的支持等目的,晋楚两国皆重视和推行周王室的礼乐文化并在实际中加以应用的事实,应是推动赋引风气在春秋中期以后出现高潮的根本原因。当周王室的礼乐文化受到晋楚等国的重视且确实能够发挥实际的政治作用时,夹在晋楚之间,成为二国争夺重点的郑国,自然也就成了赋引风气盛行的地区。而当周王室的政治影响力随着其实际地位的沦丧而减弱乃至于消失时,其礼乐文化的影响力也就随之下降,“聘问歌咏”现象的消亡也就成为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同样属于周代礼乐文化发生影响的重要表现方式,为什么赋诗言志之风随着周礼的崩溃迅速地退出了历史舞台,而引诗风气却在经历了鲁定公时代的低谷期后,能够在哀公时代重新出现于左传记载中,并最终在诸子著述中得到了持久的延续呢?这是由于赋诗、引诗这两种用诗方式各自不同的特点造成的。在本章第一节相关的讨论中我们已经说过,赋诗言志仍然是一种仪式性与音乐性都比较浓厚的行为,它对礼乐仪式的依赖决定了它随同崩溃的礼乐制度一起消亡的命运。而言语引诗从一开始就是一种立足于歌辞、完全脱离了礼乐仪式的限制、从而具有最大自由度,可以在任何场合出现的用诗方式。据现存典籍记载,引诗证事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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