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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挑战中实现复兴腾升时殷弘中评社香港9月30日电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时殷弘在中国评论月刊十月号发表专文在挑战中实现复兴和腾升新甲子中国发展战略思考。作者表示：“未来一个历史时段（或曰近期和中期未来时间内），中国最根本的挑战就在于能否以真正的政治决心、奋斗勇气和国务技能，非常坚决、认真并有效地大大缓解甚或接近解决改革开放以来与伟大成就并存或交织的重大瓶颈问题。”“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60年来已经取得的伟大成就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程，与自豪和庆幸感同样必要的是忧患意识、创新决心和奋斗精神。”文章内容如下： 认识挑战迎接挑战 今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60年来，中国经历了几番巨大甚或急剧的变化，其中虽有被历史证明的严重挫折和痛苦波动，更有同样被历史证明的伟大成就和辉煌进步，特别是共和国创立初年和改革开放以来的那些。除台海两岸尚需在中长期未来实现最终统一外，中国现在不仅是个内部统一和平、对外独立自主的巨型国家，而且经过近30年来的经济高速腾升和国际广泛参与，业已成为世界政治经济中名副其实的少数主要强国之一。 然而在这时候，中国哲理和政治文化中一个非常悠久和睿智的理念大概尤为适切，尤须记取，那就是被新加坡中国学权威王赓武视为最传统的中国世界观要素之一的东西“支配宇宙万物的生物式循环”理念。它的政治版本在悠久的中国历史上是王朝循环理念，即政治成功和繁荣难以避免地继之以衰落和倾覆。对带领中国取得近30年来伟大成就和辉煌进步的中国当代政治领导人来说，这在他们的心中必定相当重要和适切，特别是因为他们在改革时代以前中国的不良或错误治理中的个人经历，连同改革带来的充满困难的转变。这方面最近的突出表现，是胡锦涛在纪念十一届三中全会30周年大会上的如下话语：“我们深刻认识到，党的先进性和党的执政地位都不是一劳永逸、一成不变的，过去先进不等于现在先进，现在先进不等于永远先进；过去拥有不等于现在拥有，现在拥有不等于永远拥有。”这种意识和认识是警觉、忧患感、勤勉精神和创新精神的一大保障，从而使中国争取在世界政治经济中继续腾升的一大前提条件。 这首先意味着发现和正确认识重大挑战，并且积极和恰当地迎对它们。未来一个历史时段例如10年内（或曰近期和中期未来时间内），就中国的性质和面貌、中国与世界的交往以及中国的世界影响而言，最根本的挑战就在于能否以真正的政治决心、奋斗勇气和国务技能，非常坚决、认真并有效地大大缓解甚或接近解决改革开放以来与伟大成就并存或交织的重大瓶颈问题，特别是相当严重的贫富差距、城乡差距、地区差距、生态恶化以及它们的一大共同原因不健康和待转换的经济发展方式。与此同时，还必须准确辨识、积极应对甚而相对高效地利用世界政治经济文化的变迁或变迁趋势，它们当前由全球性金融危机和经济衰退最突出地表征出来。当今世界的一个如下的关键问题与上述两个方面、特别是第一个方面密切相关，那就是中国的重大瓶颈与在美欧肇始的全球性经济金融困局一起，昭示世界现在没有任何大国在为其本身的社会提供优良和有真正持续活力的生活方式。换言之，世界各强的根本瓶颈，都在于使各自的社会拥有这样的生活方式，它同时可以蕴含世界主要难题的解决方向。它们之中究竟哪个能做到或先做到这一点现在尚无答案，但这将在更长远的意义上决定世界的权势格局。这就是可预见的未来时期中国在世界政治经济中从事的最根本竞争，中国一定要争取在这场竞争最终名列前茅。 同样与上述两个方面密切相关，近期和中期未来时间内，中国在与世界交往时面对另一大挑战，那就是在争取继续得益于全球化的同时，防范、控制和消减全球化的越来越显著的负面影响，其中有些严重起来会是致命或接近致命的。2008年急剧爆发和迅速席卷全球的金融和经济大风浪灾害性地展示了全球化的病变和调控“真空”。这场席卷全球的大风浪特别强烈地提醒中国，要比先前任何时候都更多和更深刻地反思过去近二十年在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时形成的也许最大的失误：中国对发达国家的市场、资本、技术甚至投资场所（美国国债！）形成了那么大的依赖性，与此同时所有这些过大依赖作为重大因素，加剧了中国现有发展模式的不健康和国家状态的某种不健康。甚么是依赖性？依赖性就是“敏感性”，甚至是“易受伤害性”。对此，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开始重视，在其中某些方面甚至开始高度重视和动手改革，同时也懂得不应当予以粗糙简单的对待。 同样为了独立自主和国家安全，中国要有应对世界大局不无可能的恶性变化的准备，只要这种准备是适当的和绝非过分的。迄今的和平发展在世界政治的很大部分变化着的基本性质中有其颇为坚实的基础，符合世界政治的基本潮流，具有获得伟大成功的相当大一部分保障。然而同时，也应当看到世界政治基本性质的变迁尽管巨大但仍然有限。权势政治依然是世界政治的一个重大维度，领土军事安全仍有重大意义，先进的武装力量和坚强的国防意志仍是在军事强权和其它恶性势力面前捍卫自己的一种必需。 中国需要念念不忘军事安全和备战，坚持军事现代化和发展中远程权势投射能力，同时又坚定不移地继续和更仔细地平衡主战略与次战略的关系、增长军事实力与消减不利反应的关系。也就是说，中国在加强国力方面一个头等重要、也头等紧迫的任务，在于本着大战略的全局观念，全面和大幅度地加强中国军事力量的改善和建设，同时将这与坚持和发展和平负责、稳健进取的对外政策协调起来。在这个前提下，需要较多地以柔性方式在中国军事透明度问题上与美国周旋，争取促使五角大楼和美国防务知识界内的对华温和势力逐渐增强，并且准备在未来开始与美国进行特别有关军事领域的战略性谈判（包括军备控制谈判）。 一项与制度改革和政治文化改善密切相关的重要挑战，是笔者去年撰文呼吁的“草根对草根”，即解放思想，大胆容许甚而适当鼓励中国自己的“公民社会”集团。它们是各种各样大体忠于中国基本制度但是相对独立、同时有跨国活动空间和能力的非政府组织或公民团体。它们的应有效能和真正活力很大程度上有赖于它们的相对独立，为此就不能也不需责成它们有完全彻底的官方“政治正确性”。它们是中国自己的“公民社会”集团，但积极参与跨国公共活动这越来越重要的世界政治新增内涵。中国政府需要在适当引导的同时，让它们在中国内外活动和发展，让它们为了中国的紧要利益以及中国与外部世界之间健康的关系与外部世界打交道，特别是为之积极和经久地以正当的方式影响西方舆论、西方“公民社会”以及西方政府。能否积极和正确地应对这一挑战，关系到中国对西方的影响（包括对西方国家的外交）的中长期成败。中国对外战略的重心 中国在未来还将更深切、或许还更尖锐地面对中美两国间的中长期“结构性矛盾”。它们在中美互相依赖和多面合作迅速发展的同时，正变得比过去更为深刻，也许有如远处的地平在线正在集聚的乌云。中国经济总量和对外贸易持续高速增长；中美经贸矛盾越来越具有结构性的重大意义；中国在东亚、中亚、中东、非洲甚而拉丁美洲等多个地区的经济、政治和外交影响节节扩展和增强；中国由经济必需驱动而在全世界广泛争取战略意义重大的能源；中国抵抗美国压力和对美竞争影响的自信心愈益增进，中国大众中的对美民族主义逐步高扬；中国持续和加速地进行军事现代化，在某些关键的军事能力领域已开始真正触痛美国的过敏的神经。从长远看，军事领域的未来前景最值得予以长远的战略关注。为此，中国需要认真思考、规划和实施相关的战略措施，包括中美两国未来真正的强国间战略谈判。周边环境和周边外交永远是中国对外战略的一大侧重。近期和中期未来时间内，这方面的挑战首先在于坚决维护朝鲜半岛和平，坚决争取并决心最终做到朝鲜半岛非核化，同时促使朝鲜对中国有起码的友善。近几个月来朝鲜的行为，美国以及日本和韩国针对朝鲜行为和东北亚战略全局（特别是美日、美韩军事同盟和美国东北亚军事存在）做出的行为，连同东北亚战略形势相应发生的不利于中国的重要变化，都告诫我们必须更加从东北亚甚而东亚太平洋全局性的战略构造来看待和对待朝鲜问题。从中国的紧要国家利益出发，半岛非核化迟早必须做到，而从中国势将愈益增进的能力来说，半岛非核化迟早也能够或至少大有可能做到。与此同时，中国需要比过去更重视和更努力地减抑中韩两国政治关系中的实在和潜在阴影，正确处理两国间重要的争端、摩擦、不满或猜疑，拓宽双边友好合作。另一方面，要争取在可能情况下，扎实地提升中日关系的改善，确实和具体地拓展中日“战略互惠关系”，就大致解决至少一个中日基本争端取得突破性的大进展，并且认真考虑和争取中日关系的更积极的中长期未来。中国还必须更积极地促进东亚区域和次区域多边经济体制的创建和发展，同时争取开创东亚区域和次区域多边安全体制。 未来中国周边的突出挑战还在南海和南亚。要控制与某些东南亚国家就南海发生的争执，决不能让它们过于多发，过于激化，并且谨防中国多年行之有效的东南亚和平睦邻外交由此被大打折扣，谨防中国与东南亚国家的政治关系由于严重冲突而在以后多年严重不良。与此同时，在南海问题上要吸取过去的一些教训，特别是可能和合宜情况下要抢先确立有关的军事存在、行政存在和有效权威。在南亚方面，中国一要积极和仔细地对付实在和潜在地愈益危险的巴基斯坦局势，着重于中国独自的在巴影响资源的开发和哂茫o之以可行、可靠的有选择的大国协作，二要在困难的条件下争取稳定甚而较大地促进中国和印度的关系，努力和耐心地争取消减中印间那些过头的战略猜疑、历史宿怨和战略/经济竞争可能性。对于有长远重大意义的中印关系不能掉以轻心。总之，在许多意义上说，周边是中国真正和持久地强盛的外部首要平台。中国的国际责任和全球角色 在此，需要较多地谈论当今和未来中国在增进“国际责任”承担方面的挑战，连同与此密切相关的一大紧要问题领域中国如何迎对全球性问题或曰全球性挑战。 相应于中国愈益增强、并且很可能继续如此的国力、国际利害关系和伟大强国抱负，中国在今后必须进一步大为增长国际责任承担，如果这样的承担：（1）不违背中国的紧要利益和基本能力，并且多少符合增大中国国际权势或影响的需要；（2）出于中国与外部世界的平等协商，而非出于后者的“指令”和逼迫；（3）与中国合理的国际权益的增长大致匹配。中国不仅要有关于和平发展的经常重申的保证，而且要有关于“负责任的崛起”的同样的保证既依靠言辞宣示也依靠实际行为的保证。“国际责任”正在成为中国大战略问题的一个首要关键词，也正在成为中国总的来说要予以积极迎应的一大挑战。不应忘记，中国占世界人口约五分之一，一般而言中国为世界做出的责任承担或贡献将相应地惠及中国自身。 环顾当今，世界主要面对三大范畴的全球性挑战：经济方面、安全方面和生态、资源及公共卫生方面的。经济全球性挑战非常强烈地由当前的全球性金融危机和经济衰退突现出来。2008年急剧爆发和迅速席卷全球的这场大风浪灾害性地展示了全球化的病变和调控“真空”。全球化已经发展到使世界经济、尤其是世界金融复杂得极难准确认识、成功预测和有效调控，同时诱惑和便利了（借用奥巴马总统就职演说中的话）在全球金融体系中占优势的“部分人的贪婪和不负责任”。灾害浪潮中，各国大力尝试加强国家干预和国家监管，同时人们远比过去急切地希望通过多边合作去应对全球金融失序和经济跌落。 中国由于其急速增长以至对全球影响巨大的经济和贸易分量，加上其世界最大外汇储备拥有和巨额贸易顺差，成了在这方面被议论得最多的对象之一。中国已经对共同应对全球性金融危机和经济衰退做出了重大贡献，特别是坚持继续巨量购买美国国债和大力维持本国经济较快增长，否则美国金融乃至世界经济会有甚至比现在更严重得多的困难。然而，已有的国际金融多边体制和相关的正式和非正式规则狭隘陈旧，不符合世界金融因中国崛起而来的实力和潜能分布变化；可是中国的非常审慎的战略文化显著制约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中国作为主角之一，积极主动地大力推进金融多边体制改革和创新。有如英国金融时报所说，出于固有的谨慎，“当今一代中国领导人不乐意在国际舞台上过多施展其分量”。与此同时，中国有国内经济压力和尚待转换的不健康的经济发展方式，它们作为主要原因，导致中国巨额贸易顺差问题缓解得过慢和幅度过小。 当今的安全全球性挑战主要是核扩散、跨国恐怖主义以及包括大规模屠杀和种族清洗等的人道灾难。中国在国际社会防核扩散方面已经做出重要贡献，主要在朝鲜核问题以及伊朗核问题上。中国近五、六年来为争取和平实现朝鲜非核化作的经久、艰巨和具有局部成效的努力引人注目，构成中国国际安全作用和国际政治影响增长的很重要一环。然而，大致从2007年年初开始，中国愈益显得不愿为朝鲜非核化而严重疏离朝鲜，以格外的毅力忍耐朝鲜的对华轻慢和其它不善态度。近几个月来，国际社会面对的朝核问题形势由于朝鲜再次核试验等危险行为而变得极端困难，半岛安全状态跌入2003年以来的最坏局面。如前所述，中国在东北亚的战略安全处境因为朝鲜与美日韩两方彼此激荡的相关行为和军事安排而有明显恶化。在此形势下，中国应当适度调适过去对朝鲜的政策，对继续提供的中国对朝援助附带坚决和合理的政治条件，主要是对华友善、和平对外政策方向和非核化进展。 对于跨国恐怖主义，中国一贯持明确的坚决反对立场，参与国际反恐怖主义合作，但同时坚持以有分辨地细致对待具体情势为主要特征的基本立场，与美国的“反恐普遍主义”有鲜明的区别。毫无疑问，在反恐方面，中国的首要矛头应当继续对准针对中国和中国人民的恐怖主义势力和恐怖主义行为，这在乌鲁木齐发生骇人听闻的“75”恐怖暴乱、境外某些恐怖主义组织事后扬言要以中国为袭击目标的严峻形势下尤为必要。在此要与此相关地强调：必须吸取中国政府在2008年“314”拉萨暴力骚乱和今年乌鲁木齐“75”恐怖暴乱中的教训，依法坚决和及时地有效履行任何政府的头号职责，即保护人民生命，镇压非法暴力；同时，中国也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尖锐地面对治标治本、反思和修改区域政策以维护边疆地区长治久安的紧迫任务。保持中国这巨型国家统一完整并稳定和平意义上的“维护”从来就是中国漫长历史的一大主题，从来就是中国一大沉重和紧要的基本任务，也从来就是最好的中国传统之一。至于人道灾难范畴内的大规模屠杀和种族清洗，由于主要的有关事件在中国看来实际情势复杂，或外部干涉失当，因而中国从未参与有关的多国集体干涉行动，并且特别严厉地谴责北约的科索沃战争和明确反对就达富尔问题制裁苏丹。就中国未来在该领域的行为方式选择而言，中国将面对的最具挑战性的问题在于：对中国的境外军事介入自我施加极严格的限制这一传统由中国的近乎不容变通的不干涉内政信条加强的一个传统是否应当按照某些具体情势的需要予以修改。 生态、资源及公共卫生方面的跨国危险已经至少在言辞层次上成了被普遍公认的全球性挑战。环境恶化、资源可得性状态恶化和跨国健康威胁近年来被世界舆论关注的程度大为增进，它们在世界政治议程中的地位（尤其是环境恶化问题）急剧提升。特别是气候变化，已经迅速地成为最显要的世界政治议题之一。然而，发展程度和社会状态不同的国家之间的首要关切差异、能力差异和经济结构区别，连同所有这些差别和所涉具体情势的高度多样化加剧的国际间义务分配、代价分配的复杂和困难，导致在生态、资源及公共卫生领域比较有效的全球性多边构造严重不足，而且在已有的此类构造中要达成重大的全球性具体协议总是困难重重。 特别与欧美有关公民社会集团和欧盟国家政府相比，中国是生态保护、节约资源和应对气候变化的后觉者。近几年来，中国政府由于世界舆论的影响和国内同类挑战的强烈凸现，已经在原则上明确和坚决地认可大力应对这些全球性问题的必要，并在较为接近力所能及的实践范围内做出中国的努力，同时开始并显著增进有关的多边主义参与。然而，中国像其它发展中国家一样，面对一个根本两难经济成长方面的眼前必需与生态和资源方面长远必需之间的紧张，而改革开放至今不平衡不健康的现有发展模式大大加剧了它。这与中国对西方的正当不满和中国较多特殊主义成分的政治文化及思维方式一起，反映在例如中国目前关于气候变化和承担温室气体减排义务问题的正式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