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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遺老詞人:陳曾壽陳曾壽(1878-1949),字仁先,號耐寂、復志、焦庵。家藏元畫家吳鎮(1280-1354)蒼虬圖,因以名閣,詩集亦取其名,又自號蒼虬居士。湖北黃州府蘄水(今浠水)下巴河鎮人。其家累世為儒,曾祖陳沆(1785-1825),於清嘉慶二十四年(1819)以廷試第一入翰林,著有簡學齋詩集、詩比興箋。祖父陳廷經(道光二十四年1844進士),任內閣侍讀學士。父陳恩浦,以不得意於科舉,未仕,僅獲屬虛銜之中書科中書。曾壽十八歲補縣學生,光緒二十三年(1897)以選拔貢於朝。辛丑年(1901)清廷與八國聯軍訂立和議後,湖廣總督張之洞(1837-1909)廣攬人才,曾壽亦被招入幕,擬選派往日本留學,但次年(1902)即與二弟曾則、三弟曾矩,同中式鄉舉。再次年成進士,任刑部主事。後又應試經濟特科,名列前茅。累遷學部員外郎、郎中,廣東道監察御史,最後官至學部右侍郎。 參閱陳祖壬,載陳曾壽,蒼虬閣詩續集(出版地、出版社不詳,1949年),頁1;又載卞孝萱、唐文權,民國人物碑傳集(北京:團結出版社,1995年),頁690-691。另參考陳邦炎,載葉嘉瑩、陳邦炎著,清詞名家論集(台北: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籌備處,1996年),頁293;張春松,載浠水人文歷史網,網址:/article/showarticle.asp?articleid=54。從以上的履歷看來,年少得志的陳曾壽本可平步青雲,陳祖壬便稱其論議風采傾一時,物望翕然赴之,而曾壽也隱用澄清康濟自任。 陳祖壬,載陳曾壽,蒼虬閣詩(台北:文海出版社,1974年),頁7。 但滿清的覆亡,卻改變了其一生的際遇。辛亥(1911)革命後,他即以遺少自居,退隱上海、杭州等地,當時年僅三十四歲。曾有人勸其出仕民國,遭其拒絕。 據曾壽三弟曾矩的隨筆載:親友中有出仕民國者,憫其貧,或不無推挽之意,然知予兄弟宗旨,不敢出諸口也。引自陳邦炎,頁294。 因無所資養,遂鬻畫以自活。 陳曾則,載陳曾壽,蒼虬閣詩,頁12。又陳曾矩亦云:居久之,生計益困,唯賣舊藏字畫度日。引自陳邦炎,頁294。 平日與一眾遺老詩人、詞人,包括馮煦(1843-1927)、陳三立(1852-1937)、沈曾植(1850-1922)、鄭孝胥(1860-1938)、朱祖謀(1857-1931)、況周頤(1859-1926)等交往。但他仍抱復辟之望,張勳(1854-1923)於1917年擁遜帝溥儀(1906-1967)復位,曾壽亦在上海幫助策劃。1924年,溥儀被馮玉祥(1882-1948)逐出北京紫禁城,逃入天津日本租界,設立清室駐天津辦事處,任曾壽為顧問,卻未到任。至1930年,因陳寶琛(1848-1935)的推薦,曾壽終於赴天津任溥儀妻婉容的教師。 見周君適,溥儀和滿清遺老(台北:世界文物出版社,1984年),頁40。陳邦炎,頁302-305。 1932年,在日本人的扶植下,溥儀在長春成立滿州國,曾壽雖洞悉日人陰謀,不願在傀儡政府中任官,卻始終對溥儀難捨難棄,遂在管理內廷事務的內廷局中任局長。最後仍因反對日人的干預而辭職,移居北京。抗戰勝利後,曾壽於1947年返回上海,依二弟曾則而居,兩年後即病逝。 參閱周君適,溥儀和滿清遺老,頁141-148;陳邦炎,頁294-305。陳曾壽的不遇與進退失據,恰恰可以視為在那個新舊交替時代所有恪守舊傳統、仍對清王朝克盡臣節的遺老的寫照。他們大都懷有零落失志、時不我與的情緒,而且每每形諸吟詠, 關於民國時期遺老的心態,請參閱前篇論陳洵一文。 例如陳曾壽的詩四首之二便說:一片俄驚萬點新,更勞車馬碾成塵。費聲林際催歸鳥,負手欄杆獨立人。願以虛空為息壤,偶迴庭坳聚殘春。青天淡薄難充紙,欲寫芳悰迹已陳。 陳曾壽,蒼虬閣詩存(江寧:真賞樓,1921年),卷二,頁17b。晚清詩人作落花詩著名者,莫如陳寶琛,見葉嘉瑩,載葉嘉瑩說詩談詞,(香港:香港城市大學出版社,2004年),頁133-156。負手欄杆獨立人一句,和他的衰慵不稱風雲事,破硯寒香獨自修(),以及另一位遺老詩人陳三立的憑欄一片風雲氣,來作神州袖手人, 一首,見陳邦炎,頁301。陳三立詩見梁啟超,載梁氏,飲冰室文集(台北:中華書局,1960年),卷45下,頁13。 都有冷眼旁觀世事、自我隔離之意。陳曾壽前後寫有詩十五首,自傷零落之喻意十分明顯。 見蒼虬閣詩存,卷一,頁8a,卷二,頁17b,卷三,頁7b-9a。 陳曾壽在退隱杭、滬其間,閑來即寫詩遣懷,陳祖壬在中便說:侍郎自遭世變,平生閎識偉抱,力詘勢禁,百不一施,不得已而一託於詩。 蒼虬閣詩,頁8。 而他的詩名也日盛,與江西的陳三立、福建的陳衍(1856-1937)並稱海內三陳。 見沈兆奎,載蒼虬閣詩續集,末頁1。 陳三立對他甚為推崇,說比世有仁先,遂使余與太夷鄭存胥之詩或皆不免為傖父。 陳三立,載蒼虬閣詩存,序一。 他的詩學宋人,是當時同光體派的重要一員。 所謂同光體,乃由陳衍提出,指同治(1862-1874)、光緒年間(1875-1908)不墨守盛唐者,其實即以宗宋為主而上溯於韓愈、杜甫。見陳衍,載錢仲聯校注,沈曾植集校注(北京:中華書局,2001年),卷上,頁12。 陳衍說他初為漢魏六朝,筆力瘦遠,後來則有韓愈之豪、李商隱之婉、王安石之遒、黃庭堅之嚴。 陳衍,載陳曾壽,蒼虬閣詩存,序二。 陳祖壬亦稱其出入玉谿李商隱、冬郎韓偓、荊公王安石、山谷黃庭堅、后山陳師道諸家以上,窺陶潛杜甫,志深味隱,怨而不怒。 陳祖壬,載蒼虬閣詩,頁8-9。 晚年詩風則漸歸於淡遠。 陳曾則,載蒼虬閣詩,頁12。另汪辟疆(1887-1966)評其詩云:中年以後,取韻於玉溪李商隱、玉樵韓偓,取格於昌黎韓愈、東坡、半山王安石。晚年身世,又與王官谷司空圖、野史亭元好問為近。忠悃之懷,寫以深語,深醇悱惻,輒移人情,滄趣陳寶琛、散原陳三立外,惟君鼎足矣。見汪氏,載汪辟疆說近代詩(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頁63。 錢仲聯認為其集中詠松、詠菊以及游覽山水之作,最稱傑出。南湖諸作,足與觚庵俞明震,1860-1918爭勝。 錢仲聯,載錢氏夢苕庵清代文學論集(濟南:齊魯書社,1983年),頁154。陳曾壽自少雖好讀詞,卻直到四十歲才開始稍用力創作。作品數量亦不多,身後所印舊月簃詞,收詞不過一卷,共九十七闋,其中幾乎一半都作於他奉母退居杭州南湖定香橋的十年之間。 參閱陳邦炎,頁312,313。舊月簃詞共有三個版本。其一為辛酉本(1921年),錄詞42闋。其二為朱祖謀所輯滄海遺音集(1933年)內的舊月簃詞,錄詞共71闋,前半與辛酉本同,唯缺(嫩柳鵝黃)、(金井新秋)二首,後半較辛酉本增收29闋。其三為庚寅本(1950年),陳邦炎云共收詞97闋。筆者無緣得見庚寅本,唯扣除辛酉本及滄海遺音集之數目外,額外於同聲月刊各期(1940-1943年)輯得10闋、葉恭綽廣篋中詞內得(霜徑都荒)1闋、龍榆生近三百年名家詞選內得10闋、陳邦炎一文得(芒碭雲邊)及(日課多年取次休)2闋。總數合計亦有97闋,未知與庚寅本所收97闋是否尚有出入。 數量和他十二卷的詩作相比,相差甚遠。其五弟曾任就說他於詩致力至深,詞則佇興而作,不自存稿。 陳曾任,載蒼虬閣詩存所附舊月簃詞,序頁。 而今人對陳曾壽詞的認識,亦極其不足。有關研究,訖今筆者所見,只得陳邦炎的一篇,內容除了以史證詞外,還談及陳曾壽的詞學觀及其詞的若干內容。當中論點,似尚有可補充處。茲就所見略述如下。陳曾壽的詞雖少,成就卻一點不比詩遜色,甚至在性情的抒發方面,可能更佳,從評家的論語便可略窺一二。例如葉恭綽(1880-1968)說:仁先四十為詞,門廡甚大,寫情寓感,骨采騫騰,並世殆罕儔匹,所謂文外獨絕也。 葉恭綽,廣篋中詞(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年,據1935年葉恭綽家刻本影印),頁679下。 又如朱祖謀評道:他人費盡氣力所不能到者,蒼虬以一語道盡。 陳曾壽,庚寅本舊月簃詞自序,引自陳邦炎,頁312。 龍榆生(1902-1966)也憶述道:彊邨先生即朱祖謀晚歲居滬,於並世詞流中最為推挹者,厥惟述叔陳洵,1870-1942、仁先即陳曾壽兩先生。 龍榆生,載龍榆生詞學論文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頁478。 可見同代詞人對他稱譽之隆。但也有持不同看法者。例如張爾田(1874-1945)說:蒼虬詩人之思,澤降而為詞,似欠本色。又說:蒼虬頗能用思,不尚浮藻,然是詩意,非曲意。 見錢仲聯,載夢苕庵清代文學論集,頁162。 這種看法與李清照(1081-約1141)譏評蘇軾(1036-1101)等人以詩入詞,不算正宗的言論相近。陳曾則在中稱曾壽方冠之年喜誦蘇長公軾大江東去、明月幾時有及辛棄疾千古江山、更能消幾番風雨之詞,亢聲高歌,跌宕而激壯,聞之令人氣長;又喜吟李易安清照蕭條庭院諸闋,如泣如訴,哀怨悽楚,聞之又不勝迴腸盪氣,低徊而惆悵也。 陳曾壽,庚寅本舊月簃詞,序二。引自陳邦炎,頁313。 從這段描述看來,陳氏本身好尚蘇、辛慷慨疏放一路的風格,又以詩人筆法填詞,故其詞作被評為有欠本色,也就不足為奇了。平心而論,陳曾壽的詞因為數量較少,面目不多,加上他又不是專攻詞學,所以質量雖高,卻始終和清季大家如朱祖謀等有一段距離。錢仲聯(1908-2003)便指出:遐庵即葉恭綽以為門廡甚大、並世殆罕儔匹,則不知置彊村、大鶴鄭文焯,1856-1918於何地,他並且認同張爾田的看法,認為其評語實屬持平之論。 錢仲聯,頁162。 不過,陳曾壽在民初尊體派或遺老詞人中,確是別樹一幟,不像陳洵等人那樣,專主一家,而是佇興而作,故頗見性情,無矯撓造作之態。他曾經編過一本舊月簃詞選(該書筆者未能得見),並約於1923年春寫了一篇序。這篇序或多或少闡述了陳氏的詞學觀,例如該文開首便指出了詞體的特點:花間春琖,俄照綠陰;蟲畔秋床,驟聞涼雨。盪羈魂於別館,迴幽緒於閒悰。縹渺千生,溫涼一念。於斯時也,欲拈韻語,苦詩律之拘嚴;欲敍長言,奈柔情之斷續。求其追攝神光,低徊本事,微傳掩抑之聲,曲赴墜抗之節,其惟詞乎。 陳曾壽,載同聲月刊,1942年第2卷第6號,頁129。在他看來,詞最適合傳達深微隱曲之情,因為其格律比律詩自由,又比古體長篇委婉曲折,這和王國維(1877-1927)所說的詞之為體,要眇宜修,能言詩之所不能言的看法相近。 王國維,人間詞話刪稿,載唐圭璋(1901-1990)編,詞話叢編(北京:中華書局,1993年),第5冊,頁4258。 另外他對於選詞也沒有門戶之見,主張取徑多方,但又不同意淺嚐輒止、細大不捐的做法。中便指出前人選詞有四種趣向,各有各的弊病:古今選本,微涉異同。酸鹹之品,嗜好攸殊。丹素之分,是非在我。一也。區派別者,多門戶之見;矜位置者,嚴升降之殊。茲則悅異暖姝,跡混愛薄。二也。義取別裁者,必審矜式之篇;志發幽潛者,每勞罔象之索。茲則染指不嫌乎異味,適口惟饜乎常羞。三也。網羅期乎備盛,燕雀貴乎均平;則江海只嘗其一勺,涓滴或重乎千流。茲則或錄多篇,或從蓋闕;無事兼收,從吾所好。四也。具茲四異,趣向自殊。 陳曾壽,頁129陳氏又注意到同一個選家的標準與好惡,會隨時代與個人閱歷的變遷而產生變化,所謂情以境遷,境以時易。故他主張因應一己的心境際遇,披讀前人之作,不必囿於一家,所謂如我意所欲云,宛精魂之猶識。凡在此倫,尤為獨賞。但同時又強調必須具備超凡的識力,即使對於大家,也應該辨識其精華與糟粕所在,不能照單全收:又若樂章(柳永詞集名)諧婉,強半枕席之言;片玉(周邦彥詞集名)宗工,闌入猥褻之語。後人震於其名,陰觸所好,遂謂其字字珠璣,篇篇瓊玖。擇焉不精,斯為大惑。 陳曾壽,頁130。最後他總結道:苟或描摩為工,鄙俚為雅,即託例,亦屬下乘。所謂,是指陶潛所作的一篇賦,內容與男女之情有關。此類作品,即使文字如何細膩動人,他都認為不宜推廣。他所欣賞的,是像空江煙浪,寄怨梅花;殘月曉風,銷魂柳岸一類的作品。 空江煙浪,出自周邦彥(1056-1121)的(粉牆低),見唐圭璋編,全宋詞(北京:中華書局,1995年),第二冊,頁609下-610上;殘月曉風,出自柳永(1034進士)的(寒蟬淒切),見全宋詞,第一冊,頁21上。 以此觀之,陳曾壽雖主張博採諸家,好像沒有特殊的偏好,但到底還是以雅為依歸,與傳統詞學觀只是大同小異。 陳邦炎亦有論及該篇序文,讀者可以互相參詳。見陳氏,頁305-311。陳曾壽的詞學觀也反映到其本身的創作上,在他現存的詞集(甚至包括其詩集)裏,就幾乎沒有一首談及愛情的作品。最常見的是有關個人的感懷和對清室的眷戀,這類詞作每每借助山水記遊、詠物(特別是花卉),抒發一種幽微的、若有所失的情緒,但有時又摻入一些佛理,彷彿參透了人世的無常。遣辭造語,則大要以雅為主。色調偏冷,無劍拔弩張之態,又沒有陳洵稍嫌過份的頹唐與傷感。 有關陳洵詞作之風格,參閱前文。 雖說他年青時喜讀蘇辛詞,卻甚少豪放之作,頂多只是疏曠而已。有時則有點姜夔(約1155-1221)幽寂清峭的味道。他本身對姜氏詞也有所偏好,例如其便說:偏愛沉吟白石即姜夔詞。只緣魂夢慣相思。扁舟一片長橋影,依約眉山壓鬢低。無限好,付將誰。漫云別久不成悲。思量舊月梅花院,任是忘情也淚垂。 載龍榆生編,近三百年名家詞選(香港:文豐出版社,出版年份不詳),頁219。他描寫的景物,偏向微觀世界,這和姜夔也頗相近。觀其所詠便可略知一二,例如、及等。這種現象,也見於同時的很多遺老詞人(例如陳洵)。從中也可看出他特別鍾愛梅與菊(其詩也如是),往往不厭其煩反覆吟詠,茲以為例:慰歸來、歲晏肯華予?寒花靚幽姿。賸青霞微暈,殘妝乍整,仍自矜持。休更銷魂比瘦,惆悵易安詞。潔白清秋意,九辯難知。我是辭柯落葉,任飄零逝水,不憶東籬。早芳心委盡,翻怯問佳期。看鐙窗、疏疏寫影,算一年今夜好秋時。平生恨,儘淒迷了,莫上修眉。 朱祖謀輯,舊月簃詞,收於滄海遺音集(上海:出版社不詳,1933年),卷五,頁19a。傳統文人都慣以梅、菊來代表自身的堅靭、芳潔和清高。陳曾壽等遺老常以之為題,目的不外乎想表明即使清室已亡,他們仍不會改變立場、因時而變。在他們自己看來,退隱便是盡了臣節,符合儒家所謂忠的理念,但從擁護共和者看來,卻是不折不扣的頑固份子。正因為對清室念念不忘,陳曾壽的詩詞中,常表達出一種執迷不悔、一往情深且甘於窮獨的情緒。例如(石疊蠻雲)的結句云:一生長伴月昏黃,不知門外泠泠碧。 陳曾壽,舊月簃詞,頁2a。 以梅花伴月始終不棄,隱寓對清室的忠誠以及不問外事的態度。又如(萬化途中為侶伴下闋云:噩夢中年拚怨斷。一往淒迷,事與浮雲幻。乍卸嚴妝紅燭畔。分明只記初相見。 龍榆生,近三百年名家詞選,頁218。 表面上看來好像是一首情詞,但若運用傳統詩學的詮釋方法,將之視為比興之作,則也頗與政治態度相合。事與浮雲幻可以解釋為清室的覆亡、民國的興起;分明只記初相見,便是執著於過去,而不管眼前的現實了。另外如:(獨夜始知涼月色):欹枕不眠聞露滴。心心只替秋香濕。(梔子香寒微雨歇):已分今生從斷絕,無端又著思量。(偏愛沈吟白石詞):思量舊月梅花院,任是忘情也淚垂。(分明舊月:縱人間、魂返無香,一縷舊痕難滅。(微滓虛空是淚痕):學道不成仍不悔,此心難冷更難溫。 朱祖謀輯,滄海遺音集,卷五,11b,13a-13b;龍榆生,近三百年名家詞選,頁215,219;同聲月刊,1941年第1卷第12號,頁103。 等句,也很可能有心繫前朝之意,不能簡單地以情詞目之。這些例子,都有一種無以名狀的感染力。本來它們都不外乎遺老的口吻,是屬於少眾的、很邊緣性的(marginal)的思想意識,在新時代裏,斷無為之鼓吹之理。但偏偏因為他表達的時候借助了談情說愛的手法,故此包含了一種普遍性或共通性(generality)在內,使人人讀之,皆不期然受到感動,於是便超越了少眾屬性的限制,而成為大眾皆可認受的作品。這一點使人想起南唐後主李煜(916-961)後期的詞作,它們無非也是一個亡國之君在抒發一己的怨悔,但當中的情感表達,例如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等句,卻又人人皆能體會。這種獨特性化為共通性的現象,或許就是一首作品能否為人接受,又能為多少人所接受的要素之一。但即使陳曾壽對清室是如何的竭盡忠誠,亦畢竟大勢已去,舉國上下對帝制已棄之如蔽屣。所以其詞一方面雖表達了個人的執著,一方面(尤其在後期的作品中)亦常流露出無可奈何之感。例如題為舊京移菊,憔悴可憐感賦的便云:冷牆陰一角,結幽怨,舊痕青。自辛苦移根,戀香殘蝶,夢也伶俜。羞憑。別畦新綠,算年年稱意占階庭。一寸霜姿未展,西風涼透窗櫺。亭亭。還向畫圖尋影事,慰飄零。悵蟬休露滿,芳心委盡,枉致丁甯。微酲。晚來乍洗,賸無多清淚奠寒馨。流浪他生未卜,斜街花市重經。 陳曾壽,舊月簃詞,頁3a。其中被移離京城、憔悴可憐的舊菊,當然有自況的意味。除了對舊事的追懷,悵蟬休露滿,芳心委盡,枉致丁甯等句,明顯道出了無法報效舊主的失落感。又如(盪微陰)的下片云:誰折試簪還墮,似拋將紅豆,難結同心。萼綠仙遲,雲英嫁早,同感春夢沈沈。便勾引、閒愁又醒,這次第、何許遣春深。卻又飛霙弄晚,莫辨遙岑。 陳曾壽,舊月簃詞,15b-16a。 雖然有所付出,卻終無結果,心中的閒愁亦無計排遣。萼綠仙遲,雲英嫁早兩句,頗有陰差陽錯、違時不遇之憾。類似的例子還有:(梅繡荒山):儘湖水湖煙,也休暗憶,儂已無家。(燕子嗔簾不上鉤):天易老,水空流。閒情早向死前休。(雲縫鋪金):向來淒黯送黃昏,只今淒黯都無據。(花近高樓恰未知):莫訝傷春難刻意,傷春已是隔生時。可憐無夢奈佳期。(蠹蝕蠻牋):從今相憶莫相逢,相逢惟有傷心事。(閒居寂靜同僧院):新來別思海同深,始恨從前如未見。 龍榆生,近三百年名家詞選,頁217,219;朱祖謀,滄海遺音集,卷五,頁15a,17a,18a;同聲月刊,1940年第1卷第2號,頁119。情緒都可謂失落到了極點。另外他有一首,寫於1945年抗戰勝利後滿州國垮台、溥儀為俄軍所俘之際,更能描述其絕望的心情:浮天渺渺江流去,江流送我歸何處。寒日隱虞淵,虞淵若箇邊。船兒難倒轉,魂接冰天遠。相見海枯時,喬松難等期。 龍榆生,近三百年名家詞選,頁219。虞淵是傳說中日落之處,日落固然比喻清室的徹底覆亡,但更令其沮喪的是連日落之處也無法看到,意思是說溥儀被俘,生死莫測。下片的船兒難倒轉,魂接冰天遠兩句,比喻清室已經到了返魂乏術的地步,而自己的歸宿在何,亦茫然不可預料。對於他來說,有國才有家,既然所效忠的國已亡,則自然是儂已無家了。 此種失落感,亦見於其詩。例如云:偷生九死猶相見,失主孤臣何所歸。又如云:危難明日非吾計,寂寞殘生安所歸。見蒼虬閣詩續集,卷下,頁3a,16a-16b 這類詞句,同樣大量運用了比興手法,於是其藝術感染力便往往超越了意識形態的範圍,令人讀後能產生無窮的聯想,可以引申到所謂忠君以外的層面。將之和其他遺老迷戀前朝的作品比較一下-例如陳洵的上苑風流,洛陽全盛,回首似天遠()及依稀似說前朝。多暇承平,光景偏饒()等句-便高下立見。陳洵詞只是赤裸裸地直言其事,限制了作品的共通性和讀者的聯想空間,故感人的程度亦打了折扣。陳曾壽詞值得注意的另一個特點是喜用佛典、禪語,有佛教色彩或辭彙的篇章大抵佔了一半或以上。此點陳邦炎亦有提及,只是沒有探究其背後的原因。 陳邦炎,頁323-326。 其實曾壽自幼即好佛,及長尤甚。其弟曾則稱其少時即喜吟詠,繪佛像於蓮瓣,見者贊其工妙。日誦金剛經普賢行願品數十年不輟,其詩與畫乃定慧光中流出,故有其敻絕之異境。 陳曾則,序頁1b-2a。 陳祖壬亦稱其於清亡後引歸不復,飲水茹蔬,自詭佞佛。 陳祖壬,蒼虬閣詩續集,頁1b。 可見其好佛,除了天性使然外,後來還與清亡有關,大抵是想借佛以遁世,這種意識於是亦反映到其詩詞的創作中。例如云:明月寺前明月夜,依然月色如銀。明明明月是前身。回頭成一笑,清冷幾千春。照徹大千清似水,也曾照徹微塵。莫將圓相換眉顰。人間三五夜,誤了鏡中人。詞有小序云:三月十六夜,夢至一寺。殿前廣潭,月光皎潔。有人告予曰:此明月寺也。因成一詞。醒後不全記,餘味在心,足成之。 朱祖謀輯,滄海遺音集,卷五,頁20a-b。陳邦炎一文解釋此詞甚詳,此處不贅。見陳氏文,頁324。 可知此詞乃記夢之作,借此道出人生與己身不外如夢境一般虛幻,頗有佛家所云鏡花水月之況味。本來這類談玄說佛的作品,很容易流於枯燥無味,但陳曾壽卻往往透過景物的描寫來證出禪機,很少通篇引經據典,讀來便饒有餘韻。例如的下闋云:極目寥天沈雁影,斷魂憑證疏鐘。淡雲來往月朦朧。藕花風不斷,三界佛香中。 陳曾壽,舊月簃詞,頁8a-8b。 前面都是寫景,最後才稍摻入一點佛家色彩。這樣的軟推銷,自然較容易為人接受。同時期的女詞人呂碧城(1883-1943),也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但其談禪說理的作品卻缺乏陳曾壽的空靈華妙,原因就是過於撏扯佛經,較少融景入理。陳曾壽等喜在作品中談禪,與晚清及近代文人好佛的習氣有十分密切的關係。陸草在其一文中,曾指出近代中國佛學有四個特色:一)宣揚直指本性、頓悟成佛的禪宗漸趨衰微,而較著重思辨的其他宗派,特別是唯識宗,較受士大夫歡迎;二)士大夫研讀佛典蔚成風氣,著名文學家與社會改良主義者如龔自珍(1792-1841)、魏源(1794-1857)、康有為(1858-1927)、梁啟超(1873-1929)、章太炎(1868-1936)等人,同時亦是頗有影響的佛學家;三)佛學中心從山林走向城市;四)佛學思想由出世轉向入世。 陸草,載文學遺產,1989年第2期,頁29-30。 這幾種特色(或改變),都與當時的政局息息相關。有識之士除了以佛教作為抵禦西方意識形態入侵的一種工具外,還將之視為濟世救民的良方之一。梁啟超就曾寫過論佛教與羣治之關係一書,強調暢曉佛理者,可以通於治國。 梁啟超,飲冰室文集(台北:台灣中華書局,1960年),卷10,頁50。 不過這種借佛學治世的現象,卻不見於一眾遺老或保守派文人,相反,他們更多的是側重佛學中出世及宣揚一切皆虛幻的一面,借此來逃避現實及平衡他們的失落感。 同光體派詩人,常在詩中運用佛典者,有沈曾植(1850-1922),汪辟疆評其詩云:實穿百代,奧衍瑰奇,尤喜摭佛藏故實,融鑄篇章。汪辟疆,載汪辟疆說近代詩,頁28。錢仲聯亦云沈氏喜用佛藏道笈,僻典奇字,詩中層見佚出,小儒為之舌撟不下。見錢氏,頁147。 陳曾壽本身的詩,亦常有類似的傾向,例如其一詩云:江海晚喧囂,避地隱青瑣。不見疑天人,既見忘爾我。行腳欲無毛,頗謂參淨果。我來分蒲團,衡門常反鎖。又如云:小窗秋晚綠陰涼,寂歷疏花作淡妝。長日可關人己事,自家磨墨自焚香等, 陳曾壽,蒼虬閣詩存,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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