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文学专业论文）“苏门四学士”的贬谪词研究.pdf

i 摘 要 本文运用史论结合的方法立足北宋年间的党争背景分析了苏门四学士 形成的原因被贬的经历和共同的心理历程这些背景原因和经历正是造成他们 词作变化的根本因素苏门四学士在贬谪期间他们秉承苏轼的以诗为词 在词的题材内容和风格上有了很大的变化首先从聊佐清欢到抒己之恨即 词在他们那里不仅仅是遣兴娱宾的工具更有抒情言志的功用这样就使词的功能 得到扩大其次从玉肌花貌到山色水光即因为环境的改变和写词目的 的不同他们的词突破了闺情恋意的樊篱不仅可以写景色风物而且可以写 心声亲情从而大大地丰富了词的内容和题材词体的这些变化虽不自四学士 始却在他们的贬谪创作中第一次得到群体性并且是自觉地体现 作为有相同政治倾向的文人遭受同样的贬斥他们肯定有共同的心理诉求但 由于苏门四学士性情学养各不相同这又造成他们应对苦难的表现不同发 之于词就造成词风不同本文在分析苏门四学士心理历程的基础上从文本出 发具体讨论了四学士贬谪词中的情感蕴涵他们的对痛苦的确认在词的表现上 不尽相同或沉痛和深婉或沉雄和倔强或沉郁和坦易或沉静和自持这样 由性情不同而导致感受不一由感受不一而词风的不同他们心灵的歌声在北宋词 坛上大放光彩为词在北宋中期的繁荣作出了他们的贡献 关键词苏门四学士 贬谪词 创作背景 词体功能与题材 情感蕴涵 ii abstract based on the struggles between different factions, the paper analysed the formation of the four scholars and their exile experiences. their writings changed greatly during the period. they focused on the scenery in the country instead of the bodies of beautiful young women. on the other hand, they didnt write only to entertain their guests, but more to express their true feelings. as the members belonging to the same faction, they absolutely had the same reaction to their misfortune, but they also responded differently to the great setbacks because they had different personalities and received different educations, which were vividly displayed in their works. therefore, in the third chapter, we at first discussed their same reaction-recalling the good old days, then their different styles-deep sorrow and gentle, vigorous and firm, heavy heart and at ease, quite composed and determined. different personalities made different feelings and different feelings resulted in different cis styles. in all, they made great contributions to cis prosperity in the middle of northern song dynasty. key words: the four disciples of su-shi ci of relegation background of writing subject matter and functions different emotions 1 引 言 宋代开国皇帝为了避免重蹈“五代十国”时期藩镇割据的覆辙在政权组织中大 大减轻了武官的权力 提升了文官在朝中的地位 实行抑武崇文的治国方略 从此 一批又一批的寒门士族文人通过科举考试 步入政坛 同时成为政坛和文坛的主体 然动荡不安变幻无常是古代政权更替表现的永恒的特征“一朝天子一朝臣”与 政权绑定在一起的文人的宦途命运也因之波澜起伏宋代中后期党争迭起“天 子无一定之衡大臣无久安之际或信或疑或引或仆旋加诸膝旋坠深渊以 成流波无定之宇”1新旧党派在政坛上此起彼伏文人仕途升迁捉摸不定,几乎每一 位文人都被贬谪的车轮毫不留情地碾过 贬谪本来是通过贬职流放等手段对负罪官吏的一种惩罚然在宋代它的具体 表现是在党争之中文人因政见不同而分门别派贬谪是战胜派对失利派的一种打 击甚至报复有无罪咎实在是得势者说了算失势者并不一定对国家或社会造成危 害所以被贬者萦绕于心中不是无可表白的屈辱感和愤懑感更多的是一种因社会 地位骤降被主流社会抛弃的恐惧感和失落感继而又由于对人生的反思而达到淡 泊超越和道德上的自持之境这是宋代贬谪文学不同于前人的第一个方面 既然贬谪后的内在心态不同那么宋代文人在远处穷荒之地时不是愤懑和紧 张而是自觉地退避社会沉潜在对自己生命的体验之中痛苦也好恐惧也好 平淡也好足以让他们在荒凉和寂寞之中直接面对并细细地咀嚼在创作中基本杜 绝了“聊佐清欢”式的应和之作这种能抒发迁谪之恨浇心中块垒的情感要求更适 合在词 这种文学体式中得到表达因为“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 能言 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 诗之境阔 词之言长”2词比诗更适合表达那种“盘 泊之意缥缈之情”3文人用它来表达纯个人的生命体验使词人的情绪触觉深入 人心让读者清晰地感受到他们心灵的震颤这是宋代贬谪文学因为词体的出现不 同于前人的第二个方面 宋代贬谪词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苏门”的领袖? ?苏轼的谪黄词苏轼因“诗 2 祸”而谪居黄州这段时间是他政治上失意创作上丰收的时期在词的创作上 他通过卜算子缺月挂疏桐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念奴娇 赤壁怀古 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等词改变了倅杭时因人造情因景造情的行役歌 妓词而通过感怀咏物词“情动乎中而发乎外”实现苏轼“自是一家”的创作愿望 真切地抒发了自己由惊惧而旷达的贬谪情怀一开贬谪词的先河但贬谪词的创作 高潮却是由秦观千秋岁掀起的绍圣二年1095 年春四十七岁的秦观贬处 州监酒税暮春游府治南园作千秋岁之后和者蜂起这首词在当时有孔平 仲苏轼黄庭坚李之仪惠洪等五人的唱和在南宋又由王之道丘崈的四首 和词这不仅体现了秦观原唱的艺术魅力说明千秋岁中表达的荣辱胜衰之感 是普遍存在于宋代文人特别是当时一同遭受流贬的旧党文人心中的也具体反映 了“元祐党人”遭贬后彼此心灵的交融和撞击以及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同党呼声 更告诉我们词在当时被文人们自觉地用来表情达意作为表现个性化生活的途径 “苏门四学士”原本是词坛翘楚而他们真性情的流露和词创作的成熟还是体现在他 们贬谪词中正是他们贬谪词的创作才使他们词中的抒情主人公的形象从“共我” 走向“自我”词的功用由“代言”走向“言志”从而使“苏门”作为一个词人群体出现 在词史上共同促进词的繁荣“苏门四学士”贬谪词的创作是有以下共同背景的 一他们是一群才华横溢的文人他们熟练地掌握了如何用文笔来准确地描写他们 心绪的技巧二他们是来自同一政治阵营的文人共同地遭遇这次发生在他们生 命的晚年的贬谪是他们一生中最大也是最后的打击他们能真实面对自己在艺 术和人生阅历上同时到达成熟期三词体经由冯延巳李煜柳永而苏轼慢慢 “指出向上一路”脱离“香奁”转而“抒情”“言志”就这样生命的最后苦难的 最大技巧的最熟和形式的最恰当凝聚成绍圣贬谪词的独特魅力 参看王兆鹏唐宋词史论第三章 3 1 贬谪词创作背景 北宋中后期政治的主要表现形态为新旧党争所谓北宋党争是指由王安石变 法而引发的新旧两党之争 它始于神宗熙宁二年 1069终于钦宗靖康元年 1126 历时五十余年持续半个多世纪的新旧党争有一条非常明显的演变轨迹即由政 见之争转向意气倾轧熙宁元丰年间新旧党争纯以政见不同而起元祐年间司马 光执政后尽废新法尽黜新党其间不乏意气用事终致绍圣党争中新党对旧党 疯狂的报复然无论新旧党人大多是经由科举入仕的文人所以北宋党争与文人 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产生于这种背景之下的“苏门四学士”不可能是纯粹的文学结 盟它必然会打上党派的烙印这是“苏门”集体遭贬的直接原因 1.1 元祐更化?“苏门四学士”人生的颠峰 我们通常所说的“苏门四学士”早自熙宁10681077中期开始就陆续与 苏轼成交 最早成为苏轼门下士的是晁补之宋史卷四四四晁补之传载补之 十七岁从父晁端友官杭州感于钱塘山川风物之丽著七述以谒通判苏 轼轼先欲有所赋读之叹曰“吾可以搁笔矣”熙宁三年1070补之十七岁 熙宁四年1071十一月苏轼自京赴杭州通判任又据补之及第谢苏公书 年甫冠先人方强仕家固自如在门下二年 4可知晁补之始入苏轼门下在熙宁 六年1073 张耒本受教于苏辙其与黄鲁直书云仆十八九时居陈学 5张耒十 八九岁为熙宁四五年当时苏辙为陈州学官又张耒寄子由先生诗“终 期策杖从公游秉乞灵丸救衰疾”知其“居陈学”即指受教于苏辙并由此为苏轼所 知熙宁八年苏轼在密州修超然台张耒应邀作超然台赋苏轼称其人“超逸 绝尘”有秀杰之气文似苏辙“汪洋淡泊有一唱三叹之声”6对于苏轼张耒亦终身 执弟子之礼 建中靖国元年 1101张耒痛闻苏轼卒于常州的讣告 在贬所颍州“出 4 己钱俸于荐福禅院为苏轼饭僧缟素而哭”7 至于秦观之归于苏轼的门下据冷斋夜话卷一载东坡初未识秦少游 少游知其复过扬州作坡笔于题壁语一山寺中东坡果不能辨大惊及见孙莘老 觉出少游诗词数百篇读之乃叹曰“向书寺壁者岂此郎耶”此事秦瀛 淮海先生年谱系于熙宁七年1074并指出苏轼读孙觉所出秦观诗词“遂 结神交”秦观首次会晤苏轼并行弟子礼在元丰元年1078此年四月秦观赴 京应试途中见苏轼于徐州离别时作别子瞻学士云“人生异趣各有求系风 捕影只怀忧我独不愿万户侯惟愿一识苏徐州”熙宁十年1078四月苏轼 自密州徙徐州故称“苏徐州”苏轼作次韵秦观秀才见赠秦与孙莘老李公择 常甚熟将入京应举诗中云“故人坐上见君文谓是古人吁莫测”并鼓 励秦观“纵横所知无不可知君不怕新书新”“新书新”指王安石以三经新义取 士的制度而“故人坐上见君文”则与冷斋夜话“及见孙莘老出少游诗词数百 篇”诸语相印证 在秦观谒苏轼始执弟子礼的同年黄庭坚义文为贽亦成为苏轼门下士 元丰元年黄庭坚于北京大名府教授任上给“苏徐州”寄来古诗二首上苏子瞻和 上苏子瞻书盛赞苏轼学问文章与人品表达了师事之愿并认为苏轼“文章学 问度越前辈”“晚学之士不愿亲炙光烈以增其不能则非人之情也”8不过对 于黄庭坚苏轼早已神交在答黄鲁直书中苏轼指出“轼始熙宁五年 见足下诗文于孙莘老之坐上耸然异之以为非今世之人也莘老言此人人知 者少子可为称扬其人轼笑曰词人如精金美玉不即人而人即之将逃名而 不可得 何以我称扬为然观其文求其人 必轻外物而自重 今之君子莫能用也 ” 孙觉是黄庭坚的岳父李常是黄庭坚的舅父都是苏轼的知交与秦观一样苏轼 也是通过他们了解黄庭坚的诗文与为人并以“莫得而友”为憾事在“四君子”中黄 庭坚的诗歌成就最高 其诗最为苏轼所赏识 对于苏轼 黄庭坚自始至终以师相待 由上可以看出“苏门四学士”开始并不是一个以群体出现的文人集团而是因 为仰慕苏轼的文章学识及人品而在不同的时期陆续投到苏轼门下的“苏门四学士” 称呼的出现是在他们结交苏轼以后以元祐更化和苏轼还朝为重要契机的若无这 5 个契机就不可能化成“苏门四学士”之实元丰八年1085高太后临朝起用 以司马光为首的旧党该年十一月苏轼主试翰林学士院擢黄庭坚为集贤校理 晁补之为太学正张耒为太学录三人先后迁著作郎元祐五年六月秦观充秘书 省校对黄本书籍次年八月入秘书省正字至此四人皆得馆职据钱大昕十 驾斋养新录卷七黄鲁直秦少游张文潜晁无咎称“苏门四学士”延唐故 事馆职皆得称学士鲁直官著作秘书丞少游官秘书正字文潜官著作郎无咎 官著作郎故有“学士”之称因四人于元祐五年皆得馆职故又有“元祐四学士” 之称总览“苏门四学士”年谱我们可以看出这次的职位是他们一生中最高的职 位他们的事业可说是达到了一生的颠峰期 元祐期间苏轼与黄庭坚等人极尽交游之欢和诗歌切磋之乐当时的盛况我们 可以从坡门酬唱集得以窥见坡门酬唱集是南宋金华人邵浩所编的苏门唱 酬诗歌的总集他所录作家即为苏轼苏辙黄庭坚秦观张耒晁补之陈师 道李廌缺与诸人唱酬之作8 人全书 23 卷辑诗 660 首多为同体共韵之作 先列原唱后列和酬之诗其中作为原唱者苏轼占了 16 卷苏辙 4 卷黄庭 坚 1 卷秦张 1 卷晁陈李各 1 卷有时是一人唱一人酬有时是一人唱数 人酬有时是数人相与唱酬皆是有唱有酬 另外与苏轼同时且交往颇密的书画家兼词人米芾为画家李公麟的画写过一 篇西园雅集图记“ 自东坡而下凡十有六人以文章议论博学辨识英 辞妙墨好古多闻雄豪绝俗之资高僧羽流之杰卓然高致名动四夷后之览 者不独图画之可观亦足仿佛其人尔”他在这篇文章里十分生动详细而清晰 地描述了苏轼王诜李之仪苏辙黄庭坚晁补之秦观张耒米芾李公 麟等十六人在驸马都尉王诜花园中宴集的情况虽然后人对此次雅集的实际人数和 地点有所怀疑但根据当时文人喜欢宴游唱和的风气和北宋汴京园林之盛我们 可以肯定在当时的京城苏门文人不仅在“西园”而且在其他的园林有过类似的聚 会这些聚会成为“四学士”最美好的记忆也是后代艺术家所向往的场面其中“金 参看沈松勤北宋文人与党争第 205 页 参看彭国忠元祐词坛研究第 99 页 6 明池会”就是以馆阁诸臣为主的一次盛会有秦观诗为证 西城宴集元祐七年三月上巳日诏赐馆阁官花酒以中浣日游金明池琼林苑又会 于国夫人园会者二十有六人二首 . 一 春溜泱泱初满池晨光欲转万年枝楼台西望烟云合帘幕千家锦绣垂 风过忽闻花外笑日长时奏水中嬉太平谁谓全无象寓在群仙把酒时 二 宜秋门外喜参寻豪竹哀丝发妙音金爵日边栖壮丽彩虹天际卧清深 已烦逸少书陈迹更嘱相如赋上林犹恨真人足官府不如鱼鸟自飞沉 张耒记其事诗 次韵王敏仲西池会饮. 圣朝无复用舟师戏遣艨艟插戟枝沸浪有声黄帽动春风无力彩旗垂 不胜杯杓宁辞醉传语风光共此嬉远比永和真继轨临摹蠒纸看它时 次韵王敏仲池上 春晚余芳尚可寻晴雷沙岸走车音苑分广乐和声度池受晴天倒影深 席上宫花辉御醴坐中琼树间瑶林归人自畏严城鼓却望桥西日未沉 从这些诗中我们可以看到一太平盛世景色宜人诸如圣朝春溜泱泱千 家绣帘垂彩虹天际卧清深春晚余芳宫花辉御醴等二友朋相聚仕途得意 诸如群仙参行琼树间瑶林三乐声相闻诗酒相伴诸如豪竹哀丝发 妙音不胜杯杓宁辞醉苑分广乐和声度魏晋风度一直是唐宋文人的楷模如果 说“永和九年”的“流觞曲水”是当时文人聚会留给后人的美好记忆的话那么发生在 元祐年间的一次次“西园雅聚”真可继轨“永和”也一样的成了当时参与者与后世文 人的生活理想 原诗此处有注次王敏仲少监韵张耒张右史集卷二十六有二首诗次韵王敏仲西池会饮次韵王 敏仲池上 据王水照在元祐党人贬谪心态的缩影论秦观,集苏轼等和韵词说明张耒似乎未参加聚会 但仍有和诗更见当时馆阁诸臣聚会酬唱之盛 7 在晁补之作于此间的几首词如洞仙歌 菊今春闰好洞仙歌 温园赏 海棠群芳老尽感皇恩 海棠常岁海棠时喜朝天 秦宅海棠作众芳残 碧牡丹 王晋卿都尉府观舞院宇帘垂地等也可以看出他们当年的聚会的确 不少 这样一群意气相投的文人把酒弄盏胡琴助兴吟诗唱词一起度过他们人 生中短暂的颠峰期在他们以后的诗词里经常提到当年在汴京园林里度过的美好日 子“西园”已经不是一个具体的场所而是一种繁荣和极盛的象征 然而在他们和苏轼交游谈欢和诗艺切磋之际也不可避免的陷入元祐时期的 新旧党争成为“一色元祐”他们与苏轼的师友关系固然是他们归入元祐党人的 一个重要条件但这属于外部条件更主要的是他们自己的心声和言行自觉地塑造 了元祐党人的形象黄庭坚仁宗皇帝御书记论述“祖宗之治”的原因时云“尝窃 深求太平之源而仁祖在位时未尝出奇变古垂衣拱手”9这篇作于元祐年间的 记文道出了其自觉履行“更化”之治的思想根源也是他以检讨官的身份与晁补 之 秦观 张耒等其他元祐史官“以私意去取”神宗朝的变法历史 “尽书王安石过失 以明非神宗之意”的思想基础这也说明了“苏门”的确立与政见国事密不可分 1.2 绍圣绍述?“苏门四学士”厄运的开始 尽管元祐期间也存在着蜀洛之争苏门的首领苏轼也因此而离京赴外任但 元祐党人的全面被贬还是从绍圣绍述之后开始的 元祐八年1093九月高太后崩哲宗亲政旋以绍述熙宁元丰为志起 用吕惠卿章惇等往日新党用事之臣而尽逐元祐执政之旧党从此自绍圣元年 1094到政和四年1114凡 20 年除了靖国建中时期11011102向太 后执政旧党人物有短暂的起复之外几乎所有的人都经历了削官流放归入 元祐党籍列入党人碑的悲惨经历真是所谓“既以放逐首开其端亦以放逐终其 吴炯五总志 政和四年张耒卒至此苏门四学士都离开人世所以他们的贬谪创作也是在这一年终止 建中时期绍圣所逐元祐党人虽已回归然已不复元祐间回归朝廷的那段辉煌他们或居朝中闲职或充州 郡长贰并无重执朝政之势 8 一生” 10 我们下面具体地看看“苏门四学士”生命后期被贬的经历 秦观从绍圣元年109446 岁至元符三年110051 岁离开人世在颠沛流 离中度过他生命中最后的 6 年从绍圣元年三月坐党籍出为杭州通判起先后贬监 处州酒税削职徙郴州移横州编管雷州编管又诏移横州最后愁病交加卒于 滕州其间所受待遇颇差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 o 二云绍圣四年二月 庚辰诏“郴州编管秦观移送横州编管其吴安诗秦观所在州差得力职员押 伴前去经过州军交割仍仰所差人常切照管不得别致疏虞”续资治通鉴长 编卷五 o 二“元符元年九月庚戌追官勒停横州编管秦观特除名永不收叙 移送雷州编管”在六年之中连徙六地由贬官削秩直至被除名永不叙用且差 干吏押送形同罪犯 黄庭坚在绍圣元年1094遭贬时已经 50 岁是“四学士”中年龄最长的一个 可是他的遭遇并不比秦观好赖以亲朋弟兄的关照和他自己善于排遣他才得以度 过长达十一年的贬斥生涯贬谪期间他奔波劳苦先后到过开封太平州之芜湖 黔州戎州鄂州舒州荆州洪州分宁江州宜州等地仅在宜州又从府治 迁居子城南“西邻屠牛之机相直”后又与范信中同徙居南楼最后死于这个戍 楼连个正经的住处也没有其词云“山又水行尽吴头楚尾”谒金门 示知命 弟“投荒万里无归路雪点鬓繁”采桑子 送彭道微使君移知永康军“万里 黔中一漏天屋居终日似乘船”定风波 次高左藏使君韵贬途劳顿和处境艰难 显而易见 晁补之虽然没有象秦黄那样累遭远迁但是从绍圣元年109442 岁至崇宁 元年110250 岁所任官职极其低下在反复的党论中同样不能免在党籍从崇 宁元年110351 岁至大观三年110957 岁他在金乡家园旷废闲居长达 7 年 “得罪而归在田七年客以书来或过之者才三人”11最后在大观四年1110 始得出党籍赴阙候调但是不能上朝入对他曾作有三首序为“待命护国院不得 入国门”的词以表达自己惆怅怨怼的心理最后在极端失意之中卒于泗州官舍 龙榆生豫章黄先生词附山谷先生年谱简编 9 张耒在“四学士”中年纪最少从绍圣元年109441 岁就横遭贬斥至大观二 年110755 岁止先后贬至闰州宣州黄州复州兖州颍州汝州复黄 州淮阴等地可谓穷窜颠簸也自大观二年110755 岁至政和四年111461 岁张耒居陈州免去奔波之苦可是师友纷纷弃世唯己独存孤独沧桑之何以 能堪 由上而知“四学士”无一不是在一再被贬和颠沛流离中度过他们晚年生活并 在穷苦病痛中与世长辞的总的来说他们的生活发生了三个方面的变化一地 位由贵至贱绍圣后他们由京官外放并随着局势的恶化官职一削再削贬所是 越来越偏远二声名由荣至辱贬谪期间他们不仅地位降低声名也是每况愈 下朝廷分别于崇宁元年1102崇宁三年1104两次重治元祐党人罪且御 书元祐奸党姓名刻于石碑立于朝堂和各郡县“四学士”均在籍中且元祐末新党 人物对他们评价颇苛现以他们对张耒秦观的评价为例“庚寅监察御史来之 邵言著作郎张耒除起居舍人按耒性质狷薄士望素轻虽经权用资格犹浅 平居惟以依附权贵供撰书疏以谋进取为事故缙绅之论少与其为人而执事大 臣犹以为贤也望寝耒成命以慰士论”12又“刘又拯言 秦观浮薄小 人影附于轼” 13这些评价实在与“四学士” “六君子”的称号不符我们姑且不去 讨论其中的细节但是我们还是可以肯定因为掌握舆论工具的人不同他们的名 声和待遇自然也是今非昔比了所以即使在他们处境堪忧的时候还是有人承风望 旨对他们伺候过失三诗文遭禁失去创作自由崇宁二年1103四月诏 “苏洵苏轼苏辙黄庭坚张耒晁补之秦观马涓文集范祖禹唐鉴 范镇东斋记事刘攽诗话僧文莹湘山野录等印版悉行焚毁”14这 时党争已发展到因人废文的程度而且士人文字也成为党争的重要工具这当然对 以诗文进仕以诗文交友并欲以诗文传世的“四学士”以致命的打击这种禁毁毫无 疑问影响到他们的后期创作的各个方面包括文体的选择文字的内容文章的风 格等等词就是这样成为他们生命后期用以“抒怀言志”的工具然他们的贬谪词正 由此而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 10 2 贬谪期间“苏门四学士”词作的变化 从上面的叙述我们知道绍圣以后社会政治环境和“四学士”个人遭遇都与元祐 期间有了很大的变化他们也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创作自由而动荡不安的社会和 悲苦坎坷的遭遇 会给文学创作带来变化 关于这一点 前人已有较为清晰的认识 诗经 园有桃“心之忧矣我歌且谣”诗经 四月“君子作歌维以告哀” 司马迁在史记 太史公自序有云“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陈蔡作 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 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 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白居易 序洛诗序亦云“余历览古今诗歌 多 因谗免迁逐征戍行旅冻馁 病老存殁别离情发于中文形于外故愤忧怨伤通计今古十八九焉”古 往今来文人在穷愁悲苦之际必然要以语言或文字的形式抒发内心的郁结反之人 在逆境之中所作的文字大多是呕心之作而环境对创作的影响刘勰在文心雕龙 中也有充分地说明其隐秀云“朔风动衰草边马有归心气寒而事伤此 羁旅之怨曲也”时序又云“良由世积乱离风衰俗怨并志深而笔长故梗 概而多气也”所以在贬谪的经历当中“苏门四学士”随着贬谪之地的不断变化穷 荒僻远的新环境和陌生隔膜的新人事强烈的刺激着他们的感观和心灵“那时想象 力被伤心惨目的景象所激动就会描绘出那些后世未曾亲身经历的人所不认识的事 物”15而个人遭遇对创作的影响古人更是阐释得很明白由上所引可见环境 的变化和个人遭遇不仅是文人创作的动机和源泉也是创作风格变更的重要因素 这段在“四学士”生命中影响巨大的贬谪经历当然给“四学士”词创作带来很大的 变化具体地说有两个主要的变化他们作词以“自遣”的目的使词的功能得到了 扩大他们词写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丰富了词的题材和内容 11 2.1 从聊佐清欢到抒己之怀 词最初是一种合乐歌唱的歌词而文人作词的最初目的也是用“清艳之词”描写 歌妓们的“妖娆之态”进而助兴劝觞的宋代文官待遇优厚官府蓄妓之风颇盛 对这种目的更有推波助澜之功欧阳修曾在其西湖念语中说他作词是“因翻旧 阕之词寓以新声之调敢陈薄技聊佐清欢”故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云“北 宋有无谓之词以应歌南宋有无谓之词以应社”说的就是在苏轼以前词的应用 很少有出乎“娱宾遣兴”的范畴的而只有以听者程度不同稍有雅俗之辨在苏轼和 “苏门四学士”的早期词中这样的应景之作屡见不鲜如晁补之洞仙歌 菊今 春闰好鹧鸪天吉梦灵蛇朱夏宜等黄庭坚忆帝京薄妆小颜闲情素 满庭芳北苑春风等秦观也有南歌子霭霭迷春态满庭芳雅宴 飞觞等存词不多的张耒的少年游含羞倚醉不成歌秋蕊香帘幕疏疏 风透亦属此类至东坡出而“词可以咏史可以吊古可以说理可以谈禅可 以用象征寄幽妙之思可以借音节述悲壮或怨抑之怀” 16而“四学士”在他们贬谪 词的创作中从创作目的词体特征和表情方式都应和了苏轼的词作革新从而在词 史上也别开“苏门”一派下面我们就从这三方面分别论述之 1作词以“自遣”为目的 词作为“娱宾遣兴”的工具说到底抒写的是他人的情绪要么是佳人春怨 要么是仕女悲秋是“代言”而非“言志”词中抒情主人公的形象与词人自身是分 离的词亦是一种没有个性的文学体裁在柳永的羁旅行役词中我们逐渐看到一 个失意的文士形象但那种情绪是自发而非自觉的到了苏轼及“苏门四学士”写作 贬谪词的时候以词自遣的创作目的已经成为他们有意识的行为北宋时期文祸迭 起前后有乌台诗案车盖亭诗案策题之谤嘉禾篇案等苏轼就是因为乌 台诗案而谪居黄州的即使在“四学士”贬谪期间新党使者承风望旨还企图罗织 文字伺机而出 黄庭坚因荆州承天院塔记而编隶宜州就是一例在政治高 压的情况下他们当然不敢轻举妄动对崇尚“立德立功立言”的古代文人而言 文字是他们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尤其当他们“意有所郁结”时根本不可能做到 12 完全杜绝文字于是他们弃诗为词苏轼谪黄时“比虽不作诗小词不碍辄作 一首今录呈为一笑”与陈大夫八首之三黄庭坚远谪黔中时在与友 人的书信中说“闲居绝不作文字有乐府长短句数篇后信写寄”与宋子茂 书六首之一陈师道在与黄鲁直书中说得更为明白“迩来绝不为诗文然 不废书时作小词以自娱用以卒岁毋以为念也”这说明他们在丧失创作自由 的情况下寄情于词他们不仅以词“自娱”“卒岁”而且词也成为他们与友人交 流共享的工具我们从他们词作的数量上也可以看出这一点如果我们不计秦观 存疑词那么秦观词作共 82 首其中从熙宁元年1068到绍圣元年109426 年共有词作 61 首而从绍圣元年1094到元符三年11106 年时间作词 21 首 黄庭坚词作共 178 首根据有记载作于“年十六”嘉祐五年1060的画堂春东 风吹柳起至绍圣元年1094共 34 年作词 104 首而从绍圣元年1094至崇 宁四年1105共 11 年作词 74 首晁补之词作共 167 首编年词部分共 122 首 绍圣前词作仅 11 首 而绍圣后 16 年中就作词 111 首 数量之多居于“四学士”之首 他们在贬谪期间身居下僚有闲暇和闲心写词作品脱去了原来即兴应歌的粗糙而 增添了有意而作的细致与精巧所以这时期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来看他们于词迎 来了他们创作的丰收期奠定他们在词史上地位突出他们个人风格技巧的名篇都 出自这个时期 2调外有题序的特征 “苏门四学士”作词“自遣”的目的还可以从他们词有题序的特征中可以看出在 “四学士”贬谪词中除张耒词作很少淮海词少有标题外黄庭坚和晁补之的 词几乎篇篇都有标题或序言词本无题调即是题宋代随着词体的发展词中所 写的内容和调名的声情相分离 词人为了明确的表情达意 开始在调名外加注词题 这说明他们已经开始下意识地提高词艺和开拓词境从而扩大词的实用功能在传统 的相思别恨的题材中注入作者内在的感情反映词人独特的生活感受张先在词中 率先使用了题序序甚少仅 2 则但由于他的词作仍是以抒发人们共同的普 此据周义敢等秦观集编年校注统计而得 此据龙榆生豫章黄先生词苏门四学士词之二 此据乔力晁补之词编年校注 13 遍的感情为主词人自身的生活感受不明显因而他的词序只起了交代创作时间 地点的作用与词的文本缺少有机的联系如定风波西阁名臣奉诏行有序 “霅溪席上同会者六人杨元素侍读刘孝叔吏部苏子瞻李公择二学士陈 令举贤良”他在序言里交代了作词的地点与同会者而内容纯属歌颂承平之意 毫无个性特点苏轼发展了张先词题的功能使词题小序和词本文成为不可分割 的有机统一体在苏轼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前就有“三月七日沙湖道 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这篇短序不 仅交代了作词的时间地点还有作词的目的而“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的表白 与词中“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坦荡豪迈之气相表里 黄庭坚和晁补之与苏轼交情颇深也有文字切磋之谊苏轼的这种作法不可能对他 们词的创作毫无影响尤其是他们在进行贬谪词的创作时希望通过词作“通郁结 之道”作为着意于文字的一代作手当然不妨一试题序为词添色的的妙处它们 一方面交代创作的动机和缘起加强情感的确定性有助于我们了解他们在贬谪期 间的情感动态另一方面我们可以从他们作词的认真态度更加明确他们“作词以自 遣”的目的试以黄庭坚贬谪词为例黄庭坚词有题序者凡 19 则其中贬谪词有题 序者就占 15 则他把题序作为词本文的一种补充词的题序和词本文在叙事和抒 情上起到一定的互补作用他的诉衷情一波才动万波随写渔父垂钓的怡然 自乐之情那么这种情怀是缘何生发有何指归何呢其序曰“在戎州登临胜景 未尝不歌渔夫家风 以谢江山 门生请问先生家风如何为拟金华道人作此章 则知此词原是山谷贬戎州时作虽在贬途仍不乏登临胜景的雅兴还以能一睹山 水美景为幸事故言谢字此章更是为答门生“先生家风如何”而作以词写景没 有直接的回答而渔父的淡泊超然之风油然而出山谷之丝毫不以迁谪为意的襟怀也 一览无余 3情景交融的艺术表现 北宋词人的优秀之作多能做到情景交融但他们作词的目的既是为应酬赠答 人词未免因人造情因事造情眼前之景事是否能达到完全融合的高度完全有 赖于词人一时之兴会与才情也就是说他们词中所表达的情意是由当时的景或事决 14 定的并且多是表达闺意恋情和送别怀人之感而不是贬谪状况下积存于心非表 达不可的一己之怀欧阳修的踏莎行候馆梅残就是情与景结合完美的作品 但是整篇词作的怀人情绪是由眼前“侯馆”“残梅”“溪桥”“细柳”“熏草”“暖 风”这些景物自然生出的是景在情先否则也不会无端生出下片闺妇怀人的想象 来还有苏轼昭君怨 金山送柳子玉就是一篇清新可喜的词作词为送柳子玉而 作上片从送别时所闻的琴声写起“谁作桓伊三弄惊破绿窗幽梦”既而写眼前景物 “新月与愁烟满江天”清晨琴声与新月愁烟必然使离愁更重一层然后下片又 用想象中的情景“明日落花飞絮飞絮送行舟水东流”写友人走后“我”的惆怅之 情词人对友人的依依不舍之情与眼前景物契合无垠堪称佳作而我们所说“四 学士”贬谪词中的“情景交融”重在词人贬谪之意在先 创作时大率能着意选择能恰当 表达自己当时心态感受的景物和意象并且还运用其他一些写作手段和技巧来达到 自己的目的 所以无论是上面的题序也好 词中的景物也好 还是词人运用的议论 直抒胸臆的手段也好都成了词人达到“自遣”抒怀的工具词中的景物意象也不 是自然界独立于人的存在而生动地点染上词人的情感和意绪成为“有我之物” 物我一体情景交融有效地达到“遣怀”动人的目的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苏轼 的“以诗为词”“以文为词”和黄庭坚的“著腔子唱好诗”乃为需要所然并非矫情故 意为之故“四学士”贬谪词中熔写景抒情议论于一炉的创作实践也是势之所趋 下面具体论述之 晁补之题为“东皋寓居”的闲居词多达 13 首但是从这些词中我们会发觉晁 补之在闲居时并不一味地沉溺于故乡田园的四时景物在他的景物描写之中壮志 难酬的悲愤辛酸总在直率的议论抒情中喷薄而出“儒冠曾把身误弓刀千骑成何 事?”摸鱼儿“何妨到老常常闲醉任功名生事俱非”行香子有抒 情“算人间事岂足追思依依梦中情绪”黄莺儿“为何事年年春恨问 花应会得”归田乐这些议论抒情并不会因为晁作的体式是词而损害其艺术 特色的后人对这些词也颇为激赏对摸鱼儿一词胡仔在苕溪渔隐丛话 前集卷五一云“摸鱼儿一词晁无咎所作也满江红一词吕居仁所作也余 性闲乐退一丘一壑盖将老焉二词颇能道出阿堵中事每一歌之未尝不击节 15 也”如果说胡仔欣赏此词是着重从晁词写景而言那么刘熙载的评语则颇能洞悉 无咎之沉郁慷慨之气其艺概卷四词曲概云“无咎词堂庑颇大人知稼 轩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一阕为后来名家所竞效其实辛词所本即无咎摸 鱼儿买陂塘旋栽杨柳之波澜也”确实晁词成就不如辛词但他们无论从人生经 历个人风貌词风特点还是不无相似之处的刘熙载的这段话可谓的评 黄庭坚的词素有“自是著腔子唱好诗”17之说这虽然是晁无咎站在“本色论”的 立场对黄词提出的批评 但终究是承认黄词有着“好诗”的特点 那自然包括诗歌“言 志”“抒情”的特点而黄庭坚本人其实也并不反对“以诗为词”的作法的他在小 山词序中称晏几道“ 乃独嬉弄余乐府之余而寓以诗人之句法清壮顿挫 能动摇人心士大夫传之以为有临淄之风耳”18在此我们姑且不去讨论晏几道 的词是如何有“寓以诗人之句法”但可以清楚地看出黄庭坚对晏几道用这种方法 而达到的“清壮顿挫能动摇人心”的效果还是大为赞赏的他在跋秦少游踏莎行 一文中也曾以刘禹锡的诗与之对比文曰“右少游发郴州回横州多顾有所属而作 语意极似刘梦得楚蜀间诗也 18”从宋人崇唐诗的心理看 他这句话应该是以秦词 似刘诗为赞语那他在后期词作中为抒己之怀而一越“本色词”的樊篱也未为不可 黄庭坚的贬谪词的确算不上是含蓄蕴藉却于其中尽显其旷放倔强之情怀尤其 值得注意的是黄庭坚在此期间写的重阳词由于节令的原因也由于词人的着意选 择 鲜明的“黄花”意象屡屡出现在词中 共达 11 次之多 而且“黄花”常常与词人“白 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又与词人“黄花白发相牵挽 付与旁人冷眼看”鹧鸪天“扶 杖老人心未老 明日余樽还共倒重来未必秋香一夜衰”南乡子“莫笑 插花和事佬摧颓却向人间耐胜衰”南乡子等豪迈的宣告相呼应将词人 饱经风霜却豪气依旧的心声一泻而出短笛长歌独倚楼”南乡子显示出他遗 世独立的心态而清平乐“春归何处”又通过抒发惜春之情表达了他对美好境界 的追求而归于失望的无奈和怅惘 秦观在贬谪中远离亲人和朋友孤寂愁绝他的词完全是对自己内心的剖析和 挖掘是在绝望之中的长歌当哭近人冯煦蒿庵论词云:“他人之词词才也 少游词心也得之于内不可以传”秦观用词描写自己敏锐的柔婉的心灵感 16 受准确独特而又真实当然是不可以传之于他人的人们常用以“艳词寓情”和 以“艳词寄慨”19作为他前后期词的区分特点所谓“艳词寄慨”本身就说明秦观后期 词有着重抒发感慨心声的特点而非耽于男女恋情贬谪前他就用细腻的笔法和过 人的才情写出了象满庭芳山抹微云八六子依危亭等千古名篇绍圣 后他一再被贬其间竟以抄写佛书得罪路上是一路被御吏驱赶仓惶赶路苦痛 之情日深心灵也愈益敏感内心的惊恐绝望尽付与词在写景抒情时更是著上 “万物有我”的感伤基调秦观就是带着一股滚动纠缠在他心中的绝望悲伤来写他 的每一首词的 所以他的词就完全不同于应酬送别之词的因景生情 而是因情设景 以环境写心境由外物见内情其踏莎行雾失楼台词因之历来赢得名家的 赞赏词人全凭主观之感情组合多种景物夜雾楼台月色津渡孤馆春寒 杜鹃斜阳郴江郴山诸般景色自成一体渲染了浓郁的悲剧气氛饱含了强烈 的感情愁怀之内情与所见所闻之外物相契合其孤寂哀怨凄苦种种情绪由 所用之景物烘托而出张耒作词不多但是他这时期的咏梅词减字木兰花也写 出了他不与流俗的高洁情志 政治环境的险恶和个人遭遇的不幸使“四学士”沿着苏轼开辟的道路使用合适 的技巧和手段借助于词来写一己的内心感受为自己说话大大的扩展了词体的 表现功能 2.2 从玉貌花颜到山光水色 词的创作到“苏门四学士”所处的时代在内容方面已经在悄悄地发生变化远有 李煜以词抒发亡国之痛柳永用“暮雨”“霜风”“残照”等景物来写羁旅之情而赢 得晁补之“不减唐人高处” 的赞语近有苏轼以词唱旷达之怀黄庭坚等也在苏轼 的影响下写作“渔父词”来怡情 这说明词的题材原本就不限于厅堂歌宴 最迟至“苏 门”时代无论从理论到实践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但总的来说由于北宋初期承平 的国势和文人优容的生活人们在词学观念上还是坚持“词为艳科”的认识很多文 复斋漫录记补之言世言柳耆卿是曲调非也如八声甘州云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参照当 楼此语不减唐人高处矣 17 人写词仍是“以清绝之词”“助妖娆之态”所以内容仍脱不了“晚妆初了明肌雪”李 煜玉楼台等描写歌儿舞女容貌和体态的窠臼绍圣年间新党人物在哲宗面前 以“无行”“浮薄”等词形容秦观等人虽然其中不无中伤的成份但我们结合宋代 当时的社会风气和他们的词作以及僧人法秀棒喝黄庭坚的典故大致可以推断他们 在前期生活中的确也有过一段依红偎翠放浪声色的日子黄庭坚的千秋岁世 间好事忆帝京银烛生花等秦观的南歌子愁鬓香云坠促拍满路 花露颗添花色晁补之下水船上客骊驹系存词不多的张耒之少年游 含羞倚醉不成歌 等都是描写女人服饰 风姿 及闺怨恋情 即使是黄庭坚的 鹧 鸪天西塞山前白鹭飞也有炫技之嫌真正在创作上实践“以山色水光替却玉 肌花貌”而追步苏轼的是“四学士”的贬谪词在万死投荒贬窜迭起的后期生涯 中 他们所处的环境是崇山峻岭而不是歌台舞榭 所见之处不是“冰肌” “玉指” “秋 波”“蜜意”而是生动活泼的水光山色人情风物更重要的是郁结于心的迁谪之 意使他们改变了作词的目的“玉容花貌”的题材内容不能很好地表现他们内心感 受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将身世之感打并入艳情”但他们在饱经患难的生命 晚期对人生的真切的感受和和深邃的思考不是怨妇的情思所能比拟的也不是“艳 情”所能囊括得了的他们在宇宙天地山川景物上找到与自己心灵之契合点且倾 之于词使之有新鲜活泼的永久的生命力且以黄庭坚念奴娇为例以说明之 词云 断虹霁雨净秋空山染修眉新绿桂影扶疏谁变道今夕清辉不足万里青天姮 娥何处驾此一轮玉寒光零乱为谁偏照醹醁 年少从我追游晚凉幽径绕张 园森木醉倒金荷家万里难得樽前相嘱老子平生江南江北最爱临风笛孙郎 微笑坐来声喷霜竹 这首词是元符元年1098黄庭坚避外兄张向之嫌再迁戎州时作此时距离他绍 圣元年1094初贬已有 4 年之久同样是友朋相聚赏月叙酒明显地不同于张 先木兰花 晏观文画堂席上写歌女舞姿丝竹琴声也不同于黄庭坚自己西江 王若虚滹南遗老集卷三十九至四十诗话载山谷词新妇矶边眉黛愁女儿浦口眼波秋自谓 以山色水光替却玉肌花貌真得渔夫家风东坡谓其太烂漫可谓善谑今以偏概全用以代表前后 题材之不同 18 月断送一生唯有助筵歌词贬谪既久“心存魏阙”之念颇淡他用疏荡的笔 法写了贬地的园林秋景 一条彩虹挂在如洗的碧空上 远山好像被修剪过一样新鲜 青葱在树影婆娑中月光跟中秋时一样清辉洒地寒光零乱他是发自内心地喜 欢在如许宜人的风景里和知心的友朋一起喝酒闻笛不禁直抒“老子平生江 南江北最爱临风笛”的胸臆他对此词颇为自负曾自述道“作此曲记之文不 加点或以为可继东坡赤壁之歌”20他作词以东坡为轨范当然在题材方面步 东坡之后尘在黄庭坚后期的词作里这样的作品不在少数其他如水调歌头 落日塞垣路醉蓬莱对朝云叆霴和踏莎行 茶词都一样的旷远爽利 所以王灼在碧鸡漫志里说“晁无咎黄鲁直皆学东坡韵制得七八” 秦观在贬谪后词风由柔婉多情一变而为凄婉哀伤而他词风真正发生改变是 在监处州盐酒税之后从绍圣三年1096至元符三年1100卒时他的大部分 时间是在湖湘文化的影响地度过的他的一些千古绝唱 如 千秋岁水边沙外 临江仙千里潇湘挼蓝浦踏莎行雾失楼台江城子南来归燕北归 鸿等都是写于此时此地所以他在此期间见到的感受到的湖湘风物与人情也是 促成他词风发生改变的重要原因湖湘文化有其独特的地域特征这里深山林密 地湿瘴重又曾经是王昌龄柳宗元刘禹锡刘长卿等文人流放过的地方这里 有屈贾的怨愤湘妃的斑竹世外的桃源鹊桥的相会和乞巧的习俗这里古藤 莺声竹影寒江和美丽的传说杂糅在一起深深地打动了易感多情身处逆境的 词人让他忍不住“惆怅兮而私自怜”写下了千古动人的辞章下面我们以临江 仙为例考查一下秦观是如何将眼前的景色和美妙的传说结合在一起生动地表达 他内心的悸动的词云 千里潇湘挼蓝浦兰桡昔日曾经月高风定露华清微波澄不动冷浸一天星 独 倚危樯情悄悄遥闻妃瑟冷冷新声含尽古今情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眼前的景物有蓝色的湘江之水明月繁星无风之夜江上近有泊船远有青峰 传说中的人物景色有曾过此江的屈原湘妃江边鼓瑟的湘灵省试路过此地 的钱起 从他的年谱我们知道秦观绍圣三年后的经过地依次为郴州横州雷州衡州海康荣州滕州 19 而作者心里的哀伤和凄婉与求贤主不遇的屈原寻夫不得的湘妃相比则有 过之而无不及他回溯前人又顾及自身十月的夜晚除了冷静就是孤独和怅 然无论是碧澄不动的清江还是渐渐远逝的瑟声传出的是古今不变的寂寥哀 伤之情最后的“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虽然是化用唐人钱起省试湘灵鼓瑟 的成句但由于和整篇情景相合一样的显得斧凿无痕 由于境遇的改变和崇陶风气的影响晁补之在废退金乡时置东皋五亩宅葺 归来园自号归来子园间亭台室阁悉以陶潜归去来兮辞中语命名鸡肋 集卷三一有归来子名缗城所居记卷二一东皋十首之一“屋名尽挂陶家 榜人物应惭菊畔身解作文章肯归去不应陶后说无人”说明了补之仰慕陶潜 的心志在创作实践中他更是贯彻崇陶的精神在他后期词作中描写山水景物的 词数量众多而且特色突出他不仅做有 8 首以上的咏物词其在金乡东皋寓居时 作的词则有 46 首之多而词作中没有景物描写纯以描写歌女为内容的只有 7 首 他这个时期的词描绘了优美的田园风光抒写了悠然恬淡的情怀如阮郎归写 “儿童嬉戏杏花堤春归不解悲”的欢快景象永遇乐写“东里催锄西里助饷 相诫清晨去”的淳俗厚风洋溢着浓厚的乡土气息消息写“趣腊酒深斟菖葅 细糁围坐从儿女”的端午时令风习充满了节日气氛天伦之乐其它更有诉 衷情东城南陌路歧斜金凤钩春辞我向何处生查子永日向人研 等惜春咏夏四时之作且以晁补之黄莺儿为例试申述之其词云 南园佳致偏宜暑两两三三修篁新笋出初齐猗猗过檐侵户听乱飐芰荷风细洒梧 桐雨午馀帘影参差远林蝉声幽梦残处 凝伫既往尽成空暂遇何曾住算 人间事岂足追思依依梦中情绪观数点茗浮花一缕香萦炷怪来人道陶潜做得 羲皇侣 此词为晁补之寓居东皋时作上阕写细雨长竹风荷梧桐清蝉帘影的南园夏日情 趣令人耳目清赏身心澄澈又加上新茗炷香的确有如陶潜北窗高卧般的淡泊 悠远苏轼在晚年远谪岭南时曾有过和陶诗一百多首晁补之却通过“小词”写 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