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学专业论文）困境与超拔——顾亭林诗歌的文化心灵解读.pdf

论文摘要 顾亭林是中国学术史上的重要人物，尤其是近代以来，顾亭林的精神渐渐复活， 发挥了巨大的精神感召力。顾亭林在近代接受过程中，逐渐形成了“清学开山”、 。经世先驱”、“抗清志士”和。启蒙思想者”四种历史面相然而不同的历史光谱 所映现出的亭林精神无不打上一定历史时期的精神印迹 本论文以文化心灵为研究视角，以亭林诗为研究对象，试图揭示出顾亭林从生 命困境中超拔的精神历程分三部分展开论述，上篇顾亭林的生命困境，顾亭林的 生命困境根源于他的价值世界随明王朝的覆灭而破碎，国身通一的价值观念、忠义 节烈的性格、王朝正统观、以及经世致用的学术思想是他生命困境的内在依据。中 篇顾亭林“北游”的心境，顾亭林北游二十五，他的心灵逐渐向山河、民生和历史 文化的广大天地延展，丰富的生命体验促使他在历史文化世界中重建自己的价值世 界。下篇顾亭林的精神超拔，顾亭林的“亡国与亡天下”之辨，打破了儒家“修齐 治平”的价值实现链条，他将生命的重心置于挽颓风、存绝学、开太平之上，重建 起新的价值世界，实现了精神的超拔。 关键词：顾亭林的诗歌文化心灵价值世界生命困境精神超拔 a b s t r a c t g u t i n g l i n gi sa ni m p o r t a n tp e o p l ei nt h eh i s t o r yo fc h i n e s ec u l t u r e t h e s p r i t eo fg u - t i n # i nh a sm a d eab i ge f f e c ti nm o d e ms o c i e t y t h e r ea r ef o u r i m a g i n so fg u - t i n g l i n ：t h ep i o n e e ro ft h ea c a d e m i co fq i n g - d y n a s t y ，t h e p i n n ro ft h ea c a d e m i co fp r a g m a t i s m ，t h ew a r r i o ro fa n t i q i n gd y n a s t y a n dt h em o d e me n l i g h t e r b u t ，e v e r yi m a g i nh a db e e ne f f e c t e db yt h e t h o u g h to fi t st i m ea n dd i dn o ta c c o r dt ot h er e a ls p i r i to fg u - t i n # i n t h eo b j e c to fm y p a p e ri st h es t u d yo fg u - t m g l i n sp o e t r y ，a n d1w a n tt o r e v e a lt h es e c r e to fg u t i n g l i n sc u l t u r a ls o u l t h e r ea r et h r e ep a r t si nm y p a p e r ：t h ef i r s t , g u t i n g l i n s d i f f i c u l t p o s i t i o n t h es e c o n d ，g u t i n g l i n s e x p e r i e n c eo ft r a v a li nt h en o r t hc h i n aa n dt h el a s t ，g u - 血西i n sn e wv a l u e w o r l d k e yw o r d s ：g u - t i n 皿i n sp o e t r y t h ec u l t u r a ls o u ld i f f i c u l tp o s i t i o nt h e n e wv a l u ew o r l d 学位论文独创性声明 本人所呈交的学位论文是我在导师的指导下进行的研究工作及取 得的研究成果据我所知，除文中已经注明引用的内容外，本论文不包 含其他个人已经发表或撰写过的研究成果对本文的研究做出重要贡献 的个人和集体，均已在文中作了明确说明并表示谢意 作者签名： 姓魄与叫 学位论文授权使用声明 本人完全了解华东师范大学有关保留，使用学位论文的规定，学校 有权保留学位论文并向国家主管部门或其指定机构送交论文的电子版 和纸质版有权将学位论文用于非赢利目的的少量复制并允许论文进入 学校图书馆被查阅有权将学位论文的内容编入有关数据库进行检索 有权将学位论文的标题和摘要汇编出版保密的学位论文在解密后适用 本规定 学位论文作者签名：尉霆j 琴 i e i 期： 导师橼胡酬 日期： 引言 顾亭林是中国学术史上的重要人物，尤其是近代以来，顾亭林的精神渐渐复 活，发挥了巨大的精神感召力。顾亭林在近代接受过程中，逐渐形成了“清学 开山”，o “经世先驱”、o “抗清志士”圆和“启蒙思想者”固四种历史面相。这些 历史面向足见顾亭林精神资源之丰厚，然而不同的历史光谱所映现出的亭林精神 无不打上一定历史时期的精神印迹，于顾亭林的全人格、真精神未免向左。至今， 这四种“历史面相”仍然支配着我们对顾亭林的理解和诠释。 2 0 世纪踟年代至今，出现了一大批全面系统研究顾亭林的论著。这些论著 大都出自史学领域和哲学领域的学者之手，史学领域的学者注重历史事实的考 辩，侧重于顾亭林学术方法和学术精神的讨论，哲学领域的学者侧重于将顾亭林 置于大的学术史脉络中，考察其思想观点在整个学术史链条中的前后联系。较有 影响的著作，传记年谱方面，继赵俪生先生顾亭林新传后，有陈祖武旷世 大儒：顾炎武，周可真 顾炎武年谱，都以资料翔实取胜。评传方面，有沈嘉 荣的顾炎武论考、葛荣晋 一代儒宗顾亭林，许苏民的顾炎武评传，这 三本书都是从哲学思想、史学思想、政治思想、经济思想、文学思想等多方面全 面论述顾亭林的思想。至于大量的单篇论文则大多是评传类论著的深化补充。总 体上看，这两个领域的顾亭林研究，以资料的翔实淹没了问题的关注，基本上没 有突破“清学开山”、“经世致用”、“抗清志士”、“近代启蒙”四种诠释框架，并 且，此前的顾亭林研究者多为学术大家，所以成见很多，一些含混的观点继续延 用。在文学研究领域里，继王蘧常先生的顾亭林诗集汇注后，王冀民先生出 版了顾亭林诗笺释，这是他集半生心血所成的力作。谢正光先生的一系列关 口最先提出顾亭林。清学开山”地位的是粱启超，他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 顾亭林。开启了清学实证 的学术方法、博闻的学术风气，”“论清学的开山之祖，舍亭林没有第二人”粱启超以及后来的胡适推重 的是顾亭林实证主义学术方法和学术精神。 o 顾亭林“经世思想”的影响可上溯到清道咸以降学术风气之转变，从何绍摹、张穆等人在京城发起。顾 亭林祠修楔事件”始，经世致用之学一直影响了半个多世纪之久，贺长龄皇朝经世文编 是顾亭林经世 思想的全面呈现，陈溃东塾读书记) “以经术影响人才”的提倡，康有为“以经术而影响政体”，如粱启 超之言，都。远绍炎武之精神” 9 顾亭林的“抗清志士”形象在二十世纪曾两次突显，一是= 十世纪初以章太炎、黄节为代表的捧满思想 革命家，利用顾亭林的排满思想煽动民族情绪。在推翻清朝统治过程中发挥过巨大作用。二是抗日战争时 期，民族情绪高涨，士人以亭林精神自励，顾亭林的抗清一面被不断渲染，代表人物肯王蘧常、赵俪生， 王冀民、谢国桢、张舜徽等。 o 最早提甘i 顾亭林。近代启荣思想”的是侯外庐，他从马克思主义思想矗：发研究思想史，提出顾亭林的近 代启蒙意义，其潜在的思想依据是晚明资本主义萌芽说 于顾亭林交游的诗文考证文章，试图突破以政治操守来衡量亭林与同时代士人行 谊的“诠释框架”。o 除此之外的文学史研究，往往将顾亭林定格为文学史流变 链条中的一截即遗民文学，然后讨论其思想内容与艺术风格，化约了亭林诗丰富 的文化心灵内涵。总之，在文史哲三个领域的顾亭林研究要取得新进展有很大难 度。 近年来明清思想史、社会史研究不断深入，这些研究虽然较少以顾亭林为专 门研究对象，但顾亭林生活的社会背景和思想背景不断被揭示出来，而且顾亭林 作为明清之际的代表人物，在一些重要的社会文化问题的探讨中常常被涉及，这 是突破原有的阐释框架，重新理解顾亭林的新契机o 。与社会史、思想史的外在 视角不同，我认为，“文化心灵”视角是理解顾亭林最有效的研究途径之一。“文 化心灵”是胡晓明师提出的一个极具原刨性的诗学概念，也是一种诗学方法。根 据胡老师观点，所谓“文化心灵”，即在代代相承的文学传统中养成的、具有悠 久深厚文化内涵、具有深刻的华夏民族特点的艺术心灵。它有三重义：第一重义： 集千年。文心”而为心，第二重义：集千年“人心”而为心，即国族心灵史，第 三重义：古往今来心心相印的心。受胡老师诗学方法的启发，本论文试图对顾亭 林的文化心灵作点探寻。 论文采取三种具体的策略：首先，明诗见心，以意逆志。论文以亭林诗为主 要研究对象，因为诗道性情，可以直抵顾亭林生命的幽隐之处。如路坯显所言： “窃谓亭林先生著述无不既精且博，然乃先生之贻于人者也，人欲知先生立志之 坚、操行之苦，舍诗而外，又何求焉。”o 其次，诗外求诗，明其诗旨。饶宗颐 先生言：“亭林足迹遍天下，九州历其七，五岳登其四。诗中行役之作特多。他 周览山川，考古今治乱之迹，这一类的诗，正和他的名著天下郡国利病书、 肇域志可以互相表里。他的咏怀古迹的诗，都是用意甚深。我们读他的 诗，应该于诗外求诗，明其诗旨之所在。若徒以诗论诗，则不足以知亭林了”o o 谢正光i 清初诗文与士人交游考第3 2 9 页 。明清社会史、思想史研究为我们揭示出顾亭林生活的时代背景和思想背景。既避免传记类研究的臆耐， 又避免评传类研究逻辑推断的支离j 隔膜。如乇泛森在晚明清初思想十论 中对清初下层经世思想的讨 论，有助于理解顾亭林改造世风主张的社会背景。赵同在制度，言论、心态 中对清初士人游走与播迁 现象的普遍性进行的文化分析，有助于理解顾亭林北游问题。 o 路岖显徐嘉顾诗笺注序，又如 冀民：。亭林先生专著数百卷，皆生前可传之竹：，文亦然。以身负沉痛 之人，处文网密布之世，其身前可传之作，第可尽其学，必不可以尽其隐。先生之隐尽于诗，故于自编录 授之门人，而又借韵目以讳字，此殆生前不敢传而欲传之以身后也。人欲洞知亭林当从研读其许始” o 饶宗颐：澄心论萃 第8 2 页 2 所以，论文注重结合亭林文集及学术著作，诗外求诗。第三，神游冥想，得其精 神。文化心灵视角要透视的是顾亭林的全副精神面影，所以，论文虽然以诗为主 要研究材料，但落脚点并不在诗而在亭林的人格精神。当然，我知道，要写出亭 林人格精神有很大难度。因为“所谓真了解者，必神游冥想，与立说之古人，处 于同一境界，而对于其持论所以不得不如是之苦心孤诣，表一种之同情，始能批 评其学说之是非得失，而无隔阂肤廓之论。”c d 所以，我只能将寻求亭林的精神作 为自己努力的方向，至于是否能够达到对亭林精神的“真了解”，只能尽力而为。 论文关注的焦点是顾亭林从生命困境中超拔的心灵历程。分三部分展开论 述，上篇分析顾亭林的生命困境，认为顾亭林的生命困境根源于他的价值世界随 明王朝的覆灭而破碎，国身通一的价值观念、忠义节烈的性格、王朝正统观、以 及经世致用的思想是顾亭林生命困境的内在依据。中篇展现顾亭林“北游”的心 境，认为顾亭林北游二十五，他的精神触角逐渐向山河、民生和历史文化广大天 地延展，丰富的生命体验促使他在历史文化世界中重新思考自我价值的实现。下 篇分析顾亭林的精神超越，认为顾亭林虽然没有摆脱王朝易代的政治困境，但他 的“亡国与亡天下”之辨，打破了儒家修齐治平的价值实现链条，将生命的重心 置于挽颓风、存绝学、开太平之上，以天下、文化为念，重建了自己的价值世界。 。陈寅恪：金明馆丛稿二编冯友兰( 中国哲学史，审查报告 3 上篇生命困境：家国、忠义与经世 1 6 4 4 年，李自成领导的农民起义颠覆了明王朝的统治。随后，清军入关，建 立起一个新的王朝。相对于这翻天覆地的历史变革，个人的命运显得微不足道。 但正是这个历史变革置顾亭林于巨大的生命困境之中，使他一生也无法摆脱出 来。因为顾亭林的价值世界完全依托在明王朝的命运之上，王朝的覆灭使顾亭林 的价值世界随之破碎。 以下试从“国身通一”的价值观念、“忠义节烈”的性格、“王朝正统观” 以及“经世致用”的思想四个方面来考察顾亭林的生命困境。 一、国身通一 顾亭林出身江南世家，显赫的家世将他的命运和王朝的命运紧紧连在一起。 顾亭林的嗣祖顾绍芾是一位关注时局的名士，据亭林回忆，他看到晚明政局动荡， 干戈四起，一日，指庭中草根对年幼的亭林说：“尔他日得食此幸矣! ”于是命 亭林读古兵家孙子、吴子诸书，及左传、战国策、史记， 并教诲亭林。士当求实学，凡天文、地理、兵农、水土，及一代典章之故不可不 熟究。”o 可见，“国身通一”的价值观念在亭林幼年就深深渗透到他的心灵 世界。亭林十三岁，嗣祖父就为他纳毅进学，成了一名秀才，此后他蹭蹬科场， 直到明朝灭亡也没有考取举人。这条艰辛的人生之路是家族早为他选择好的，即 通过科举跻身明王朝的官僚体制，既光耀门楣又报效王朝，因为这是世家子弟在 王朝体制内最好的价值实现之路。幼年教育和人生道路的设计构建起早年顾亭林 的整个价值世界。亭林三十三岁，明王朝覆灭，不仅使家族为顾亭林选择的人生 道路落空了，而且，顾亭林的价值世界也随之破碎。亡国后的顾亭林，虽然还没 有跻身明王朝的官僚体制成为王朝命运的直接维护者，但家族想象和家族利益早 已把他和王朝紧紧连在了一起。他有诗十月二十日奉先妣葬于先曾祖兵部侍郎 公墓之左：“昔我先臣葬于此，神宗皇帝赐之墓一区。六十年问事反覆，到今 陵谷青模糊。止存松楸八百树，夜夜宿鸟还相呼。行人指点侍郎冢，戍卒不敢来 。据张穆顾亭林年讲：顾亭林的高祖、曾祖、祖父三辈中，出过四进士，高祖顾济正德进士，曾任刑科 给事中。曾祖顾章志嘉墒进士，官至应天府尹、南京兵部右侍郎本生祖父顾绍芳万历进士，官至左春坊， 左赞善兼翰林院编修。 o 顾亭林诗文集，第1 5 4 页 4 樵苏。乃知天朝恩宠大，易世犹与凡人殊。天道回旋改寒燠，公侯子孙久必复。” 家族世世受王朝的恩宠，其显赫“易世犹与凡人殊”，作为这样的世家子弟他有 责任为王朝效力，。公侯子孙久必复”传达的正是家族赋予他的优越感与使命感。 再如，他的曾祖因为对王朝有功，死后得以入朝天宫功德祠，亭林有拜先曾王 考木主于朝天宫后祠中：“晋室丹阳尹，犹看古柳存。山河今异域，瞻拜独曾 孙。雨静钟山闭，云深建业昏。自怜褴褛客，拭泪到都门。”他路过南京曾祖馆 舍所在地时，作金陵杂诗：“记得尚书巷，于今六十年。功名存驾步，俎豆 托朝天。树向乌衣直，门临白水偏。侍郎遗石在，过此一凄然。”对先祖功业的 追忆，不仅激起他家族衰落之伤感，更是山河陆沉身无所托的亡国痛感。所以， 家族将顾亭林的命运和王朝命运紧紧连在一起，身世赋予他的优越感和使命感使 他毅然为挽救王朝命运而积极奔走。 王朝易代过程中，异族的惨酷杀戮给顾亭林留下血与火的记忆，使他深切体 验到王朝与社会、家族命运的密切联系。顾亭林的外甥徐乾学，曾记述外祖家的 遭遇：“岁在乙酉，王师南下，众议登陴守御，纷纷挈家避出，何夫人( 按，亭 林生母) 日：老嫠妇必死于此。而舅与舅母俱不敢去。未几城破，两舅俱遇难。 舅母朱夫人知事急，引刀刺其喉，气息才属，僵卧瓦砾中。死者累累。何夫人守 妇尸弗去，曰新妇死于是矣。俄游骑过，砍何夫人右臂，损折。久之，朱夫人得 筵，起觅其姑，悲不自胜，手裂旧襦，为姑裹缠重伤，复自塞其颈，相抱匿庑下 破屋以免。”o 战争使顾亭林家破人亡，两个胞弟在战乱中丧生，生母致残，嗣 母绝食而死，这是异族入侵带给顾亭林的血仇深恨，与此同时，顾亭林体验到整 个社会的血雨腥风。 秋山9 秋山复秋山，秋雨连山殷昨日战江口，今日战山边 已闻右甄渍，复见左拒残旌旗埋地中，梯冲舞城端 一朝长平败，伏尸遍冈峦。北去三百舸，舸舸好红颜 吴口拥橐驼，鸣笳入燕关昔时鄢郢人，犹在城南问( 其一) 秋山复秋水，秋花红未已烈风吹山冈，磷火来城市 天狗下巫门，白虹属军垒可怜壮哉县，一旦生荆杞 归元贤大夫，断腽良家子楚人固焚麇，庶几歆旧祀 o 转引自张穆顾亭林年谱 。所引之诗均以王冀民顾亭林诗笺释 为准，引诗较多，不再一一注明 5 勾践栖山中，国人能致死叹息思古人，存亡自今始( 其二) “伏尸遍冈峦，”“磷火来城市。”“杀戮神人哭，腥污郡邑愁”这一个个血 肉模糊的悲壮场景，“北去三百舸，舸舸好红颜。”异族入侵者对妇女的侮辱性 掠夺在亭林心中激起的只能是仇恨和屈辱。时间可以冲刷战争制造的血雨腥风， 却无法冲刷个人惨烈的记忆。十年后，顾亭林还和同志诉说着他的血与火的记忆， 赠朱监纪四辅：。十载江南事已非，与君辛苦各生归。愁看京口三军溃，痛 说扬州七日围。碧血未消今战垒，白头相见旧征衣。东京朱祜年犹少，莫向樽前 叹式微。”正是潜伏在亭林记忆深处的血与火使他终生“抱故国之戚，焦原毒浪， 日无宁晷。” 亡国后，战争所泛起的人性之恶在社会秩序重组中冲破礼仪廉耻之藩篙继续 蔓延，家族内部的纷争以及民间乡里的倾轧使亭林屡遭性命之灾和牢狱之祸。顾 亭林诗中说“畏途穹水陆，仇雠在门户。故乡不可宿，飘然去其宇。”亭林所谓 的“仇雠”，以往的研究者都注意到叶方恒兄弟对亭林的倾轧，这固然是一方面， 但乱自内生，家族内部的财产纠纷才是顾亭林命运之厄的最根本的原因。家丑不 可外扬，顾亭林在著作中较少涉及，唯有答再碰兄维书较集中的说出了这一 事实：“孰使我六十年垂白之贞母，流离奔迸，几不保其余生者乎? 孰使我一家 三十余口，风飞雹散，孑然一身，无所容趾者乎? 孰使我遗赀数千金，尽供猱攫， 四壁并非己有，一簪不得随身，绝粒三春，寄食他氏者乎? ( 按：以上言家庭的 苦难。) 孰使我天生骨肉，并畴萋斐，克恭之弟，一旦而殄兄，圣善之母，一旦 而逐子，谗人罔极，磨骨未休，怨不期深，伤心最痛者乎? ( 按：以上言与生母、 胞兄弟间的矛盾。) 孰使我诸父宗人，互寻仇隙，四载讼庭，必假手剪屠而后快 者乎? 孰使我四世祖居，日谋侵占，竟归异姓，谢公辞世，不保五亩之家，欲求 破屋数间而已亦不可得者乎? ( 按：以上言曾祖以下同宗族人间的财产纷争。) 孰使我倍息而举，半价而买，转盼萧然，伍子吹篪王孙乞食者乎? 孰使我一廛不 守，寸亩无遗，夺沁水之田则矫熏尝为号，攘j t 备) l l 之宅，则假庙宇为辞，巧立奇 名，并归鲸罟者乎? 孰使我旅人焚巢，舟中遇敌，共姜垂逮于宋火，子胥几殒于 芦漪者乎? 孰使我父母之国，邈若山河，凡我姻友，居停半宿，即同张俭之辜， 接话一茶，便等陈容之偿，绝往来，废贺吊，回首越吟，凄其泪下者乎? 孰使我 岁时蜡腊，伏地悲哀，家人相对，含酸饮泣，叫天而苍苍不闻，呼父而冥冥莫晓 6 者乎? ( 按：以上言家族纷争给自己造成的性命之灾。) 今兄日：主持有人， 同谋有人，吾无与焉。不思燎原之焰始自何人? 虎项金铃，当问系者况宝玉大 弓，未归鲁库，法书名画，尚在桓玄，苟日事不繇身，何异盗钟之惑? ( 按：以 上控诉族兄维不可开脱的责任。) ”国这段控诉的文字将家族纷争给自己造成的苦 难一一铺陈。可以看出，叶氏兄弟构难，世仆陆恩的出卖都源自家族内部的纷争 与挑拨。“诸父宗人，互寻仇隙，四载讼庭，”亭林的抗清活动在乱后来成为家族 内部纷争的把柄，所以亭林屡遭牢狱之祸和性命之灾 总之，王朝、家族和个人的命运紧密相连，明王朝的覆灭使顾亭林的家族分 崩离析，国亡家破的顾亭林，不仅价值世界完全破碎，连生命也无从保障。 二、忠义节烈 亡国后的顾亭林忠于故国，源自他“忠义节烈”的性格。顾亭林“忠义节烈” 的性格与特殊的身世有关。顾亭林的嗣母王氏未婚守节，抚养亭林为嗣。亭林在 先妣王硕人行状中讲到：未婚的王氏到顾家吊同吉，“谓父日：为我谢母， 儿不归矣。父为之敛容不能语。舅绍芾者名士，晓大义。泣谓氏日：多新妇卒念 存吾儿，然未讲伉俪，安忍遂归吾子? 氏日：闻之礼，信，妇德也。曩已请期， 妾身为顾氏人矣，去此安往? ”o 从这段话中可以看出，未婚守节并不是当时普 遍的道德要求，促成王氏这一奇节的是“信，妇德也”这一道德教条。所以亭林 说“先妣未嫁过门，养姑抱嗣，为吴中第一奇节，”o 亭林由这样一位奇女子抚养 成人，自然从小就耳濡目染“忠义节烈”的道德严格主义，亭林说：“吾母昼则 纺绩，夜观书至二更乃息。尤好观史记、通鉴及本朝政纪诸书，而于刘 文成、方忠烈、于忠肃诸人事，自炎武十岁时既举以教。”o 王氏的道德感召力 甚至影响到仆人，“有使女曹氏相随至老，亦终身不嫁。有奁田五十亩，岁所入， 悉以散之三族，无私蓄。”固崇祯九年，六十岁的王氏得到朝廷旌表，享誉吴中。 可见这样一种带有自虐倾向的道德自律很早就成了亭林幼小心灵的道德底色。明 亡后，嗣母王氏义不受辱，绝食而死，“忠义节烈”由夫妇之贞上升为民族、君 o 顾亭林诗文集第1 9 3 页 o 顾亭林诗文集第1 6 3 页 o t 顾亭林诗文集 第5 3 页与叶切庵书 o 顾亭林诗文集 第1 6 3 页 顾亭林诗文集第1 6 3 页 7 臣之义，更成了亭林忠于故国、抗拒新朝的道德楷模。顾亭林在拒绝清政府博学 鸿儒征召时说：“先妣未嫁过门，养姑抱嗣，为吴中第一奇节，蒙朝廷旌表。国 亡绝粒，以女子而蹈首阳之烈。临终遗命，有无仕异代之言，载于志状，故人人 可出，而炎武必不可出矣。记日：“将贻父母令名，必果，将贻父母羞辱，必不 果。”七十老翁何所求? 正欠一死。若必相逼，则以身殉之矣l 一死而先妣之大 节愈彰于天下，使不类之子得附以成名，此亦人生难得之遭逢也。毋 在顾亭林看来，嗣母“以女子而蹈首阳之烈，”已具有和夷齐不食周粟一样的文 化大义，身为人子，只有坚守忠义之性，才不辱先人从这一意义上看，就不难 理解全祖望所言：“历年渐远，读先生之书者虽多，而能言其大节者己罕。 及读王高士不庵之言日：宁人身负沈痛，思大揭其亲之志於天下。奔走流离，老 而无子。其幽隐莫发，数十年靡诉之衷，曾不得侠然一吐。而使后起少年，推以 多闻博学，其辱已甚。安得不掉首故乡，甘于客死? 噫，可痛也! ”o 顾亭林进而把“忠义”视为人性之本，人伦之本。在他看来，就个人而言， 忠义是立身之本，“忠臣义士，性也，非慕其名而为之。名者，国家所以报忠 臣义士也。”固所以，忠义源自人之天性，又说；“古之人所以传于后者，不以其 名而以其实，不以其天而以其人。以其名，以其天者，世人之所以为荣；以其实， 以其人者，君子之所修而不敢怠也。”回恪守忠义是为人之根本，悖于忠义，即 是无耻，“士不先言耻，则为无本之人”o 从社会国家看，忠义是人伦之本。 人伦、风俗、国家之维系，正在于人的忠义之性，在于有耻。他的日知录引 五代史冯道传论日：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善乎， 管生之能言也l 礼义，治人之大法；廉耻，立人之大节；盖不廉则无所不取，不 耻则无所不为。人而如此，则祸败乱亡，亦无所不至；况为大臣而无所不取，无 所不为，则天下其有不乱，国家其有不亡者乎? 然而四者之中，耻尤为要。故夫 子之论士，日：“行己有耻。”孟子日：“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 又日：“耻之于人大矣，为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焉。”所以然者，人之不廉， 顾亭林诗文集 第5 3 页 顾亭林诗己笺释第1 0 3 8 页亭林先生神道表 顾亭林诗文集 拽梯郎君祠记 第1 0 4 页 顾亭林诗文集 ：贞烈堂记 第1 0 6 页 顾亭林诗文集) ：与友人论学书第加页 8 而至于悖礼犯义，其原皆生于无耻也。故士大夫之无耻，是谓国耻。o 即使在 亡国之后，遗民的存在也是维系人间秩序的惟一的一点亮色。他有陈生芳绩两 尊人先后即世，适皆以三月十九日，追痛之作，词旨哀侧，以韵奉和( 三酋) 一生仇恨集今辰，尚有微躯系五伦泪尽宛诗言我目，悲深鲁史笔王春 山头马鬣封孤子，天上龙髯从二亲留此一丝忠孝在，三纲终古不曾沦 帝后登遐一忌辰，天仇国耻世无伦那知考妣还同日，从此河山遂不春 弘演纳肝犹报主，王裒泣血倍思亲人寰尚有遗民在，大节难随九鼎沦 去年盟誓告三辰，欲为生人置大伦祭祢不从王氏腊，朝正犹用汉家春 阡原处处关心苦，几杖年年入梦亲一上钟山东极目，南湖烟水自清沦 陈芳绩为亭林老友陈梅之孙，其父母死于三月十九日，正是崇祯自缢忌辰。亭林 从这一点引发他对遗民的看法，“留此一丝忠孝在，三纲终古不曾沦。”“人寰 尚有遗民在，大节难随九鼎沦。”而他自己在亡国后坚守遗民立场正是。欲为生 人置大伦。”“落落我等存，一绳维宇宙。”可见忠义之义重大。 三、国族认同 顾亭林忠于明朝还根源于他的王朝正统观。中国以王朝为基本单元把握历史 的史学传统以及史学传统中所体现出的王朝正统观影响着士人对当下政治的选 择。学术史家在讨论顾亭林的政治思想时往往忽视顾亭林对明王朝的情感态度， 以及他的。王朝正统观念”。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谒皇陵是顾亭林一生中重 要的政治活动，他曾七谒南京明孝陵，六谒天寿山明十三陵，并且度侨居南京， 自署“蒋山俯”，一次亭林碰来同来谒陵松江王炜，引为知音，作诗相赠，王 处士自松江来拜陵，毕，遂往芜湖：“宵来骑白马，蹑电来钟山。忽遇穷途伴， 相将一哭还。君来犹五月，不逐秦淮节。携手宿荒郊，行吟对宫阙。”“忽遇 穷途伴，相将一哭还。”亭林的这种行为，在后人看来也许有些不可理解，甚至 在当时也并不被常人理解，他重谒孝陵：“旧识中官及老僧，相看多怪往来 曾。问君何事三千里，春谒长陵秋孝陵。”因为皇陵是一个覆灭王朝最直观的 象征，所以在顾亭林谒陵的背后隐藏的正是他对明朝及其正统性的想象。他的谒 陵诗中最常出现的是两个帝王形象：明太祖朱元璋和崇祯皇帝朱由检，一个开国 o e f 知录，卷十三廉耻条 9 君主，一个亡国之君正好建构起他对明朝的想象。恭谒孝陵云：“闰位穷元 季，真符启圣人。九州殊夷夏，万古肇君臣。”恭谒高皇帝御容于灵谷寺“扫 除开八表，荡涤剪群凶，大化成陶冶，元功赖发从。”朱元璋在亭林看来是体 现天意的圣人、是千古不遇的英雄，为什么顾亭林对朱元璋的评价如此之高，而 不像今天评价朱元璋说他将明代君主专制推向极致，元朝作为异族入主华夏，朱 元璋扫除蒙元，重振华夏，这是明王朝正当性和神圣性的根据，以夷夏之辨为王 朝合法性依据的顾亭林自然会把朱元璋想象成圣人真君。顾亭林对崇祯皇帝则一 贯地投以同情和哀挽，不仅是因为他在崇祯身上寄托自己的亡国哀思，更重要的 是崇祯帝不是一个荒淫无能的帝王，而是一位欲有所为的英明君主， 骊山行 云：“君不见天道幽且微，败亡未必皆荒淫，亦由英君御寓区，终日忧勤思下土， 贤妃助内咏鸡鸣，节俭躬行迈往古，一朝大运合崩颓，三宫九市横豺虎。”大 行哀诗“世值颓风运，人多比德朋。求官逢硕鼠，驭将失饥鹰。”而且，明亡 于满清之手，无论从道义观念看，还是从夷夏观念看，明王朝都不具有覆亡的理 由，清王朝也不具备正统性的根据。事实上，自“明初方孝孺始置夷族之统于变 统，以彰攘夷治夷之义”以来，基于夷夏观念的正统观在明代一直居于主导地 位，所以，在元明清的朝代序列中，明王朝具有必然的正统性和神圣性。 同时，在明清易代不断反复的时局中，历史经验与王朝正统性的想象使顾亭 林时刻存有恢复的希望。这一点，可以从顾亭林的汉代想象体现出来，亭林之所 以对汉代顾念尤深，正如王冀民先生所指出的那样“非仅汉代之汉，更有汉族之 汉之意”。顾亭林的汉王朝想象同样由帝王想象来建构，他有组诗汉三君诗： 父老苦秦法，愿见除残凶三章布国门，企踵成乐从 虽非三王仁，宽大亦与同传祚历四百，令名垂无穷( 刘邦) 丈叔能读书，折节如儒生，一战摧大敌，顿使海寓平。 改化名节崇，磨钝人才清。区区党锢贤，犹足支危倾( 刘秀) 卓矣刘豫州，雄姿类高帝一身寄曹孙，未得飞腾势。 立志感神人，风云应时至。翻然能翱翔，二豪安能治?( 刘备) 刘邦开国，刘秀中兴，刘备继绝，功绩虽异，然三人一龙，共同支撑大汉王朝四 百余年，这是顾亭林对汉代的完整想象。在汉代想象中寄托着顾亭林对时局的期 。饶宗颐澄心论萃第4 2 8 页 1 0 望。刘邦顺应民意，铲除暴秦，开创汉王朝四百年基业，“虽非三王仁，宽大亦 与同。”这正同亭林想象中明太祖朱元璋，金坛县南五里，顾龙山上有高皇 帝御题词一阙：“即今御笔留题处，想见神州一望中，丹东父老多遗恨。尚与 儿童诵大风”可见朱元璋在亭林心中是和刘邦样稿唱大风歌的英雄。光武 中兴，亭林多次颂扬，大汉行：“大汉传世十二叶，祚移王莽繇居摄。黎元 愁苦盗贼生，次第诸刘兴宛叶。一时并起实仓皇，国计人心多未协。新市将军惮 伯升，遂令三辅重焚劫。指挥百二归萧生，一统江河成帝业。吁嗟帝业不可图， 长安天子今东都。隗王白帝何为乎? 扶风马生真丈夫”在南明众多的藩王中， 亭林一直期待着一个象汉光武一样的中兴人物出现。南明恢复中原无望，他希望 南明王朝能像刘各一样在残山剩水之间得以自存，春半) ：“汉道昔中微，白 水应图记。晚世得先主，一座三分事。干戈方日寻，天时自当至。一身客荆州， 毫不以措意。流离志不措，终然正神器。一朝得孔明，可以托后嗣。”然而，南 明王朝终不可复起，1 6 6 2 年顾亭林得知，永历帝在缅甸被俘，作三月十九臼有 事于攒宫，时闻缅甸之报云：“此日空阶荐一觞，轩台云气久芒芒。时来夏后 还重祀，识定凡君自未亡。宿鸟乍归林树稳，春花初发果园香。年年沾泪频寒食， 咫尺龙髯近帝旁。”“时来夏后还重祀，”指夏后相失国，夏祀中绝四十年，其 子少康灭有穷氏，遂复夏祀。“识定凡君自未亡”用庄子田子方典：“楚 王与凡君坐。少焉，楚王左右日凡亡者三。凡君日：凡之亡也，不足以丧吾 存则楚之存不足以存存。由是观之，则凡未始亡，而楚未始存也。”凡君 诗典可见顾亭林心系明朝，希冀恢复，即使无望，也不改初衷的心情。 四、经世致用 经世致用之学是明末士人中普遍的学术风气，也是顾亭林北游前学术思想的 核心。经世致用之学与明末江南经济发达有关，吴中名士何良俊、归有光、钱谦 益等是这一学术思潮的先驱，何良俊曾提出“明经以为世用”的主张，钱谦益明 确提出“讲求实学，由经术以达于世务” 此外，经世致用之学还与风雨飘摇 晚的明政局密切相关，复社领袖陈子龙，为挽救时难主持编撰了皂明经世文编， 他在序中说：“此书非名教所裨，即治乱攸关”，所收皆为“学术渊深、足为世 。据许苏民顾亭林计传，第”页 用，一称立言之家，一为实用之准”。经世致用的学术思想是青年顾亭林最重 要的思想资源。崇祯十二年( 1 6 3 9 ) ，亭林“秋闱被摈，退而读书，” 。感四国 之多虞，耻经生之寡术。”于是从贴括之学转向经世致用之学。他的肇域志、 天下郡国利病书都是在这一思想的主导下完成的。 受经世致用思想的支配，明亡后，顾亭林积极投入抗清活动，以求建功立业。 关于顾亭林的抗清活动，近代学者在民族危亡的时代语境中，竭力标举。然而， 逢其时者，未必得其势。顾亭林曾三次直接参与抗清活动，前两次近代学者考之 甚详，这里只作简单交代，第三次较为隐密，前辈学者虽有发覆，但有将其泛化 之嫌。 。 第一次，崇祯十七年( 1 6 4 4 ) 四月，明亡的消息传到江南，五月，南明弘光 王朝在南京建立，昆山县令杨永言举荐顾亭林，南明政府授他兵部司务，第二年 四月，顾亭林作了“乙酉四论”，即军制论、形势论、田功论、钱 法论，分析天下形势，以求割江而治，并取道镇江，到南京赴任，途中作京 口即事：“河上三军合，旧京一战收。祖生多意气，击楫正中流。”可见他意 气风发、慷慨激昂，以祖逖自许。然而，到南京后未及就职，扬州沦陷，清军渡 江，南京危机，弘光帝夜间出逃，南明覆亡，空负了这位壮年英雄的济世之心。 第二次，参与苏州暴动、昆山起义。据张穆谱：陈子龙起兵松江，联合吴志葵、 夏允彝以及华亭、嘉定、昆山、吴江、太仓、宜兴等地志士，约定吴志葵先攻苏 州，待苏州战捷后，其他各路同时进发，松江兵攻杭州，嘉定、太仓兵攻沿海， 宜兴兵趋南京。亭林在这次军事活动中，与杨永言、吴其沆、归庄佐王永祚军参 与此战。亭林有千里诗记录了此时江南可喜的抗情形势：“千里吴封大，三 州震泽通。戈矛连海外，文檄动江东。王子新开邸，将军旧总戎。登坛多慷慨， 谁复似臧洪? ”后汉书臧洪传：陈留太守张邈与诸牧守大会酸枣( 讨董卓) ， 设坛场将盟。继而更相辞让，莫敢先登，咸共推洪，洪乃摄衣登坛，歃血为盟， 词气慷慨，闻其词者，无不激扬。这一点可以看出苏州的战争形势振奋人心，然 而，结果“志葵薄苏州，参将鲁之玛以三百人先登，斩胥门而入，大清兵匿骑于 学宫，俟其退，击之，歼焉。”苏州之战失败，陈子龙的整个筹划落空。亭林回 昆山，昆山仓惶起兵，死四万人，吴其沆遇难，亭林与归庄得脱。这一阶段的战 。陈予龙皇明经世文编序) 争虽然持续了不足一年，却振奋人心，是亭林抗战活动中最华丽的篇章。晚年他 给外甥的信中回忆平生遭际： “已而山岳崩颓，江湖沸淘，酸枣之陈辞慷慨， 尚记臧洪，睢阳之断指凛冽，最伤南八。重泉虽隔，方寸无暌，此又一时也。”。 第三次，参与吴胜兆反正事件。顾亭林各年谱均不载亭林参与吴胜兆反正事， 仅全祖望亭林先生神道表：“此年( 1 6 4 6 ) ，闽中( 唐王) 使至，以职方郎 召，欲与族父延安推官咸正赴之，念太安人( 祖庶母黄氏) 不葬，不果。次年， 几豫吴胜兆之祸。更欲赴海上，道梗不前。”全祖望的记载也很含混。吴胜兆本 为明将，降清，得官松江提督，吴胜兆与明将张名振有旧，陈予龙邀请夏允彝之 弟夏之旭与张名振、吴胜兆通谋，约湖、海、陆同日起兵。吴兆胜犹豫不决，事 情泄露，清军对江南抗清志士残酷杀戮，江南抗清武装活动遭到毁灭性打击。吴 胜兆之祸是清初大案，所以各年谱以及亭林自己都很避讳此事。但是从亭林诗中 可以看出他与整个事件的密切联系首先，从顾亭林1 6 4 6 、1 6 4 7 年之际的行迹来 看。1 6 4 6 年，唐王延平使至，遥授职方郎。亭林有欲去之意，作延平使至： “春风一夕动三山，使者持旌出汉关万里干戈传御札，十行书字识天颜。身留 绝塞援袍伍，梦在行朝执戟班。一听纶言同感激，收京遥待翠华还。”然而，此 时的江南正是陈子龙、吴胜兆策划起兵之际，亭林有海上之行，大体上是在松江 一带活动，他作海上诗四首，其中两首： 日入空山海气侵，秋光千里自登临十年天地干戈老，四海苍生痛哭深 水涌神山来白鸟，云浮仙阙见黄金此中何处无人世，只恐难酬壮士心 长看白日下芜城，又见孤云海上生感慨河山追失计，艰难戎马发深情 埋轮拗镞周千亩，蔓草枯杨汉二京今日大梁非旧国，夷门愁杀老侯赢 诗意隐晦，虽然不能确证其意，但“此中何处无人世，只恐难酬壮士心。”“今 日大梁非旧国，夷门愁杀老侯赢。”但一定与抗情活动有关，他对局势并不乐观， 大体上是为陈子龙的策划活动奔走，最后他放弃南下福州的想法，作不去。 不去围城拥短辕，栖栖犹自向平原，此心未忍轻三晋，愿向辛垣尽一言 欲投海岛i ；i 田横，却恨三齐路不平，记作安平门下客，当时曾见火牛兵 第一首诗以鲁仲连自况，“此心未忍轻三晋，”应该是对吴中抗清局势并不完全 失望，“愿向辛垣尽一言”当指游说叛将反正事，第二首诗，不投田横，而用田 o 顾亭林诗文集第5 6 页： 与原一公肃两甥书) 1 3 单典，正切不去闽中，而希望陈子龙、吴胜兆的秘密策划能够以奇制胜，取得江 南抗清活动的巨大胜利。其次，反正事件失败后，顾亭林对顾咸正、陈予龙的悼 亡诗中可见他与整个事件的密切联系。陈子龙、顾咸正是吴胜兆反正事件中的关 键人物。顾亭林有哭顾推官言：“君才本恢宏，阔略人事细。一疏入人手， 几坠猾虏睨。乃有汉将隙，因掉三寸说。( 按：顾咸正曾游说吴胜兆反正) 主帅 非其人，大事复不济。( 按：吴胜兆犹豫不决，事泄，遭难。) 君来就茅屋，问 我驾所税? 幸有江上舟，请鼓铃下楗! 别去近一旬，君行尚留滞一 身更前却，欲听华亭唳。( 用华亭鹤唳典。顾咸正二子天逵、天遴遇难，亭林有 诗悼之。) 我时亦出亡，闻此辄投袂。扁舟来劝君，行矣不再计! 惊弦鸟不 飞，困网鱼难逝。旦日追吏来，君遂见囚系。”诗中记录吴胜兆事发后，顾亭林 与顾咸正相互劝说出逃，可见他们共同参与了吴胜兆反正事，并且也在清军的追 捕之列。再看顾亭林的哭陈太仆： 遂与章邯书，字旗反正力几事一不中，反复天地黑 呜呼君盛年，海内半相识魏齐亡命时，信陵有难色 事急始见求，椟身各荆榛君来别浦南，我去荒山北 柴门日夜扃，有妇当机织未知客何人，仓促具粝食 一宿遂登舟，徘徊玉山侧有翼不高飞，终为厨罗得 耻为南冠囚，竞从彭成则尚愧虞卿心，负此一凄恻 复多季布柔，晦迹能自匿 陈子龙是吴胜兆反正事件的主要策划者，事泄后在清军严密的搜捕下，他冒着危 险来找亭林，不可能仅仅是为了避难，而亭林也为此事出逃在外，不仅说明亭林 与事件有关，而且应当是整个事件中的一个重要人物。陈子龙自沉，亭林“尚愧 虞卿心，负此一凄侧。复多季布柔，晦迹能自匿。”既自愧不能像虞卿一样随魏 齐出逃，又庆幸自己能像季布多柔，晦迹自匿。这些复杂的心情也可见亭林与陈 子龙的交情以及他与整个事件的关联。 吴胜兆之祸使江南抗清志士遭到毁灭性打击，江南抗清活动渐渐平息。此 后，幸存的抗清志士面临着谋求生计，重新选择人生道路的问题，亭林诗广泛涉 及到江南士人的人生选择。在传统社会秩序中，士人的谋生之道并不宽广，有人 重新走上了跻身官僚体制的禄利之途，亭林的亲友也不乏其人，连他的三个外甥 1 4 徐氏兄弟也都参加科举，最后做到清朝的高官，亭林有赠人：“杨朱见路岐， 潸然涕沾臆。路旁多行人，一南一以北。南北随分手，去去焉所极? 南指岳裳山， 北适毡裘国。同在天地间，合并安可得? 此去道路长，哀哉各努力。4 诗中“一 南一以北，”正是战乱后广大士人不同的政治选择，亭林对自己亲友的政治选择 虽然无限悲哀，但也深深无奈，只能劝慰勉励而己。在跻身新朝官僚体制之外， 士人所能谋求的自食其力之途基本上有两种：一是设馆教书，如亭林好友归庄即 远走淮上，设馆万寿祺家，亭林送归高士之淮上：“送君孤棹上长淮，千里 谈经意不乖。卜宅已安亡考兆，携书还就故人斋。檐前映雪吟偏苦，窗下听鸡舞 亦佳。此日邴原能断酒，不烦良友数萦怀。”二是行医。亭林有诗写到两位以行 医为生的抗清同道，赠邬处士继思： 市中问韩康，药肆在何许? 床头本草书，门外长桑侣 每吟诗一篇，泠然在云天筇穿北固云，亭迷京口烟 六代江山好，愁来自搜讨兰荪本独芳，薹桂从今老 去去复楱接，河东王伯齐年年寻杜甫，一过浣花溪。 郝将军太极，滇人也。天启中守落益，余于叙功疏识其姓名。今为医，客于吴 之上律桥，言及旧事，感而有赠： 特提一旅制黔中，水蔺诸酋指顾空入楚廉颇犹未老，过秦扁鹊更能工 风高剑气蛉川外，水沸荼声鹤涧东桥畔相逢不相识，漫将方剂试英雄 这些当年积极抗清的英雄人物如今选择行医作为谋生之道，但并不甘心做一江湖 郎中，所以“每吟诗一篇，泠然在云天。”内心充满激愤之情，然而，在异族 的严密统治之下，不可能重举义旗，有所作为，甚至追忆往日的抗清壮举还有几 分惊悸，“桥畔相逢不相识，”只得“漫将方剂试英雄。”在自谋生计之外，也 有拒不事清，贫病而死的。如赠刘教谕永赐： 棱迟十栽五湖湄，久识元城刘器之百口凋零余仆从，一身辛苦别妻儿 心悲漳水春犁日，日断长洲夕雁时独我周旋同宿昔，看君卧起节频持 国朝贤正事略记载：清大吏强之仕，则坦裼疾视日：“我中原男子，年二十 渡漳河，登大侄，跃马鸣鞘，两河豪杰谁不识我，奈何以见辱耶? ”取剑欲自刭， 门下士抱持之，得解。继而妻子相继饿死，永赐亦旋殁。总之，在清廷的严密统 治之下，江南的抗清势力逐渐瓦解，抗清志士逐渐走向日常化的人生道路。 江南抗清义旗不举，顾亭林陷入报国无门的困厄之中。顾亭林忠于故国，恢 复之心不死。曾在母亲墓后结庐而居，作精卫诗自表心迹：“万事有不平， 尔何空自苦。长将一寸身，衔木到终古? 我愿平东海，身沉心不改。大海无平期， 我心无绝时。呜呼l 君不见，西山衔木众鸟多，鹊来燕去自成窠。”他很想有所 作为，丈夫：“丈夫志四方，有事先悬弧。焉能钓三江，终年守菰蒲。”春半： “抚掌长叹息，且作南山歌，开箧出兵书，日夜穷揣摩。中原有大势，攻占不在 多。愿为诸将言，不省其奈何! ”然而，英雄无用武之地，空负了一腔热情。就 当时的战争形势看，福州、桂林最有希望，福州的唐王朱聿键方面曾召他前往， 并遥授他兵部职方司主事，闻诏：“闻到今天予，中兴自福州二京皆望幸， 四海愿同仇。灭虏须名将，尊王仗列侯。殊方传尺一，不觉泪频流。”然而，他 最终没有南行，其中原因，一方面，出于关隘封锁，道路阻隔，如瞿公子玄锖 将往桂林，不得达而归，赠之以诗所言：“不成南去又东还，行尽吴山与越山 万里一身天地外，五年方寸虎豺问。崖门浪拍行人舸，桂岭云遮驿使关。我望长 安犹不见，愁君何时访慈颜。”另一方面，顾亭林对南方局势并不乐观，有很多 忧虑与徘徊。他曾南行至嘉兴，作秀州：“秀州城下水，日夜生春云。云舍秀 州塔，鸟下吴江溃。我愿乘此鸟，一见沧海君。异人不可遇，力士难再得。海内 不乏贤，何以酬六国。将从马伏波，田牧边郡北。复念少游言，凭高一凄恻。” 不可确证，南行的目的究竟要投靠谁，“异人不可遇，力士难再得。”显然是出于 对战争局势并不乐观，“将从马伏波，田牧边郡北。复念少游言，凭高一凄恻。” 是他常用的一个诗典，此典出自后汉书马援传：马援引从弟少游言：“士生 一世，但取衣食才足，乘下泽车，御款段马，为郡掾吏，守坟墓，乡里称善人， 斯可已。”顾亭林既想如马援那样建功立业，又想终老家园，守坟墓，享誉一乡， 所以，在去留之间他很徘徊。松江之狱后，他想过杜门著述，酬陈生芳绩：“百 里相思路阻纡，每承遗札讯何如。绝交己广朱生论，发愤终成太史书。笠泽水清 连底日，虞山叶落到根初。从今世事无烦问，但掩衡门学种蔬。”然而，顾亭林 是纯儒，在他的思想世界里没有使他安顿下来的思想因子，淑世的热情马上会把 归隐的念头击得粉碎。偶来：“偶来湖上已三秋，便可栖迟老一丘。赤米白盐 犹自足，青山绿野故无求。柴门向夕逢元亮，款段乘春遇少游。鸟兽同群终不忍， 辙环非是为身谋。”像陶渊明那样的隐士，象马少游那样的乡贤处处都有，但“鸟 兽同群终不忍，辙环非是为身谋。”“鸟兽不可同群无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他 以尼父之志自励， “辙环天下，卒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