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论文）交互与跨越——对《寒冬夜行人》的跨媒体解读.pdf

论文独创性声明 本论文是我个人在导师指导下进行的研究工作及取得的研究成果。论文中除了特 别加以标注和致谢的地方外，不包含其他人或其它机构已经发表或撰写过的研究成 果。其他同志对本研究的启发和所做的贡献均已在论文中作了明确的声明并表示了谢 意。 作者签名： 论文使用授权声明 斟j 蕊 一 日期：! 本人完全了解复旦大学有关保留、使用学位论文的规定，即 学校有权保留送交 论文的复印件，允许论文被查阅和借阅；学校可以公布论文的全部或部分内容，可以 采用影印、缩印或其它复制手段保存论文。保密的论文在解密后遵守此规定。 作者签名：师签名：塑隰兰丝纱 摘要 中文摘要： 论文以卡尔维诺的小说寒冬夜行人为蓝本，以文学的交互性为着眼点， 探讨在新媒介勃然兴盛的后工业时代，文学需要如何从传统文学及后现代主义文 本观中汲取养分，从而给朝交互性发展方向中的文学，以及新媒介中的超文本小 说的写作提供方向。论文具体分析寒冬夜行人从结构，内容以至整体所呈现 的跨媒体性中，是如何利用文学自身的资源与优势，以及结合对文学未来命运的 思考，从而在寒冬夜行人这个实验性很强的后现代主义文本创作中，为未来 文学的发展提供一个可供借鉴的典范的。并力图证明文学只有在不拒绝变化，不 断探索的过程中，依据自身的特点，通过提高文本的交互性，才能依然提供“只 能靠文学及其特殊手段”才能传达的东西。 【关键词】新媒介；交互性；可写文本；超文本 【分类号】1 2 0 6 a b s t r a c t ： l j nt h ew i n t e r , at r a v e l e r , t h ep o s t m o d e r n i s mn o v do fc a l v i n oi st a k e na sa m o d e li nt h i se s s a yt od e m o n s t r a t et h a t ：i nt h ea g eo f n e wm e d i ab o o m i n g ，l i t e r a t u r e ， w h i e l li sa t t a c h e dt ot h et r a d i t i o n a lm e d i a , s h o u l dt a k en u t r i t i o nf r o mt r a d i t i o n a lw o r k a n dt h ep o s t r n o d e r n i s mt e x tt om e e tt h ec h a l l e n g ef r o mn e wm e d i a , a s p t h ei m e r n e t e x a m i n e di nt h eb r o a db a c k g r o u n do f l i t e r a t u r eh i s t o r y , t h et r a n s c e n d e n c eo f l i t e r a t u r e t o w a r d sh y p e r t e x t s ，d u r i n gw h i c hi n t e r a e t i v e n e s si si n c r e a s i n g l ya c t i v ea n dr e l e a s i n g i t sv i t a l i t y , f r o mt h i sp e r s p e c t i v e i f 加t h e 胁l 耙eat r a v e l e ri sag r e a te x a m p l ef o r f u t u r el i t e r a t u r ea n de x i s t i n gi n t e r a c th y p e r t e x t s of r o mt h ea n a l ) , s i so nt h i sn o v e l s s t r u c t u r e ，c o n t e n ta n di n t e r a c t i v e n e s sf e a t u r e , t h ee s s a y i st r y i n gt od r a wac o n c l u s i o n t h a to n l yb ys t i c k i n gt oi t so w nf e a t u r ea n dw i l l i n gt ou p d a t ec o n c e p t ，l i t e r a t u r ec a n p r o “d ew i t hu st h et r e a s u r ee x c l u s i v e l y k e yw o r d sl ：n e wm e d i a ；i n t e r a c t i v e n e s s ；h y p e r t e x t ；w r i t e r l yt e x t c o d e 1 2 0 6 交互与跨越 对寒冬夜行人的跨媒体解读 序言 卡尔维诺曾在诺顿讲座上言及： “现在是一九八五年，距2 0 0 0 年还有十五年。我并不认为，这个时代的来 临会引起人们振奋。当然我到这里来不是讲未来文学，而是讲文学。即将过去的 这一千年是西方现代语言与文学发生与发展的一千年，现代文学充分利用了现代 语言的表述功能、认知功能和幻想功能。这一千年也是书籍的时代，书籍在这个 时代形成了我们大家熟悉的这种形式。这一千年即将结束了，也许正因为如此我 们才越来越关心文学与图书在科技与后工业化时代的命运如何。我不想就这个问 题进行贸然预言。我对文学的未来是有信心的，因为我知道有些东西只能靠文学 及其特殊手段提供给我们。” 在这段讲稿中，卡尔维诺向我们传达了两个很重要的信息： 1 随着科技和后工业化时代的到来，长期以书籍为主要存在形式的文 学将要面l 临许多未知的变化与挑战。 2 卡尔维诺对文学的信心是建立在“有些东西只能靠文学及其特殊 手段提供给我们。” 在本篇论文中，我将围绕以上两点，具体分析： 1 随着科技和后工业化化时代的到来，面对新媒体的蓬勃发展，尤其当互 联网这种媒介开始逐渐一统天下，作为印刷技术产品的传统文学，正在 面临怎样的变化? 为何在这种趋势中文学作品的交互性越来越活跃? 2 以卡尔维诺的寒冬夜行人为蓝本，结合卡尔维诺的文学理论，具体 分析寒冬夜行人从模式，结构，内容以至整体所呈现的跨媒体性中， 是如何利用文学自身的资源与优势，以及结合对文学未来命运的思考， 从而在寒冬夜行人这个实验性很强的后现代主义文本创作中，给朝 交互性发展方向中的文学，以及超文本小说的写作提供了一个值得借鉴 的典范。 论文将力图通过以上两方面的分析，验证在这个新媒体不断发展的时代，文 学虽然不断受到来自电影，电脑游戏以及互联网的冲击，致使文学与非文学性的 界限逐渐被打破，但卡尔维诺的寒冬夜行人让我们看出，文学在不拒绝变化， 不断探索的过程中，依据自身的特点，通过提高文本的交互性，依然能够提供“只 4 能靠文学及其特殊手段”才能传达的东西。 上篇 走向超文本性和交互性发展的文学 为了更好地看清卡尔维诺的文学观以及寒冬夜行人在目前文学发展 趋势中的位置和值得借鉴之处，有必要先厘清文学在新媒体中的发展和变 化，以及梳理清楚这些变化和文学史本身的传承关系。这样才能更清楚地了 解寒冬夜行人在整个文学史大背景下将对“未来文学”起到怎样的启迪 意义。 随着各种新兴媒介的发展，交互性电视，多媒体艺术，电脑游戏使得读 者观众对交互性的渴求处于一个逐渐活跃和不断释放的过程中；同时，也 不难发现，随着互联网的勃兴，文学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交互性极强 并具有非中心化特点的网络极大地改变了文学的写作方式，存在方式和消费 方式，文学在网络上呈现出极强的超文本性。 先来解释一下“超文本性”和“超文本小说”的概念： 超文本性：由于非中心化是网络最大的特点之一，因此网络上的文本不 再是我们熟悉的那些相对封闭自足的白纸黑字。在网络上，人们永远在通过 高亮度的链接进行无穷无尽的跳转，各式各样的声音和图像在文字之中星罗 棋布，文本和文本相互镶嵌、叠套和指涉，以至于它们之间的界限变得越来 越模糊。这种超文本性正是每个主页的不可或缺的特质。 超文本小说：当文学作品迁移到网络上以后，立即呈现出强烈的超文本 性。超文本小说在2 0 世纪8 0 年代中叶的出现，可以说是这种超文本性的突 出标志。所谓超文本小说，简而言之就是读者通过小说中大量的超文本链接， 对阅读的进程、方向和结果拥有大量选择性的小说。这是一种可以有多种读 法，彻底打乱阅读顺序的复调小说。读超文本小说就像是看一幅地图或是一 幅画，你可以从这点看到那点，也可以从那点看到这点。没有绝对的起点， 也没有绝对的终点。 在阅读的过程中，读者可以常常选择改变自己的阅读方向。阅读不再是 线性阅读，读者很难知道自己已经把小说读完了多少，因为根本就不知道结 尾在哪里。阅读的时候读者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这就像是读者和作者合 作一起做一场场游戏。 5 以下再来看一下超文本小说的几种特殊文学样式，以及超文本小说与文 学史发展之间的关联。 1 合作小说：是互联网上常见文学样式，通常以读者在作者结束 的地方写上新的一段为形式。因此一般也只有在互联网上，读 者才有希望成为合作小说的真正作者，在阅读书写的过程中， 读者和作者的界限被打破了。在一个预先设定好的大致框架 下，合作小说会在不断的续写过程中朝着不可预料的形式发 展。 2 交互式小说：源于名为z o r k 的电脑冒险游戏，它讲述的是在 一个幻想的z o r k 世界里，人、神、魔之间无尽的斗争。早期 的z o r k 游戏是没有任何图像的，全部内容都是文字，它们实 际上就是屏幕上的小说。但是这是一种特殊的小说，它先给定 一个故事的场景和情境，然后需要游戏者不断地输入各种句子 来进行下去，在这个过程中游戏阅读写作的界限也被打破 了。 超文本小说反映了人们古已有之的欲望，即超越那不可超越的时间隧 道，在同一时间把脚踩进不同的河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超文本小说可以 看成是这个欲望在新世纪的最新载体。迄今为止，在真实世界中，人们还没 有找到一种改变时间进程的方式。但是，文学作品最根本性的功能之一，就 是要改写真实的物理时间，去探索乃至创造时间的可能形态。在传统文学中， 时空相对稳定，具有不可逆性。这集中地体现为情节发展方向的固定化和结 局的唯一性。这种形态的文学对读者的参与有着最大限度的扼制。在古典时 代，当不同的观念意识在同一作品中容纳不下时，读者会推举他们的代表( 多 半是某一个续貂的作者) 来实现他们的欲望，这几乎是他们唯一的途径了。 例如，红楼梦之后大量续书的出现，即可被视为读者“交互性”渴望的 古典形态。但是这种交互性受到文学形式和居于支配地位的作者的最大程度 的限制。 同时，若把以交互性为特征的文学越界行为放在更大的文学史背景上 看，文学其实一直朝着超文本的方向发展。但传统的文学作为印刷技术的产 品，无疑给交互性划定了难以逾越的界限。传统的文学作品一旦制作完成， 其物理形态便固定了下来，这是一个一次性的创造过程，而读者的阅读过程 也不得不呈现出线性的特征。尽管如此，在文学发展的过程中，读者一直是 最具推动性的因素，他们总是在不断试图超越这种被动接受的状态。到了现 代，文学面向读者的运作过程变得越来越明显，文学批评中也出现了读者反 6 映批评、接受美学、阐释学等理论，文学的重心开始从作者向读者转移。因 此，在文学史的框架中，也存在一个交互性逐渐活跃和不断释放的过程。特 别是后现代主义出现以后的文学，它更多的是一种读者创造，作者在文本中 留下了很多空白的、游移不定的点，读者的阅读本身也就变成了一种游戏。 在现代主义文学中，传统的时空观完全被打破，出现了一种全新的组合， 过去被看作是势不两立的事物开始溶解、混杂并结合起来。这种并置确实很 类似人们在梦中所见到的风马牛不相及的情景，使我们的世界蒙上了一层梦 幻的色彩。在现实中，来自不同空间的多元文化与多种生活方式的相互激荡， 使原先单向单线的、统一的、均匀的理性的时空观趋于解体。对此，人们早 已有丰富的认识，并以“共时性”、“时间的空间化”、“零散化”等术语来 描述之。在西方现代文艺中，时问的因素逐渐减弱、分裂乃至消失，而空间 的因素则不断增长，甚至可以说整个西方文化都在越来越变成一种空间的文 化。小说中意识流的兴起便是这种空间化发展趋势的经典表征。弗里德曼 指出：“意识流小说的各节并不是以人物的进展连接起来，倒是凭着象征和 形象的不断交相照应连接起来，而这些象征和形象相互间只能在空间上产生 联系。这类小说的形式通常是意象和言语相互交织的结果，与时间的次序没 有关系。”在意识流小说中，时间线索的直线性消失了，因为人的深层意识 的流动和自由联想的原则都不是线性的。传统的小说中所表现的常常是在 同一时间同一地方出现不同的人，而意识流小说却能在同一时间不同的地方 出现不同的人，某一时刻的意识或是思想可以和另一事件的意识或者思想叠 加。我们完全可以把这种非线性的空间化手法视为超文本性的雏形。 然而，即便交互性和超文本性在传统文学中日益凸显，但是正如前面所 说，传统的文学作为印刷技术的产品，无疑给交互性划定了难以逾越的界限。 因此，当网络这种新的媒介出现，网络文学的写作就为读者对文学交互性的 诉求提供了一个最佳的载体和管道。 但是，随着网络文学的兴起，我们在看到层出不穷网络文学问世的同时， 却发现不但文学和非文学的界限在不断被打破，书写好像成千上万倍地增加 了，但是文化垃圾也成千上万倍地增加了，大有把真正有价值的书写淹没的 趋势。同时，即便审视那些试验性极强的超文本小说的写作，我们也不难发 现其在文学上大部分都很粗糙，缺乏机智闪光的笔触，人物就像木偶一样机 械单调，情节也难以引人入胜。有时候，莫名其妙的链接会把读者搞得晕头 转向，无所适从。 由此可以看出，超文本小说的产生，是文学发展，尤其是在后工业时代 读者观众对交互性的诉求逐渐增长下的自然产物。从某种角度来说，超文 7 本小说的确是弥补了传统文学在作者与读者之间互动性上的不足，但在技术 上实现互动性的同时，超文本小说目前却无法利用这个模式，很好地结合叙 事，从而实现内部的连贯，并在深层次上真正实现这种互动，让读者积极地 参与进文本的创作中去，这是超文本小说试验性写作中所欠缺的。 与此同时，正如上文所提，后现代主义文学也在极力利用各种手法实现 文学的交互性，打破读者与作者之间的界限，积极地实践“可写文本”的写 作。但是为什么在这个过程中，传统文学却遭遇了节节败退，危机四伏的困 境? 后现代文学好像更多的变成了学者手中之物，成了研究对象，被冠以 “纯文学”的名称，并就被越来越多的读者敬而远之。我想，在后现代主义 文学力图实现读者创造文本，让读者将阅读变成一种交互式游戏的同时，却 忽略了读者的阅读感受，让文本失去了基本的可读性。 因此，综上所述，如何实现交互性与文本连贯性协调性以及深刻性的统 一，以及在这个基础上又不丧失可读性，不让文学在最基础的层面上失去读 者，应该是未来文学关注的焦点和努力的方向。 这也是我引入卡尔维诺的寒冬夜行人这个文本的原因。因为从文学 的超文本性和交互性的角度看，寒冬夜行人是在这个方向上的一个很有 意义的尝试，可以为文学的发展起到借鉴的作用。因此在下面的论述中，我 也将从这个大背景出发着重于论述： 1 寒冬夜行人在实现外部结构单纯精致的同时，又如何在片 断化叙事的同时实现了内部的连贯和文本增殖，避免了超文本 小说的不足之处? 同时又不丧失最基本的可读性? 2 寒冬夜行人如何使自己成为“可写文本”，从而在极大的程 度上实现了文学的交互性，让文本与读者之间产生互动? 并让 小说在实现此种互动的情况下，在一次地增添文本的意义? 对以上两个问题的思考会一直贯穿在本文的论述之中，并以求更清楚地 认识到“未来文学”的方向。 中篇 在卡尔维诺的众多作品中选择寒冬夜行人 为范本的原因 一卡尔维诺创作及文学思想简介： 在二次大战后的意大利文学史上，伊塔洛卡尔维诺( i t a l o c a l v i n o ，1 9 2 3 1 9 5 8 ) 无疑是个富于魅力的名字，是一种独具丰姿的文学现象。 卡尔维诺一生笔耕几近四十载，在创作( 著有中长篇小说、短篇小说集、童 话集、文艺评论等二十二部) 和编辑( 历任权威的文学杂志梅那波、工艺 主编和多家出版社的文学顾问) 两个领域，都取得了卓越的成就。他对文学始终 不渝地怀着一腔苦恋似的情愫，把他对人生和现实的执着信念，饱含痛楚的哲理 思索，倾注于文学。他的每一部作品风格迥异，但无不闪耀着对艺术异常严肃而 又无比大胆的探求精神的奇妙之光。 一九二三年十月十五日，卡尔维诺出生在古巴哈瓦那附近的一个小镇。父亲 是园艺师，母亲是植物学家。两岁时，他随父母亲迁回意大利，生活在美丽的海 滨小城圣莱莫。他自幼在科学氛围浓郁和充满对大自然的爱的环境中成长，后来 考上了都林大学农学系。然而他却偏偏爱上了文学。 无疑，如今把卡尔维诺列入后现代主义，或是当代幻想文学最杰出作家的行 列，是不会引起丝毫争议的。但值得注意的是，卡尔维诺在文坛的头一次亮相， 却是凭通往蜘蛛巢的小路，这部描写作家亲身经历的抵抗运动小说而一鸣惊 人，并且跻身于意大利“新现实主义”作家行列的。而也正是这部处女作通往 蜘蛛巢的小路，能够反映了卡尔维诺创作的发展与流变。 通往蜘蛛巢的小路成了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优秀权威作品，但是批 评界却一直强调：从很大程度上来说，此作品对于。新现实主义的背离远远超 过了对此文学运动的趋附。为什么会产生这些争议? 不仅因为在此作品的处理 上，卡尔维诺没有从描写轰轰烈烈的斗争场面，叙述反法西斯斗争英勇人物的业 绩这些角度出发，更主要的是，在这部通过少年的感受来展现的小说中，“弥漫 着一种抒情的、童话的氛围”，“建构了一个民间故事的世界”。 由此发端，正应和了卡尔维诺的整体创作风格：“卡尔维诺作为一名真正的 后现代主义者，始终是一手叙述过去特别是叙述意大利历史上的薄伽丘和马 可波罗，或者叙述意大利童话故事，一手运用巴黎派结构主义；他始终一手抓 幻想，一手抓客观现实和一切优秀的幻想家一样，卡尔维诺根据显而易见的 9 当地的琐碎的素材来展开他的奇思遐想”( 巴思) 。 从这个角度出发，先来谈谈卡尔维诺对童话本身的特殊兴趣，再讨论此中情 感对卡尔维诺创作的影响。 卡尔维诺不仅对童话怀有热爱，还有着深湛的研究。他殚思竭虑完成了一部 皇皇巨著意大利童话( 1 9 5 6 ) 。他花费近三年的时间，潜心探讨百余年来意大 利童话研究的成果，发掘历史悠久、内容丰富的意大利口头文学，搜集零散地流 布于各个地区的口口相传的方言民间故事，对它们进行整理和筛选，译成意大利 语，对一些故事中的疏漏和明显粗略的部分，予以必要的增补，少数故事则予以 改写。不过卡尔维诺始终力求最大限度地保持这些民间口头故事本身的风貌，保 持他们的完整性，因此卡尔维诺的意大利童话成为再现意大利“民族记忆” 的深厚祭奠的不可多得的作品。 同时，卡尔维诺在童话故事和民间故事方面的深厚造诣，加之对童话这一艺 术样式的钟爱，以及对童话的特征、手法的熟稔，很自然地导致卡尔维诺偏爱在 小说中运用童话的手法来写现实的人和事。 这一倾向在通向蜘蛛巢的小路中初显端倪，而卡尔维诺的代表作之一“我 们的祖先三部曲”，则是这一倾向占主导地位的标志。 “我们的祖先”三部曲，由分成两半的子爵( 1 9 5 2 ) 、树上的男爵( 1 9 5 7 ) 、 不存在的骑士( 1 9 5 9 ) 三部小说组成。这三部曲都采用童话的手法，以奇特 的说法对现代人的异化状态进行刻画，来表现当代社会里的人被摧残，苦苦追求 自身的完整性的遭际。 通向蜘蛛巢的小路和“我们的祖先”三部曲，给卡尔维诺带来了世界声 誉。然而，卡尔维诺是一位不甘于墨守成规的作家。他从不重复自己。 一九六五年面世的1 - ? 宙奇闻，开了卡尔维诺创作的生面。他凭借宇宙学、 天文学和微生物学的知识，走向宇宙，一直追溯到银河系和星空起源的时代。作 家在这里把科学幻想揉进叙事，把科幻和童话融为一体。宇宙奇闻的构思新 颖。它有十二个故事组成。每则故事的开头都援引一段有关宇宙学的论著。一个 名叫o f w f q 的生物，贯穿这十二个故事。他充满神秘的色彩，有如童话里奇妙的 精灵，不断变化着，最先出现的时候是人，随后变成鱼、爬虫( 恐龙) ，最后变 成软体动物。作家刻画了q f w f q 这一文学史上前所未有的现象，通过他的穿针引 线，充分显示了作家善于把现实的因素与荒诞的因素、科学的因素与童话的因素， 巧妙地结合起来，并使小说升华为对人类命运和社会现实的哲理思索。 宇宙奇闻问世四年后，命运交叉的城堡出版。这是一部由图画和文 字组合的小说。卡尔维诺选择塔罗纸牌，来构建小说的叙事结构，并借用“玩牌 的艺术”，将故事的组合游戏推向极端。小说里的大量故事是通过打扑克牌这种 l o 方式产生的，其中的每位旅客用纸牌上的图像来讲述自己的经历：他选择一个纸 牌上的人物代表自己，然后以一组别的纸牌表示自己经历中的主要阶段。这样， 叙述各种不同经历的文字成了对纸牌画面表达的意思的复制。全书分命运交叉 的城堡与命运交叉的饭馆两部分，前者复制了西方中世纪童话故事、疯 狂的奥兰多之类经典作品、浮士德故事和骑士传奇的大量内容；命运交叉的 饭馆不仅复制了古希腊作品和莎士比亚悲剧，也对命运交叉的城堡的故事 进行复制，比如，它的前5 个故事是对命运交叉的城堡前6 个故事进行的复 制。颇有意思的是，小说还对作家自己的作品如不存在的骑士、树上的男爵 等进行引用，形成了多重互文的复杂情况。对小说艺术形式和叙事结构的不断探 索，仍然伴随着作家对人类命运的关爱，小说喻示着，我们周围的现实，人类的 命运，也像塔罗纸牌的图画一样，充满着多义性和不确定性。 几乎在命运交叉的城堡广泛流行的同时，卡尔维诺发表了他探索小说结 构形态的又一部重要作品看不见的城市。意大利中世纪旅行家马可波罗， 受因事务繁忙而无法巡视帝国辽阔疆土的忽必烈汗的委托，出使分布在帝国各地 的城市。马可波罗归来后，向忽必烈汗叙述他巡视这些城市的情形。马可波 罗的叙述，他同忽必烈汗的对话，构成了这部小说的内容。 在这部小说中，卡尔维诺别出心裁，构想了另一种组合式的叙事结构。书中 叙述的各个城市都遵循一定的数学关系和题材关系进行组合。全书共九章，第一 章和第九章各叙述十个城市，其他七章各叙述五个城市，总共五十五个。但马 可波罗实际上只到过十一个城市，因为每个城市他巡视了五次。 马可波罗描述的城市，是纯粹臆想的，它们超越时间，超越现实，缺乏正 常的社会关系，是虚幻的，是“看不见的城市”。然而，它们又充斥现代生活的 各种符号，蕴涵现代化大城市明确无误的特征。古代与现今，真实与虚幻，紧密 交织。 一九七九年问世的长篇小说寒冬夜行人所取得的轰动效应，是卡尔维诺 对小说艺术形式的新试验、新开拓的结果。小说在意大利文坛刮起一股旋风。一 时问，报纸、刊物、电台、大学讲台，都纷纷谈论这部作品。一些大学文学系甚 至调整教学课程，临时把它列为专题讲授和研讨的课题。 这部作品由框架故事和嵌入小说两部分组成。框架故事以男性读者“你”作 主角，“你”是整本书的“隐设读者”，也是实际在进行阅读的读者。“你”兴致 勃勃地买来卡尔维诺的新小说寒冬夜行人，正看到入迷之处，没想却因书页 装钉错误而被迫中断阅读。你迫不及待地去寻找下文，不料拿回来却是另一部小 说，读到高潮迭起之际，书又戛然而止如此这般的阴错阳差一再发生，你锲 而不舍地追索其下文，一部接一部地找来读，这样前后总共阅读了十部互异其趣 的小说之开头。 这本小说并不是一部孤立的作品，应该把它同卡尔维诺的创作整体联系起来 考察。虽然目前评论界早已将寒冬夜行人打上后现代注意作品的标签，但是 从前面对卡尔维诺创作的介绍中，一个脉络依然如故地贯穿在寒冬夜行人之 中，还是如巴思所言，此脉络即是：“卡尔维诺作为一名真正的后现代主义者， 始终是一手叙述过去一手运用巴黎派结构主义”，也就是说，不管在卡尔维 诺创作的什么阶段，不管卡尔维诺在自己的小说中融入了多少创意，有一条主脉 却始终很清晰，并且贯穿至寒冬夜行人的创作中。寒冬夜行人在结构上 不但运用了很明显的民间故事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套故事”的结构，插入“时 间零”的观念，而且创造了一个看似封闭、实质结构开放的小说。“读者”的阅 读经历构成小说的内容。“读者”在小说开局登场，在小说结尾离去，又引出作 者。这样，作者不断向读者提供新的阅读层面，使阅读成为一种不断探询、不断 创造的过程。作家在全书末尾重新出现，势必又引导读者将阅读过程中获得的审 美经验，站在新的高度上，继续着新的阅读，新的思考。因此，在这个“封闭式 小说”中，我们不难体会小说变换的结构所蕴涵的力量，不难领略作者在营造小 说开局时所表现的匠心，对小说艺术模式的开拓。 卡尔维诺的最后一部小说，是帕洛马尔，一九八三年面世。小说的主人 公帕洛马尔是一个富于想象力和思辨精神的人。他迷恋于客观物体及其状态，例 如大海的浪花，壁虎的形状，以及月亮、星辰、草地，进行细致的观察，并且不 断向自己提出各式各样的问题，进行思考，探索人与宇宙的关系，世界的紊乱和 秩序，人与人之间的语言交流。 帕洛马尔的结构奇特。它不求完整的清洁，而以二十七个独立的片断构 成，全书共三个部分，每一部分分为三章，每一章分为三节。卡尔维诺把人生全 部经验，划分为视觉经验、文化经验和思辨经验，这三种经验以不同的方式互相 组合，贯穿全书。他又把全书的每一部分、每一章和每一节，都分别编为代码1 、 2 、3 ，借助数字代码，相互勾连，例如第三部分第一章第二节的代码为3 ，2 ，1 。 这样，从思想脉络和代码关系两方面，把帕洛马尔编制为一部结构周密、完 整的作品。 一九八四年，卡尔维诺接受美国哈佛大学的邀请，定于一九八五年去该大学 讲学一年。为此，他以“对2 0 0 0 年以后文学的六条建议”为总题，精心准备了 系列讲稿。卡尔维诺的猝然去世，使美国讲学的计划落空。这些讲稿后来由卡尔 维诺夫人整理，取名“美国讲稿”，于一九a a 年出版。 在美国讲稿中，卡尔维诺对自己近四十年来小说创作实践的丰富经验， 进行系统的回顾和理论上的总结、阐发。作家广征博引，从意大利到欧美诸国许 1 2 多文学大师的创作实例，从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上，对文学创作的本质特征，对小 说的构思，对艺术形象的作用及其与幻想、想象的关系，对文艺理论批评的现状 等一系列问题，做了详尽，周密的论述，使研究小说诗学的一部力作。尤其值得 注意的是，卡尔维诺超前地意识到，当今的文学暴露出越来越明显的局限性，他 努力地研究，流传千百年的文学模式，范畴，在未来的世纪，是否还有生命力； 在未来的世纪，是否还存在一种可能性，用一种新的生存与写作方式，来替代旧 的生存与写作的方式。 而这，也正是本篇论文所将关注的中心，卡尔维诺写美国讲稿的时候， 是在根据文学的现状预测文学的发展和未来的命运，如今，卡尔维诺的预测部分 变成了现实，而卡尔维诺众多超前的小说实践将指引着卡尔维诺当时所谓的“未 来文学”的方向。 二在卡尔维诺的众多作品中选择寒冬夜行人为范本的原因： 美国讲稿的“速度”篇中，卡尔维诺在对简约流畅的叙述风格大加褒扬 的同时，称赞博尔赫斯的创作是：“一种乘方与开方的文学”( 同“1 ，3 6 2 页) 。 这一看似玄乎的表达其实独具机杼，其中至少蕴含着两方面的深义：首先，顾名 思义，“乘方”是文学的平方，即言博尔赫斯创造了“文学的文学”，这与评论 界称其为“作家的作家”是一致的；其次，“开方的文学”即本身平方根的文学， 其意当指涉博尔赫斯一贯简洁的文风，能在有限的文字中表达无限的奥义。事实 上，同样被誉为“作家们的作家”，卡尔维诺之享受有类于自身对博尔赫斯的赞 誉，也是当之无愧的。这就是说，卡尔维诺的小说中同样存在着“元文学”与“无 限简洁的文风”。然而，与博尔赫期一样，卡尔维诺对简洁的追求与其对于“繁 复”的推崇是并行不悖的。这样，在其小说中，一方面是无限精细的外部形式， 另一方面是无限重复增殖的内部文本，两者之间构成了极大的张力。 或者，我们可以再从另外一个角度去考察卡尔维诺之“乘方与开方的文 学”。“开方”，可以指卡尔维诺采用民间故事或者童话故事作为其小说的线 性叙述程式，从而建构出简洁精致的外部结构；而“乘方”，则可代表卡尔维诺 在采用、复制及改写民间故事的同时，在文本内部又实现了增殖，从而实现了文 本的繁复。如此，不但对应了卡尔维诺的奇幻体风格，也暗和了其作为后现代主 义作家的特点。相对应的，这应和了巴思对卡尔维诺的评价：“卡尔维诺作为一 名真正的后现代主义者，始终是一手叙述过去特别是叙述意大利历史上的薄 伽丘和马可波罗，或者叙述意大利童话故事，一手运用巴黎派结构主义。”3 从这里可以验证上述论点： 一“叙述过去”，代表卡尔维诺不但是利用了传统民间故事或者童话故事 的叙述结构，而且在复制改写传统文学素材的同时，实现了无限重复增殖的文本， 实现了“简洁”的外部形式与内在的“繁复”的统一； 二“运用巴黎派结构主义”，代表卡尔维诺的确是在追求一种无限精细 的外部形式，正如其在美国讲稿精确中声称自己为“晶体派”( 同，3 7 9 页) ：对于稳定而规则的表面结构的热衷，并通过“对称、排列与组合”( 同上) 来不断探索外部形式的创新。由此可见，“乘方与开方的文学”的确可以用来 形容卡尔维诺“外简内繁”的创作风格。 接着上篇的论述，我认为从“乘方与开方的文学”角度切入，能够很好地梳 理卡尔维诺小说中从结构和内容上共同体现出的超文本性和交互性，以及看出其 如何弥补了超文本小说和后现代小说的不足之处，给未来文学的发展提供了值得 借鉴的示范之作。 而卡尔维诺的作品中最能代表此种“乘方与开方的文学”风格的无疑是寒 冬夜行人。寒冬夜行人是由框架故事和嵌入小说两部分组成。框架故事以男 性读者“你”为主角，“你”兴致勃勃地买来卡尔维诺的新小说寒冬夜行人， 正看到入迷之处，没想却因书页装订错误而被追中断阅读。“你”迫不及待地去 寻找下文，不料拿回来却是另一部小说，读到高潮迭起之际，书又戛然而止 如此这般的阴错阳差一再发生，“你”锲而不舍地追索其下文，一部接一部地找 来读，结果却是前后共阅读了十部互异其趣的小说开头。而在这个追求下文的过 程中，“你”又邂逅了女读者，并对女读者展开了追求，在书的末尾“你”如愿 和女读者结成了夫妻。而嵌入部分正是由那十部完全不同风格和体裁的小说开头 构成的，有“神秘小说”、“科学幻想小说”、“魔幻小说”、“心理小说”、 “凶杀小说”、“新感觉小说”等等，彼此间很难找到因果和逻辑关系。这可以 说是一部将片断化叙事推向极致的“超小说”，但是之所以说寒冬夜行人最 符合“乘方与开方的文学”风格，是因为： 一“乘方”：嵌入的十部小说虽然呈现出片断化，主干故事也因为这些嵌 入的小说而无故断裂，但嵌入部分的内部以及嵌入部分与主干框架部分之间，总 能发生有意义的映照，实现文本增殖，从而达到“繁复”，反映出外部世界的复 杂性。关于这点还将在下文详细论述。 二“开方”：寒冬夜行人非常明显地在结构上运用了民间故事传统 中“中国套盒”的叙述手法，即通过变化叙述者，在故事里面插入故事。而且在 框架故事的大主题上也是采用民间故事中最典型的“追寻主题”，即上述所介绍 的“男读者”追求“女读者”的故事。在片断化叙事的基础上加入固定、单纯的 民间故事结构，再加上每个片断故事的短小精悍，这就应合了所谓“开方”文学 具备的相对清晰的整体外观和精致的结构形式之特点。关于此点也将在下文中详 细论述。 1 4 另外一点就是，之所以说寒冬夜行人最能代表卡尔维诺小说中“乘方与 开方文学”的特点，是鉴于以下几点： 一鉴于上文的厘清，虽然“开方”可以涵盖文风方面的简洁，但是本文要 突出强调的是整体结构上的精致，而卡尔维诺最突出的特点就在于在其小说中运 用民间故事或者童话故事结构，而卡尔维诺之借鉴民间故事的叙述程式，与建构 精致的外部结构是同一的。 二“乘方”是导向“繁复”的，这需要文本的内部增殖才能很好地实现。 因此，虽然说我们的祖先是卡尔维诺最典型的奇幻体小说，借鉴了民间 故事的框架，但并没有像寒冬夜行人那样如此明显地采用内外的故事框架， 外部是稳固而典型的民间故事的传统叙述模式，而内部却是极具后现代特征的片 断叙述。而且虽然我们的祖先中也复制和改写了不少经典文本，但是 寒冬 夜行人中的每一个片断故事其实都是对一类文体的复制和改写，而且又很协调 地在内部和外部不断互相映照，产生新的意义解读方式，比我们的祖先更大 程度上实现了文本的增殖。因此，从典型的意义上来说，选择寒冬夜行人作 为切入文本。 另外，和看不见的城市以及命运交叉的城堡比较，此二者同样是借 鉴了民间故事并进行的复制改写，也具有极为精致的“晶体”般的外部结构，但 与寒冬夜行人比，此二者没有那么突出的一个线性框架故事用来作为其外部 结构，也不像寒冬夜行人那样如此在一个民间传统叙述方式“中国套盒”的 基础上翻新，从而使得内外能协调地统一，互相映照。 所以，如果把“乘方”和“开方”最为二元来论述的话，寒冬夜行人的内 部和外部的清楚界限最典型地适合论述的需要；如果把“乘方”和“开方”作为 一种最终的综合尺度来衡量作品的话，那么，寒冬夜行人又绝佳地体现了无 限精细的外部形式与无限重复增殖的内部文本的统一。而这也正可以作为通往论 述“交互性”的切入点，看出寒冬夜行人从整体而言是如何为“未来文学” 提供良好启迪的。此为选择寒冬夜行人作为本文论述范本的原因。 下篇( 一) 寒冬夜行人的片断化叙事与“有意义的映照” 阅读卡尔维诺的的小说，我们会发现，它们常有着相对清晰的整体外观和精致 的结构形式，内部文本却呈现出没有因果逻辑的片断形式。而寒冬夜行人正 是此类风格的代表，外部结构遵循着“情景一机缘一结果”三段式的结构：采用 了民间故事中最典型的“追寻主题”，以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故事为主线，以男女 主人公的结合为终局；而内部则是将片断化的叙事推向极致：主干故事无故断裂， 十个插入故事不但是毫不关联，而且每当线索刚刚展开，冲突刚刚发生就突然中 断了。那么，卡尔维诺在寒冬夜行人中是如何保持这种内外部的张力，并最 终使小说中的各个部分发生有意义的映照的昵? 。 从下文的论述中，重点将放在阐述寒冬夜行人是如何通过在外部结构上采 用民间故事一千零一夜中的“中国套盒”4 手法，内部实现“重复与增殖”5 从而在总体上达到小说整体上的“有意义的映照”，实现交互性与文本连贯性协 调性以及深刻性的统一的。 “中国套盒” 寒冬夜行人就叙述结构而言，无疑俯纳了一千零一夜中连环故事的形 式。在主干故事的断裂处，插入新的小故事。 略萨在他谈创作的文集中国套盒之“中国套盒”篇中，以一千零一夜 为例，谈到“故事中套故事”这种“中国套盒”式的故事结构：“聪明的山鲁佐 德是如何设计这些故事的呢? 她依靠的是中国套盒术：通过变化叙述者，在 故事里面插入故事如同在一组中国套盒里一样，每个故事又包括着另外一个 故事，后者从属于前者，一级、二级、三级地排下去。用这种方式，通过这 些中国套盒，所有的故事连结在一个系统里。”( 同4 ) 略萨认为，如果能够很 好地运用“中国套盒”术，那么“整个作品会由于各部分的相加而得到充实，而 每个局部单独的故事也由于它从属别的故事( 或者从别的故事派生出来) 而 得到充实( 至少受到影响) ”( 同4 ) ，但他同时指出：“一千零一夜中中 国套盒术用得非常机械，以至于一些故事从另外一些故事的产生过程中并没有子 体对母体的有意义的映照”( 同4 ) 。并得出结论：“当中国套盒在作品中把一 个始终如一的意义神秘，模糊，复杂引进到故事内容并且作为必要的部 分出现，不是单纯的并置，而是共生或者具有迷人和互相影响效果的联合体的时 1 6 候，这个手段就有了创造性的效果。”( 同4 ) 从中可以得出结论：只有当中国 套盒中并置的各个故事间形成“有意义的映照”，才算是成功地创造性地使用了 这种古老的叙述手法。 很明显，卡尔维诺的寒冬夜行人就是采用了“中国套盒”这种叙述手法， 借鉴此种叙述程式，卡尔维诺为 寒冬夜行人的极致片断化叙事寻找到了一 个固定、单纯又深为读者所接受的叙述框架，从而建立了精致的外部结构；但是， 卡尔维诺又是怎样在这种古老的民间故事框架下进行创新，使他的小说整体，以 及各个插入故事达到“不是单纯的并置，而是共生或者具有迷人和互相影响效果 的联合体”的效果的呢? 乍一看来，“这部小说只是在一个大框架下，叙述了十个互不相干、各自独立 的事件，他们之间没有情节上的连贯、递进和发展的关系，也缺少矛盾、冲突的 联系机制，小说的整体结构似乎十分松散”6 ，的确，小说中的主干故事总是无 故断裂，插进去的十个小故事也是五花八门的片断叙事：不仅仅在情节上是互不 相干的，而且在写作风格上也是包含了各种形态：类似“侦探小说”的寒冬夜 行人、从陡壁悬崖上探出身躯、向着黑髓魃的下面观看；类似莎士比 亚悲剧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在马尔堡市郊外；类似东欧“革命小说”的不 怕寒风、不顾眩晕；类似博尔赫斯“迷宫体”的一条条相互连接的线、一 条条相互交叉的线；类似日本“奇情小说”的在月光照耀的落叶上；类似 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小说”的在空墓穴周围；类似“科幻小说”的最后结 局如何。如此多样的写作风格，外加相应各不相同的空间背景：从东欧到巴黎、 美国、南美、日本。正如m a r t i nm c l a u g h l i n 所说：这种全球化的视野，这种企 图将世界上各种小说类型包容进一部作品的野心，使其不愧为被称作 h y p e r n o v e l ( 超小说) 。 的确，写一部“超小说”对卡尔维诺来说是一个伟大的尝试，也是他摆脱 “创作危机”( 同7 ，n 7 页) 的尝试，如卡尔维诺自己所述：“在寒冬夜行人 里，我尝试写各种我所不善长类型的小说，这很艰难，直到我在自己体内感受到 十个不同类型的幻想小说家的能量”( 同，4 1 5 页) 。但若仅仅是不同，使得各 个故事( 同样小故事与大框架之间) 没有“有意义的映照”的话，那就只能算对 “中国套盒术”的机械运用了，其“超小说”的尝试无疑也就是失败的。 关于如何发生“有意义的映照”，翻译家吕同六这样说：“细加考究不难发现， 骨子里这部作品的每一篇开局，都与另一篇的结局紧密勾连，环环相扣，步步深 入，全书的开局与结尾，又呈首位呼应、互相衔接的态势”( 同。) ，我认为吕 同六在这里对如何产生“有意义的映照”的研究是不充分的，首先，所谓“开 局”和“结尾”的相连，是十分牵强的，因为这十个小故事并不是靠“开局”与 1 7 “结局”相关而穿起来的，即使有联系，最多也是人名、地名的相似，而情节上 根本没有呼应或者递进的关系；另外即便是有“首尾呼应”的效果，那也只是从 结构上来讲的，结构只是外在的，这上面的“呼应”又怎能产生吕同六后来所说 的“内在凝聚力”呢? 更不要说产生略萨所言的“神秘，模糊，复杂”这种“始 终如一”的意义了。被略萨认为机械使用“中国套盒”术的一千零一夜倒是 具备吕同六评价寒冬夜行人的这些特点。由此看出，如果单从外在结构的呼 应，或者人名地名的相似来附会寒冬夜行人在使用“中国套盒术”的独创性 的话，无疑是简单化了，没有领会作品的精髓。 重复与增殖 而厄勒缪萨拉在重复与增殖里从“复制和增殖”的层面来研究寒冬夜 行人十个小故事关系时，却很好地解决了关于“独创性”和“有意义的映照” 的问题。 按照厄勒的观点，在卡尔维诺的作品中，复制存在着两种方式，首先是改写， 常常是对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文学传统的文本进行改写，它导致了引用该文本 外的其他文本的内容；被复制的文本，原先是独立于正在复制中的文本而存在的， 这是以引语、引喻和变形等形式成了进行复制的文本的一个组成部分；其次，复 制导致了文本内部的互文性：两部次文本彼此反映、相互影响、进行复制的文本 和被复制的文本之间存在着彼此相似的关系。增殖是把文本分割成各种毫不相干 的、有时是短小和不完整的文本的过程。复制和增殖两者都有可能与文本的自我 生成过程相吻合：通过进行暗喻和转喻，文本的一节产生了同一个文本的另外一 节或几节。在完成复制和增殖的过程中，极其重要的工作是组合、替代( 作为原 文本里的某些成分被别的与之密切相关或相对的成分替代) 以及转换( 对一组成 分进行重新安排，从而改变原来的顺序) 。 一情节的改写： m a r t i nm c l a n g h li n 在其的研究著作( i t a l oc a l v i n o 中指出：寒冬夜行人 这部超小说中的插入故事，“大多都是卡尔维诺对自己以f ； 作品的改写”( 同7 ， 1 1 9 页) 。 如第三个插入片断从陡壁悬崖上探出身躯，是改写自卡尔维诺早年的作品 a t t e s ad e l l am o r t ei nu na l b e r g o ( 同7 ，1 1 9 页) ；第四个片断不怕 寒风，不顾晕眩中，有对通向蜘蛛巢的小路的引用，( 同7 ，1 1 9 页) ；第 五个片断向着黑魃魃的下面观看有部分是对看不见的城市的改写( 同7 ， 1 1 9 页) 。 除了这些，寒冬夜行人中不时出现博尔赫斯的影子，除了1 2 1 0 的篇章结 构，第八章中的蝴蝶意象( “我的书应该像蝴蝶一样，具体、集中而轻盈地反映 物质世界”( 同8 ，1 5 0 页) ) ，以及第六和第七个插入片断一条条相互连接 的线、一条条相互交叉的线，里面的万花筒和镜子的意象，都能让读者马 上联想到博尔赫斯的作品( 同7 ，1 1 9 页) 。 当然，正如先前所说的，寒冬夜行人中的十个插入片断呈现出十种不同的 故事体裁，所以每一个片断都是对一种体裁或风格的改写，如第一个同名片断故 事寒冬夜行人是对“神秘小说”以及“侦探小说”的改写；在马尔堡市郊 外是对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改写；不怕寒风、不顾眩晕是对东欧“革命 小说”的改写；一条条相互连接的线、一条条相互交叉的线是对博尔赫 斯“迷宫体”的改写；在月光照耀的落叶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