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学专业论文）寻找中的过渡——“新写实”重估.pdf

摘要 任何一种文学创作倾向都是与当时社会的意识形态、社会思潮、价值观念有 着千思万缕、复杂多样的关联。米兰昆德拉曾说：“伟大的作品只能诞生于他 们的艺术历史之中，并通过参与这一历史而实现，只有在历史之内我们才能把握 什么是新的，什么是重复的，什么是被发现的，什么是模仿的。”新写实小说亦 然。它在新时期广阔的社会历史的文化语境中，努力的探求着文学自身变革的伟 大尝试，并对传统的经典的现实主义进行了勇敢的反抗与有力的回击。然而，新 写实小说在试图颠覆传统现实主义原则、借以诠释自身文学主张时所暴露的弊端 也是十分明显的。本文正是力图从新写实这种文学现象出发，在与传统现实主义 比较的基础上，从价值判断这个角度来探求二者的内核，以便对“新写实”有更 清晰的认识。 关键词：新写实小说；价值评判；过渡现象 a b s t r a c t a 1 1 yi i t e r a t u r ct e n d e n c yo fc r e a t i o na l lw a sa s s o s c i a t e dw i ms o c i e t y si d e o l o g 弘 t h es o c i a li d e o l o g i c a l 仕e n da n dt h ev a l u ei d e a m i l a i 】k 1 l d d e r ao n c es a i dt h a t ，”t h e g r e a tw o r ko n l yc a nb eb o mi nt h e i r sa n i s t i ch i s f o r 弘a n db er e a l i 2 e dt 1 1 r o u 曲 p a n i c i p a t i n gi ni t w h e nw ea r eo n l yi nt h eh i s t o r y ，t h e nw ec a n 掣a s pw h a ti sn e w ， w h a ti sr e d u n d a n t 、h a ti sd i s c o 、，e r c da n d 吐l a ti st h ei m i t a t i o n ” i t i st r u et on e o r e a l i s m i t sb r o a ds o c i a lh i s t o r yi nt h en e we r ao fc u l t u r a l s p e a k i n gc o m e x t ，t h ee 怕r t st oe x p l o r et h eg r e a tl i t e r a t u r eo ft h e i ro mt oc h a n g ea n d t h e 州i t i o n a lc l a s s i c a ir c a l i s m 越l dac o u r a g e o u sr e s i s t a n c cs t r o n gr c p e l l e d h o w e v e r ， n e o r e a l i s me x p o s e ds l l o r t c o m i r 培sa r ea l s oa p p a r e n tw h e ni t 、v a si na na _ c c m p tt o s u b v e r tt h et r a d m o n a lr e a l i s mp r i n c i p l e sa i l d p r o c l a i m e d 也e i ro w ni n t e i p r e t a t i o n o fl i t e r a r yi d e a s n l ep a p e r si sj u s tt ot l l i sn e wr e a l i s ml i 把r a r yp h e n o m e n as u c h p r o c e e d i n gi nc o m p a r i s o n 讲m 把l d i t i o m lr e a l i s m ，o nt h eb a s i so fv a l u ej u d g e m e n t s f b mt h ep c r s p e c t i v eo fb o t l lc o r es e a r c hf o rt h e ”n e o r e a i s m ”w a su n d e r s t o o d m o i 弓c l e a r l v k e y w o r d s ： n e o r e a l i s m ：v a l u ej u d g m e m ；t r a i l s 撼o n a lp h e n o m e n o n i i 独创性声明 本人声明所呈交的学位论文是本人在导师指导下进行的研究 工作及取得的研究成果。据我所知，除了文中特别加以标注和致 谢的地方外，论文中不包含其他人已经发表或撰写过的研究成果， 也不包含为获得东北师范大学或其他教育机构的学位或证书而使 用过的材料。与我一同工作的同志对本研究所做的任何贡献均已 在论文中作了明确的说明并表示谢意。 学位论文作者签名：易蒙萄日期 如“弼 学位论文版权使用授权书 本学位论文作者完全了解东北师范大学有关保留、使用学位 论文的规定，即：东北师范大学有权保留并向国家有关部门或机 构送交学位论文的复印件和磁盘，允许论文被查阅和借阅。本人 授权东北师范大学可以将学位论文的全部或部分内容编入有关数 据库进行检索，可以采用影印、缩印或其它复制手段保存、汇编 学位论文。 ( 保密的学位论文在解密后适用本授权书) 学位论文作者签名：参汤指导教师签名： 日 期：醚! 点墨日 期： 学位论文作者毕业后去向 工作单位： 通讯地址： 电话： 邮编： 回 趁丛生笪 引言 2 0 世纪8 0 年代，当代文学在浪漫的文化寻根之中发现了已是满目疮皮的精 神家园之后，便以颠覆一切的先锋姿态开始了对传统人文丰义价值体系的解构与 摧毁，痛的快感与颤栗的欢乐成了世纪末的狂欢，在文学创作之路似乎就要走到 虚无主义的尽头时，一股既不同于传统经典革命现实主义创作，也不单纯属于“寻 根”和“先锋”的新的写实的洞流渐渐引超人们的广泛关注：刘恒的狗同的粮 食朱晓平的桑树坪记事1 、李锐的( 厚土、方方的风景、池 莉的烦恼人生3 由这些作家在不长的时间罩发表的这一系列作品，构成 了一波引人注目的被人描述为“新写实”的创作潮流，这是文学为摆脱困境所作 的自我调整与新的尝试。 本文立足于现实与历史的文化语境，力求对“新写实”这种已沉默多年的文 学现象作以重新评估，给予其更为合理的诠释与理解。主要从三个方面入手：首 先回到历史的语境，追溯其“源”与“流”。作为写实主义艺术手法种的“新 写实”有充分的理由寻找到它的写实主义起源与发展。其次，在“新写实”与传 统现实主义的比较中，寻找关于这种文学现象的较为准确的审美取向，这是它独 特性所在，也是它的个性特征。这里，我是从三个方面加以阐述的。最后，在前 人理论研究的基础上，我结合大量文学作品的分析，完成了对“新写实”的价值 评判。 纵观“新写实”短暂而匆忙的发展足迹，可以说是功过参半。它一方面克服 了传统现实主义的某些过于政治化的糟粕，另一方面又在“还原”中“消解”了 自我。这个生存在世纪之末尴尬处境中的文学现象，是新时期文学探求自身变革 的一次勇敢尝试，也是在过于复杂的社会历史语境中的一次寻找的过渡。我们的 时代呼唤的是既能反映广阔的社会生活，又能囊括博大文学精神的作品。 第一部分：新写实小说的“源”与“流” 本文所提出的关于新写实小说“源”与“流”的追溯，是把“新写实”作为 一种创作方法来看的。这样我们就不能不把它与创作方法的“写实主义”联系在 一起。因为没有“旧写实”也就无所谓“新写实”了。那么，创作方法上的写实 主义究竟是什么呢? 文学史的观点一般认为：“写实主义作为一种文学创作原则， 其基本含义是要求文学艺术真实的反映客观生活。对生活冷静透彻地观察、精致 入微的细节描绘，构成了它区别于其他艺术的基本特征。”3 这只是对写实主义 的一个总体把握，要想弄明白它的来龙去脉，就需要我们回到它孕育和产生的历 史语境中去了。 第一节：“写实主义”在西方的最早产生与流变 “作为一种创作方法的写实主义，从各民族文学艺术的开始阶段就已经不同 程度的存在着，并随着社会历史发展而发展变化，呈现为不同的形态。” 7 3 最早的关于写实的理论阐述，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的“模仿说”。亚里士多德 在其诗学中认为艺术诗对现实的模仿，并肯定了艺术模仿现实的真实性。文 艺复兴的人文主义艺术家发展了模仿自然的观点，提出了艺术是反映生活的“镜 子”的晚法。1 7 世纪的新古典主义，虽然前调模仿占典和理性原则，但它并 不排斥认真的观察生活、刻画人物性格。1 8 世纪启蒙主义者狄德罗，在坚持文 艺的“自然”原则的同时，提出了“逼真说”。德国古典美学理论家席勒在其著 名论文论素朴的诗和感伤的诗中，系统的总结了西方文艺发展中的两种基 本倾向：“素朴的诗”偏重于直接的反映现实；“感伤的诗”偏重于表现思想。后 来席勒又用“现实主义”这一词称呼它所说的“素朴的诗”德国古典美学的集大 成者黑格尔在对艺术发展类型的分析中，有些论述实际上是对其艺术特点的恰 当分析和概括，当它谈到典型人物的塑造时，特别强调了人物性格于环境的关系。 歌德在与爱克曼的谈话、诗与真等著作中也包含有丰富的写实的思想。到 了1 9 世纪3 0 年代后，随着批判现实主义文学思潮的兴起，现实主义理论发展到 了成熟的阶段。此时，现实主义的名称已经完全代替了写实，并且形成了一个以 它命名的文艺流派，这是1 9 世纪5 0 年代在法国发生的事。 1 8 5 0 年左右，法国画家库而贝和小说家尚弗勒里等人初次用“现实主义” 这一名词来标明当时的新型文艺，并由杜朗蒂等人创办了一种名为现实主义 的刊物( 1 8 5 6 一1 8 5 7 。共出6 期) 。刊物发表了库而贝的文艺宣言，主张作家 要研究“现实”，如实描写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不美化现实”。这派作家明确提 出用现实主义这个新“标记”来代替旧“标记”浪漫主义，把狄德罗、斯丹达尔、 巴尔扎克奉为创作的楷模，主张“现实主义的任务在于创造为人民的文学”，并 认为文学的基本形式是“现代风格小说”。从此，才有文艺中的“现实主义”这 一正式命名的流派。 斯丹达尔的文艺论著拉辛与莎士比亚被视为批判现实主义的第一部纲领 性的论著。在这里，他就新古典主义与浪漫主义之争，坚决的选择了浪漫主义道 路。他论述的浪漫主义是广义的，包括浪漫主义，也包括写实主义。但就他的具 体论述来看，他指的实际是写实主义。他自己解释说：“浪漫主义是为人民文学 作品的艺术。这种作品符合当前人民的习惯和信仰的现实状况。所以它可能给人 民以最大的愉快”。”。可见，斯丹达尔强调文学要为现代人民服务，反映人民的 现实生活的这些主张拓宽了文学的服务对象和表现题材，蕴涵了现实主义的进步 倾向。此外，他还主张文学要真实的再现现实，展示人的心灵世界。斯丹达尔继 承了文艺复兴时期的“镜子说”，主张文艺应该像镜子一样，不回避现实矛盾， 直面现实矛盾，直面人生，有美可写，有丑可写，客观真实的再现现实。美国著 名的文学理论家韦勒克在谈到他的上述论言时解释到：“这些比拟所要说明的， 要确切的说，是要求在题材上无所不包，是反对排斥以前被认为低下的、卑 鄙的、琐碎的那些主题( 犹如镜子前方的路旁的泥潭) ”。1 这就是说，斯丹 达尔在继承了镜子说的现实主义精神的同时，更突出：r 揭露现实矛盾，剖析生活 弊端的批判精神。他的这一思想对欧洲批判现实主义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 如果况斯丹达尔在论述浪漫主义和古典主义的对立中阐述了现实主义的某 些原则的话，那么巴尔扎克则是对现实主义文艺理论做了进一步的补充和完善。 在他的人问喜剧 中，他系统阐述了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的基本原则， 即时代性、真实性、典型化理论。这里，对于他的典型理论，思格斯有过经典的 论述：“现实主义的意思是，除了细节的真实外，还要真实的再现典型环境中的 典型人物。”可以说，恩格斯的这个论断是对巴尔扎克现实主义理论的科学 总结。至此，现实主义的文学理论由巴尔扎克推向了高潮。同时，现实主义在欧 洲的盛行也直接影响了其它国家的文艺理论创作：英国出现了狄更斯、俄国出现 了以果戈里为代表的一批“自然派”作家，在理论上也形成了以别林斯基、车而 尼雪夫斯基为代表的现实主义美学和文艺批判。 当现实主义走到了六七十年代，特别是1 8 7 1 年巴黎公社以后到2 0 世纪初， 它开始由繁荣趋向末落。西欧的现实主义者虽然创作了一些优秀的作品，但批判 力量已经开始削弱，改良主义、悲观情绪日益严重，自然主义、客观主义更加明 显。由此可见，作为一个文学流派或文学类型，现实主义文学经历了一个产生、 高潮和逐渐衰微的过程。 第二节：写实主义在中国的引进与发展 写实主义创作手法是在西方最早产生的，“新写实主义”这个名词也是最早 见于西方的艺术创作中，但它不止于文学领域，在其他艺术如摄影、造型艺术等 领域中都曾发生过。法国美术评论家雷斯塔尼曾指出：“新写实主义是不用任何 争论，忠实地记录社会学的现实；不用表现主义或社会写实主义似的腔调叙述， 而是毫无个性地把主题呈现出来”。1 这个论述与我们今天探讨的新写实文学现 象存在着某些不尽相同之处，但是，二者总体的文学精神和对文学的创作要求是 没有变的，都是强调对生活客观的还原，直面现实。 关于“新写实”这种创作方法上的写实主义，自传入我国之初便得以迅速发 展，一度占据着文坛的主要地位，甚至被看作是2 0 世纪文学的主流。茅盾早年 曾写过一篇题为什么是写实主义? “”的短文，对这种现象的来龙去脉和基 本特征有自己扼要的介绍。不过，他对写实主义的介绍实质卜就是对现实主义的 介绍，从英语上都是r e a l i s i i 】一词，只不过两种译法而已。而到后来，中文几 乎都通译成现实主义而屏弃了写实主义的译法。因此，说到底考察新写实与写实 主义的关系，实际上也就是转化成了考察新写实与现实主义的关系。 在我国最早倡导写实主义主张的是梁启超，早在世纪初他的“新小说”中 就已经显露出这种追求。1 9 0 2 年，梁启超发起和倡导了“小说界革命”，提出重 写事实而轻虚构的小说创作主张，之后产生的“新小说”成为二十世纪初叶小说 创作的文学追求。在西方小说中“写实主义”是被这样定义的，“写实主义者， 事本实有，不藉虚构，笔之于书，以传其真，或略加以润饰考订，遂成绝妙之小 说者也。”“他们认为直录实事不加以修饰不但不会降低作家的艺术声誉，反而 还因为其“言之有据”而增添了小说的价值。在当时作家看来亦如此，认为写实 是比虚构更为大家欢迎和接受的。“小说者，人生之镜也”是小说家们一致认同 的，小说就应该是为现实生活留影，象一面镜子一样让读者临镜自省，由此形成 了小说的“镜子”意识，非常重视描写真实的现实生活，以致许多小说的书名定 为“x x 镜”。新小说家们总是想方设法强调自己的小说是“写实”的，而决不是 胡编乱造的。张春帆白称其自由女“强半皆真人真事”。曾朴在( 孽海花) 第 2 1 回说这部小说：“一句假不来，一语谎不得，只能将文机衡事实，不能把事实 起文情。”但是，梁启超等人虽然倡导写实主义，却并不真正了解西方写实主义 文学的本质。( 从他们的文章中，我们看不到任何对西方现实主义文学理论的引 证、论述或发挥) 。因此，他们不可能为中国的写实主义文学运动提出系统而完 善的理论主张。他们只是从中国社会整体变革的政治需求出发，凭借自己对西方 写实主义的直观感受和主观臆断，直接将社会革命的理想要求移植到文学中来。 由此他们无限夸大了文学救治社会人生的实际功用，赋予文学以沉重的思想意识 形态使命，从而奠定了2 0 世纪中国写实主义文学运动的艺术社会学的总体价值 取向。 在我国，真正具有现代意义的写实主义思潮还是在五四前后才开始出现的。 正式提出写实主义的口号，并企图将这一创作方法与中国文学的指导方针结合起 来的是陈独秀。他早在1 9 1 5 年发表的欧洮文艺史谭中，就以欧洲文艺思潮 发展的历史为参照依据，认为中国现在进入了写实主义的阶段。当然陈独秀提出 这一口号是带有极大的功利目的的。他在另篇通信中就明确指出：“今后当趋 向写实主义庶足抗今日浮华颓败之恶风。43 胡适也强调文学应该描写“工 厂之男女，人力车夫，内地农家，各地大商贩及小店铺，一切病苦情形”以及一 切“家庭惨变，婚姻苦痛，女子之位置、教育之不适宜”等各种社会问题，并进 而指出作家在写作时应“注意重实地的观察和个人的经验，以及周密的想象”。” 钉与此同时，步其后尘的一大批五四文学的先驱者们以全方位开放的态度，对西 方的现实主义文学进行了全面的引进，大大促进了文学理论体系的建立。 进入2 0 年代，现实主义的影响同益扩大。其重要标志就是文学研究会“为 人生的文学”的提倡。同时，文研会的作家们也试图从理论上对西方现实主义这 一流派作比较系统的介绍。比如，谢六逸的自然派小说与胡愈之的近代文 学上的写实主义等。尤其是后者，不仅从欧洲近两百年的文艺思潮发展历史过 程中探讨了写实主义的历史地位，还进一步深入探讨并概括出写实主义的二大特 色：( 一) 科学化。( 二) 长于丑恶描写。( 三) 注重人生的问题。但是，这两篇文章 仍然没有科学地区分出写实主义与自然主义的不同特征，他们所热情介绍的“写 实主义”理论，实际上，也只是一般的自然主义的文学主张。 从2 0 年代后期开始，“五四”现实主义转向了革命现实主义。革命现实主义 虽然是苏联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产物，但同时也是对“五四”写实主义的合理延 仲与自然进化。沟通两者之间联系的，恰好是传统文化的集体理性精神和“五四” 现实主义理论的社会实践品性。革命现实主义全面继承和发展了“五四现实主 义理论的基本内涵。在革命现实主义理论体系中，文学己不再被理解为是宽泛社 会生活的反映，而是被明确限定为“阶级实践”引的反映。从理论意义上讲， 无产阶级就是指平民大众，故“五四”现实主义的“为人生”、“为大窳”与革命 现实主义的无产阶级意识在对“反映论”的认识问题上也就不存在根本的分歧 了。( 至于革命现实主义后来走向了教条与极端，则应另当别论) 。关于“真实论” 的原则，革命现实主义在客观写实论的基础上做了迸一步发挥。将其上升到了“典 型论”的理论高度。关于“功能论”也被赋予了新的时代内涵，即从社会启蒙 转向了阶级启蒙、从指导改良人生转向了鼓舞激励无产阶级的革命斗志，最终使 文学远离其艺术的审美形态成为团结人民、教育人民、打击敌人的有力武器。 毫无疑问，革命现实主义的理论主张，在2 0 世纪中国文学运动的发展史上， 作为“五四”现实主义的社会实用功利主义对文学理想的自然演化，对推动百年 中国文学的繁荣，曾起到过积极的历史作用。但是，随着后来人们过分加重它的 主观性因素，造成它的理论体系逐渐偏离了对现实生活本身的要求，而一味地沉 缅于对理想主义的追求。尤其是建国后的一段时间里，革命理想主义完全取代了 革命现实主义，使2 0 世纪中国现实主义文学运动人为地被中断。在所谓的“中 国当代文学史”上，写实主义无论是其理论抑或是其实践，均受到了冷落。而浪 漫主义、理想主义、英雄主义则成为时代的主旋律。一直到新时期，人们才又丌 始重新正视写实主义，并试图对其原有的理论体系进行全面修正。 三十年代初，对左翼理论家而言，政治与文学是合二而一的关系，服膺于无 产阶级革命的政治理性，文学也只能是阶级斗争的工具和武器。革命浪漫谛克小 说的流行正是此时写实主义的理沦的注脚。本来，在具有浪漫主义情调的作品中， 作者主体性的发挥及对理想的颂扬都是题中应有之义，况且“红色三十年代”是 一个容易产生激进革命思潮的年代，然而“左”倾路线的影响，左翼革命作家的 双重身份将政治斗争中的“左”的作法置于文学也就顺理成章。“在革命浪漫谛 克小说中，政治与爱情的结合构成革命知识分子的浪漫乌托邦，政治激情与轻浮 的乐观主义精神，使作为人类情感表现载体的小说圄于政治理性的框架之内，总 在直面现实的同时又巧妙地绕过了现实。” 第二部分：新写实小说及其审美倾向 在当代文学这条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中，新写实小说仿佛一朵美丽晶莹的浪 花转瞬即逝。然而，我们不应因为它的短暂就怀疑它的价值，可以说，新写实小 说是世纪末文学发展的一种必然和无法跳跃。要想准确的把握这种文学现象，需 要我们站在历史的文化语境中，重新追溯它的孕育和发生。 新写实文学是八十年代中后期出现的一股文学潮流。1 9 8 7 年，方方的风 景、池莉的烦恼人生n 、刘震云塔铺相继发表，这标志着新写实 文学思潮的孕育。1 9 8 9 年，相继出现的新兵连、白涡n 、纸床 2 1 等等是初步形成令人关注的新文学思潮的标志。此时，“对这一自发形成的、具 有群体性特征的文学现象，尚没有从理论上给予及时而准确的概括和说明。真正 从理论上对其进行命名，同时加以自觉引导与推动并被广泛接受，则是在1 9 8 9 年。”2 3 1 1 9 8 9 年1 0 月，作为“新写实”主战场的钟山同文学自由谈( 天津) 联合召开“新写实小说”讨论会，并在其后的两年中，以主要篇幅开发“新写实” 作品，于1 9 9 0 年举办了“新写实小说”评奖活动。狂热的商业炒作下出现了一 批有影响力的作品，如一地鸡毛、桃花灿烂、行为艺术、太阳出世等 等。被归入这一群体的作家非常广泛，包括刘震云、方方、池莉、刘恒、赵本夫、 李晓、扬争光、朱苏进等。作品烦恼人生、风景、一地鸡毛、单位等 通常被看作新写实文学的代表作。( 需要指出的是，对新写实作家及作品的分类 和划分，历来存在着不同的意见和主张。) 第一节：新写实小说产生原因的思考 新写实小说在当代文坛的出现并不是突如其来的新潮，而是以往的写实小说 在开放的历史背景下调整变化的结果。8 0 年代中后期的中国文学，一方面深受 我国自身商品经济、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和碰撞，另一方面又要迎接来自西方文 学思潮的猛烈进攻。正是这样的历史境遇孕育了“新写实”的短暂和美丽。它在 夹缝中以其顽强的生命力，向世人昭示着些许的生机与朝气。所以，任何一个文 学思潮的产生都不是随机与偶然的，必定是特定的社会思潮、社会心理、文学传 统等多种因素综合作用、彼此合力的结果。 一、生活本身的要求 在我国政治经济生活中，粉碎“四人帮”以来，我国的现实发生了又一次“历 史性”巨变。自本世纪2 0 年代，以中国共产党的成立为标志，中国社会开始了 第一次历史性转变，中国人民开始了自身解放的寻求，由此而步入“理想期”。 他们确认共产主义为最高理想，抛头颅洒热血，前仆后继，为之奋斗，到1 9 4 9 年全国胜利达到高潮，全民进入“理想王国”：此后，对理想的信仰与对领袖的 崇拜合二为一，渐渐“走火入魔”，终于陷入迷狂而不可自拔，直至把整个国家 折腾得精疲力尽，自己也头破血流，刁告歇息。当历史转入新时期，举目上下沉 痛反思，这才恍然大悟，发现原来的理想只是悬在空中的“天国”，人世间本不 是那么回事。人必须首先有粮吃，有衣穿，有房住，因此第一要紧的是发展生产， 然后才能谈其他一切。于是引发了又一次“历史性”巨变。 这是一次另一方向上全社会整体性大转型。这里充满着生机，又隐含着危机， 充满着希望，也伴随着痛苦，在一定的时期内将难以避免地出现光明与黑暗，前 进与倒退，正义与邪恶，英雄与盗贼，君子与小人，真理与谬误，美与丑，富翁 与饿汉，并生共存的复杂状况。历史的进程迅猛无羁，不仅有力地击碎了传统的 价值观念，也远远越出了普通人的心理承受力和想象力。刹那间，人们发觉自己 已经陷入难以摆脱的精神迷惘和无法回避的生存困扰，面对这种情境，谁也无暇 再作无边际的幻想，纷纷将目光从“理想王国”转向“现实王国”，不再追求崇 高壮美，不再崇拜人间“上帝”，不再相信豪言壮语，惟确认：“只有自己救自己。” 心就大多数民众来讲，所希求的仅是“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凭借 自己的辛勤，管好自家柴米油盐酱醋茶。这是一种无情却又无奈的现实。 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新写实”文学就是作家们直面这种现实的一种艺 术选择，或者说对于关注人生的现实主义作家，这是一种“别无选择”的选择。 作家们明白：正是在这看似平淡、烦琐的“现实”之中，蕴含了时代丰富、复杂、 真实的信息；这个“实”深厚混元，五味俱全、显示着生话的原态原质原色：文 学借助“写实”，可以接通生活之源，重新走向人民大众，从而也就能获得新的 生机。关于这种“新现实”对于“新写实”形成的意义，青年评论家张德祥有着 清醒的认识，他指出：除了直面这种新的现实存在，文学己经没有进路，也没有 遁路，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显示了文学走向“写实”的历史必然性，“这既是现 实对文学的召唤，又是时代赋予文学的使命”。”“ 二、文学自身发展的需要 文学作为人类创造的一株独特的精神之花，它有着自己的生命形式和发展规 律。“新写实”既然意在“写实”，它就同现实主义文学有着必然的联系。新中国 的现实主义文学在极左的思想和政治影响下，曾经发生过严重的变质，甚至沦为 四人帮阴谋政治的工具。但现实主义的精神原则还活在一切有良知作家的心 中，它的灵魂犹存，所以当新时期到来之后，很快便灵魂归位，现实主义文学迅 速得到恢复和发展，出现了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等等创作浪潮。这一 时期，现实主义文学能够准确地把握现实跃动的脉搏，表现出一种明朗、热情、 自信的基调。然而现实改革进程，有如一匹被缚多年突然获得“解放”的巨兽， 狂奔乱舞，难以控制，特别是进入8 0 年代中期以后，旧制解体，新制未立，人 心慌乱，社会失序，许多变化超出人们的预料和准备。此时的“现实”，丰富多 向，复杂多变，脉相紊乱。面对这种现实，传统现实主义( 不论是批判现实主义， 还是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或是革命现实主义) 的方法原则，诸如“典型环境典型 性格”的理论，塑造“英雄人物”的理论，强调思想教育功能的理论等等，都已 很难满足现实的需要；而对“五味俱全”的现实有着深切感受的人民大众不仅早 就厌倦了那些远离现实的假大空的说教，而且也已不满于一般的反思和对新的改 革生活的歌颂，因此现实主义文学必须严肃地寻求新生活。同时，8 0 年代初、 中期虽然热闹了一阵的“现代主义”创作，终因偏于极端的“反主流文化”的内 容和反传统的手法，以及过分的“表现自我”，而且日益严重受到读者的“冷落”。 在这个文学的“低谷”期，以关注现实人生为旨归的现实主义，经过一段时间的 观察、思考、酝酿，将自己生命的触角伸向“新写实”，试图以这样的方式重新 接近人民，获取新生，于是新写实小说应运而生。 三、西方文艺思潮的影响。 从思潮史的角度我们还能够找到“新写实”小说的产生受到诸如8 0 年代中 期的文化热、西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思潮等多种因素的影响。 首先，“新写实”小说创作潮流受存在主义思潮的影响。 萨特的存在主义从8 0 年代初开始在我国逐渐传播，其思想核心包括两个方 面：一方面是“世界是荒诞的”思想，认为现实是令人恶心的，人生是悲剧性的； 另一方面是“存在先于本质”论和“自由选择”论：认为人的存在在先，本质在 后，人存在着并进行着自由选择、自由创造而后获得自己的本质。”“ 从我国的社会环境来说，7 0 年代末8 0 年代初，l o 年内乱刚结束，全国上下 开始跨进改革开放，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时期。人们对祖国的重新振兴充满 着信心和希望，特别是改革开放方针的确立并开始付诸实践时，更唤起人们迅速 奔向现代化的僮憬。但不久，当生活前进的步伐受到种种旧势力的盘绕甚至一时 走不出历史循环的荒诞“怪圈”时，人们热情的情绪开始变得沉重和茫然。作家 张洁是最早用长篇小说沉重的翅膀来概括这种情绪的。在这种情绪影响下， 一部分作家在思考阻碍社会前进的原因时，把注意力投向了文化寻根，但味地 “寻根”又导致一些作家自觉不自觉地与现实疏远。于是，这时又有一部分作家 以关心人的现存境况为创作意旨，把疏离现实的“寻根”趋向拉回到对人的生存 现实的关注，这就是“新写实”的自然崛起。不过，由于这是在沉重气氛下对现 实的关注。因此，作家的目光更多地投向现实中那些愚昧、落后的沉积和反文明、 反人道的羡黎，有意去展露那些荒诞的、令人“恶心”的生活现象。这种创作意 向，也就很自然地与存在主义获得某种沟通。 除了社会变化原因外，作家在个人生活体验上的变化也是个不可忽视的因 素。就以“新写实”的代表作家方方、池莉来说，这两位女作家的创作基调在 8 0 年代中后期与前期有明显的不同。方方早期创作大篷车上、啊，朋友 之所以引起人们的兴趣，是因为她透过那群被称为“多生族”的年青人身上的愚 昧性、破坏性，还看到了他们潜藏着的善良、可爱的一面，并对此寄予了信心和 理解：她的七户人的小巷等写城市下层百姓的作品，也是着重表现人与人之 间在危难中的相互关照、相互扶持。所有作品的基调都充满着暖色。但在8 0 年 代中期以后，方方作品的基调明显变得相当的冷峻和辛辣。小说白梦( 中 国文学双月刊1 9 8 6 年第5 期) 可以看作方方创作基调变化的重要转折点。这大 概与她的生活阅历有一定的关系。池莉作品也有类似的变化，8 0 年代中期以后 的作品与早期发表的月儿好等虽然保持着一贯温馨的基调，但后面的创作沉 重感和无奈感己明显加重，这也是作家个人情感经历的体验在作品中的反映。尽 管“新写实”作家们并不都是自觉地去接受西方的存在主义思潮，但在人生体验 中完全可能不自觉地与这种思潮产生精神“共振”或“共鸣”。 其次，在整体构思上“新写实”小说有着西方现象学的影子。 “现象学”观念可以说是“新写实”思潮出现的哲学依据或背景，而它同时 也是存在主义哲学的近缘，如海德格尔就曾师从现象学哲学家胡塞尔并深受其影 响。在胡塞尔看来，“事实和本质是不可分离的”，“每一个别存在都是偶然 的但这种被称作事实性的偶然性的意义是有限制的，因为它与一种必然性相 关州”1 。而且这种必然性还不仅是指它的存在事实本身，“而是具有本质必然性 的特性，并因此具有一种涉及本质必然性的关系”。”这也即是说，所谓本质并 不是从这一事物那一事物中提取“综合”而得出的经验结论，丽是存在于每一事 物或现象中，每一事物和现象本身都具有一种通向本质认识的可能。而这种认识 途径与方法同传统的唯物主义认识论通过众多现象的总结而获取“本质”的区别 也正好是“新写实”方法同传统现实主义典型方法之间的区别，它为作家直接面 对生活现象本身，直接书写和实录偶然的和未经“典型化”、“艺术提炼”的生活 “原生态”，表现小人物的个人生活场景提供了强有力的哲学支撑。 如果说在8 0 年代前期现象学与存在主义还仅只是作为知识形态的理论观念 的话，那么在8 0 年代后期的社会情境下，它们完全有可能转化为具有认识论与 方法论意义的思想观念，并通过各种渠道对文学发生影响。 第二节：新写实小说的审美倾向 新写实小说的审美特征历来是文学理论家批评家争论最多的一个话题。关于 o 这个命题，我们姑且先来看看钟山编辑部于1 9 8 9 年3 月在开辟“新写实小 说大联展”专栏的“卷首语”中开宗明义地向“作者和读者的宣告”： “所谓新写实小说简单的说就是不同于历史上已有的现实主义，也不同于现代主义咣 锋派文学，而是近几年小说创作低估中出现的一种新的文学倾向。这些新写实小说的创作 方法仍然是以写实为主要特征，但特别注重现实生活原生态的还原，真诚直面现实、直面人 生。虽然从总体的文学精神来看，新写实小说仍可划为现实主义的大范畴，但无疑具有了一 种新的开放性和包容性，善于吸收、借鉴现代主义各种流派在艺术上的长处。新写实小说在 观察生活、把握世界的另一个特点就是不仅具有鲜明的当代意识，还分明渗透着强烈的历史 意识和哲学意识。但他减退了过去伪现实主义那种直露、急功近利的政治色彩，而追求一种 更为丰厚更为博大的文学境界。” 这种概括是不尽如人意的，连他们自己也承认：“今天还不是完全准确概括 新写实小说的时候，新写实小说的理论特征和艺术特征有待于新写实小说的进一 步发展。“”1 但是，即使从时下现实与历史的文化语境的视角看来，它的某些理 论主张，如“还原”、“零度情感”、“消解典型”等等也是有待进一步商榷的( 这 在后文讲着重分析) 。所以，我们把它放在与传统现实主义创作原则的比较中， 从叙事焦点、叙事策略、叙事语言的角度，来把握它独特的审美指向。 一、叙事焦点的下移 对于现实主义文学来说，叙事焦点历来是个重大的问题。传统现实主义文学 将叙事焦点定位于重大的历史题材及英雄主题上，光辉高大的人物形象给我们留 下了深刻的印象。加之权威意识形态的渗透，使得多数小说仍滞留在社会政治的 层面，人物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也仍被政治生活的运演变迁所拖累。相对于现 实生活来说，这样的艺术空间是一种受集体无意识驱使而呈现为“精神幻想世 界”。”与此相比，新写实小说则表现出了充分的“主体意识的自觉”。他 们把视线移向了普通中国人的现实处境，客观的呈现了当代平民的生存状况和精 神境遇。他们把“真实”看得高于一切，这“真实”不再是任何的抽象物，而是 具体的存在，是感知了的、体验过的生存之实。“实”成为“真”的前提，由实 而真，这是“新写实”最基本的叙事支点，因而也是它在“真实”形态上表现出 来的基本特征。 池莉的烦恼人生( 1 9 8 7 ) 象巨细无遗的“流水帐”，将印加厚从早上3 点5 0 分起床到晚上l l 点3 6 分睡觉一天的经理记录下来，紧张、疲惫、烦恼， 只有进入梦乡，才使种种烦恼得以暂时的躺脱。池莉说过：“烦恼人生中的细 节是丰富真实的，时间、地点都是真实的，我不篡改客观现实。”方方风景 叙述了十一口人生活在十三平方米屋檐下的一隅生存风景，粗俗不堪，拥挤不堪， 心灵空间象生存空问一样狭窄，精神与物质样贫乏，浑浑噩噩，坦然如故。这 两部作品引起人们的注意，不在于叙事技巧的新奇别致，而在于所叙之事所写之 实的平凡庸常，这种司空见惯反而使人怵目惊心。这里没有高谈论阔或想入非非， 而完全是生活本真”的原始“呈现，恰恰是这样一种“本真”和“原始”的呈现， 令人震颤，似乎突然发现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处境眼来是这样的，仿佛倏忽之间 从一种不真实的幻觉中回到了此岸的审视。f 是在这个意义上，这两部作品所描 写的生存境况和情绪状态触及到这个时代的普遍存在和精神困境。刘震云的单 位( 1 9 8 9 ) 、一地鸡毛( 1 9 9 1 ) 进一步描述了单位与人性的真实样相，一个不 无清纯之性的青年人在生存的逼迫下不无痛苦的随波逐流了，无可奈何的认同了 他周围的现实存在，沉落到无所一i 在的卑微之中。李晓的关于行规的闲话 ( 1 9 8 8 ) 则叙述了另一个年轻人的违心和尴尬。权力与金钱的合谋使良知和正直 都变得无足轻重了，大家都在心照不宣的图谋私利，卑鄙和卑微借着“改革开放” 的渠道也堂而皇之的四处蔓延，世风已变，人心不古，精神道德沦丧得文不值。 池莉的不谈爱情( 1 9 8 9 ) ，方方的落日( 1 9 9 0 ) ，谌容的懒得离婚 ( 1 9 8 8 ) ，苏童的离婚指南( 1 9 9 1 ) 及王朔的过把瘾就死( 1 9 9 2 ) 等作品则更 进一步逼近婚姻家庭生活的本来面目，这里没有宽容、没有理解、更没有温存， 爱情似乎成为上个世纪的古典神话，这里所有的只是日复一目的乏味无聊，一次 接一次的磨擦火并或旷日持久的隔膜绝望，凑合着把日子过下去已经不易，日子 显得越来越艰难、越来越沉重。何士光的日子( 1 9 8 9 ) 是那样心恢意冷，“夜 晚是更漫长了，白天也不再有希望”，人活着只需要“耐心”。张洁的日子( 1 9 9 1 ) 是那样心烦意乱，最后的“耐心”几乎也要失去。田中禾的核桃树( 1 9 8 9 ) 里“日子好象到了头一样让人凄凄惶惶”“，精神价值的失落使人陷入了前所 未有的生存困窘。“新写实”所关注的正是人的生存之实，正是这种和柴米油赫、 衣食住行紧紧纠缠在一起的“曰子”的本真相貌。 所谓“生存之实”，就是形而下的存在，就是感知了的、经验过的生存体验， 是现象的实在。如果把七十年代末期的爱情的位置、爱，是不能忘记的、 公开的情书及北极光、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等作品与八十年代后期的不 谈爱情、懒得离婚、离婚指南、过把瘾就死等作品比较一下，可以看到 前者的着眼点是那种只能用心灵感应的精神向往，后者的着眼点是婚姻生活的实 在样态：如果把八十年代前期的乔厂长上任记、沉重的翅膀、男人的风格、 新星等作品与八十年代后期的烦恼人生、单位、落日、日子等作 品比较一下，可以看到前者的着眼点是改革现状的主观动机，是改革者的进取精 神，后者的着眼点是社会的实际存在，是普通人的生存处境。毫无疑问，文学的 叙事焦点发生了移动。 方方的风景以一个超脱了尘世利害的亡灵作为观察社会的切入点，“以 十分冷静的目光一滴不漏地看着他们劳碌奔波，看着他们的艰辛和凄惶”“， 这“十分冷静”与“一滴不漏”就清楚地表明了作家的写“实”态度。池莉如是 说：“烦恼人生中的细节是非常真实的，列间、地点都是真实的，我不篡改客 观现实。“”“所谓的“不篡改客观现实”就是一种写“实”动机，是一种对客观 存在的忠实，刘震云表述得更清楚：“新写实真正体现写实，它不要指导人们千 什么，而是给读者以感受。作家只代表自我表达能力，作家就是要写生活中人们 说不清的东西，作家的思想反映在对生活的独特的体验上。”很明显，作家把 “真实”看得高于一切，这“真实”不再是任何的抽象物，而是具体的存在，是 感知了的、体验过沟生存之实。“实”成为“真”的前提，由实而真这是“新写 实”最根本的叙事支点，因而也是它在“真实”形态上表现出来的基本特征，在 这里，关于社会、关于人生的幻想很难找到立足之地，即使那曾经是很神圣的理 想，在琐碎而具体的生存本相面前也黯然失色了。作家在文学中不再是一个启蒙 者、教导者，不再是一个精神导师、而成为存在的观察者、体验者，叙事者正 是在这一点使“新写实”真正体现了叙事，真正实现了写实，表现了一种确证此 岸实在的艺术精神。 多少年来人们经历了太多的失落，文学经历了太多的失落，这也许都是希望 得太多、理想得太多，尽管这希望和理想看起来是那样神圣和美好。所以“文学 应当拨开这些外在于人而又高于人的看似神圣的遮枚，而还给人们一个真实的人 的处境。在对这个处境的刻骨的体察中，人们不再祈灵于什么，因此而免于跌进 虚妄的失落。州”h 不然，当我们错看了生活的时候，还以为是生活欺骗了我们 自己。” 3 们为了不再跌进虚妄的失落，为了不再自己欺骗自己，唯有回到经验， 回到切身的生存体验。 二、叙事策略的转变 随着关注焦点的“下移”，“新写实”文学在叙事策略上也发生了重大变化。 它不再恪守“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的现实主义“经典”原则，不少作品 将这一原则推衍为创造典型性格的典型处境，把强调的重心移到人赖以生存的社 会环境，移到人的特定境遇，从而达到对特定历史时代的社会存在和人的现实处 境的典型再现。一些优秀的“新写实作品”，大都体现着这一特点。 刘震云堪称渲染环境的高手，他的单位叙述了一个刚出校门、不谙世事 的小林，起初清高得与这个“单位”格格不入。然而，时间不久，在生存问题的 迫使下，他放弃了清高，融入了“单位”，从不屑与“表现”到学会“表现”，从 不屑于“进步”到学会“进步”。可见，“单位”并不简单的是一个工作的环境， 它是特定社会的具体存在形式，决定着个人的升迁荣辱乃至人生命运，因此，它 又是“官场”。“场是一种环境，是一种无所不在的存在，场中之物，不无场 性，反过来，非有场。陛，便不能在场中生存。州4 “单位”一词，看似随手 拈来，实际上表现了作家对“典型环境”的强调，对“典型处境”的强调。小林 的前后变化，就是这个“单位”环境和处境所决定的。他的存在，又恰恰成 为人的处境特定社会存在状态的一种形象确证。如果说“单位”中还没有一 个人物形象称得上“典型”，那么，“单位”就是作家创造的一个活生生的“典型”， 就是现实存在的一种“典型”。在这个“典型”中，作家对社会现状的解剖可谓 入本三分了。 方方的代表作风景，实质上就是一种社会风景，就是一种生存环境。那 么，这是怎样一种生存环境呢? 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人处在这样一种与生俱 来的文化与物质境况中会怎样、能怎样呢? 这正是作家审视现实和人的一个切入 点。人的生存方式及行为动机，既是环境的派生又受环境的制约，无论你认同它 还是反抗它，都是人与环境的具体情境所决定。因此，只有创造出真实的、典型 的存在环境，才能创造出真实的人。 方方认为：“我的小说主要反映了生存环境对人的命运的塑造。”3 落日 描写了丁家兄弟二人将其老母亲活活送进火葬场，看似一种难以令人置信的禽兽 行为，是一个耸人听闻的忤逆故事，但作家从偶然中寻得了必然，这就是对当事 人之生存处境和心理情境的解剖，从这种解剖中看到了具体的必然。作家挖出了 这一行为的具体根源，反过来就完成了一个特定情境的创造。构成这个情境的既 有客观生存困窘的挤压，又有主观人性丑恶的诱惑，是客观与主观的“合谋”， 既可以说是鬼使神差的完成了一个必然的行为，也可以说是心照不宣的完成了一 个荒唐的举动。人就是这样不能超越那个特定的、具体的处境。这个处境中包含 着深刻的社会和人性内含。刘恒的伏羲伏羲( 1 9 8 8 ) 仍然是生存的展现。展现 人的生命本体在具体的文化、社会处境中的畸形存在。王菊豆和杨天青处在一个 他们个人无法摆脱的“伦理”境遇中，这种境遇是先于他们的选择而存在的。那 么，最自然、最合理的生命需要在这个具体的境遇中就变成了“乱伦”，欢乐变 成了恐惧。这种处境使他们的生命扭曲枯萎，他们生命的悲剧形式又恰恰证明了 这种处境的不合理。然而，令人深思的是，这种处境为什么强大得不可抗拒，不 可改变? 是谁制造的这种处境? 是杨金山吗? 是杨金山，又不是杨金山，而是历史、 社会、文化借助杨金山之手制造的一个“典型环境”，这个“典型处境”就不能 不是一种腐朽的、违背人性的文化观念、社会存在的概括。这样，作品意蕴的深 远就不言而喻了。 由以上的作品分析我们可以看出，这种叙事策略的变化，既是对人与环境的 辩证关系的深刻把握，也是对社会现实的真切洞察。从根本意义上讲，人是社会 环境的创造者，是它的主人，但是社会环境同样也制约和塑造着人。当着特定历 史时期特定的社会环境，作为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