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文学专业论文）遗民诗人仇远心态研究.pdf

华中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i 摘摘 要要 本文在学人关于南宋遗民诗人群体研究的基础上，以仇远为例进行典型性的个 案研究， 以遗民心态为切入点， 深入分析在独特社会环境下仇远的心态表现及特点， 同时也注意把握整个遗民群体心态的特点以及演变轨迹。全文分为五个部分。第一 章概述仇远的生平行迹和现存著作，分析仇远心态产生的背景和材料；第二章从宏 观角度论述南宋遗民的群体活动及群体分化过程，了解遗民心态产生变化的时代背 景和深刻根源；后面三章分别从三个方面详细分析作为仕元遗民代表的仇远的心态 演变和种种表现，揭示在独特时代环境下他对遗民信念、历史态度和人生价值等方 面的反思，力图挖掘出个体心态变化与群体遗民文化之间的微妙联系。本文以现存 仇远诗歌为基本材料，结合遗民群体研究的成果，注重史料的考辨，文本的分析， 力求做到个体研究与群体研究的有机结合。 关键词：仇远 遗民心态 矛盾心态 平淡心态 超然心态 华中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ii abstract this dissertation, based on former studies about the community of south song dynasty reclusive poets, takes qiuyuan as a typical sample to conduct individual study. starting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mentality of reclusive poets, the aim of this dissertation is to thoroughly analyze representation of qiuyuans mentality in special historical periods and social environments, as well as its particular characteristics. meanwhile, the mentality characteristics of the whole community of south song dynasty reclusive poets, as well as its evolvement track, should also be mentioned. the full text includes five chapters. the first chapter generalizes qiuyuans biography and extant works, grasps some related backgrounds and reliable stuff. the second chapter discusses the adherents group activities and the process of its division from a macroscopic perspective, providing a necessary historical background in which the mentality of adherents arises and an explanation for the root of its profound changes. the last three chapters analyze several changes of qiuyuans mentality from three different angles, who is one of the typical adherents to serving as an official in yuan dynasty government. it shows how qiuyuan introspects his ideal belief, historical attitude and life values in special historical environment, as well as finding out the subtle connection between individual mentality changes and the whole reclusive poets group. the dissertation, based on qiuyuans extant poems and using research fruits on reclusive poets group, emphasizes reviewing historical information, appreciating original poems and theory analysis, making the studies on individual mentality and group mentalities combined smoothly and perfectly. keywords: qiuyuan, mentality of adherents, conflictive mentality, peaceful mentality, surmounting mentality 独创性声明 独创性声明 本人声明所呈交的学位论文是我个人在导师的指导下进行的研究工作及取得的 研究成果。尽我所知，除文中表明引用的内容外，本论文不包含任何其他个人或集 体已经发表或撰写过的研究成果。对本文的研究做出贡献的个人和集体，均已经在 文中以明确的方式标明。本人完全意识到本声明的法律结果由本人承担。 学位论文作者签名： 日期： 年 月 日 学位论文版权使用授权书学位论文版权使用授权书 本学位论文作者完全了解学校有关保留、使用学位论文的规定，即：学校有权 保留并向国家有关部门或机构送交论文的复印件和电子版， 允许论文被查阅和借阅。 本人授权华中科技大学可以将本学位论文的全部或部分内容编入有关数据库进行检 索，可以采用影印、缩印或扫描等复制手段保存和汇编本学位论文。 保 密，在_年解密后适用本授权书 .本论文属于 不保密。 （在以上方框内打勾） 学位论文作者签名： 指导教师签名： 日期： 年 月 日 日期： 年 月 日 华中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1 导导 论论 研究南宋遗民诗人仇远的心态，我们首先要明确“心态”包含着“群体性”和 “个体性”两个层面的涵义，因为作为遗民个体，仇远与整个遗民群体是不可分割 的。从文学作品去感知一个诗人的独特心态，一方面要注意这种心态偏重于社会心 理在个体身上的投射，遗民群体性心态体现在大规模群体活动和诗歌创作中。身处 特殊时代的南宋遗民，他们的心态往往呈现出某些共同的倾向。另一方面，遗民的 个体心态也是值得玩味的，并不能因为群体共性而泯灭其个性特点；而遗民群体的 盛衰、群体心态的衍变，在某些具有典型性的遗民身上也得到了集中体现，他们的 人生轨迹和思想活动深刻地反映着群体心态的变化。因此二者相互交融，密不可分 的。 选取遗民诗人仇远来分析他的心态，也要从这两方面来详细分析：一方面需要 把握整个遗民群体在宋元易代之际的总体心态特征， 以此窥见作为遗民一员的仇远， 群体心态给他的思想印迹打下了怎样的烙印；另一方面要注意遗民群体随时间、形 势的推移而出现的变迁，抓住仇远特殊的人生际遇和矛盾复杂的思想活动，概括出 他独特的心态表现，由此反观整个遗民群体的心态。这两方面相互依存，不可能作 绝对地区分，因此必须采取综合的方法来具体分析。目前学术界对南宋遗民群体研 究已有初步的成果，而个体研究特别是心态研究方面尚待开拓，因此在论述上述两 方面内容时，后者将是本文叙述的重点。 “遗民”是一个十分模糊的概念，历史上曾有许多不同的界说。传统上把拒绝 出仕新朝的前代文人称作遗民，但是遗民人员构成复杂，行迹多变，这样简单的标 准显然失之偏颇。以仇远为例，德祐二年（1276） ，元军占领临安时仇远 30 岁，但 他一直活到元泰定帝致和元年（1328）以后，其交游创作大多在元朝，然而心系故 国以遗民自任1。因其仕元出任学官的经历，厉鹗编宋诗纪事时对其弃而不录。 宋遗民中有许多出仕元朝学官的，如王沂孙、戴表元、白珽等，他们都是非常典型 的遗民。袁桷延祐四明志载王沂孙入元后曾任庆元路（今浙江宁波一带）学正， 1 仇远跋东坡自书春帖子词下落款云：钱塘淳祐遗民仇远谨书。见影印文渊阁本四库全书子部艺术 类卷五石渠宝集 。 华中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2 宋诗纪事著录王沂孙而摒弃仇远，可见厉鹗把仇远视作元人，他对于遗民的取 舍标准显然是含混模糊的。这里就存在一个问题，同样仕元的方回、赵孟頫，他们 是否为遗民就值得讨论。另外，对于那些未为前朝所遗，却眷念不殆，坚守气节者， 也应算作宋的遗民。 如宋无一生主要活动在元朝， 宋亡时年仅 17 岁， 而 “谷隐岩栖” 坚不仕元，直至 81 岁高龄，仍以逸士自命2。至于那些心存仕宦，献媚新朝的，即 使未能出仕，如杨公远“入元之后，干谒当路、颂扬德政之诗不一而足”3，也不能 纳入遗民行列。可见生活年限、是否出任新朝等都不能作为界定遗民的标准，那么 正确的标准又是什么呢？方勇南宋遗民诗人群体研究在导言部分就界定了“遗 民” 、 “遗逸” 、 “逸民”等概念，对“遗民”的确切内涵作了详细界说4。他认为，对 于“遗民”的确认，重要的是摒弃身份标签和政治烙印，而以“内心自觉的遗民意 识”为判断标准，我以为这是非常正确的。这种“内心自觉的遗民意识” ，是判别是 否为遗民的基本原则，是遗民个体之间联接的心理纽带，也是遗民形成群体共性心 态的心理基础。 南宋遗民群体虽然没有严密组织，但也绝不是结构松散的状态，遗民个体通过 多种途径与方式保持着与群体的交流。考察仇远的一生，都与遗民群体活动密不可 分。他早年列席杭州遗民群之中，与方凤、谢翱、周密、戴表元、赵孟頫、张炎等 交游，诗名早著。入元后继续活跃在江南，在遗民群体中有较高的地位，且享年颇 久，交结了一批新进士人，与黄溍、柳贯辈颇多来往，座下弟子张翥等亦显名元代； 又有出仕元朝的特殊经历，与大批仕元遗民频繁唱和。可以说仇远是宋遗民中一个 重要的典型，在他身上体现了遗民心态群体性和个体性的交融。 心态是一种心理活动或精神状态，它常常外化为人生信念、价值取向、生命体 验和生存境遇等方面。分析宋亡后大规模遗民活动对仇远遗民心态形成所产生的影 响，以及其以遗民身份而出仕元朝学官，彷徨食禄而又思归遁隐的独特心态，对于 了解与他经历相仿的一批遗民的生存状态与思想轨迹， 应当是有一定的学术意义的。 2 见元诗选初集戊宋无小传 ， 清 顾嗣立编，吴申扬点校，中华书局 1987 年版，第 1259 页。 3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集部别集类杨公远野趣有声画 ，中华书局 1965 年版，第 1424 页。 4 参见方勇著南宋遗民诗人群体研究 ，人民出版社 2000 年版，第 1 页。 华中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3 1 仇远的生平与著作概述仇远的生平与著作概述 仇远字仁近（或仁父） ，号山村、山村民。钱塘（今浙江杭州）人。仇远的生年， 据金渊集卷六纪事诗后自注云： “淳祐丁未亦旱，予始生”5，可以推定在 南宋理宗淳祐七年（1247） 。其卒年史失明载，据明郎瑛七修类稿载： “山村先 生仇远年八十卒，葬钱塘北山栖霞岭。 ”推知约卒于元致和元年（1328）以后， 未见有志传碑铭传世。他的人生经历比较简单，以大德五年（1301）出仕元朝为界 可以划分两个阶段：前期参与遗民大规模的群体活动，与遗民群体同气相求，互勉 互慰，形成大致趋同的遗民价值取向、遗民信念和共同心态；后期出任元朝学官， 在坚守遗民气节和谋求微禄的矛盾中重新审视了遗民的信念和价值取向，并在归隐 湖山之中见证了遗民群体的新变和消亡。他的一生都伴随着遗民的群体活动，又以 独特的心态折射出特殊的遗民心态，这是在考察仇远生平时要着重把握的。 1.1 生平概述生平概述 仇远前期的活动主要以融入群体活动的形式出现，实际上以宋亡为界限可划分 为两个阶段。仇远在宋时行迹湮没不彰，其送许君起赴馀干教授诗自序称与许 “丱角交，再世契家” ，诗云“当年而父同吾父，各罄籯金共教儿” ，可见出生在爱 书读书之家。度宗咸淳年间（12651274）已有诗名，与白珽并称“仇白” 。仇远少 年颇有豪气，以才情自许， “我非章句儒，亦非渔樵徒。少年逞粗豪，提笔赋两都” （ 予久客思归，以“秋光都似宦情薄，山色不如归意浓”为韵言志，约金溧诸友共 赋，寄钱塘亲旧其三） ，至老不衰。又说“平生志气隘九州，直欲濯足万里流。讵 期功名坐蹭蹬，不意岁月成绸缪” （ 和李致远秀才 ） ，可见他曾怀抱澄清天下之志， 只因朝纲混乱，奸臣当道，始终未能得第授官，施展抱负。倒是在诗中常常显露方 外之想，如予久客思归寄钱塘亲旧其五云： “早从方外游，志不在婚宦。采 5 另见卷五授时历以丁未为一岁诗云：仇山村叟始生辰，六袠平头又见春。本文所采用仇远诗及其他遗民 诗皆录自傅璇琮等主编全宋诗 ，北京大学出版社 1995 年版，如无特别说明，皆不另注。 华中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4 薇陟西山，采藻涉南涧。 ”大概其身份是落魄的读书人，但又不同于游走权豪之家的 江湖游士，是个颇有志气品格的诗人。其生活大致如当时多数士人一样，交结酬唱， 吟赏烟霞，流连于西湖的湖光山色中，又或曾任过县文学一类的微官6。 德祐二年（1276）元军占领临安，此时仇远刚刚 30 岁。入元后仇远落魄江湖， “蕉鹿梦回天地枕，莼鲈兴到水云舟” （ 答胡苇航 ） ，过着遁隐山林的清贫生活。 又时与杭州遗民宴集酬唱，缅怀故国，寄托哀思和抒写身世之痛，然足迹亦未出钱 塘。元至元十四年（1277）周密自湖州移居杭州，以周密为首的杭州遗民群逐渐成 为影响较大的遗民群体。周密卜居杭州，以搜辑故国文献，整理乱世史实为己任， 孤守志节，有着强烈的爱国情怀，是遗民的典型代表。他常常组织宴集酬唱，交游 遗老，一时号召颇盛。且杭州作为故国都城，承载着更多的黍离之思，遗民歌赋写 怀，痛哭悲慨，往往迸发出深沉抑郁的亡国之思。如祥兴二年（1279）陆秀夫厓山 蹈海，南宋最后的小皇帝赵昺死去，仇远作有陆君实挽诗7云： “乾坤那可问， 至痛老臣心。甘抱白日没，不知沧海深。忠魂随上下，义骨肯浮沈。草木长淮泪， 秋风起莫阴。 ”此时诗风大致如此，大概已经自觉融入到遗民的群体当中，在追悼故 国和感怀身世等情感上都与其他遗民有着一致的倾向。大概就是在这一年，仇远与 周密订交，往来日密，参与了后来多次的大规模遗民活动。 祥兴二年（1279） ，周密针对上年杨琏真伽发掘宋帝陵事件（一说于 1284 年， 后文详论） ，邀集王沂孙、仇远、王易简、张炎等举行了一次著名的“乐府补题”唱 和行动，分别赋咏龙涎香、白莲、莼、蝉、蟹五物，这些词作暗寓帝陵之辱和遗民 之痛。仇远有齐天乐赋蝉词，8周密、王沂孙皆有同调和作。 “乐府补题”唱和 时间绵延颇长，周密、王沂孙、李彭老、张炎等往来唱和篇章甚多，仇远则独有此 篇传世。 6 见和子野四首其一“老为文学掾，一似旧恩科。 ”自注云：宋特奏名，授县文学。 7 顾嗣立本题作挽陆右丞秀夫 。 8 夏承焘唐宋词人年谱周草窗年谱中系仇远生年在 1261 年，未知何据。且云远时年仅 18 岁，其赋蝉一 篇未收入无弦琴谱 ， “盖以少作未收”云云。若以 1261 年推算，仇远于咸淳间诗名显著时仅十多岁。此说 恐误。 华中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5 至元二十三年（1286） ，仇远与周密、王沂孙、白珽等十四人宴集唱和于杨氏池 堂。 戴表元序云： “丙戌之春杭人之有文者， 仇远仁近、 白珽廷玉、 屠约存博 日从之（周密）游。公谨以三月五日，将修兰亭故事，共宴于曲水。 于是坐中之壮者茫然以思，长者愀然以悲，公谨遂取十四韵析之为筹，使在者 探而赋之。 ”9仇远时年 40 岁。此次唱和咸“寓遗黎之痛” 。10次年周密得王献之保 母志 ，仇远与白珽、王沂孙、鲜于枢等各题诗张之。可见在宋亡后的十余年间，仇 远一直保持着与杭州遗民群体的广泛交游，以传承文艺的方式寻求遗民群体价值失 落后的互相慰藉，以此加强和凝结遗民之间的情感联系。就在至元二十三年元廷大 规模征召江南士人，程钜夫奉诏搜访遗逸，荐举赵孟頫等二十余人。赵孟頫以宋室 后裔出仕元朝，在当时社会产生了极大反响。仇远以不惑之年，坚守遗民的立场， 算得上是难能可贵的。遗民中“壮者茫然以思，长者愀然以悲” ，透露出遗民对于现 实无奈的唏嘘感叹，和面对时代形势变化的茫然无助，这是群体心态失落的鲜明体 现。 同年十月月泉吟社吴渭、方凤、谢翱、吴思齐等人发起以“春日田园杂诗”为 题的征诗活动， 目的是应对元廷征召对于遗民群体的分化， 用以团结遗民内部成员， 联络遗民情感，坚定遗民意识。次年（1287）正月十五日收卷，得诗 3735 卷。仇远 诗名列第四十四，有“野老但知分社酒，地官宁复进农书” （ 春日田园杂兴 ）11之 句。清代王士祯犹为之鸣不平，重排名次将其列为第十三12。 “春日田园杂诗”征诗 活动是一次声势规模盛大，影响深远的遗民群体活动，它反映出潜伏草野的广大遗 民强烈的认同感和使命感，通过群起相和的行动证明遗民精神的呼应和慰勉，集中 的追求隐逸的主题也是遗民群体心态的又一次鲜明体现。 除交游活动外，仇远仍过着遁隐山林的生活，而生存境况趋于恶化。至元、大 德年间他一直栖隐钱塘，交结遗民，一时声名颇广。元成宗大德元年（1297）九月 9 戴表元剡源先生文集卷十杨氏池堂宴集诗序 ，见影印本文渊阁四库全书。 10 夏承焘唐宋词人年谱周草窗年谱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79 年版，第 353 页。 11 原注云：月泉吟社评曰：社酒、农书一联，厥有深意，不但全篇清婉而已。 12 见池北偶谈卷十九谈艺九 “月泉吟社”条，中华书局 1982 年版，第 462 页。 华中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6 十九日，高克恭会仇远于泉月精舍，为作山村图 ， “顷刻而成，元气淋漓” ，一时 名士题跋几遍。后来在朋友的资助下依照山村图的结构、意境营造山村居室。 高克恭字彦敬，西域人， “于经籍奥义靡不口诵心研，务极原委，识悟宏深” ，诗画 俱佳，也是元朝第一批赴江南任职的蒙古色目人之一。能得到高氏的钦敬，可见仇 远诗名远播，名节卓然。但同时，仇远也慨叹“栖迟尘土，无山可耕，展玩此图， 为之怅然” （ 题高房山写山村图卷诗序） ，可见居处的清贫。大德五年（1301） ， 仇远终因生计所迫出任镇江学正，开始出仕元朝。以此为标志，仇远开始了后期痛 苦的挣扎和矛盾的追寻。 从这事件也可以看出，宋遗民在元代重儒轻文，文士地位低下，特别是科举废 止的社会现实中，生存境遇极其困苦。宋亡后二十余年间，遗民凋丧零落，群体活 动一度陷入低潮，他们的现实处境已经遭遇到相当大的挑战。这种情形是遗民生存 的普遍现象。如白珽为解生计之患，早在至元二十八年（1291）就出任太平路学正。 而元朝对待文士政策的改变，社会形势和人情世态浸润渐变等外部原因，也成为遗 民群体分化、心态转变的重要契机。仇远的出仕，据戴表元诗序云： “钱塘数友，皆 不免以学正之禄糊口，邓善之得杭，屠存博得婺，白湛渊得太平，仇山村得镇江， 张仲实得江阴，一时皆有远别，因善之有诗，次韵各藉之。 ”大德八年（1304）仇远 又任溧阳州儒学教授，最后并以杭州路知事致仕。大批遗民的出仕，可以看出元朝 民族政策的改变和江南遗民群体的逐渐瓦解。仇远度过了大约八年的仕元生活，其 间悲恋故国，反思自身，一方面愧悔负节，一方面又心隐自然，作为遗民的仇远心 态十分矛盾复杂，这在出仕元朝的遗民亚文化圈中具有相当的典型性，仇远金渊 集便集中体现了遗民心态的新变。 秩满后仇远即归隐钱塘，优游湖山，结交方外之士，所交游者有戴表元、方回、 吾衍、鲜于枢、黄溍、马臻等名流。元英宗至治元年（1321）他作诗说： “宦海漂流 四十年，老来默默守吾玄。艰危颇得文章力，嫁娶各随儿女缘。白饭充肠聊当肉， 好书到手不论钱。 闲心懒作邯郸梦， 乐取西窗一枕眠。 ” （ 书与士瞻上人十首 其五） 学生张翥赠词也说：“西湖鸥鹭长为侣， 北山猿鹤莫移文”（ 最高楼 为山村先生寿 ） ， 可见仇远晚年的安贫守节和遁隐闲逸，其时已有 74 岁，距宋亡也已四十余年。元泰 华中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7 定帝泰定四年 （1327） ， 他有书赠莫景行诗文卷 （现藏故宫博物院） 。 致和元年 （1328） 六月尚在世。仇远声名颇盛，诗词兼善，书画亦绝，在元代前期的江南享有很高的 地位，由于享年颇寿，见证了一代遗民的兴盛没落，在他身上折射出南宋遗民坚守 气节历程中心态的演变。可以说他既完结了遗民最后的坚守，又开启了新一代文士 的崛起。他的一生映证了南宋遗民的群体活动终始，又凸显了群体分化后的遗民心 态转变，在特殊的生存境遇中表现了仕元遗民反思和矛盾的心态，在生命的最后阶 段，对于故国历史、人生命运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因此研究仇远在遗民心态研究 中有着独特的意义。 1.2 著作概述著作概述 由于现存仇远作品散佚不全，我们有必要对他的著作先进行一番梳理。 仇远原有金渊集 ，今不存。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 “远初锓所作一编，方 凤、牟巘、戴表元皆为之序。分教京口时裒所作曰金渊集 ，吾邱衍为之题诗13， 所谓仇仁父解秩建康，有新文曰金渊集者是也。二集皆已佚。故明嘉靖中顾应 祥跋其赠士瞻上人卷已有不见全集之憾。 ”方、牟、戴原序今存，戴序云： “遂赠余 锓成一巨编，叩其藏未锓者，尚什百于此。余惊其多而服其善，羡其敏而敬其密。 ” 14可见其诗作数量之富。至元二十四年（1287）方回说： “予友武林仇仁近早工为诗， 有稿二千余篇。 ”其时仇远 41 岁，可见其诗散佚的当更多。今存金渊集乃是清 人修四库全书时从永乐大典中辑出，编为六卷。卷一为五古，卷二为七古， 卷三为五律， 卷四、 卷五为七律， 卷六为五七言绝句， 共 493 首。 金渊集 所录 “皆 官溧阳日作，所载皆溧阳之诗，而他作不预焉。 ” 文渊阁书目卷十所著录“仇 仁父金渊集 ，一部二册，阙” ，约有十卷之数。今存金渊集六卷或较原本虽 有不少散佚，不过不失为探寻仇远仕元宦居溧阳期间最翔实的资料。 又有山村遗集 ，清人项梦昶辑录。 提要载： “世所传兴观集 、 山村遗 稿皆从手书墨迹搜聚成编，非其完书。近时歙县项梦昶始采摭诸书所载，补辑为 13 见四库全书总目提要集部别集类竹素山房诗集 ，中华书局 1965 年版，第 1427 页。 14 见影印本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別集類戴表元山村遺集序 。 华中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8 山村遗集一卷刻之杭州。 ”项梦昶留意披访， “从珊瑚木难 、 淸河书画舫 、 成化杭州府志 、 嘉兴志补 、 上天竺寺志 、 絶妙好词 、 花草粹编诸书中 复得诗词题跋如干首，编排成帙。 ”存诗 147 首，另有文 15 篇。 傅璇琮主编全宋诗收录仇远诗七卷，前六卷为金渊集 ，卷七为山村遗 集 。卷末有自永乐大典中新辑得的诗 11 首。 山村遗集中的赠盛元仁手书 诗卷38 首，录自纸本行书手迹。据原跋称“戊寅七夕前三日武林仇远顿首顿首” ， 可知此 38 首诗为南宋祥兴元年(1278)之前所存诗稿，是仇远存诗有年代可考的较早 的诗作。 以上是现今所见仇远诗歌的全部可靠材料。15同时代及后人著作中零散保存的 有关仇远的记载，也为探寻仇远生平经历和思想轨迹提供了可资考证的宝贵材料。 仇远的诗论思想，主要见于方凤的山村遗集序 。序中说： “余谓作诗当知所 主，久则自成一家。唐人之诗，以诗为文，故寄兴深、裁语婉；本朝之诗，以文为 诗，故气浑雄、事精实；四灵而后，以诗为诗，故月露之清浮，烟云之鲜丽。今君 留情雅道，涤笔冰瓯，其孰之从？”16此序指出宋末诗人面临的学诗困境后，又接 着说： 仇君曰： “近体吾主于唐，古体吾主于选。 ”阙融化事，往往于融畅圆美中， 忽而凄楚藴结，有离骚三致意之遗韵。然后知向之所以为仁父者，穷而故在也。 今夫水，虽万折必东焉；鸟兽大者丧其群，过乡翔回焉，鸣号蹢踯焉。小者至 于燕雀，犹有啁噍之鸣焉，由人心生也。使遭变而不悲黍离，居嫠而不念仪髠， 望白云而不思亲，闻山阳笛而不怀故，是无人心矣，尚复有诗哉！此余于仁父 之诗，独证其不为穷所移。又明年，复相见，乃序而归之。人当有因余言而深 知仁父之心者。世之人不有知其心，则仁父自知之，余知之，后世必有知之者 矣。浦江方凤韶父撰。 这段话有三层意思。首先，叙仇远的诗歌主张云： “近体吾主于唐，古体吾 15金渊集 、 山村遗集版本情况，见杨镰元诗史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3 年版，第 369 页。 16 见四库全书总目提要集部别集类方凤山村遗集序 ，中华书局 1965 年版，第 1428 页。 华中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9 主于选 。 ”这便是近似于戴表元所说的“宗唐得古”的意思。观金渊集 ，知其 近体古体兼备，并不像江湖诗人之偏主近体。其近体娴婉严整，古体五言简淡高古， 七言气势奔越，显现出宗尚广泛的特色。其次，方凤认为“融畅圆美” 、 “凄楚藴结” 是仇远诗歌艺术风格的两大重要特点，注重格调的圆融，意境的高雅，力避卑弱。 最后，方凤认为仇远之诗“由人心生” ，指出其诗悲黍离、念仪髠、望白云而思亲， 闻山阳笛而懐故，写出现实人生给予人心的冲击，充分抒发出自己的性情来。戴表 元也提出过“缘于人情时务”17的观念，主张诗歌要干预人生，直面现实，与方凤 的序在理论上是一致的。描摹性情，干预人生，承袭的是宋末严羽沧浪诗话中 “吟咏性情”18的主张。但在宋元易代的特殊时代背景下，方凤的诗论和仇远的创 作实践显然更有针对性和现实意义，即要扭转四灵、江湖派脱离现实的弊病，将诗 歌拉回贴近人生，反映人生的道路上来。这篇序全面概括了仇远的诗歌主张，与其 诗歌创作也是基本一致的。 从创作实践上来说，仇远兼善众体，但近体成就明显更高。他所说的“近体吾 主于唐” ，主要学习的还是杜甫； “古体吾主于选” ，当然是宗法渊明19。关于宗杜和 学陶，拟置于后文详细论析。 仇远亦工词，有无弦琴谱二卷，后朱祖谋编入彊村丛书 ， 全宋词收 录 120 首。他曾为张炎山中白云词作序说： “意度超玄，律吕协洽，方之古人， 当与白石老仙相鼓吹” ， 可见他对于姜夔的骚雅之风是甚为欣赏的。 他本人的词风也 娴婉飘逸，且颇多故国沉沦之思。周密所编绝妙好词以姜夔为宗，选词以“醇 雅清空”为标准，仇远即为压轴。 仇远还工书法，行书有晋人风度。元代释子弘道在题仇远自书诗说： “吾爱 山村友，书工字亦工。波澜唐句法，潇洒晋贤风。 ”释子守衜也说： “书传东晋法， 诗接晚唐人。 ”可见其艺术修养颇高。仇远的事迹虽不载于史籍，但宋元之际的文人 别集、书画题录中多有关于他的记载，另有笔记稗史亦存。由仇远的著作可见， 南宋遗民虽然憔悴沦没，而斯文传之不绝，此点点微芒足传后世。 17 戴表元剡源先生文集卷八张仲实文编序 。戴氏所说为文章，亦适用于诗歌。 18 见严羽沧浪诗话诗辨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61 年版，第 26 页。 19 另见卷一答陈宗道见寄其二云： “遗我诗两章，意古音粹美。敢谓义熙馀，及见黄初体。 ”可见他对于魏 晋间诗风的偏好。 华中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10 2 从群体失落到个体追寻从群体失落到个体追寻 随着南宋王朝的覆灭，江南遗民面临着亡国的悲痛，同时也感受到自身价值失 落的悲哀。他们经受时代浪潮的洗礼，在群体的聚合中改变自己的思想，审视自我 的立身行为。面对家国剧变，昔日优游湖山的士人一方面不约而同地迸发出忠愤慷 慨之气，哀故国，伤民生，奖忠义，砺气节，思想为之彻骨一变；另一方面，反思 夷夏文明强烈的冲突和自身命运的沉浮，纷纷砥砺名节，抱守孤忠，在群体的活动 中互相慰勉，追求自我的认同感和心灵的归属感。遗民的精神亦因此走向聚合，心 态也呈现趋同，形成了相濡以沫的群体力量。至于士人社会地位的下降，功业幻梦 的破灭，以及轻儒贱文的社会风气和科举制度的废止，都导致士人对自身命运的反 思和价值取向的重新审视。在个体命运和精神的追寻中，个体心态又显示出各自的 特性。在遗民群体活动后期，遗民群体逐渐走向分化和解体，遗民心态发生着衍变， 转入沉潜哀思的个体追寻。本章拟通过分析特定的历史环境中的遗民活动，把握遗 民心态的变化，从而寻求仇远心态的特点。 2.1 遗民活动：群体心态产生的土壤遗民活动：群体心态产生的土壤 遗民的群体活动是以追求文化心理认同感和互相慰藉为基础的，它是群体心态 产生的土壤。之所以如此说，我以为有以下原因：首先是因为华夏文明支配着士人 立身处世的思想，在易代战争中与游牧文明发生激烈的冲突。元蒙以少数民族首次 建立起大一统的王朝，而传承中原衣冠礼乐文化的宋王朝遭到覆灭，士人精神因此 感受到极大的屈辱和刺激。儒家思想根深蒂固的“夷夏之辨” ， “天下之大防二：华 夏夷狄也，君子小人也”20的民族意识此时遭到彻底颠覆。在宋亡之初，元朝为了 镇压各地反元势力，实行严厉的民族政策，以蒙古、色目人镇戍江南，横加搜敛， 罗织冤狱，并且“追毁宋故官所受告身”21，刷汰江南官吏，解散江南政治力量， 20 王夫之读通鉴论卷十四，中华书局 1975 年版，第 431 页。 21 见元史卷十世祖纪七 ，中华书局 1976 年版，第 203 页。 华中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11 企图剪除反元残余势力。而“笛里番腔，街头戏鼓” （刘辰翁柳梢青春感 ）的 现实境遇， “武夫豪卒诋诃于其前，庸胥俗吏姗侮于其后”22的人身处境，都迫使士 人在严酷的社会现实下不得不寻求群体的力量来保护内心的遗民意识。 其次，遗民活动往往以具体的事件为契机，带动和影响大批具有相似心态的遗 民，从而使遗民活动成为影响深远的时代风潮，其群体心态随之也凸显出来。如谢 枋得于德祐元年（1275）被任命为江东提刑、江西招讨使知信州，举兵反元，后兵 败逃亡。谢翱于宋端宗景炎元年（1276）听闻文天祥开府南剑州檄州郡勤王时，毅 然罄尽家财，率乡兵赴难，以布衣署谘议参军。二谢的举动在当时都备受称许，很 大程度上鼓动了一批遗民捐躯赴难，爆发出强烈的反抗意识。当然能从戎抗敌，征 战沙场的遗民毕竟是少数。随着文天祥的被执和陆秀夫的蹈海，遗民的反抗便转向 推奖名节，固守大义的方面。他们相约遁隐山林，以夷齐之心唱麦秀之思，以山林 之吟申苏武之志，砥砺节义，互相鼓舞。如谢枋得在多次拒绝元廷征聘后，于至元 二十五年（1288）被强行逼赴大都，遂明绝食之志，以求“与周夷齐、汉龚胜同垂 青史”23，遗民纷纷赋诗相送，激励其速死以殉节。文天祥被解赴大都后，许多遗 民也纷纷赋诗撰文，生祭文丞相（如王炎午曾作闻文丞相被执作生祭文 ） ，以速 其死节。至元十九年文天祥就义于大都，江南遗民又纷纷痛哭致祭， “望夫差之台而 始哭公，哭之于越台，哭于子陵之台” （谢翱登西台恸哭记 ） 。又如汪元 量以琴师的身份随侍宫掖，目睹宋朝廷的归降，他在醉歌中直陈亡国的耻辱和 愤慨。又随三宫北迁，以诗存史，录其“可喜、可诧、可惊、可痛哭流涕者” （刘辰 翁湖山类稿序 ） 。汪元量还曾多次去狱中探望文天祥，和诗赠诗，为其弹奏胡 笳十八拍 ，与文天祥倚歌相和，以气节互勉。这些传奇之事，血泪之诗强烈地鼓荡 着遗民，形成了很大影响的群体互动。如谢枋得以其在隐匿期间的交结活动和最后 的绝食抗争，成为忠臣义士的典范，鼓舞了大批遗民坚定节义立场，大批遗民纷纷 赠诗和韵，形成了很大规模的互动网络，群体心态受到群体活动而激发出来。而文 天祥显然成为遗民心目中对宋室朝廷最后的慰藉，成为坚守节义，不屈元蒙的文化 22 见影印本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別集類陆文圭墙东类稿卷六送萧仲坚序 。 23 见影印本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別集類谢枋得叠山集卷二与参政魏容斋书 。 华中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12 心理标志。汪元量羁留大都十二年后，以黄冠乞归杭州，往来匡庐、彭蠡之间，赴 湘入蜀24，与江南遗民寄诗酬答，分韵赋咏，抒写亡国之痛。因此在宋亡后形成以 一些遗民为主脑，以地域区划群体集结为辅翼，各区域之间交叉往来为模式的大规 模遗民群体。遗民或宴集、或交游、或酬答追和、或命题分韵，以诗文传承宗国民 族文化的种子，以群体的力量寻求精神归宿和表达寻求文化认同、不合作新朝的态 度。遗民们以周密、方凤、谢翱等人为首脑，以故都临安为重要中心，辐射衍及浙 江山阴、会稽、台州、严州以及江西、福建甚至岭南等地。仇远就是临安遗民群中 的一员，尽管他早期的诗作大多散佚，生平也难以稽考，但是从临安遗民群中体现 的褒奖忠义、缅怀故国、遁隐守节等等行为和心态来分析，仇远毫无疑问也会濡染 着相同的遗民气息。 最后，遗民活动其实有着一定的历史传统和现实基础，即江南士人素来便有结 社酬唱的风习，这也为形成群体心态提供了充分条件。在这种传统影响下，遗民活 动便有了极大的便利和心理认同的契机。宋末文人的结社酬唱风气，大抵是文人雅 士会集湖山之间，赋咏诗词， “行都缙绅之士及四方流寓儒人，寄兴适情”25。如杭 清吟社、古杭白云社、西湖吟社、孤山社、武林社等名目繁多。宋末理宗、度宗两 朝是南宋最后的繁荣、安定时期，缙绅之家，江湖游士，无不游赏湖山，晏安诗酒， 文艺之会不绝，其中以杨缵、张枢、周密所结词社较为著名。宋亡之后，士民奔散， 湖山之聚，已经失去了原先游赏吟咏的雅趣和闲适，而代之以山河破碎的哀痛和故 国沦亡的伤感。原来结社的群体组织一变而为遗民会聚，直接衍生出规模相当可观 的遗民群体。如前文所言，周密卜居杭州，邀集仇远、王沂孙、张炎等多次组织诗 文酬唱，谢翱发起的汐社和吴渭的月泉吟社也都是当时重要的吟社组织。另外元朝 相对疏阔的思想控制也为结社活动提供了方便之门。元灭宋后，虽然倚恃武力进行 血腥的政治镇压和财赋搜掠，文化禁网却相当疏阔和宽松。 元史刑法志虽说有 “诸妄撰词曲，诬人以犯上恶言者，处死” 、 “于城市坊镇演唱词话，教习杂戏，聚 24 见孔凡礼辑校增订湖山类稿 ，中华书局 1984 年版。 25 吴自牧梦梁录卷十九，浙江人民出版社 1980 年版，第 181 页。 华中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13 众淫谑，并禁治之”26的禁令，但并没有严格的思想禁锢和文字之狱。即使偶尔的 谤讪朝廷，也未必要去深文周纳严加治罪27。大抵蒙古人风俗质朴，少有礼节忌讳， 且未能认识到思想控制臣服的作用。因此遗民结社得以在政治的威迫和文网的疏阔 的缝隙间开展进行，成为遗民联系交游的重要途径。 在宋亡以后的十余年间，江南遗民的群体活动多次掀起高潮，其中仇远所参与 的数次遗民活动，尤其具有代表性，原因在于其所居处的临安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文 化背景，也缘于他自身的诗名和结交的名公文士。从这起几次大规模的遗民活动来 看，其中所呈现的遗民群体心态，一是悲恋故国，奖劝节义，以疏狂怨抑之思为主； 二是反省自身，逃遁归隐，以超旷平淡之情为主。 “冬青之役”题咏活动和月泉吟社“春日田园杂兴”征诗活动最具典型性。元 江南释教都总统杨琏真伽发掘南宋诸帝陵墓，解尸倒悬以取珠宝，遗骨头颅抛散丛 莽之间。时间发生在至元十五年（1278） （此据南村辍耕录 ） ，或谓至元二十一至 二十二年间（12841285） （此说据元史及续资治通鉴 ） 。归葬遗骨则有林景 熙或唐珏两人之说。较合理的解释是掘陵不止一次，一在钱塘，一在绍兴。林景熙、 唐珏分别于两地收集遗骨重葬，植冬青为识，赋诗写怀28。发陵事件使遗民深感耻 辱和愤抑，而林、唐二侠士冒死收集遗骨，显示了可贵的民族气节和无所畏惧的抗 争意识。谢翱、王易简等与林、唐二人以气节相倚，海内忠愤之气为之一振。越中 义士纷纷题咏， “冬青”之名遂成为遗民故国之思的集中意象。夏承焘以为周密邀集 王沂孙、张炎、仇远等赋龙涎香、白莲、莼、蝉、蟹五物以暗寓帝妃， “隐指六陵被 发事” ，编为乐府补题。实际上这次唱和持续时间相当长，无论其深讳意旨如何，其 群体赋咏以聚合遗民，曲折表达遗民之思的用意当是毋庸置疑的。仇远有齐天乐 咏蝉词，词中说“薄剪绡衣，凉生鬓影，独饮天边风露” ， “奈一度凄吟，一番凄楚。 尚有残声，蓦然飞过别枝去” ，明是咏蝉，亦是自怜身世，由此可以想见他的凄凉境 遇和坚贞不屈的遗民气节，是他“疏狂怨抑之情”的体现。 26 分别见元史卷一四刑法三和卷一五刑法四 。 27 如宋遗民录载梁栋以赋诗谤讪被逮，最终免罪放归江南。 28 见杨镰元诗史 ，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第 353 页。 华中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14 吴渭主盟的月泉吟社，团结的是婺州地区的遗民群体。至元二十三年（1286） 针对元廷再一次的大规模征聘江南士人，吴渭联合方凤、谢翱等人发起“春日田园 杂兴”的征诗活动，旨在凝聚江南遗民，重申爱国思想和民族气节。一时浙、苏、 闽、赣等省吟士从之者数千人，三个月内集诗 3735 卷。次年三月初三日揭榜选中 280 名，予以实物奖赏。选前六十名诗作汇编为“月泉吟社诗”29。仇远之诗列第四 十四名。此次征诗是一次组织完备，规模庞大，声势和影响均空前的遗民群体活动。 它得到江南士人的普遍响应。由此可证，在宋亡十年后，在抗元运动逐渐消歇之际， 遗民心中仍有强烈的故国之思和遗民认同心理，并且迫切的需要一种契机或渠道宣 泄遗民的共同情感。十年间各地遗民互动交游，至此达到了一个高峰。当时遗民憔 悴山林草野，以夷齐之心自砺，生平事迹均湮没不显，赖此月泉吟社诗一卷留 存片言于世间，从此集中足可窥见吴越之间深厚的文化积淀和趋同的遗民心理。如 全祖望感叹说： “月泉吟社诸公，以东篱北窗之风，抗节季宋，一时相与抚荣木而观 流泉者，大率皆义熙人相尔汝，可谓壮矣！ ”30这次所征诗有集中的主题，那就是抵 制元廷利禄引诱，仰慕先贤隐士，取法渊明，乐守田园的“遁世之意” 。诗歌中频繁 地出现首阳辋川、采薇种菊、白云林壑等意象，集中地反映出遗民以山林托付生涯， 高尚节义的遁世之心，同时在深层次上显示出遗民对于现实破毁、故国灭没的无奈 和哀伤的心态。 仇远都曾参与了这几次大规模的遗民群体活动，其思想倾向和心态表现很明显 受着时代大潮的影响，有着强烈的趋同性。虽然他早期的诗集大部分散佚，但我们 仍能从这种群体的心态中抽绎出仇远的思想和情感轨迹。 2.2 群体分化：独特心态产生的契机群体分化：独特心态产生的契机 随着群体活动的开展和社会环境的变化， 遗民群体不可避免地发生分化和新变， 最终走向解体。群体活动在宋亡后十余年间逐渐形成高潮，同时也喻示着衰退，由 激昂转入沉潜。除月泉吟社征诗活动外，还有数次大规模的群体活动，如至元二十 29 见施新 月泉吟社活动形式考 ，浙江社会科学，2007 年第 2 期。 30 全祖望鲒埼亭集外编卷三十四跋月泉吟社后 。 华中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15 三年（1286）吟社成员连文凤、刘汝钧率众儒生为义士徐应镳举丧，方回故太学 徐君应镳哀辞并序载： “ （徐应镳）为文祭告土神，携三子登楼，纵火自焚，不克， 乃自沉公厨之井。 ”此次集体举丧，也是一次大规模称颂忠义殉节的抗争活动；至元 二十六年（1289） ，方凤及其子方樗、谢翱、陈公凯等同游金华洞天，登八咏楼，赋 咏诗文三十余篇，面对残山剩水，有不胜黍离之悲；至元二十七年（1290）谢翱、 吴思齐登钓台恸哭吊文天祥，谢作登西台恸哭记 ，有“箕子过故国之悲，鲁连蹈 东海之愤，留侯报韩、靖节存晋之心” （ 宋遗民录卷二吊谢翱文 ） 。在群体分 化过程中，遗民心态也相应发生了变化，它们微妙复杂，互为因果。群体分化之所 以成为独特心态产生的契机，有以下几方面的原因。 首先，遗民群体因寻求精神认同而聚合，但须经受时间的淘洗和考验。遗民频 繁的互动和交游， 是一种寻求精神认同的过程， 基于一种个体精神融入群体的自觉。 因为只有群体的力量才能在严酷的社会现实下保存一点故国精神的尊严、心灵上的 慰藉。如宋亡之初，留梦炎降元，江南士人均不齿，及至元成宗元贞元年（1295） ， 留梦炎致仕，病死家中，浙人仍说： “两浙有留梦炎，两浙之羞也。 ”可见遗民群体 精神一旦趋于统一和稳固，个体有悖于社会主流意识是会遭唾弃的。但是这种群体 精神的稳固依托于内部成员的自觉调整（屡次的群体活动就是及时调整的最好体 现） ，由于没有恒定的章程加以制约，个体的自觉行动难以抵抗现实变化的压力，因 此也难以经受时间的考验。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孟浩然与诸子登岘山 ） ， 遗民群体势必要面临时间的考验。至元二十六年谢枋得在大都绝食而死，江南遗民 齐加褒扬，然而此等义举渐成绝响。岁月的流逝，现实的催迫，亡国失路的悲愤渐 渐转化为深沉的哀叹， “江山人物，睠焉若失” （谢翱登西台恸哭记 ） ，嚎啕之痛 只能化作吞声之悲，遗民心态不可避免地逐渐转变了。 其次，遗民故老的相继去世从群体内部给遗民带来沉重的打击。因为逝去的是 永恒的伤感和回忆， 却不可能催生出新的萌芽， 后生小子很难再切身体会社稷倾覆、 家园破毁的哀痛了。几乎是在那一系列遗民高峰活动后，许多主盟的首脑人物相继 谢世。 至元二十七年 （1290） 吴渭卒； 次年方逢辰、 王沂孙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