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生情结：流于卑微.doc

差生情结：流于卑微（摘自萌芽） 我是一个差生，没有清高的资本，只有萧瑟的孤愤。绝不会容忍虚伪，绝不会抛弃真诚。但是人格分裂是一种魅惑的吸引，完全不同的人生，我在其中穿梭，能读懂谁的、哪怕细微的部分？ 题记你不用瞧不起我，连你对我的轻蔑的表情都是对我的施舍。 我是一个中文系的差生。因着我首先是中文系的，我自认为有简单而精致的思想；又因着我是差生，便时刻动员全身的热情呈现一个差生所应该具有的自卑和低调。 所以我沉默，冷眼旁观你们这些好学生的利欲熏心，如火如荼地争抢有关外国文学的课程。试想：如果不是有出国交流的机会，你们能这么积极地面对外国文学史么？而我会，我会一直爱着外国文学，并非只是我的兴趣或考研的专业研究问题，更是那个教授我们课程的男人，人格魅力让我深深折服。 没有他，我断不会看半部外国名著；没有他，我只能一如既往地耕耘我灰暗的中文系课程；没有他，我几乎是空洞而乏味地在这个世上日复一日地幻想和幻灭。相反，有了他，我却耽于做一个差生，一个卑微的差生，永不会参与到你们崇高的、华丽的出国事业中去，永远不涉足险恶的人际交往的浑水。 他，最后一节课总结并且点明考试时，一直在暗暗微笑；我，坐在大教室里最后一排，也一直在暗暗失落。 我爱这个智慧的男人，从他给我们上第一节课开始。这不得不谈到他的课程。当一开始面对外国文学时，我有一种很复杂很矛盾的心理；一方面，是极度的自我膨胀，自以为是地拿中国传统文学与之抗衡，对其不屑一顾；另一方面。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幼稚到不懂不通的程度，不愿也不会利用外国文学之精髓，因而在极度贫乏的知识背景下面对浩瀚的西方文学海洋有极度的恐慌心理。 可是，谁说欲济无舟楫？他来了，我的耳目焕然一新。 第一堂讲古希腊神话，列举诸神时，他微笑地说了句：“我们要正确看待人类发展初期的乱伦现象，因为人类由一到多发展，乱伦有着结构性的需要，试想亚当、夏娃繁殖人类，他们的第一代必定有兄妹或姐弟的乱伦。”我是个传统而固执的人，对文学作品中的乱伦现象向来十分厌恶，是种本能上的感情排斥。但头一次听他这么讲，从理论、学术的角度，让我知道了感情用事的狭隘。于是我不再排斥那些远古时候西方世界的混杂与博大，试着去理解俄狄浦斯的悲剧，放弃自我短浅的道德感，而以审美的眼光亲近西方文学。 这时候我发现了新的东西，迥异于中国传统文化文学的东西，即人性的讴歌和命运的膜拜。我仔细阅读了俄狄浦斯王，切身体味到了悲剧的崇高感，也颇钻牛角尖地发现剧本的漏洞:俄狄浦斯当了这么多年王，为什么到瘟疫发生时才听说老国王遇害之事？而此事城邦平民都知道。很喜欢这部剧，我从中认识到人的意识与命运冲突，认识到命运的盲目与邪恶，在感情上很受震撼，即亚里士多德所说的“怜悯与恐惧”。 优秀的学生课后乐此不疲地议论老师上课讲希腊诸神的乱伦。我呢，与其说悄悄地避开，倒不如说主动地走进另一些东西。不再排斥我根本不懂的西方文学，也不再对陌生感到恐惧。很多人第一节课后便只在老师点名才去上一次课，我却是每节课都早早地到教室，不过是照例溜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尽量不让他看到我。 课程渐渐推进，我时时感到别样的幡然醒悟的快乐。远离人群的时候，我独自坐在小树林里大笑一阵，手里拿着笔记或外国名著，它们是不会排斥我的知己。但丁的新生里，但丁把贝阿特丽采当神一样敬仰，以个人化的感情渲染爱的真义。我看了简直要热血沸腾！ 因为我最崇拜的一个人，是赵雅芝，我蹩脚地写了很多首诗写这个完美女神。孤独地景仰、神化地憧憬，我跟但丁的情感是不是没有差别啊？ 后来，他讲堂吉诃德，告诉我们“信仰不是我相信，而是我愿意相信”。我清楚地记得，他悠然地站在讲台上的样子，柔软而带着磁性的嗓音飘荡在教室：理智地探索事物的根源最终会摧毁所有的信仰，倒不如心甘情愿地相信虚幻并为之奋斗反而是一种葆有积极性的人生态度。 他不会知道，从此后我就有了自己的皈依，我把赵雅芝的照片放在外国文学史的书里，作为鞭策我用心读书的动力。我信他，我情愿尝试堂吉诃德那种把理想现实化的精神。有时候，他俨然是一个布道者，悉心教会我如何虔诚。 我是一个差生，谁都不会在意我。我内心翻江倒海表面却风平浪静。我发现我爱上这个充满智慧的男人了，他智慧，在于他对我的启迪和给我的希望。当美丽的瞬间公平地像对好学生般如期而至一个差生的心底，我如何不欢呼雀跃！ 不过，我不是全然快乐的。用思考代替了表达，内在不断地充实，外在难以排遣，我反而比以前更沉默了。差生不可逾越的鸿沟吧，我陷入了自省与自恋纠缠。 读过哈姆莱特，我便开始反复延宕。很多次我想走向讲台，想把我写的那篇有关俄狄浦斯结构矛盾的论文交给他，可是我不敢。每每下定决心要鼓足勇气时，却迷恋我反思自己的过程。哈姆莱特说“To be or not be? That is a question”，我忒喜欢这句话。老师，我看到班上那些开朗大方女生向你打听出国的事，我恨不得当场呵斥她们功利学习的目的！可是我甚至不敢离开教室最后一排，莫非我心里也有那样亵渎的念头？她们，做了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我嫉妒她们的勇气，我忌恨她们的目的。老师，您不会知道吧，台下坐了一个女哈姆莱特。 我也许有着法国浪漫派世纪儿那种悲观厌世的情绪，撑死算个伪浪漫派。我抱着包法利夫人的书踱到树林里，有时还情不自禁地读出声来，可是回到寝室看到课间亲近老师的那两三个女生，为了争取出国的资格，算学分评奖项而动手打起来，把我的水瓶都给砸了，我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当众说她们两句，我有着充分的理由，我没说，只是安于习惯的沉默。我的思想远远大于行动，固然思想不怎么强大，行动力就更缺乏了。 奢望，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海市蜃楼般在空中划了一个休止符！ 生活不是电视剧，不可能像许三多那么幸运；但是生活比电视剧还费解，一切都充满了未知的可能只是，谁也无法预料到何时一语成谶！ 有一次课后，他说，真正用心学习的同学，老师会知道的。我怎么理解，他是否注意到我呢？直到课程结业考试时，我发现一切悄然改变。 外国文学史安排在本学期期末第一天考。公认的最多最繁杂最难的一门竟然最先考试，有点首当其冲的悲壮。早来早结束，我心里这么想。而唯有这门课，我认认真真复习了四遍，有同学据说时间太紧连一遍都没看完。之后还有八门课，可是我却再也没有备考的感觉了，就像什么都结束了一样轻松自由，即使心里没底儿的语言学课程，我也看不进去书。我的精力、心智、学习的欲望，似乎全然交给了外国文学史。 清晰地记得交卷前的一幕。 像朝圣一般我拿着试卷走向讲台。我把试卷平正地放在上面，他微微地一笑，冲我。我至今难以形容他的笑容，从第一次他出现在课堂到我交卷子之后离开，从课堂上他沉迷于自己所讲的内容到课间他谦和地回答同学的提问，他的笑，总是那么腼腆而雅致，一个标准的有涵养的知识分子的礼貌和温婉，带点儿温润和宽容，带点儿狡黠和猜疑，带点儿他特有的充满智慧的思索与颠覆。我觉得用迷人都太酸腐了，他真的笑得让人心里那么熨帖、那么舒服，笑容背后他的渊博和优雅一直很机灵地闪现。我就喜欢这样的男人的笑！ 我轻轻说了声“老师再见”，他点头致意。我决定离开教室。转身的刹那我开始失落。这一年的学习就这样完了啊，心悖难平。成长到这一步，真的不容易。一门我喜欢的课程结束了，一个我最爱的老师不再直接教授了，一个搀扶和依赖的借口被拆穿了，一个不明事理任性如斯的人需要自己学会理性了。该是庆幸，还是恐惧？我终于不甘心了，我不能因为自己是一个差生而流于卑微！把书包里那篇论文拿出来，我转身走过去，双手把它放到他面前，说：“老师，这是我写的一篇关于俄狄浦斯的论文，您能帮我看一下么？”他没看桌上的论文，而是看我，说：“没问题，我会好好看的。” 我镇定心中浮躁的情绪，同时拼命搜索可以继续跟他探讨的话题，憋得脸都红了，终于说了句：“这个，这个，请您认真看一下好么？我不是把它当论文写的！”其实我的意思是说，我不以论文发表为目的而写文章，我只是为着我自己的反思和兴趣。 他一愣，有点儿故弄玄虚地问：“不是论文，那你把它当什么写的？” 我的脸更红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老师，您不是教我们超脱功利么，我要是说出来，我岂不是太功利太自我了么？可是不说，您明白我的用心么？ 不过，我早该知道我崇敬的老师，本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他立刻认识到自己玩笑表情的不合时宜，而我脸红着急急解释我的非功利心，于是我们同时说话了。我干硬地说：“我是认认真真写的，用笔写的，都没有用打印稿。” 一秒钟的沉默。 他又开口说，我知道。依然的笑容。 我不知所措地解释：我没有简单地看成作业，学外国文学史是一个进步的过程，我希望您看了我的作业能给我一个反馈好么？他点头，好的，没问题。 我这才放心地离开。走到教室门口，我忍不住回头看一眼。他这时正翻着我刚交上去的论文，看到我转身时，匆匆地又把论文放在桌子上了，并且假装了一个若无其事的表情，仿佛被发现正看不应该看的东西一样亏心而羞赧。他脸上的孩子表情让我心里幸福地笑开了：老师啊，我的论文本来就是给你批阅的，也只有你才配批阅我如此认真对待的论文了，您干吗还怕我看到呢？ 这一瞬间，我发现我不了解他。之前对外国文学一无所知，他出现之后，我发现了新的视野，现今学了一年，即使是皮毛，我也能数出个一二来。假若以外国文学为媒介，我也有一定的能力跟他对话，可是，我读书的过程，更多的是想到自己是个差生，有难以脱离的桎梏，从来没有独立过自己的思想，仅仅是站在他教给我的方式上建立认识。我跟我爱的老师，什么时候距离变得如此微妙了？我在外国文学里读他，可是他永远高高在上啊。在我心里，他有文人气质、学者思想、哲人智慧；我在他心里呢，不过是一个差生吧 走出教室我飞快地往寝室走，校园里已经很热了，空空的没有人。我急匆匆的步伐，只为了掩饰我不经意的眼泪，一串串流得那叫一个复杂的幸福啊！ 想活得简单，往往被习惯于城府的人理解为掩饰；想活的纯粹，往往把自己的热情无意识封存。当冷眼旁观的时刻凝固在面前，像一个蜡像一样微笑，眼睛里流淌的，是冰。 这一切都因为，我是一个差生！ 在你自己谱写的故事里，你可以让等待的人成为主角。但在生活的故事里，人事不是由你来定。 当你不是主角的时候，你所期盼的故事永远不会发生。 而我这样把你当做重要角色的人，最后究竟在你的心里又占了什么位置？ 只是，在那些张扬而大胆的被公认的优秀学生面前，你如常地微笑，我才看清，自己配角的位置有多么的远。 远到连获得最佳女配角的机会都没有。 论文上交于你，我没觊觎你会赐给认真批阅的机会，而她们那些出国申请的优秀证书需要整理。纵然是我真心实意的论文，也得正式退场。 剧情不需要了，我以为。 我不是谁的主角，也从没奢望过能站在舞台中央。不过自己爱幻想，自己设定的舞台就有完美的灯光。到最后，无非是自欺欺人地感伤。更多时候期望当一个搭建舞台的人，把有资格接受我的尊敬的人，给量身定做了剧本，我愿意在你最灿烂的一瞬，按下快门！人需要一个信仰，一个能够源源不断给你动力的神龛，一张你用热情描绘出来的没有瑕疵的壁画，一眼随时随地都滋润你疲惫心田的甘泉，一份哪怕全世界都背叛你但它却默默地守望着你的永恒，一丝你宁愿为之神魂颠倒为之心力交瘁的牵念，一支在你浮躁的心绪中悄然奏响的乐音 就是这样的信仰，虚幻地存在，真实的存在，不折不扣地伴随在身边，抛却孤独和忧伤，点燃生命的激情，让从生到死的轮回人生由单调变得精彩纷呈！ 人生的结局注定是悲剧的话，庆幸的是过程可以掌控。只要神志清醒的人，都不会因为知道最后大家都是荒冢一孤坟而不愿意活下去。纵使再抱怨，再厌倦，还不是得一天一天地活着？既然要活着，又为何不活得有意义一些？意义到底定义在哪里？还不是取决于个人自己！ 人最大的不幸在于他已经出生了，而出生之后的漫长而又短暂的几十年，却是实实在在地由人自己掌控的。 名垂千史的不少，臭名昭著的也有，大多数还是无名之辈。无名之辈却也各有各的故事。无奈的时候会想，到底是人在演戏剧还是戏剧在演人生？生活的过程太残酷，何不自己来导演自己喜欢的剧情？ 人从出生到死亡，都在精心设计自己的结局。一个差生的演出，谁人在乎？我懂我自己，要能拿得起放得下。他也仅仅是我生命的一个过客，他给我的启迪和影响，已经改变了我对于自己是差生的看法。 以最卑微的面孔出现，做一些最无愧本心最清高脱俗的事情，我，很满足了。真正读过了外国文学，他灌输给我的思想是谁也夺不走的。课程结束，我没有再见过他一次，或许从老师身边走一遭，让他至少知道，我是一个差生或者有个差生是我，也算个不错的散场。 某些积极准备申请出国交流的学生，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样煎熬了近三个月。系主任却破天荒地电话催我去学院的办公室一趟。我有机会再见到他！系主任说，有关出国交流的一些事情，让专业课老师跟你具体谈谈吧。 他的办公桌上，我看到我的论文。七八张纸，每一张上都有他用红笔批注的记号。我十分震惊。“你不是要反馈么？”他不变的微笑，我久违了的期待，“我觉得你能运用女性意识挺不错，但是不够深入，你要是还有别的想法，再去看看波伏娃的第二性，论文我再帮你改改。拿回去整理一下，准备发表，最迟两个月，就能出结果。” “”我一时语塞。平日里活跃的思维像是变了质的食物一样开始腐烂起来，我脸上惯有的差生的冷漠表情，无限蔓延，跟他明媚的微笑形成剧烈的反差。 他开口了：“孩子，你有什么想法么？” 孩子？他竟然亲切地叫我孩子？孩子回答：我不知道。 “你的论文很好，很有见地，我推荐你出国交流，就这些。”他把出国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