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学中的神话因子.pdf

第18卷第4期 2008年12月 甘肃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Journal of Gansu Radio 神话 原型 象征 中图分类号 I206 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24630 2008 0420024204 一 潜藏着丰富的原始智慧和深奥的人文蕴涵的 神话到底起源于何处 至今仍然是人类的一个 迷思 但文学起源于神话 却是一个不争的事 实 早在20世纪初 中国学生蒋观云在留日期间 曾发表论文 神话历史养成之人物 在文中提出 神话 这一概念并认为中国古典小说一部分脱 胎于历史 如 三国 水浒 一部分脱胎于神 话 如 封神传 西游记 从而揭示了神话的 社会文化作用 又指出神话在文学史上的源头地 位 稍后 同样曾是留日的中国学生鲁迅先生在 中国小说史略 中以专题的形式讨论 神话与小 说 首先论述了神话的概念和起因 从而得出结 论 故神话不特为宗教之萌芽 美术所由起 且实 为文章之渊源 1 鲁迅的论断给我们的启示 是 之前人类所卑视的 稗官 野史 街谈巷语 乃 是文学真正的母体 它们以象征 隐喻的形式向后 人传达着文明发生的信息 正因为此 弗莱认为 每一个人类社会都拥有一套神话 文学是对该 神话的传承 转化和变异 人们普遍理解到 比较神话学应建立在心理学或人类学的基础之 上 却不大理解其核心和最重要的延伸恰恰在于 文学 以及文学的批评 是文学在特定的历史 语境中使神话得以再现 反过来看 一种文学批评 若是离开了植根于神话中的文化和历史的血脉 就会更快地枯萎 2 弗莱认为正是神话发展决 定了一切文学的存在形态 一切文学构成一个故 事 当故事与故事的叙述形式相关时 弗莱就称之 为 神话 当故事与故事的意蕴相关时 弗莱就 称之为 原型 总之 无论 神话 还是 原型 都是来自人类心灵深处的某种陌生而又熟悉的东 西 也仿佛来自人类史前时代的深渊 这是一种超 越了人类理解力的原始经验 这就是荣格所谓的 集体无意识 它主要所指是那种由于某种潜在 经验的普遍性而形成的人类悟性的基本模式或原 型的贮存 是种族对人类历史的记忆 其中包含着 非个人的神化特征 因此 荣格对于文学作品的 品评 是以作品是否呈现了人类的集体无意识即 原始意象 即神话或原型 为最高尺度的 比如像 但丁的 神曲 歌德的 浮士德 等 因而 文学 在本性上属于神话 是移位的神话 而这神话又总 是扎根在人类原始的集体无意识之中 荣格从心 理学出发 探讨的是艺术创作中一个最难以诠释 的命题 集体无意识如何通过原始意象成为艺术 创造的动力以及艺术永恒魅力的组成因子 二 神话 成为文学作品频频出现的一个术语 不论是在诗歌还是小说中 甚至一些现实主义的 作品也关涉神话 如 白鹿原 小鲍庄 爸爸 爸 等 神话中到底蕴涵着怎样的人类秘密和生 存形态而受到作家的如此青睐呢 苏联学者叶 莫 梅列金斯基在 神话的诗学 中指出 社会 的动荡使西欧知识界许多人确信 在文化薄层下 确有永恒的破坏和创造之力在运动 它们直接来 源于人之天性和人类共有的心理及玄学之本原 为揭示人类这一共同的内蕴而力求超越社会 历史的限定以及空间 时间的限定 是19世纪 现实主义向现代主义过渡的契机之一 而神话因 其固有的象征性 特别是与 深蕴 心理学相结 合 成为一种适宜的语言 可用以表述个人行为 和社会行为的永恒模式以及社会宇宙和自然宇宙 的某些本质性规律 3 由此 神话在文学作品中 成为最行之有效的叙述形式 因为它蕴涵着人性 的永恒主题 隐藏着人的基本思维模式和行为机 制 这种神话 因此也可以说是一个时代人类对 自身的终极关怀 我们的神话叙述是一种由人 类关怀侧立起来的结构 从广义上说它是一种存 在性的 它从人类的希望和恐惧的角度去把握人 类的境况 4 这样看来 韩少功的 爸爸爸 就是在神话与 现实之间达到了它的批判目的 作品最突出的创 作手法是富于想象力的魔幻现实主义手法 作者 追根溯源 为鸡头寨的来历营造一层神秘的氛围 刑天的后代是怎样到这里来的呢 在凤凰 的提议下 向西山迁移 找到黄泱泱的金水河 金 子再贵也是淘得尽的 他们找到了白花花的银水 河 银子再贵也是挖得空的 最后找到了幽幽的稻 米江 有了稻米江才能养育子孙 这是鸡头寨 寨民最引以自豪的历史了 但是 有史官说这不 是事实 刑天的头是争夺帝位时被黄帝砍掉的 此 地彭 李 麻 莫四大姓 原来住在云梦泽一带 也 不是什么 东海地 后因黄帝与炎帝大战 难民 才沿着五溪向西南方向逃去 进了夷蛮之地 在这里 关于鸡头寨的来历 稗官野史 民间传说 各执一词 至于孰是孰非已经是无法辨证 也没有 能力弄个水落石出 总之 鸡头寨的来历决非一 般 这一点对于寨民来说就足够了 睿智神勇的 祖先与其后代 愚昧无知的丙崽形成鲜明的对 比 从而使得神话更加使人神往 现实也更加地不 确定 如关于可能是丙崽父亲的那个人 德龙 随身带着一条小青蛇出走 是死是生 至今无人知 晓 让一个现实的人与古代神话接上了关系 似乎德龙就是祖先与寨民之间的 上帝 使者 这一切使得鸡头寨的自然万物更加模糊 不确定 尤其是 人们要杀丙崽之时 不料正要动刀天上 响了一声雷声 神灵的某种暗示让寨民心惊肉 跳 丙崽也得以幸存 在这里 神话类同于魔幻 魔幻 是英文 magic 的英译音 在英文中通常指的是 巫术 或 法术 因此 魔幻现实主义也就是巫术思 维引导下的现实主义 2 其中巫术思维类同于 列维 布留尔所提出的 原始思维 把这种思 维运用于文学作品中 从而将原始与理想 现代与 罪恶的对立贯穿于小说的内容与形式之中 或许 这正是韩少功运用这种手法的原因之一 作品通 过描写一个原始部落的历史变迁 把祭祀打冤 迷 信掌故 乡规土语糅合在一起 在浓厚郁悒的民俗 风情画中 呈现的是封闭 凝滞 愚昧落后的民俗 文化形式 作品中的主人公正是这种凝滞 愚昧落 后的民族文化形式的集中代表 也是愚弱民族魂 灵的复合原型 或者说是残留和沉淀在民族文化 心理结构的集体无意识 在这里 魔幻 与 现 实 显示了作者在反思与批判中 现代性 文明过 程中的价值取向 又以此为支点反叛现代罪恶的 手段和原始复归的目标 丙崽是一个傻子 他的 思维处于尚未开化的人类童年期的混沌状态 他 没有语言 惟一会说的语言是 爸爸 和 妈 妈 但是这两句莫名其妙的语言竟使鸡头寨的 寨民们异常恐慌 莫非就是阴阳二卦 于是 傻 子 摇身一变成为 仙子 场面荒唐滑稽 同时 揭示的是自认为聪明的寨民在本质上与丙崽是一 样的 他们同样以混沌的感觉感知世界 他们对待 丙崽的心态与丙崽对待世界的心态惊人地相似 尽管他们在其他方面比丙崽有许多小聪明 但在 愚昧这一点上他们是一样的 他们不理解丙崽 是因为他们不理解自己 丙崽永远长不大 既暗 示着鸡头寨生命与时间的停滞 也象征了顽固 丑 恶 无理性的生命本性 而他那两句谶语般的口 头禅 既包含了人类生命创造和延续的最原始 最 基本的形态 具有个体生命与传统文化之间息息 相通的神秘意味 同时它又暗含着传统文化中那 种长期以来影响和制约人类文明进步的绝对 二 元对立 的思维方式的亘久难变 丙崽正是一种 符号 既是历史的又是现实的 既是民族的又是个 人的 荒诞却又真实的象征符号 这种 非此即 彼 的二值判断思维方式 是普遍的文化现象 它 蕴涵着一种深刻的悲剧性 5 丙崽言行的荒诞 与这个寨寨民的荒诞形成互讽 全体寨民的原初 思维心态的写实不仅补充和丰富 衬托和完成了 丙崽的形象 而且在相当程度上成为丙崽象征意 蕴的最好注释 正如荣格所言 这是无数同类 经验的心理凝结物 凝聚着一些人类心理 和人类命运的因素 渗透着我们祖先历史中大致 按照同样的方式无数次重复产生的欢乐与悲伤的 52 金生翠 论文学中的神话因子 残留物 6 丙崽成为历史的中间物 一面直指 远古人类的病态生存相 一面又以强烈的当代意 识给当代人一个不小的警示 所以老作家严文井 甚至感叹自己就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丙崽 其意义 显而易见 荣格认为人们的这类经验感受恰好就 是受原型意象所激发 一个原型影响力 不论是 采取直接体验的形式还是通过叙述语言表达出 来 之所以激动我们是因为它发出了比我们自己 的声音强烈得多的声音 谁进到了原始意象谁就 道出了一千个人的声音 6 相比较而言 王安忆笔下的 小鲍庄 是一个 仁义之乡 原因在于 小鲍庄的祖先是大禹的后 代 于是 整个鲍家都成了大禹的后人 作者化 解了原始洪水的神话故事 又并之以龙的图腾意 识 大禹治水的故事 共同为小说开头部分编织了 一个美丽的现代神话 为整个仁义之乡的来源抹 上一层骄傲的光环 使得小鲍庄的每一个村民一 旦想到这个神话 便情不自禁地对自己也肃穆起 来 有了某种崇高的味道 每当这一神话的情 景再出现之际 总伴随着特别的情感强度 就好像 我们心中以前从未发生过声响的琴弦被拨动 或 者有如我们从未觉察到的力量顿然勃发 6 神 话并不仅仅意味着阴森恐怖 有时也预示着人类 的终极地和美丽的泊湾 王安忆用一个古老的神 话将小鲍庄分成两个世界 一个人类的 彼岸 一个现实的 苦海 虽然大禹的后代没有秉承 大禹的精神 娶妻三天便出门治水 他们同样互 相仇恨 暗地里拼了命地计较 灾难不时偷袭而 来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失望过 他们巫术 占卜 坐 桩殉古 畏天祭神 打冤械斗 其中透露的是人类 生生不息的赖以生存的勇气和精神 比如作品中 的捞渣 他不仅仅是一个写实的儿童形象 而且还 是一个能够引发读者对五千年中国历史文化及其 原始遗存作相关性思考的象征载体 白鹿原 通过渗入神话 传说的叙述 将现 实与传说 传奇 神话乃至寓言 鬼魂故事融合在 一起 使小说的神秘氛围陡然而增 比如 白鹿 村 这一地名则与原始人类文化中的自然神灵和 神话传说相连 很古很古的时候 这原上出现过 一只白色的鹿 白毛白腿白蹄 那鹿角更是莹亮剔 透地白 白鹿跳跳蹦蹦跑着 又像飘着从东原向西 原跑去 倏忽之间就消失了 庄稼汉们猛然发现 白鹿飘过后的麦苗忽地蹿高了 黄不拉几的弱苗 子变成黑油油的绿苗子 整个原上和河田里全是 一色绿的麦苗 从此白鹿原上便传开了一只 关于白鹿的神话 白鹿 成为贯穿小说始终的一 个原始精魂 原始意象 而且沉淀成白鹿村村民的 一种集体无意识 白鹿的显现 也是我们民族文 化 民族精神中久已存在的某些共同的心理情感 和 集体无意识 重新激活 作为一定社会成员 所共有的幻想和语言经验的遗产 神话充满了预 言 白鹿 也成为白鹿原上的预言家 它的每一 次出现都预示出某种事情的将要发生 如 白嘉轩 之所以发家 是因为他曾在一坟无雪的慢坡地上 发现了一株有着鹿形的白色植物 得到了神灵吉 兆的显示 同样 在白灵死前 白嘉轩 朱白氏 白 赵氏几乎同时梦见一只白鹿从眼前飘过去或沉入 地下 不祥的预感笼罩在白鹿原的上空 后来 田 小蛾的骨殖被焚烧时 冬季的天空莫名其妙地出 现了彩色蝴蝶的飞舞 传达出某种神秘的暗示 总之 在白鹿原之外 与之相对必然存在着一个隐 秘世界 白鹿原的一切 都是由它注定的 白鹿原 要发生什么 是灾难还是幸事 都不是白鹿原中的 某种原因促发的 而是这个隐形世界在很早之前 就预设好了 该你死 你就在劫难逃 该你走鸿 运 你逃也逃不掉 这个隐形世界只是在这一切发 生之前 给了这个白鹿原中某些非常特殊的人某 些暗示 于是 白鹿的意象 成为白鹿原的灵魂 白鹿成为人 神一体的精魂 白鹿披上神的外壳 其实是人性的化身 是村民们渴望美好生活的幸 运使者 此外 在 白鹿原 中最富有意味的是作者进 行神话叙述时 不仅仅是引入 白鹿 这一传奇色 彩的动物 而且是增添了 一株有着鹿形的白色 植物 的植物系统的叙述 动物与植物作为自然 界最根本的生物形态 在 白鹿原 中都被作者赋 予了奇特的 灵性 从而暗示出 白鹿原 的整体 意蕴 这是一片充满了神奇灵性的土壤 白鹿 原 的题目含义由此凸现 白鹿原上生存的自然 万物 包括人类 都成为一个个活跃的精灵 在荣 格的理论中 这些精灵都可称为 母亲 原型 亦 指无意识的 自然的和本能的生命 山川草本 禽 兽花鸟 母亲的原型似乎无所不在 问题在于 所 有这些复合的背后 潜伏的又是怎样的意味 所有这些符号可以有肯定的 有利的意义 也可 以有否定的 邪恶的意义 7 当然 荣格进一步 指出 这些符号只是表现了母亲原型的一些最重 要的特征而已 因而母亲原型也是一种寓言 总 之 白鹿原 中的关于动 植物的神话叙事 尤其 是 白鹿 具有一种魔幻般的叙述推动力 参与 62 甘肃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第18卷第4期 到小说的叙事流程中 从而构成了 白鹿原 一种 不可缺少的结构因素 三 神话 是人类各民族历史发展的特定阶段 的普遍产物 大多数作家都追溯到原始艺术中神 话和神话思维方式 或者熔铸已有的神话 传说渲 染作品的神话氛围 或者运用幻想和隐喻的神话 式思维 创作出一个个现代的神话片段 并 企 图利用神话 传说 梦幻以及风俗为小说的架构 这样使得一些作家在小说创作之时有意无意 把神话 传说引入小说 从而使本来就魔幻般的现 实更加扑朔迷离 给作品蒙上了一层飘渺的神秘 主义色彩 而马原的 冈底斯的诱惑 把这种神 秘主义推向极致 使得 神秘不是一种氛围 不是 由人制造成或渲染的某种东西 神秘是抽象的 也是结实的存在 是人类理念之外的实体 8 神话所具备的神秘主义力量成为人类愿望的隐喻 表现 这大概就是荣格所谓的 玛纳 mana 一 种超自然的神秘强力 可以附着于物或人 有使人 得福或致祸的能力 在荣格的心理分析中 玛纳 是心理能量的一个基本观念 指源自一个人 一个 客体 一种行为或事物的极其有影响的力量 也指 来自于一种超自然的存在和精神的巨大力量 文 学作品中神话的引入 固然有神秘主义的渲染作 用 但当读者触及这类神话之时 会有一种非同寻 常的触电感 仿佛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攫住 在这样的时刻 我们就不再是单个的个体 而是一 个种族 全人类的声音在同我们对话 而荣格在 说明集体无意识概念时 曾引用神话来作为他的 佐证 此外 还有另一类内容 它的起源无从知 道 或者无论如何不能把它的来源归结为个人获 得物 这些内容有一个突出的特点 那就是它们 的神话特征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