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没有爱的情歌——艾略特的《普鲁弗洛克的情歌》解读.pdf

国际关系学院学报 2002年第6期Journal of the University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2002 No 6 一支没有爱的情歌 艾略特的 普鲁弗洛克的情歌 解读 祁 洪 彬 国际关系学院 国际政治系 北京100091 摘要 普鲁弗洛克的情歌 采取内心独白的形式 描述了普鲁弗洛克的意识流动 普鲁弗 洛克象征着陷入情感危机和精神空虚的现代西方人 他所处的世界象征着处于半生半死麻醉状态 的现代西方社会 情歌 将古典主题和现代城市生活题材结合 展现了现代人的挫折感和异化感 诗歌结构上的碎片性与主题的碎片性相得益彰 打破时空的连续性 意象隐晦 继承与创新 讥讽 和幽默是 情歌 主要的艺术特色 关键词 艾略特 普鲁弗洛克的情歌 主题 艺术特色 中图分类号 I712 06 文献标识号 A 文章编号 100423489 2002 0620047204 谈到托 斯 艾略特 T S Eliot 的诗歌 人们自 然而然地会想起他的代表作 荒原 荒原 被普遍 认为是艾略特诗歌创作生涯中主题和手法的完美体 现 但事实上 艾略特的才艺在他早期的一首诗歌 杰 阿尔弗雷德 普鲁弗洛克的情歌 以下简 称 情歌 中已经体现出来 情歌 发表于1917 年 极富艾略特诗歌的创作主题和艺术手法的特色 当年轻的诗人把这首诗交给大诗人艾兹拉 庞德 Ezra Pound 时 庞德确信自己发现了一位显示出真 正创新精神的诗人 称这一作品是 我所读过的美国 人写的最好的诗 一 情歌 采取内心独白的形式 描述了普鲁弗洛 克的意识流动 初次欣赏这首诗的读者不禁会问 这首诗真的像它的题目所宣称的那样 是一支情歌 吗 如果我们可以称它为情歌 那么普鲁弗洛克这 位求爱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又祈求得到谁的爱 呢 从诗中我们得知普鲁弗洛克是一位中年男士 头已经 有点秃 四肢消瘦 那条 雅致而多彩 的 领带说明他属于上流社会 他缺乏勇气 羞怯 反复 问着 我敢吗 生活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索然无味 我用咖啡匙量出了我的一生 在提出那个 重大的 问题 这件事上他犹豫不决 并且对 归根结底那是 否值得 感到疑惑 问题在于不论何时 只要他祈望 成为一名敢做敢为的英雄或者一个求爱者 心中随 之而来就涌起迷惘 迟疑和自卑的情绪 起初他自 问 我可有勇气搅乱这个宇宙 到末了这个问题却 变成了 我敢吃个桃子吗 普鲁弗洛克心中有着丰 富的情感 忧虑 胆怯 孤独 幻灭 倦怠 失意 惟 独没有爱 概括地说 普鲁弗洛克是一个养尊处优 精神空 虚的上流社会的中年知识分子 那么这样一个人在 74 1994 2010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向谁唱着 情歌 呢 带着这个问题重读这首诗 读 者发现诗中对女人的描述并非像 啊 我的爱人像朵 红红的玫瑰 等诗句那样充满浪漫主义情调 而是只 有寥寥几笔 那些女士们在客厅里 走来走去 矫 揉造作地 谈论着米开朗琪罗 她们的眼神 把你 固定在一句程式化的短语中 对胳臂的描写也不 是为了赞美其娇嫩如鲜藕 而是要读者注意到上面 灯光映出棕色的茸毛 从衣衫上传来的香味 不 但没能激起普鲁弗洛克的求爱冲动 反倒使他 语无 伦次 顾左右而言其它 即便普鲁弗洛克鼓足勇气 要向她们道出一切 无论他倾述什么样的衷肠 她们 都会打断他 我根本无此意 根本没这意思 在普 鲁弗洛克看来 这些女士根本不可能付出或接受爱 现在第一个问题 情歌 是否为情歌 的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如果这首诗的主题不是爱 情 它要表达什么呢 我们可以从诗歌本身直接发 现它的一个主题 男人和女人之间难以相互交流 理 解并建立一种积极的关系 但是如果我们将 情歌 视为对一个男人在爱情问题上的无能的描述 我们 就大大低估了这首诗的价值 普鲁弗洛克所关注的并不是爱情 而是生活 生活在半生半死状态中的他意识到了世界的琐碎 浅薄与无聊 企图采取某些有意义的行动 却缺乏必 需的意志 精力与激情 已经幻灭的他对于改变现 状无能为力 因为社会根本不在乎他讲些什么 他 所能做的只剩下做梦 即便在梦中 希望也非常渺 茫 我听到了美人鱼对唱的歌声 我想她们不会是 唱给我听 一旦被人声唤醒 我们就淹死 仔细品味 情歌 我们不得不承认在诗中 诗人 自始至终都在不断提醒读者 这并非仅仅是普鲁弗 洛克个人的痛苦的倾诉 如果我们熟悉这首诗的引语 就会体会出其中 暗含之意 假如我认为 我是回答 一个能转回阳 世间的人 那么这火焰就不会再摇闪 但既然 如 我听到的 果真 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深渊 我回 答你就不必害怕流言 这段话摘自但丁的 神曲 地 狱篇 出自在地狱中饱受折磨的圭多之口 他认为 但丁和自己一样也深陷地狱之中 不会重返人间 于 是道出了真言 或许我们可以体会出这样两层意 思 第一 你和我 我们彼此彼此 第二 我所说的都 是肺腑之言 这暗示在某种程度上普鲁弗洛克生活 在地狱之中 他的话都是说给同在地狱中的人听 的 他的苦恼正是读者 现代人的苦恼 如果我 们把诗中第一行的 你 理解成读者 那么普鲁弗洛 克精神旅途中的经历也就是读者的经历 第一行和 最后一节中出现的 我们 是独具匠心的 普鲁弗洛 克将他的处境普及到每一个人 不仅他自己 他的所 有同类都处于生与死的进退两难之中 另外 当普 鲁弗洛克自问 叫我如何开始 时 诗中突然插入 了看似不甚相关的三行 是否我说 我在暮色中走 过狭窄的街道 看到孤独的男子只穿着衬衫 倚在 窗口 烟斗里升起缕缕白烟 他为什么想起这些 因为在他看来 社会中的人不论贫穷 那些生活在廉 价旅馆中的人 还是富有 像他自己 都有着相同的 苦难 简言之 这首诗绝非只是可怜的普鲁弗洛克 的境况 他象征着陷入情感危机和精神空虚的现代 西方人 他所处的世界则象征着处于半生半死的麻 醉状态的现代西方社会 艾略特以后的诗歌表明 人与人之间难以交流 个人与社会 与他人之间的隔 阂一直是他的诗歌创作中经常出现的主题 以革新诗歌形式 表现当代人错综复杂的心态 著称美国诗坛的约翰 贝里曼高度评价 情歌 认为 这首诗标志着现代诗歌的开端 这样的评价艾略特 受之无愧 和 情歌 一样 他的许多诗歌都是将古 典主题和现代元素完美地结合起来 这里现代元素 指取自现代工业社会的城市的诸多题材 艾略特诗 歌的现代性在于他将许多不连续的零碎的意象拼凑 成令人费解的图案 读者要在发掘出隐藏其中的哲 理之后 才能真正品味出这幅图案惊人的美 艾略特是继波德莱尔之后较早触及城市题材的 为数不多的诗人之一 英美传统诗歌 尤其在19世 纪末 不论形式 主题还是语言都非常落伍 已经跟 不上时代发展的步伐 艾略特之前的大部分诗人都 将大自然和田园生活视为诗歌创作的永恒主题 对 他们来说 城市也许根本不存在 传统价值观念仍然 根深蒂固 事实并非如此 随着工商业的发展和 84 1994 2010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科学技术的进步 城市成为社会生活的中心 城市 中的经历深刻地改变了现代人对自我和世界的认 识 在高楼大厦的后面 他发现 行人稀少的街道 通夜难眠的廉价客店 满地锯屑与牡蛎壳的小饭 馆 在人造喷泉附近看见 干涸的水坑 在大街上 遇到 穿着晨礼服 领子笔挺 领结雅致又多彩 的绅 士 他 走过狭窄的街道 看到孤独的男子只穿着衬 衫 倚在窗口 烟斗里升起缕缕白烟 此时我们很 难说现代人原有的价值观念仍旧 根深蒂固 城市 生活 充满生机 恰恰相反 城市显得杂乱无章 冷 漠无情 因此 生活在城市中的现代人自然而然地会 产生挫折感和异化感 情歌 充分展现了现代人的 这些情感 二 情歌 的形式新颖 有很多创新之处 这首诗 的结构恰似普鲁弗洛克居住的城市 由众多碎片组 成 诗中实际上没发生任何事情 仅用看似随意拣 出的几个互不相关的意象和场景 就勾勒出普鲁弗 洛克的思绪 情感和他在一个病态的世界中寻找自 我的斗争和失败 各个诗节之间的转折常常出人意 料 打破时空的连续性 情歌 从黄昏时刻 行人稀 少的街道 漫游到里面 女人来去如梭 的房间 然后 在围绕着房子的 黄雾 中迷失片刻 随后又到了普 鲁弗洛克走下楼梯 思忖着自己的外表 接着出现了 那些 眼睛 手臂 和 没穿外套的孤独者 一 直到诗末普鲁弗洛克已经衰老 在大海的宫室里留 连忘返 这种结构上的碎片性与主题的碎片性相 得益彰 通过使用这种创作方法 艾略特摒弃了在 一首诗中保持时间和空间连续性的传统 对于习惯 欣赏按时间和空间顺序发展的传统诗歌作品的读者 来说 这种方法显得希奇古怪 令人困惑 对此我们 要认识到 摒弃传统形式并非仅仅是孤立的技巧创 新 也不是诗人故弄玄虚 而是适应诗歌主题变化的 需要 欣赏艾略特诗歌的一个难点是其意象隐晦 不 易读懂 其实这正是现代派诗歌和传统诗歌的一个 重要区别 我们不妨把传统诗人和现代派诗人分别 比喻成演讲者和幻灯片放映员 传统诗人就像演讲 者一样站在台上面对听众 读者 发表演说 语言流 利 条理清晰 是爱是恨立场鲜明 不管是否同意他 的观点 听众都能马上理解他的演讲方式并形成自 己的看法 现代派诗人 如艾略特 则不然 他起一 个幻灯片放映员的作用 藏在暗处 不露真相 他往 银幕上打出几个看似随意挑出 互不相关 无声的幻 灯片 意象 没有叙述或华丽的语句表明他的真实 意图 观众很难立即读懂这些组合在一起的幻灯片 诗歌 的含义 他们不得不思考每个幻灯片 代表什么 它们组合到一起又代表什么 继而悟出那 个藏在暗处的人所要传递的信息 这种创作方法是 艾略特的创新 是其 客观对应物 理论的体现 他 认为诗人创作时不应该直接表露感情 而应以古典 主义的克制态度刻画一幅幅场景 叙述一个个事件 呈现这样或那样的形象与意象 再穿插以各种隐语 借用许多典故 精巧地搭配成一个多层次 多时序的 有立体感的外在物体 让读者通过对这个 物体 的 反复研究 窥探到作者真实的思想与感情 情歌 就像一系列幻灯片 每个幻灯片都似孤立的意象 产 生触目惊心的效果并且暗示着深层的含义 诗的第 三行就是刻意令读者感到惊奇甚至震惊 没有谁 想到 背靠着天空伸展着 的暮色会和 躺在手术台 上被麻醉的 病人联系起来 被麻醉的 这个词让 人不由联想到疾病 麻痹 无能为力 意识和个性的 丧失 实际上躺在手术台上被麻醉的病人这一意象 象征着处于半生半死状态的现代西方社会 同时它 又点出了诗的主题 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情感上的 隔阂 第三小节中 诗人把黄雾比喻成懒洋洋的猫 意象新颖 惟妙惟肖 这是现代都市的象征 两者的 共同之处在于它们都是漫无目的地做着毫无意义的 事情 另外一个意象是对唱的美人鱼 她们代表着 生命 活力和自由 但是普鲁弗洛克认为 她们不会 是唱给我听 隔阂 孤独的主题再一次出现 在 情 歌 中还有很多意象 那些 举起问题又丢进你盘里 的手 普鲁弗洛克被钉在墙上 四肢扭动 或者是一 双褴褛的爪子 在宁静的海底乱窜 他的头 放在盘 94 1994 2010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里端来 等等 读者只有在体会到这些意象暗含的 渴望表达的潜意识以及意象中轻松活泼的调侃之 后 才能品味出这首诗的妙处 谈到 情歌 中轻松活泼的调侃味道 我们不得 不提及诗歌中的喜剧成分 大体上说 继17世纪玄 学派诗歌的巧妙措辞和奥古斯都时代 即王政复辟 时期和18世纪早期 诗歌的戏谑之后 喜剧成分从 英国诗歌的主流中消失了 绝大多数维多利亚时代 的诗人只在无足轻重的小诗中运用幽默 而在19世 纪末和乔治时代 约1910 1920 诗人的作品中 喜 剧成分或幽默几乎完全见不到了 总的来说 维多 利亚时代的道德观要求诗歌庄重严肃 具有 灵魂 没有带有喜剧味道的诗歌的生存空间 艾略特诗才 的一个重要部分就是讥讽和幽默 情歌 中很多富 有哲理的思想和妙趣横生的语句自然而巧妙地结合 在一起 描写黄雾的一节除了精巧和形象以外 还 产生一种轻松 幽默的效果 增添了诗的喜剧味道 另外 诸如 我已经用咖啡匙量过我的一生 有个 时间先来一百个犹豫 先来一百个观察 一百个休 止 普鲁弗洛克像螃蟹一样 是一双褴褛的爪子 在 宁静的海底乱窜 这些机智幽默的句子都能令读 者在发笑的同时不由产生伤感和怜悯的情感 我们说艾略特的 情歌 标志着现代诗歌的开 端 不等于承认他的诗歌完全抛弃了传统 毋庸置 疑 情歌 的艺术魅力部分来源于诗人对人类文化 遗产的借鉴 这体现在诗中的意象 思想和创作技巧 上 在 传统与个人才能 一文中 艾略特称 任何 诗人 任何艺术家 都不能单独有他自己的完全的意 义 他的意义 他的评价 就是对他与已故的诗人和 艺术家的关系的评价 在他的作品中 不仅其最 优秀的部分 而且其最独特的部分 都可能是已故的 诗人 他的先辈们所强烈显示出其永垂不朽的部 分 比如在 情歌 中有几处用典 米开朗琪罗 施洗 约翰殉难 拉撒路 哈姆雷特 这些文学和圣经典故 被用于做古人和现代人价值观的对比 由此反衬现 代人的渺小 无聊 乏味和毫无意义的现代生活 问 题是读者需要熟悉这些典故和它们的涵义 否则就 会不识庐山真面目 这就要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