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心理学的开创与《红书》.doc

/分析心理学的开创与红书文 |Joe Cambray本文节选自Joe Cambray教授在第五届“心理分析与中国文化国际论坛梦，心灵的象征语言，自然与文化”所做发言“梦之接触：缘起与重塑”，全文收录于梦与心灵一书中，申荷永教授主编，洗心岛出版社出版。1913年10月到11月期间，与弗洛伊德的个人联系断裂后，荣格体验到一系列清醒视像，它们以幻想肇始，在瑞士的几次火车旅程中，荣格有意地允许他们进入意识之中。这些视像起初把他吓坏了；作为精神科医生，他害怕自己“受到精神错乱的威胁”。然而，在1913年11月到1914年4月期间，他却选择有意识地进入并且记录自己的这些幻想和梦境体验。从现象学的角度审视这些极为心灵化的材料，并反思它的心理意义，这种能力对荣格自身的心理健康至关重要，尤其是面对源自无意识的猛烈攻击，以及作为20世纪最伟大的心理学家之一形成自己的身份认同时。并且，他沉入谷底又重返世界的个人经历，成为他“积极想象”方法的基础，这种方法是通过进入内在的意象和情感，与无意识谨慎地交手。现代应用分析性幻想评估心理治疗互动领域的激活，对反移情进行探索以获得洞察与接触，皆可视为直接源自于这种开创性的方法。意识到其自身心理发展原始素材的重要性，荣格将幻想和梦境以及伴随的反思记录在了几本黑色皮革封面的笔记本中（黑书），随后将草稿打印出来。在对这些草稿修订、阐释及精炼评注的过程中，荣格逐渐创作出一本中世纪风格的泥金装饰手抄本（红书），这是一本红色皮革封面的手写卷册。一系列的绘画与这些体验一同由荣格呈现，同时包含手写书法体例，整本书取名Liber Novus（关于新生事物，即将来临事物之书）。荣格继续书写此书，直到1930年。1959年，他再次短暂地继续这项工作，但是，直到1961年荣格往生之时，此书仍处于未完结的状态。红书是荣格“面对无意识”的记录，后来亨利艾伦伯格（Henri Ellenberger）将之归类为创造性疾病（creative illness），它令荣格深切地领悟到自我，即非常明晰地分辨出他个体意义上的自我与处于核心原型内容的自我之间的不同。在红书的开端，在名为“为灵魂服务”的这一部分中，作为对一个来自“精神深处”指令的回应，荣格记下了他能忆起的全部梦境。在脚注64中，Sonu Shamdasani告诉我们荣格记下了两个关键的梦。这两个梦可以追溯到荣格19岁时，当时他正在设法解决生命方向是朝向自然科学还是人文科学这一问题。这两个梦大概是1894年做的，收录于1913年11月的梦的回忆中。在回忆，梦，思考中，我们可以知道具体的梦境。两个梦类似，在这里，我只提及第二个梦：我在一个树林中；有溪流穿过其间，在最黑暗之处，我见到一个圆形的池塘，被稠密的灌木丛团团围住。有一种最奇怪最绝妙的生物半浸在水中：一个圆形的动物，闪烁着乳白色的光，由无数的小细胞组成，或者由状如触须的器官组成。它是一种巨型放射虫，大概有三英尺长。对我而言，这似乎难以名状的奇妙，这一华丽的生物应该安静地躺在那里，在幽深隐秘之处，在清澈的深水之中。这唤醒了我对知识的强烈渴望，因而我心怦怦跳着醒来。荣格继续说道：“这两个梦压倒性地让我决定选择自然科学，移除了我所有顾虑。”我曾说明在这些梦中，荣格已经无意识地接近德国科学家、艺术家和进化论者海克尔（E.Haeckel，18341919， 德国博物学家，在动物学方面，海克尔主要研究放射虫、海绵等低等海洋动物的系统分类，建立自然分类系统，支持了达尔文的进化论。）的工作，他曾创造出“个体发育重演种族系统史”（这是一个富有争议的概念，在过去的150年间，时而得到认同，时而失宠；它的一般式是无法精确的，因为它认为胚胎发育包含他的种系祖先的所有成年形式的变形，然而通过胚胎形式的种系系列这一套简略的转化形式，得以观察，但是即便如此，也过于简化了。）这一术语。荣格做这两个梦之时，海克尔提出后来名声大噪的海洋生物重演律，这强烈地影响了德国文化，并且明显影响了荣格的艺术创作，尽管看似他没有参考海克尔的任何材料。今天我们没有时间去探索引入海克尔工作的重要性，尽管荣格和弗洛伊德都利用它形成了各自的理论，我想强调的是在荣格的尼克亚（nekyia，通往地狱之旅）上，这富有娱乐性的最初梦境是如何转到身份认同这一真髓之上的。个体自我（个体发生）的出现及发展，与开端于原始形式的人类更为深层的起源及发展（种系发生），由这两个梦连接在了一起。我们有理由猜测集体无意识理念的最初迹象可能就在此森林池塘。进一步说，正是这种与梦中呈现的内在意象的自发产物相遇，通过释放他此生工作的激情，消解了青年荣格的疑虑。因此，红书是一部有关厄洛斯（Eros）出生/重生故事的编年史，首先体现在青春期的荣格身上，继而是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在中年需要去重塑自身。从创世神话的视角，我们可以发现，在诸多文化之中，一位激情、爱或者光之神，通常是第一个从原始混沌状态中浮现出来的，并去将原始的元素进行分离，比如未分化融合在一起的地与天，或者是父母的结合，象征性地体现着从完全无意识状态的初始脱离。在俄耳浦斯奥义中，有一个传统被荣格在红书中大量地利用，神话作者、诗人罗伯特格雷夫斯（Robert Graves，1895.7.241985年12.7，英国诗人，学者，小说家及翻译家。专门从事古希腊和罗马作品的研究。）说道：“俄耳浦斯教徒说，黑翼夜晚（black-winged Night）之神是连宙斯都要敬畏的神，风神向她求爱，并在黑暗的子宫中放下一个银蛋；厄洛斯，有人称为法涅斯（Phanes），从这个蛋中孵化出来，并使宇宙开始运行。”在俄耳浦斯宇宙起源论中，更为一般的说法是，法涅斯是原初的生殖力，是新生命的产生者。当这个蛋被克罗诺斯（Kronos，时间）和阿南克（Ananke，必要性）打开之时，他便从世界之蛋（诸多元素的原始混合体）中孵化出来。这一创造主题在红书中重复数次；第一个系列的宇宙蛋始于从印度教徒Rig Veda借来的哈朗亚格嘎（Hiranyagarbha），即金蛋或者金胎，在红书第59页可见此意象，与现代印度版本毗连。这一系列以一个蛋的孵化而终结（可见红书第64页图3）。下一系列的宇宙蛋或者曼陀罗意象明确地与法涅斯（Phanes）相连（可见红书第80页的右部图4、红书脚注211），荣格明确地论述了法涅斯的出生神话，这位于一个被他认为是圣婴的形象边缘。通过红书的附录A，我们可以得知这幅画的铅笔素描作于1917年8月2日；彼时荣格在瑞士代堡服兵役，作为逃离的英国战俘收容所的指挥官。（如Barbara Hannah说明，“当战俘逃脱，潜入瑞士，作为中立国，她接纳他们，但是必然要拘禁他们，这样他们便不能返回自己的国家而重新投入战斗”（1976，p.126）。在回忆，梦，省思第195页，荣格记错了日期，记成1918-1919他画了此曼陀罗。）这幅素描题为“法涅斯”，在底部有一个说明：“个体的新陈代谢”。为了对比，我在左边收录了两幅海克尔的水母意象。这些生物的中间部位，是其消化系统及新陈代谢过程所在之处。荣格好像将这些原始生命形式与光/意识以及爱/厄洛斯（由法涅斯象征）相连，在转化的进化系列中通往心理上自我的出生（重生）。红书中接下来一系列的曼陀罗，通过下部的涌现开始进行，进一步地精细化，并转化为更复杂精巧的宇宙蛋（参见第97页图5），它看起来像是部分地浸在液体或者水状的媒介中。这种以变化的开端重复性地返回蛋中，似乎强调了发展的非线性螺旋形的本质，在这个过程中重复性地遭遇到相同的普遍形式，但却是在不同的复杂性水平上。最终的一个“蛋”的意象，出现在红书后面的部分（第125页），呈现出与海克尔的海鞘和海葵艺术效果图中的某些部分惊人的相似性，但是现在原始水域中的生物得到提升，转化成精神天空中像法涅斯一般的形象。作为对原型理论的支持，可以将道家的盘古创世故事与宇宙蛋进行对比。创世神话可以被认为是人类的集体梦境，这种故事是关于人类以及他们的世界是如何形成的。这不仅仅是规划时间的一种方式，而是在心理层面试图呈现灵魂的本质，身份认同的核心。创造是一个持续的事件，源自时间存在之前的领域，在我们成为人之前。这抓住了我们成为人的时刻，从无意识状态到觉知水平。在这个意义上来说，盘古故事的迷人之处在于天变厚的过程以及天地之间分离得更远。从心理学的意义而言，心理状态的分化可以获得实质，正如意识可以识别事物之间的区别。从心理分析的角度，我们可以说客体永久性的发展使我们觉察到他者与我们自身的分别。我们回到红书的故事：在红书最后一个章节，题为“魔术师”的部分，有一个类似法涅斯的形象出现。在此，荣格有他非常著名的内在变形，他的视像体验变为狮头兽，被时光之蛇缠绕的密特拉狮头神，即诺斯替教的爱翁（Aion）或者移涌（Aeon），他经常被视同为法涅斯；通过这种体验，使得荣格可以打破在他心中的原型形象的控制，这令他感到煎熬。在这最后一个章节，在积极想象中，荣格遇到了莎乐美，我认为这一形象代表他的阿尼玛，与荣格预见性的野心和焦虑相关联。他力图不完全拒斥她，也不被她诱惑，如若不然，会导致他认同先知的原型。正是由于荣格可以保持有意识反思，因而他可以看得更远，是斐乐蒙（Philemon），这个魔法师，居于他想象背后被激活的原型核心，正是通过他，荣格开始将自身与此形象分化。正如Shamdasani的说明：“他（荣格）意识到在他之内有一位智慧老人，而他与此人并非一人。”当荣格将自己从被这一原型占据的状态中解脱出来时，他对于斐乐蒙对他的戏耍、欺骗和愚弄感到气愤。我认为正是在此时，荣格开始从智慧老人原型，趋近更为深层的自性体验。这一内在转化发生于1914年二月中旬，直到同年的8月1日，荣格才真正感到从“过度补偿性的精神错乱”的危险中解脱出来。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令荣格确信他的体验并非全然属于个体性的，而是具有客观的维度。但是，他仍处于一种进退维谷的困境之中：如果这种体验不是疯狂或者具有预言属性，那它又是何物？尽管对这一困境的解决或者超越，花费了他15年左右的时间，然而，这种投入令他获得了个人的转化，同时引领他创立了自己独特的心理治疗方法，并且极大地扩展了他将自己作为分析工具的能力。到1916年，他可以着手写作“超越性功能（The Transcendent Function）”这篇论文（这篇论文直到1958年才发表。见于荣格全集第八卷。），其中，详细描述了接近无意识的创新方法，尤其是通过积极想象的方式。在评论这一阶段的形成特征时，荣格说道：我所有的作品，我所有的创造性活动，都源自那些最初的幻想和梦境，它们始于1912年，差不多50年前。在以后的生命中，我达成的所有，都已包含于其中，尽管最初它们只是一些情绪和意象（回忆，梦，思考，192）。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令这种强烈的活动终结了呢？在红书的后记中，荣格写道：“在1930年，我对炼金术的了解将我从此带离。这一终结发端于1928年，卫礼贤（Wilhelm）当时送给我一本金花的秘密，关于炼金术的专著。这本书的内容是发现事实的道路，我无法继续对它（红书）进行工作。”在回忆，梦，思考中，荣格也将此时刻视作具有深层意义的共时性事件，即，他的画作“金色城堡居于中心的曼陀罗”散发出一种奇妙的中国氛围，而这正好是在收到理查德卫礼贤的手稿之前（回忆，梦，思考，197。这个文本后来成为金花的秘密这本书，荣格在卫礼贤的德文译本中写了一个评论，并附了许多他自己以及他的病人的曼陀罗绘画）。荣格将此拓展，提供了一个可以预示这些事件的梦。这就是利物浦之梦（1927），在梦中，他来到一个地方：这个城市的许多住宅都围绕广场呈放射状排列。在中心有一个圆形的池塘，在池塘的中央有一个小岛。周围所有的事物都被雨、雾和烟遮蔽得朦朦胧胧，黑暗中依稀有微光可见，然而这个小岛却散发着太阳的光芒。在其之上有一棵树，那是一棵木兰树，满树绽放着红色的花。这棵树好像伫立在阳光之中，而同时又像是光源。我的同伴在抱怨这糟糕的天气，很明显他们没有见到这棵树。他们说起另一位居于利物浦的瑞士人，并对他会在此定居感到惊讶。我沉迷于花树的美丽，以及这日光照射的小岛，心想：“我非常清楚他为何定居此处。”接着我醒了。（回忆，梦，思考，198）。在对这个曼陀罗中心的评论中，他注意到这个城市的名字利物浦（Liverpool），意味生命之池（the pool of life）。对于荣格19岁时关于自性的两个梦境森林池塘中巨大的“放射虫”或者水母，此处是一个极好的回应，并且此时荣格更为充分地意识到这一点。在19岁时的梦中，荣格对自性的体验是匆匆一瞥，现在则成为他生命的视像。Shamdasani将荣格对金花的秘密的评论视作他思想的转折点；这是荣格首次发表关于曼陀罗的讨论。我同意他的说法，但是我认为这里还有进一步的发展。随着对无意识的面对接近尾声，荣格发现对外在世界的面对随之开始。Shamdasani评论道：“在回首往事时，他在红书中将之描述为一种依照启示建立模型的尝试。他曾希望这可以令他获得自由，但是却发现并未如愿。接着，他意识到必须返回到人类一方，返回到科学。他必须从他的洞察力中得出结论。”Shamdasani继续联系荣格关于共时性的论文：“在1952年，通过与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沃尔夫冈泡利（Wolfgang Pauli）的合作，荣格声称存在一种非因果的秩序原则，支撑着有意义的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