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花》资料汇编.docVIP

摘要:短篇小说百合花是茹志娟的成名之作百合花的艺术特色尤为突出:(一)生动的细节描写;(二)规避的诗情;(三)优美的景色描写;(四)亲切的第一人称;（五）灵活的叙述方式。i、灵活的叙述力式 百合花的叙述方式是灵活多样，巧妙自然人物的介绍，主要情节的展开，以及场而的蝉联转换等，整个是按照人物活动和事件发展的顺序来进行的作品开头写通讯员带路去包扎所，集中篇幅写他，再由包扎所需借被子事，引出新媳妇，插入小段文字对她进行介绍，然后转入下半部，先写新媳妇刚到包扎所时的农现，再写通讯员被抬进来，然后再把这两个人物交错起来写最后段，既着重写新媳妇，又烘托通讯员而我”在个篇中则起着穿针引线的作用I而事件集中单纯日了然，来龙去脉清楚明晰作品Ifil绕着主要情节，还灵活地运用了其它几种叙述方式例如，对于通讯员的负伤，就运用了倒叙的方式，先写他负伤被抬进来，再倒过去叙述他受伤的经过，起到了很好的强调作用;对拖毛竹景象的想象和对中秋节情景的回忆，则采用了插叙方式，在主线外插入这此非主要情节的片断，使作品在进行纵的叙述时能兼顾横的方而，小仅从小同侧而丰富了人物，充实了内容，深化了主题，而且避免了结构上的平铺直叙;对通讯员外貌的介绍，则采用了补叙的方式，小在刚见而时就叙述，而留到去包扎所途中来补叙，既有利于前文叙述主线突出，语丙流畅，又使情节显得更完整、更合理这种方式运用得极为巧妙.相互间过渡自然.衔接紧凑。再加上由典型细节的前呼后应，因而使作品的篇章结构显得分完整、和谐、细致、紧密。百合花艺术魅力新探在十七年短篇小说中，茹志鹃的百合花相当新颖别致。对于该小说的成就，评家多有论述。人们称赞它笔触的细腻、结构的严谨、笔调的抒情。这些称赞无疑都是恰当的。但我读百合花，觉得其最主要的成就是在于它遵循了一种不同于当时大多数小说的创作原则，即它的行文主要是依据情感逻辑而不是理性逻辑。 小说家的艺术功力常常体现在对人的复杂情感的把握上。心理学把人的情感世界看作是多层的，并且认为愈是表层的情感愈是接近理性，愈是深层的情感愈是超越理性。百合花所展示的心灵世界正是这样多层的。 不少评家对百合花的主题往往作过于理性的概括，认为它赞美了英雄人物的平凡而崇高的品质和军民之问的骨肉情谊。我并不否认小说中包含着这些理念内容，但如果百合花的主题仅限于此，那就算不上独特了。十七年时期的许许多多的作品往往在不同程度上存在着过于理念化的问题，而百合花之所以成为当时文坛的绰约不群的仙女，跟它的重情感、轻理念是分不开的。 人们通常在论及该小说的人物形象时，往往只谈小通讯员和新媳妇而不谈“我”。这恐怕是因为“我”作为人物形象比较一般。然而，在对该小说作情感分析的时候，“我”的形象就不可忽视。 “我”对小通讯员的情感笼罩了整个百合花而这种情感跟理念不大相干。也就是说，小说展示的多是深层次情感。开始的对小通讯员的“生气”显然不能用革命理念来附会，这只是青年女性常有的“使性子”。而后的对通讯员“发生了兴趣”，更是出于青年女性的好奇心，是由“我”的年龄、性别和性格决定的。至于后来的“从心底爱上了这个傻呼呼的小同乡”，曾有不少分析文章努力地赋予它理念的内容，认为产生这种“爱”的原因是因为“我”发现了通讯员的高尚情操。这种解释靠不住，因为在“我”爱上小通讯员以前，他的高尚情操表现得远远不够充分。实际上“我”所爱的主要不是小通讯员的高尚情操，而是他的质朴、憨厚、腼腆、孩子气、傻呼呼并且充满青春活力的性格。这种“爱”无疑带着这位青年女战士特有的情趣。这是一种隐约、朦胧、微妙的深层次情感，说不上是爱情，但又很难说不是爱情。作者自己也说，百合花实实在在是一篇没有爱情的爱情牧歌。 通过以上对“我”的情感的分析，我们可以这样说，该小说的主题中除了赞美英雄和歌颂军民之情的理性内容而外，还渗透着作者独特的审美情趣。仅仅对其作理性的把握是不够的。作为人物形象，小说着力塑造的是小通讯员和新媳妇。小通讯员无疑是中心人物。然而这是一个带有抒情性特征的形象，是小说的情感焦点所在，无论是“我”的情感还是新媳妇的情感，都是围绕通讯员展开的。这一形象虽然写得憨态可掬，但并不具备写实性形象的心理深度。这一抒情性形象本身的塑造算不得丰满，但起到了很好的情感焦点的作用。它的魅力应放在整个小说的构成中来论。作者在小说中着力塑造的写实性形象是新媳妇。这是一个刻画得比较细致人物形象。这一形象的成功主要还是在于其性格的展开遵循了情感逻辑。 按照作者的说法，新媳妇“是一位特殊情况下特殊性格的新娘子”。“特殊情况”是指她只有一条新被子；“特殊性格”是指她有一定觉悟，但又不很高。此间的新媳妇，内心是复杂矛盾的。一方面是一个新娘子的自尊，另一方面是被唤醒了的良知。这种矛盾决定了新媳妇的贯穿动作，即企图在维护自尊的前提下化解矛盾。她跟通讯员的斗气，实际上只是一种戏谑。只是由于小通讯员带着孩子气的忠厚，没有幽默感，这种戏谑竞使他真的斗起气来，以至于在他“转身就走”时被挂破了衣服，却又“高低不肯”让新媳妇缝上。这就使得细心的新媳妇内疚了，于是又引出了第二个贯穿动作补过。 在包扎所，作者让新媳妇第一个发现负了重伤的通讯员，这一处理仍然是遵循了情感逻辑。从工作条件来说，“我”比新媳妇更易于发现通讯员，因为新媳妇只肯做下手。然而重伤的通讯员已经难以辨认，使得“我”虽将他安排在一块门板上却未能发现。新媳妇是凭着衣服上的破洞首先发现他的，因为这个破洞紧紧联系着她的内疚心理，她对此有特殊的敏感。面对通讯员的牺牲，新媳妇的情绪反应似乎比其他人更强，这除了因为她知道了通讯员的英勇壮举而外，还因为她心灵深处有一种补过不及的悔恨。 情重于理是百合花区别于当时大多数小说的一个显著特征。小说的这一侧重，从选材到具体描写都有充分的体现。作者在我写的经过中说过一段自己与一位通讯员之间“古怪的同行、无声的追逐”的经历，而这段经历在百合花中得到了改造。原来的“同行”是在炮声隆隆的夜里，气氛很紧张，而小说中是在“完全正常的环境中同行”；原来的“拉开距离”是出于军事行动的需要，是理性的原因，小说中的“拉开距离”是跟年龄、性格有关的，是情感的原因。可见，在选材时，作者就故意舍弃了某些理性的东西，而侧重情感方面的内容。 当然，百合花也写到人物理性层次的东西，但往往是轻描淡写，一带而过。比如，小说写到通讯员不肯再去新媳妇家，“我“就给他做思想工作。这种理性的内容，茹志鹃只用一句话概括:”我走近他，低声的把群众影响的话对他说了。”再比如，小说两次写到“我”做新媳妇的思想工作。一次是“我”向新媳妇借被子。小说写道:“我只好硬了头皮，讪讪的向她开口借被子了，接着还对她说了一遍共产党的部队，打仗是为了老白姓的道理。”这跟前一例一样，没有引文，思想工作的内容只充当了句子的定语成分。还有一次是在包扎所，新媳妇出于羞涩，怕给伤员洗身，于是“我”跟她说了半天，她才红了脸，同意了。不过只答应做我的下手。这里，“说了半天”的具体内容只字未提。总而言之，作者对理性的东西是如此的惜墨如金，而对情感的东西又是那样的泼墨如水，这正是百合花的独到之处。百合花实在是十七年时期不可多得的抒情心理小说。然而我以为它的不可多得一方面固然证明了它的独特成就，另一方面也显示了当时文坛的某些令人遗憾之处。事实上，当时作家很少写这样的言情小说，即便是茹志鹃白己在以后的儿年里也未能拿出堪与百合花匹敌的作品。后来的三走严庄，静静的产院，高高的白杨树等，对生活的思考显然要复杂一些，从某种意义上说亦即成熟了一些。这些小说也还保持着茹志鹃特有的细腻的抒情的风格，然而却总让人感到有些刻意为之。相比之下，百合花显得单纯，甚至有些稚嫩，却显示了自然天成的艺术魅力。这种艺术魅力的突出，又从另一方面显示出了茹志鹃本人和当时文坛的局限。这种诗情首先体现在作者笔下人物身上。百合花写的最轻松、最生动的文字当数第一部分，即卞人公/我。和小通讯员的出场。这一段文字读来饶有趣味，不由不让人会心轻笑。“我“应是一个参加革命的新女性，有当时革命女性的泼辣和大胆，和男性在一起并不觉得异样。而对小通讯员这个十一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子，表现出的是有经验的革命者的老练。然而由于“我”的一个女性身份，这种老练便有了女人天性中撒娇成分：“索性不走了”，是一种女性的赌气，故意坐在通讯员的对面，是一种女性的挑衅，问对方“娶没娶媳妇”，是一种女性的顽皮。于是，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有了女性柔美的笑靥，同样，由“谁说女子不如男”的时代之歌而束于女性的坚硬外壳也悄然剥落。在女性视角的注视下，另外一个人物小通讯员更摆脱了时代英雄的神性的枷锁，成了没有爱情的爱情牧歌中的男卞人公，而且，这是在女性敏感细腻情惊下捕捉到的男性的微妙心理：和女性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表面冷漠实处处留意;在女性面前的脸红、拘束、紧张流汗，透出憨直、纯朴和可爱。一声“给你开饭了”，流露的是和女性相处后的兴奋以及率真和孩气；枪筒里插着菊花，点缀出对关和生命的热爱。这决不是供人仰视的英雄，他就像邻家羞涩、可爱的人男孩，你我身边熟悉的小弟弟，挂着天真纯朴的笑容，刻入每一个读者心中，而英勇献身的结局，无疑又让读者在微笑中震撼。作者仍然给我们写了一个英雄，但这是从神坛上走下的英雄，他感动我们的不仅仅是英雄的高人、可敬，更多的是人物自身的可爱、真实。如果说“我”和小通讯员的塑造，更多地通过语言、动作、心理等描写方式来传神刻画，新媳妇的出场则是一幅极具动感的肖像挂图:门帘一挑，露出一个年轻媳妇来。这媳妇民得很好看，高高的鼻梁，弯弯的眉，额前遗一络蓬松松的刘海。穿得虽是粗布，倒都是新的。我看她头上已硬翘翘地挽了髻，便大嫂长大嫂短地对她道歉，说刚才这个同志来，说话不好别见怪等等。她听着，脸扭向里而。尽咬着嘴唇笑。我说完了。她也不作声，还是低头咬着嘴唇，好像忍了一肚子的笑料没笑完。这是一个女性对另一个女性由衷的欣赏和赞关，整断描写似乎是一幅民卷的聚焦：“门帘一挑”是画轴的徐徐打开，画面人物“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个农家女性的关丽、淳朴、羞涩与促侠生动闪现，诗情盎然。在同时期主流文学的史诗风格的追求下，视死如归、坚强不屈、高大完美等成了英雄的代名词，而读者对其常常是“敬而远之”百合花让每一个人物都从云端走向大地，把平凡男女的喜怒哀乐，人性的纯洁美丽，融化到一床印满百合花的被子上，人物鲜活饱满，语言委婉含蓄。善于运用细节描写来表现人物的精神而貌，是这篇小说常被人称道的艺术特色，但这篇小说在景物描写上的成就却很少有人注意到。实际上，百合花抒情诗的特点，正是通过几段融情于景的描写上。作者精心构思，把故事设置在秋高气爽、天高云淡的乡村，并首先展开一幅清新、恬静的田园风光:早上下过一阵小雨，现在虽放了晴，路上还是滑得很，两边地里的秋庄稼，给雨水冲洗的清脆水绿，珠烁晶莹。空气里也带有一股清鲜湿润的香味。走在田间小道上，战争的艰公 ,生死的考验，似乎不复存在。但作者好象仍不满足，当谈及小通讯员的家事时，再次打开一幅南国特有的林海图:我朝他宽宽的两肩望了一下，立即在我眼前出现了一片绿雾似的竹海，海中间，一条窄窄的石级山道，盘旋而上。一个肩膀宽宽的小伙，肩上垫了一块老蓝布，扛了儿枝青竹，竹梢常常地拖在他后面，刮打得石级哗哗作响，这是我多么熟悉的故乡生活啊!这幅画洋溢着人与自然的和谐美，读者似乎看到了清脆欲滴的竹林，听到拖毛竹小伙纯净高亢的山歌，山泉的叮当流淌。接下来，在敌我双方即将开火，严酷的战争即将开始前夕，作者又一次插入一段文字，这段文字充满和平、温馨的家的色彩:啊!中秋节，在我的故乡，现在一定又是家家门前放一张竹茶儿，上而供一副香烛，几碟瓜果月饼。孩子们急切地盼那灶香快些焚尽，好旱些分摊给月亮娘娘享用过的东西。他们在茶几旁边跳着唱着:“月亮堂堂，敲锣买糖”或是唱着:“月亮嬷嬷，照你照我”我想到这里，又想起我那个小同乡，那个拖毛竹的小伙，也许，几年以前他还唱过这些歌吧!童谣、赏月、团聚在弥漫着流血、死亡、炮火的战争年代，是一种多么遥远的企盼，是一幅多么美丽的和平景象!三幅充满抒情色彩的画面，三个平凡普通但进射着人性美的年轻生命，充满象征意蕴的百合花，交相呼应，熠熠生辉，眩人眼目，诗意盎然。如果把人物和景物作为这篇小说的血肉，浸润在字里行间的丰富细腻的情感，可称为小说的灵魂。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百合花让每一位读者过了一把情感瘾。全文打破了同时期同类作品因追求大众化、通俗化而造成的审美的疲劳、单一，在情感基调的把握上，精雕细刻，腾挪变化，错落有致。写“我”和通讯员的初会，轻松、欢快;写新媳妇的出场，清朗、明丽;写通讯员的牺牲，悲情、壮丽;写新媳妇为通讯员缝破洞、盖被子，酸楚、伤感。这其中，又揉入“我”对小通讯员情感的变化:由生气、好奇、捉弄、喜爱到牵肠挂肚地关怀;新媳妇情感、性格的变化:咬着嘴笑的娇羞，故意不借被子的善意玩笑，战士面前的羞涩，最后为小通讯员擦洗身体的庄重，虔诚，感情线索，层层递进;情感变化，一起一伏，犹如一脉小溪，蜿蜒流淌，淡淡地但深深地渗入你的心灵之砥，让你轻笑，让你畅想，让你伤悲，让你崇敬。关于“小说的特点”，茹志鹃说:“它只是需要你摆事实，不需你讲道理的。就是要你把事实都摆出来，然后让读者从你摆出的事实中去领悟出你所想告诉读者的那个道理来，让读者自己去领会，你千万不能告诉读者。这一点、这一要求是检验我们这篇小说的形象、人物、细节够不够，我觉得是一个标准一事实上，红楼梦就是这样写的.直接“摆事实”，也是红楼梦在艺术上的重要特点和叙事经验。所谓“摆事实”就是用朴素、直接的方式描写人物的动作和话语，通过人物自己的行为，来显示他们性格和内心世界。尤其是人物之间的对话，做为一种人物心里活动的直观的“事实，更是有助于小说家用来塑造人物。韦士指出:“小说的对话，在一个人物的性格和身分底描写技术方面，常常居于最重要的地位。此即所谓个性的直接描写，其给人的观感，是直觉的，一目了然的。红楼梦便是一部关于此种描写技术的代表作红楼梦以善于个性的描写而著称，而其所以能够把任何一个人物的个性极清晰地刻画出来者，大部分实不可不归功于它的对话。与其说曹雪芹善写人性，不宁说他善写人物的对话。对话的安排，在他的笔下是极有分寸的。李辰冬甚至认为，红楼梦“描写的地方很少，一个人物的性格与行为.只要能给我们一种印象的，都是由他的言谈而来。所以我们与其说红楼梦是一部小说，不如说它是一篇戏剧。因为小说注重结构，而戏剧注重冲突，小说注重描写而戏剧注重对话”.。李辰冬无疑揭示了红楼梦的一个极为重要的特点。月亮是我们在百合花中看到的第一个具有象征意昧的物象。月亮象征着深情的思念和无边的眷恋，象征着内心的清洁与沉静，象征着羽化登仙、遗世独立的追求自由和解放的冲动。在中国古人的诗文里，也许很难找到哪个意象像月亮那样，被频繁地描写着、吟咏着。中秋是月亮最圆的一天，是人们团圆的日子。于是，在百合花里，就像红楼梦在“惊然疑畏”的夜晚同时写出人们的欢乐那样，茹志鹃也能在战斗的紧张氛围里，从容地将笔墨荡开，平静地描写这个战时的中秋，赋予它一种喜庆的色彩和思念的性质。作者首先把我们引领到了“我的故乡”，以充满祝福感和盎然诗意的描写，赞美了中秋的快乐和美好:乡干部又来了，慰劳了我们几个家做的干菜月饼。原来今天是中秋节了.啊，中秋节，在我的故乡，现在一定又是家家门前放一张竹茶几，上面供一副香烛，几碟瓜果月饼。孩子们急切地盼那灶香快些焚尽，好早些分摊给月亮娘娘享用过的东西，他们在茶几旁边跳着唱着:“月亮 堂堂，敲锣买糖，”或是唱着:“月亮嬷嬷，照你照我，”我想到这里，又想起我那个小同乡，那个拖毛竹的小伙，也许，几年以前，他还唱过这些歌吧!我咬了一口美味的家做月饼，想起那个小同乡大概现在正趴在工事里，也许在团指挥所，或者是在那些夸弯曲曲的交通沟里走着哩!。作者通过跨越时空的想象，先是将我们带到了一个远离战争和死亡的生活场景，让我们感受到了和平生活的温馨与美好，也表现了作者自己面对世界的家常而亲切的母性情怀。接下来，就是对月亮的更富情感内容和象征意味的描写:“前面的枪声，已响得稀落了。感觉上似乎天快亮了，其实还只是半夜。外边月亮很明，也比平日悬得高。”在作者笔下，月亮像一双眼睛，它看见了一切。它的光芒使这里发生的战斗，显得更加惊心动魄，甚至给人带来一种淡淡的悲伤。最终，“在月光下，我看见她眼里晶莹发亮，我也看见那条枣红底色上洒满白色百合花的被子，这象征纯洁与感情的花，盖上了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脸。”正是这种对月亮的简洁而充满诗意的描写，营造出了一种月光流照，万物生情的意境。月亮的光芒把一个静默无声的世界，变成了安详而美好的有情世界。茹志鹃描写了大量的自然物象:有雨后的秋庄稼，有通讯员步枪筒里稀疏地插着的几根树枝，有“一片绿雾似的竹海”，有包扎所房间周围的“许多野草”，直到最后我与通讯员分别的时候:“我走过去拿起那两个干硬的馒头，看见他背的枪简里不知在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枝野菊花，跟那些树枝一起，在他耳边抖抖地颇动着。”作者用这些物象，象征性地表现了大自然与人的亲近而美好的关系，表现了小说中的人物对自然和生活中一切美好事物的热爱。用百合花来对小说进行命名，这本身就显示着作者对“百合花”的象征意义的强调。而在接下来的叙述中，“百合花”一共出现了三次，这种反复的强调，有效地深化了人们对这一象征的印象:这原来是一条里外全新的新花被子，被面是假洋缎的，枣红底，上面撒满白色百合花。我看见她把自已那条白百合花的新被，铺在外面屋檐下的一块门板上.。在月光下，我看见她眼里晶莹发亮，我也看见那条枣红底色上洒满白色百合花的被子，这象征纯洁与感情的花，盖上了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脸。对中国人来讲，百合花是充满温馨感的幸福之花，因为它象征着对新婚夫妇“百年好合”的祝福，象征着人们对于美满婚姻的向往。而在百合花中，“百合花”至少可以被读解出两个层面的象征意义:一个是对勇敢的牺牲者深情的赞美，一个是对纯洁而惋伤的母性之爱的表达。这个象征甚至还隐含着这样一个意义层面:一个稚气未脱的年轻战士，尚未体验过爱情的欢乐，尚未感受过婚姻的幸福，就被残酷的战争夺去了生命，实在死得太早了，死得太可惜了。在百合花中，作者用“新媳妇”这个在年龄上更接近小战士的女性，暗示了在正常的生活状态下，小通讯员这样的年轻人也该开始恋爱，也该享受纯洁的爱情和婚姻的幸福，从而使人们对他的牺牲产生深深的惋惜之情。我们有太多的关于战争和死亡的文学叙事，但却往往过于“宏大”，过于空洞，甚至过于冷漠。在那些坚硬、冰冷的战争叙事文本里，生命的毁灭不曾留下些许的疼痛与抚慰。所以，在茹志鹃这里，这种由“百合花”象征着的充满母性之爱的伟大情感，就令人特别感动，就有了一种永恒的性质。外在地看，百合花表现的主题，似乎就是表现单一而纯粹的“军民鱼水情”。这也是当时许多学者和批评家几乎众口一词的说法。茅盾就曾说它:“有声有色地而且有层次地写出了一个农家少妇对于解放军的真挚的骨肉般的热爱。而且，这种表达热情的方式为死者缝好衣服上的破洞正表现了农民的淳朴的思想感情，而不是知识分子的思想感情一在他看来，。这样简单的故事和人物却反映了解放军(通过那位可敬可爱的通讯员)，和人民爱护解放军的真诚(通过那位在包扎所服务的少妇)。这是许多作家曾经付出了鲜血的主题，百合花的作者用这样一个短篇来参加这长长的行列，有它独特的风格。茅盾的分析和判断，显然受了时代的拘制，因此，他虽然也看到了百合花与众不同的“清新、俊逸”的风格，但是，却对这篇小说主题的丰富性和情感的深厚性，缺乏足够的认识，甚至表现出对“知识分子的思想感情”的简单否定的态度。事实上，百合花所表现的感情，不仅远远超出了“农民的淳朴的思想感情”与“知识分子的思想感情”狭隘的对立，而且还丰富地表现了一些普遍的人性内容和永恒的情感内容。其实，从百合花曲折艰难的发表过程，也能看出它并不十分符合那个时代的文学风尚，不仅不是一篇单纯歌颂军民关系的小说，而且还与当时的评价尺度存在距离。茹志鹃后来这样回忆百合花面世的艰难过程以及她当时忐忑不安的沉重心情:我把它寄给了别的刊物，但是寄出去退回来了，再寄出去又退回来了，他们的意见是这篇作品感情阴暗，不能发表，这样一来，作品连修改的余地也没有了。我为百合花伤心，同时，也发觉自己对文艺的看法和那些编辑部存在距离，这一点很使我苦恼，甚至对自己能否写作也发生了怀疑。用诗意的方式表现正常的人性和美好的情感，却被当做“感情阴暗，这说明百合花并不是一篇符合时代尺度的小说，并不是一篇纯粹的“歌颂”性质的作品，也足以证明歌颂“军民关系”之说并不能概括百合花的主题。事实上，反映“军民关系”只是这篇小说所承载的极为有限的一部分情感内容，而更深层、更丰富的主题内容，却是对战争时期的正常的人际关系和富有人情味的日常生活场景的描写，是对平凡而温暖的“母性之爱”的赞美。事实上，百合花的写作还包含着一种与时代情绪形成鲜明对照的心情:既是表达对人人自危的现实状况的失望，也是抒发对往昔的嫩情岁月的追怀。她说:“我写百合花的时候，正是反右派斗争处于紧锣密鼓之际，社会上如此，我家庭也如此。啸平处于岌岌可危之时，我无法救他，只有每天晚上，待孩子睡后，不无悲凉地思念起战时的生活，和那时的同志关系。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出现了战争中接触到的种种人。战争使人不能有长谈的机会，但是战争却能使人深交。有时仅几十分钟，几分钟，甚至只来得(及)誉一眼，便一闪而过，然而人与人之间，就在这个一刹那里，便能肝胆相照.生死与共。”在百合花里，茹志鹃着力表现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这种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关系与融洽、密切的感情。百合花的具有核心意义的主题，就是赞美人们之间的淳朴的感情，尤其是表现那种纯洁而美好的“没有爱情的爱情”。在小说里，“我”对通讯员是爱着的，新媳妇对这个孩子似的战士也是爱着的.这里既有两位女性对于通讯员的基于母性意识的疼爱。，也有模模糊糊的异性之间的纯洁的喜爱只是后者像火花一样，刚刚闪现，就熄灭了，然而，也正因为稍纵即逝，它越发显得美好，越发显得宝贵。这种羞涩而敛抑的爱的情感，乃是红楼梦中描写得最成功也最感人的一种情感。正因为有了红楼梦的经验支持，她才能在百合花中，“麻里木足地”、却也是近乎完美地叙写了这种特殊性质的情感，正像她自己在我写百合花的经过中所说的那样:“我感到庆幸的是，在当时那种向左转，向左转，再向左传的形势下，我站在原地没有及时动，(后来也动的，怎敢不动!)原因绝对不是自己认识高明，而是出于年轻无知的一种麻木。在那种情况下，我麻里木足地爱上了一个要有一个新娘子的构思.为什么要有新娘子，不要姑娘也不要大嫂子?现在我可以坦白交待，原因是我要写一个处于爱情的幸福漩涡中的美神，来比衬这个年轻的、尚未涉足爱情的小战士。那么，用“美神”来比衬的目的是什么呢?是为了显示青春的美好，是为了对年轻的生命表达温柔的爱意和怜惜，用茹志鹃的话说:“一位刚刚开始生活的青年，当他献出一切的时候，他也就得到了一切.洁白无瑕的爱，晶莹的泪在那个时候，难怪有些编辑部不敢用它，它实实在在是一篇没有爱情的爱情牧歌。百合花所讲述的“爱情”故事，正像一位研究“十七年”文学的学者所准确阐释的那样:“曲终人散，淡得不着痕迹，但却在无意间打破两情相悦，就一定要大团圆的俗套，流露出一种感伤的美。没有爱悄的爱情因而超越了“两情相悦”就一定要“大团圆”的世俗性，因其一尘不染的纯洁性，很容易升华为“母性之爱，即用包容与呵护的态度对待生命。这种爱是点点滴滴渗透到细节中的爱。它倾向于从生活中最细小的方面来体贴和关心人。小说中的“我”尽管是一个军人，但在她身上，我们看到的不是一个脸谱化的女战士，而是一位亲切的女性。她与通讯员的谈话中，没有普遍流行的“仇恨话语”，而是令人觉得亲切的家常话。百合花里的人物对话之所以让人觉得有趣，之所以让人觉得亲切，就在这“随便”这两个字。一位母亲式的大姐姐，面对一个懵懵懂懂、腼腆可爱的小同乡，随随便便地唠家常，有一搭没一搭的，便让人觉得有人情味，觉得真实。这就是母性之爱在日常生活中最普遍的表现。红楼梦一个了不起的特点，就是善写“家常话”，就是在寻常的对话里，写出了生活的情调。与“我”的拉家常一样，新媳妇给通讯员缝衣服，也是百合花中最能表现“没有爱情的爱情”尤其是母性之爱的一个细节。在平稳行驶的轮船上，旅客知道轮船是前进还是后退以及速度的快慢，是因为旅客看见了窗外的景物，有了轮船与外界发生位移的参照标志。心灵对运动的感知与眼睛对运动的感知一样，也需要参照标志，才可能“看见”作品的内部运动。“具体到小说创作中，它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重现、间隔、转换。”有了以上的认识，我们就可以比较好地领会百合花的节奏感。细节的重现是百合花最明泉也是最重要的节奏表现方法。节奏是一种形式，而形式必须为内容服务，否则，它就不具有审美价值。所谓节奏感，应是节奏产生的美感。文学作品的节奏感，有助于读者领会作品的思想内涵和艺术境界。百合花正是这样，每一次细节的重现，对作品主题思想的揭示、人物性格的刻画都有重要的意义。重现通讯员“插在枪筒里的树枝和野菊花”，异常鲜明地描绘出通讯员的人真、纯洁，面临战斗而不紧张，表现了他的青春活力和对生活对自然的无限热爱，从而使他自觉献出生命的崇高行为更加感人。重现通讯员给“我”的“两个十硬的馒头”，让读者跟“我”一起睹物思人，引起人们对通讯员的深切怀念(此时的通讯员已经为革命献出了年轻的生命)，激发读者对英雄的敬仰之情。重现新媳妇的百合花被子，强调了百合花是“象征纯洁与感情的花”，百合花被子是连结军民关系的纽带;更重要的是，有层次地表现出新媳妇对通讯员的感情，把情节的发展逐渐推向高潮，最终完成了对新媳妇的形象塑造。重现是节奏运动最重要的标志。如果有一种声音，间隔一段时间鸣响一次，重复出现;如果有一种树，间隔一段距离出现一棵，连续不断，这就给人一种节奏感。百合花在短短几千字的篇幅中，不厌其烦地多次重现某个细节以形成鲜明的节奏，这种写法实属罕见，所以，“是最富于节奏感的”。古人把人物与事件的重现总结为“犯中见避法”，就是故意写相同的人物和事件，却要写出不同的性格和情节。一次次的“犯”，就是一次次的重现。重现是与间隔相伴的，没有间隔就没有重现。重现是间隔的两端。重现之间的部分，实际上都可看作间隔。在间隔部分，百合花主要通过繁简、疏密、虚实等方法构成节奏。小通讯员和新媳妇是小说的主人公，作品主要刻画他们之间近于圣洁的感情交流。两位主人公初次接触的情景是读者所关心的，泉然应该重点描写，可是由于受叙事人称的限制，他们唯一的一次单独接触场面只能完全虚写，所以，当通讯员没借到被子带着“我”再去找新媳妇时，作品非常细致地写了新媳妇的出场:“门帘一挑，露出一个年轻媳妇来。一高高的鼻梁，弯弯的眉。一尽咬着嘴唇笑。一好像忍了一肚子的笑料没笑完。”而新媳妇的“咬着嘴唇笑”则暗示出了她与通讯员初次接触的情状。联系小说前部分写“我”对通讯员的接触方式和感受，读者完全可以想象新媳女与通讯员初次接触的场面以及新媳妇对他的感受。写新媳妇对通讯员的感情态度，在通讯员牺牲之前是惜墨如金，可谓“疏可走马”;在通讯员牺牲之后是淋漓尽致，可谓“密不透风”。作为战争小说，百合花写后方详细，写前方简略，就连主人公通讯员在战斗中英勇献身的场面也借用老乡的几句话带过:“这都是为了我们。”，战争的枪林弹雨只为了烘托通讯员与新媳妇之间诗意化的“没有爱情的爱情牧歌”。繁简、疏密、虚实造成了行文的藏露隐泉。露是形象的直接性，藏是形象的间接性。间接性的形象，读者可以根据直接性的形象所暗示的方向去进行想象和再创造。“象外之象”、“言外之意”的审美理念，使欣赏思维活动不致总在形象的直接性上留连，而是不断地被审美对象的“藏所调动，不断地在直接性和间接性中活动，直接和间接，藏露得体，隐泉自然，便形成了特定的节奏感。此外，百合花还运用一此较为特殊的间隔方法，如前人所说的“横云断山”、“横桥锁溪”等方法构成节奏。有重现，有间隔，就必然有转换。百合花通过由淡而浓、由弱而强的转换，产生优美的节奏感。 从小说的结构上说.主人公通讯员和新媳妇是被言说对象，他们的心理世界是通过“我”看出来或感受到的，所以，作品的情节始终是围绕“我”和新媳妇两人对通讯员的情感变化来展n=的。作品这样写“我”对小通讯员的感情发展:去包扎所途中，通讯员走在前头总与“我”保持一定距离，“我开始对这个通讯员生起,v来”;奇怪的是，“我”走快他也快，“我，走慢他也慢，却从没见他回头看一次，“我不禁对这个通讯员发生了兴趣”;简单的交谈接触后，“我立刻对这位同乡，越加亲热起来”;在包扎所借被过程中，进一步发现了通讯员的纯朴憨厚，“我已从心底爱上了这个傻呼呼的小同乡”;跟通讯员分手，望着他肩上挂卜来的布片，“我真后悔没给他缝上再走。现在，至少他要裸露一晚上的肩膀了”，对他表示关心;最后，对通讯员在战斗中的情况牵肠挂肚，“通讯员在战斗时，除了送信，还干什么，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此没意思的问题”。新媳妇对通讯员的感情发展，开头是不肯借被子，接着是忍着笑像故意气他似地把被子交给“我”，再接着是笑着要为他缝挂破的衣服口子。到包扎所后，又东张酉望找通讯员想向他表示歉意。她木来对护理伤员又羞又怕，但发现通讯员负了重伤，又听了他负伤的经过之后，“她刚才那种扭怩羞涩已经完全消失，只是庄严而虔减地给他拭着身子”，并且不顾一切地为牺牲了的通讯员缝衣肩上的破洞。随着这个“破洞”细节一次一次地重现，新媳妇的感情闸门被一步一步地打开。最后，当卫生员让人抬了一口棺材来，要动手揭掉通讯员身上那床被子时，新媳妇对通讯员的感情终于汹涌澎湃地爆发出来:她“劈手夺过被子”，“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气毛汹汹地嚷了半句”，为她心目中的“英雄”献上了那条“枣红底色上洒满自色百合花的被子”。 “我”从“生起,v来”到“心底爱上”，新媳妇从“咬着嘴唇笑”到“气汹汹地嚷”，这中间经历着很大的感情变化。特别是新媳妇最后那一连串异常冲动的言行，与她刚出场时的娴静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这就是把对立着的两极事物加以鲜明的对比，使对立双方在不协调的反差中泉示出艺术的节奏”。“我”和新媳妇两人对通讯员的感情从淡到浓、从弱到强，其转换之大，不但不会让读者感到突兀，反而觉得只有这样才符合人物的性格逻辑。这是因为作品极有层次地写出了人物的心理感情变化，从一个侧面真实地反映了战争环境中人们的精神状态。而有层次、有规则的变化能够与欣赏者的心理逻辑相对应，沟通了主客体的同构关系，于是，节奏感形成了。 百合花鲜明的艺术节奏，使木来简单而又平淡的故事情节发展得波澜起伏、跌宕多姿，委婉细腻地表现了“我”、通讯员、新媳妇三个人物的人情、人性之美。但小说追求的不是矛盾冲突的戏剧性，而是抒情与析理、情感与场面的统一，是诗的意境创造。所以，茅盾说，百合花富于抒情诗的风味”。下面谈谈作品木身存在的问题。 我们可以尝试把百合花所讲的故事分解成两个故事，或者干脆认为百合花所讲的故事是由两个故事拼接而成的。那么第一个故事，应当称作青年女子(文工团员)与青年男子 (小通讯员)之间的故事;第二个故事，应当称作人民群众(新媳妇)与解放军战士(小通讯员)之间的故事。如果采取这样一种表达方式，弥漫在作品里的迷雾就容易解开了。 第一个故事发生在小说的前半段，不足二分之一的篇幅，因为中间有一段是作者把第一个故事转换成第二个故事的“交叉地带”。 故事的开头像许多言情故事的开头一样，作者有意为一对素不相识的青年男女设置了一个单独接触的机会，让他们置身于只有两个人存在的世界可能是考虑到战争的气氛与“谈情说爱”的气氛反差过大，所以作家在叙述语调方而作了调试，显得轻松愉快甚至略带幽默俏皮。 这大打海岸的部队决定晚上总攻。我们文工团创作室的几个同志，就由主攻团的团长分派到各个战斗连去帮助工作。大概因为我是个女同志吧!团长对我抓了半大后脑勺(着重号为引者所加，下同)，最后才叫一个通讯员送我到前沿包扎所去。 包扎所就包扎所吧!反正不叫我进保险箱就行。我背上背包，跟通讯员走了。 早上下过一阵小雨，现在虽放了晴，路上还是滑得很，两边地里的秋庄稼，却给雨水冲洗得青翠水绿，珠烁晶莹。空气里也带有一股清鲜湿润的香味。要不是敌人的冷炮，在间歇地盲目地轰响着，我真以为我们是去赶集的呢!有了这样的语调作铺垫，接下来的两个人与战争毫无干系的途中交流就不显得突兀别扭，就变得自然和谐了。 关于两个人途中交流的过程为读者所熟悉，无需复述，但需注意的是这种交流的动机、性质和意义何在。从动机上看，从头至尾没有一句提到过眼前的战争或各自要执行的“战斗任务”;从性质上分析，无论是行走时的“保持距离”，还是休息时的“背对而坐”和对话时的“一头大汗”，完全属于青年男女单独相处所特有的心理状态和情感状态的描摹;至于意义，这个“男女关系”的故事与后而那个“军民关系”的故事可谓“风马牛不相及”。 那么到底怎样理解女文工团员与小通讯员的关系，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或者包含没包含爱情的成分，这是导致百合花阐释上困惑和分歧的关键所在。 但按照我们前而预设的“两个故事”的理解方式来理解，答案此时已经水落石出:第一个故事是一个爱情的故事(这从女文工团员的心理变化和情感变化方而可以找到充分的证据)，但只进行到一半就停止了，就被第二个故事取代了，所以没有可供验证的结果。 作家为什么这样写?这恐怕还要回溯到当时的历史环境和文学环境，像体谅批评家茅盾的苦衷一样来体凉作家茹志鹃的苦衷。“我写百合花的时候，正是反右派斗争处于紧锣密鼓之际，社会上如此，我家庭也如此。我丈夫王啸平处于岌岌可危之时，我无法救他，只有每大晚上，待孩子睡后，不无悲凉地思念起战时的生活，和那时的同志关系”这段真诚的自白提示我们，即使茹志鹃的初衷是想写一个爱情故事，可当时那种不堪的境遇和破败的心绪已使她很难写到最后，何况一个纯粹的爱情故事也已不为那个时代所容，并有可能进一步催祸。所以说，茹志鹃把一个本来是描写青年男女爱情的故事，中途改写成一个歌颂“军民鱼水情”的故事，和茅盾当时的情形一样，也是一种无奈的做法。 第二个故事的起点是“借被子”，与第一个故事没有因果关系。因为当小通讯员把女文工团员护送到包扎所后，已完成任务应该回团部了，那么女文工团员与小通讯员之间的故事到此自然也就结束了。如果是告一段落，以后还有发展，那也只能还是女文工团员与小通讯员的故事，而不会是别人与小通讯员的故事。 “借被子”纯属节外生枝之笔，目的是引出第二个故事的主角新媳妇，以取代第一个故事的主角女文工团员“我”。这种移花接木的的手法确实很巧妙，它表面上把“我”和小通讯员的爱情故事遮蔽了，可实际上这条线索并未中断，被作者暗中嫁接到新媳妇和小通讯员的故事里，新媳妇实际上成了“我”的替身，由她来接续“我”的爱情之梦。 为什么选择刚出嫁三天的新媳妇，而不是未婚的姑娘或人到中年的大嫂子，这也是一个耐人寻味之处。作家本人的解释(“原因是我要写一个正处于爱情的幸福之旋涡中的美神，来反衬这个年轻的、尚未涉足爱情的小战士”)显得虚无缥缈，缺乏实质性内涵。 其实作家在这里又采取了一个可与“移花接木”相媲美的技巧，借用一句成语叫“一箭双雕”，选择新媳妇既可以保留爱情滋生的空间、增加读者的想象余地(因为新媳妇才出嫁三天，与小通讯员年龄相仿)，又可以支撑“军民鱼水情”的主题、无损人物的道德光辉 (因为新媳妇已有了如意郎君，正沉湎于新婚的幸福之中)。这样在小通讯员牺牲后，作者可以无所顾忌地渲染新媳妇的情感和举动，如为小通讯员擦身子、补衣洞、用自己的被子入殓等，而读者对此即便“意会”到了什么，也难以“合传”，也只能认可“圣洁高尚”和“没有爱情的爱情牧歌”的美誉。 董之林在分析当年评论界对“小通讯员牺牲时得到了一位农村新婚少妇的纯真的爱情这一点，几乎没有涉及”的原因时，认为“轰轰烈烈的革命年代所形成的相对单一的审美风尚，不能不说是这方而描写受忽略的原因，恰似文苑一阵清风拂而吹来，人们却来不及驻足、静心、仔细打量作品” 应该说这种分析有一定的道理，但我们还须补充一点，用革命之情掩盖男女之情，或者把男女之情装扮成革命之情，乃是当年革命文学的传统和习惯，不为百合花所独有，所以人们自然是因习以为常而熟视无睹的。但话说回来，当时过境迁和事过境迁之后，百合花也同样逃脱不了这类作品共同的命运:不断地被重新阐释，不断地被重新遮蔽和误读。这是历史酿造的无法抗拒的前因后果。有必要引入沃尔夫岗伊瑟尔的“空白”思想。在本文的召唤结构这篇讲演中，沃尔夫岗伊瑟尔认为，本文中的未定性与意义空白是联结创作意识与接受意识的桥梁，是前者向后者转换的必小可少的条件。它们的作用在于能促使读者在阅读过程赋子本文中的未定之处以确定的含义，填补本文的意义空白。作品的未定性和意义空白促使读者去寻找作品的意义，从而赋予他参与作品意义构成的权利。因而未定性和意义空白就构成了作品的基础结构，这就是所谓的召唤结构。茹志鹃在百合花主题军民关系的经典阐释之外再置“爱情”说，无疑为百合花的再解读洞开了一个神秘的“召唤结构”。从此，被权威和规范压抑着的沉睡的“读者”开始在百合花的解读中被唤醒。百合花最感人的是把视点定位在了平凡与普通上。恰恰正因如此，才让人觉得他有血有肉，真实可信。例如:作者写到小通讯员为“我”带路时，由于“我”是女性，他不愿意与“我”接触，但是他心地善良，还是很照顾“我”的，小说刻画的第二位人物是俏俊“新媳妇”，过门才三天，浑身上下洋溢着喜气。她尽咬着嘴唇笑。她给笔者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在小通讯员牺牲后的反应:当她看到了小通讯员被抬回来时，只发出了两声短促的“啊”声，但却充分表明了她的震惊和难过以及对小通讯员的敬佩之情，当医生宣布小通讯员已经牺牲时，“新媳妇却像什么也没听到，依然拿着针，细细的、密密的、缝着那个洞。”这个衣服上的“洞”，本来就是小通讯员在借被子时给她留下的遗憾，现在她表现上是补衣服，其实也是在缝补着她内心的歉疚之情。只有这样做，她觉得才能表达她对小通讯员的那份真挚的感情。百合花开头单列了一段:一九四六年的中秋。非常简洁明了，点明这是发生在解放战争时期中秋节的故事。后来又重复提到:原来今天是中秋竹了。我们以小说中重复提到的中秋节这个时间为界线，可以把小说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描写的是平静的生活，关好的情感;后半部分描写的是关好的毁火，悲凉的气氛。前半部分的笔调是轻松欢快的，还带有一点小幽默;后半部分的笔调则显得紧张凝重，传达出作者浓郁的感伤情感。从平静叙述突然转为急切的书写，作者采用了传统的先抑后扬手法，形成了美好毁火之后的凝重气氛，创造了悲剧特有的审关效果。只看到他是高挑挑的个子，块头不大，但从他那副厚实实的肩膀看来，是个挺棒的小伙，他穿了一身洗淡了的黄军装，绑腿直打到膝盖上。肩上的步枪筒里，稀疏地插了几根树枝，这要说是伪装，倒不如算作装饰点缀。【一位可爱而纯朴的战士形象栩栩如生。这位可爱的小战士，在生活中却是不失情趣的，在他肩上的步枪筒里，常常会插上儿根树枝作装饰点缀，有时候还会添上一枝野菊花，在他眼中，紧张的战地生活就是孩提时和伙伴们玩的战争游戏，这是一颗天真而纯洁的心，使人不忍以外界的残酷和世故的思想影响他。】小通讯员虽然天真憨直，显得有些笨嘴拙舌，但是对待别人却能细心体谅，真诚地为他人着想:当他带领着我去前沿包扎所时，看到我老是被撂在后而，显然走不动时，就自动在路边站下了;当他听说借来的新被子是那位新媳妇的唯一的嫁妆时，他又感到过意不去，认真为难地要给人家把被子再送回去。也许有人说，这些表现看起来都很平常，然而，正是这样平常的一位普通战士，在革命的关键时刻，他又能极其自然地挺身而出，为了掩护和挽救那众多的伤员和担架员，身受重伤，献出了自己年轻而宝贵的生命。通过新婚媳妇毅然献出唯一的嫁妆一床洒满百合花的新被，并亲手为英勇牺牲的小通讯员铺在棺底和半盖在身上的事件，表达了战争掩盖之下人性人情的纯洁与美好。虽然是战争题材的小说，但我们没有看到战火硝烟和激烈格斗的场面，即使是英勇牺牲的小通讯员，他的牺牲场面也没有正面描写出来，而是通过担架员的转述侧而描写了小通讯员的死。前半部分用欢快明朗的调子表达了人与人之间关好的人情人性，但是后半部分毕竟描写了生与死，描写了战争的残酷，一个美好鲜活的生命瞬间死亡，一颗纯洁善良的心顷刻消失，激发起读者强烈的同情心和怜悯心。仔细阅读百合花会发现，小说里对小通讯员的悲剧命运是有暗示的，我们再来看小说开头单列的一段:一九四六年的中秋。一个时间以一句话单列一段，具有鲜明的节奏感，直接点明故事发生的时间是中秋r，中秋节自古以来就是作为家人团圆的一人象征，作为战争时代的士兵更渴望能回家与亲人团聚。但是，在这个关好的传统日中，却是战火绵绵，小说接下来一段写道:/这天打海岸的部队决定吹上总攻。0就显得非常苦涩。接下来作者笔锋一转，尽量通免紧张场而的描绘，以轻松的语言着力描写/我。、小通讯员、新媳妇之间的可爱逗趣行为和对话，读者深受他们的纯真感情和温馨情怀感染，儿乎八i-u乎所以0，反而使得已经奠定的悲剧基调显得苍自。直到在乡干部慰劳干菜月饼后，小说中还重复提到开头说明的时间:/原来今天是中秋J了0,/我0不无深情地思念故乡的中秋竹，想起故乡中秋J的rr-N日气氛，想起rJ庆孩子们的乐趣，想起中秋rJI的儿歌，进而又想起/我0那个小同乡(小通讯员)，那个拖毛竹的刁耿子，/也许，儿年以前，他还唱过这些歌吧!，想起那个小同乡人概现在正趴在工事里，也许在团指挥所，或者是在那些弯弯曲曲的交通沟里走着哩!，,0/我。对儿时中秋rr-N的思念，对小同乡的思念，使读者跟着/我0的思R似乎也沉浸于中秋r的怀念和憧憬当中。可以想象，如果一直这样，中秋r的夜色多好，生活多么关好。可是，我们缸道，这些关妙的想象在战争而前是不堪一击的，只能是斩时的精神放松，也是为后而的小通讯员的牺牲作了一个铺垫。 然而，接下来的一段突然来了一个人转折:/一会儿，我们的炮响了，天空划过儿颗红色的信号弹，攻击开始了不久，断断续续地有儿个伤员下来，包扎所的空气立即紧张起来。0与小说的开头说明的/部队决定晚上总攻0相呼应，很显然，小通讯员的生命已经结束，在这团圆的节日里三人再次相见，其中一人却已不在，小说的悲剧感突然推向高潮。在被救的担架员负罪感的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