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二娃的家,在沱东.doc

谢二娃的家，在沱东沈柏宇一谢二娃的童年总是离不开河坝上密密丛丛的青草。无数个正午，谢二娃都那样无拘无束地躺在沱江河岸随便一堆帖服于地的柔柔青草中，闭着眼，好像周围的一切就是天堂。阳光投射在草上、河里，时而一碧如洗，时而颤巍巍地晃出一道粼粼波光，扑打在谢二娃的眼睫上，慵懒而安静。大概是身下的青草被压碎了，清香像波浪般阵阵来袭，梦，似乎也被载到了更远的地方去。谢二娃的梦境十有八九是被富贵吵醒的，无论梦到的是一场令人热血沸腾的星球大战，还是一段让人心惊肉跳的传奇历险。富贵和谢二娃在光屁股的时候就开始长年累月地厮混在一起。好些年前，他们就迷恋上了这片河坝，结伴奔跑、携手欢笑，忘情于逮猫、打水漂以及捉弄昆虫之上，生活简单，无忧无虑。那时候，以为传说中的草原大抵就是如此模样了，以为这沱江汩汩抚过的东岸就是世外桃源，两个孩子漫无目的地向前蹦跳，穿过草丛，穿过田埂，穿过一道道村里寻常的巷陌，像小羊儿一般欢畅。那时候，都没有“沱东”的概念，都享受着成天待在一方天地的趣味，到点了便意兴阑珊地回家吃饭，扔下碗又兴味盎然地不期而至，周而复始，浅淡如斯，好像眼前的水和土便是整座城市、整个世界。如果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谢二娃偏好在这个常留欢声笑语的地方打上一个盹，任身体随着睡意软下来、陷下去，仿似融入了这块田地。每每富贵混迹于电子游戏厅的时候，他便独个儿躺在河坝上小憩一阵儿，等待富贵尽兴而归的唤醒，渐渐从最初的百无聊赖化作了难以割舍的习惯。习惯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谢二娃的心里，种下了梦想成真的概念。二谢二娃的家距离河坝还得往东走上一段路，一座不大的村屋。童年里每天经过、怎么也不在话下的距离，却不知何时变得长起来。这种长，长得让他没力气再像童年那样一遍一遍地往返其间，没力气将大把大把的时间投入到享受青草地、享受沱江河的各种游戏中。开始意识到这种状况时，谢二娃恐慌而又失望，甚至连带着有了一丝心疼。究竟什么时候到河坝玩耍的时间变得少起来？一点头绪也没有。不知不觉中成就的事实，纵有一万个不情愿，却偏偏无能为力。谢二娃试过拎着书包到河坝上来学习，用手撑地，趴在曾经躺着的地方，一页一页地翻看课本，但常常看着看着就停顿下来，停顿，一个字也入不了眼。淡淡的青草香扑面袭来，不失时机地勾起童年的梦，忍不住去勾描开来，想让它再清晰一些、再清晰一些一个声音无情地提醒着自己：流连此间，于事无补。为了在这里成形的梦，他需要削减一些眷恋，需要弃掉自己和这道河坝“相处”的时间，这样的矛盾剐疼了他。于是，到河坝去，便成了偶尔的事。偶尔散步至此，偶尔沿途经过，想留不能留，成了谢二娃最大的寂寞。即使在好些年以后，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中，他也常常看着看着书便走神，甚至只是翻来覆去地算上几遍还需坚持多久。他知道自己追求的梦，无非就是兜上个圈子再无忧无虑地享受那些至为简单的快乐。他不想把这些纠缠不清的心情说给富贵听，他知道那样的情绪富贵无法体会。在他眼里，富贵依然是过去的模样，依然欢天喜地，流连于河坝之上乐不思蜀。只是他心底有时难免会浅浅地叹出一口气，升起一种不明所以的恍然。三谢二娃再次长时间地躺在草堆上，是在六年之后。虽然他早早地厌倦了在河对面那段清水挂面般的中学生活，但唯有这样，才符合圆梦的常规途径。他对这片土地总是怀着歉意的，心里不断叨扰着“对不起”，仿佛那是一个委屈的孩子，久久没有得到应有的宠爱。今天，他终于可以停下来，重新惬意地拥有河畔青草，重新蜷缩在温柔的怀抱。他还记得小时候的时光，也还记得年少以来万分无奈的记挂，自己太多的喜乐哀愁都搁置在了这河岸上，沉甸甸的让他挪不开步子，他自己亦不由得惊叹，时间的力量竟未把老早以前建立起的感情磨去分毫。富贵早在谢二娃高一时便离开了沱东，先是去了河对面城里做工，后来又去了沿海。谢二娃没有再见过他，单是每月放归宿假时零星听到邻里提及，后来甚至连富贵做些什么工作也弄不明白了。前些年偶见时的恍然，原来冥冥中成了此刻的预见。谢二娃有些惋惜，大概是在那样携手玩笑的光阴里，偷偷地以为了两人的热情可以在这方土壤上延续到未来。诚然，河坝上玩耍的孩童中再也找不到他俩现有的身影了。成长让许多人都或早或晚、或短暂或长久地告别了沱东这片土地，漫无目的地四散而驰。青年的梦躁动得厉害，像甲亢者的脉搏，纵然朝朝暮暮地奔流了好些岁月，也无法平息。剩下的人大多百年如一日地保持着静谧，人生好像在沱江河里泡过一般，软软的，包绕在沱东这一大片家园周围，却不免昏昏欲睡。谢二娃倒是很早就保持了这样的一种静谧，在富贵逗留游戏厅的时候。他静静地透视着周遭的所有，暗自计划着今后在沱东应有的生活，即使到了河对面求学也没停歇。在谢二娃眼里，这儿的未来终有一日会顺理成章地落在自己肩上。四领到录取通知书后的整个假期，谢二娃常常像小时候那样躺在河坝的草堆上，看着前方波澜不惊的沱江和近些年渐渐延伸过来的工地，津津有味，怎也不腻。他想趁着这大把的空闲好好弥补一下心里的空缺，也想在远行前把这水土的形貌更深地烙进胸口。那些盘旋在草叶上方的飞虫和沱江里打着旋儿的浮萍，也许便要再次匆匆别过了。大学算是自己给自己开了一道门，走进去，积累、等待。这程序，谢二娃自始至终了然于胸。他毫不怀疑自己对家乡的热情，多得撑出了一个绚烂的热气球，满绘着缤纷的梦，托着他，任他去飞。谢二娃有时怀疑自己从未长大，那愿望不分昼夜不分天气不分心情地完好如初；有时他又觉得这种执着挺有趣，自己躺在草堆上时就真成了其中一株，汲取着沱江水，充盈起令自己都惊讶的力量。这个假期远比人们想象得短。临走前几天，谢二娃在静躺时看到天上飞过一队人字雁阵，他迎着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