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外阅读】项羽的人格魅力及其现实意蕴

【课外阅读】项羽的人格魅力及其现实意蕴项羽人格的本质属性及其种种表象，是为项羽文化体系的血脉组织和筋骨成份。项羽人格魅力特征的揭示及其现实社会意蕴的观照，是为项羽文化研究与开发的核心课题和导向意旨。为了避让和克服认识的肤浅化、考辩的狭隘化和结论的庸俗化，我们将项羽回置于他所处的历史时代和社会层面中去，以其人生旅程中所承载的各种社会身份和人际角色，全方位地去观察、检测他的言论、行为，从他自身结果、社会效应和历史回响中，多层面地去透视他的“人”性“格”局，由分项理析、逐一考论和综合评判的逻辑法则，引出合乎其人合乎世理的客观结论。援徵历代贤哲的诗文评论，藉以阐证古今趋同的学术共识。一、大勇无畏的军人品格1、大勇无畏是军人品格，而这种品格在少年项羽身上即有鲜明顽强的显现。项羽幼孤，自小随叔父项梁生活。叔父杀人，避仇江南，遂居吴中，项羽随从。叔父爱侄，让其读书，他却不很感兴趣，认为“书足以记名姓而已”，毫无意义，学之无大用。他无意从文而一心向武，吵着学剑，叔父依了，购宝剑，置良师。项羽对此似乎天赋颖异，悟性极好，且能苦学，朝夕习练，很快就艺成术精，进而又提出请求，认为“三尺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1很显然，其心向军武，志大且笃。2、大勇无畏是军人品格，而这种品格是项羽对于项氏基因的认知和家风继承。“项氏世世为楚将，封于项，故姓项氏。”项羽秉承天赋，身“长八尺余，力能扛鼎，才气过人”，苦练出一身功夫，满怀胆略和信心，力无人可匹敌，技无人敢较量，连那些吴中当地的勇男壮士都不敢跟他比武过手。2有诗赞曰：“平生虎力鼎可扛，愤气不作咸阳降。江东子弟累千百，谁知国士元无双。”（宋李新项羽庙）“尺棰西来垅亩中，驱驰力尽众兵冲平日军声同破竹，少年心事喜摧锋。”（宋苏辙宿迁项羽庙）3、大勇无畏是军人品格，而这种品格于项羽是随义军揭竿和征战而渐强渐盛。项羽初学剑术，后习兵法，起兵之后，其“一人敌”功夫，“万人敌”威力，果然学以致用。他随叔父举事，边战边学，边学边战，深孚众望，百姓携浆箪食，踊跃投军，后来引兵渡江过淮，锐气无挡，不足一年，加之“项氏世世将家，有名于楚”，3故多路义军，四方名士，陈婴、黥布、韩信等皆来归属，接着并秦嘉，计兵十六、七万众。刘邦见机，率兵九千赶来会聚。随后，张良范增等贤良俊杰亦纷纷来会。项军精锐达7万之众，此时的项羽已为军中骁将，虽年轻，然将帅同心，兵士用命，在疆场上如虎如鹰，任驰任翔，守无不坚，攻无不克，有战必胜，受命独力作战，攻襄城便拔，大胜凯旋，与刘邦同攻城阳，斩李由，英勇无敌。项羽自帅军队，即所向彼靡。4、大勇无畏是军人品格，而这种品格于项羽是随战场磨砺和洗礼而渐明渐亮。鉅鹿大战，是楚国救赵消灭秦军主力的一场决定性战役，充分显示了项羽的指挥天才和大勇品格。楚军攻打秦军时，“楚战士无不以一当十，呼声动天。”九战九捷，破釜沉舟，大败秦军。“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于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大破秦军之后，“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4此何等神威，何等令人敬仰！？此可见其在军民心目中的巨大威望。有诗赞咏：“项羽提戈来救赵，暴雷惊电连天扫。臣报君仇子报父，杀尽秦兵如杀草。快战气盛声喧呼，诸侯壁上惊魂逋。”（清郑板桥悲项羽）秦王朝的武装力量从此一蹶不振。而灭秦的战火，迅速漫延，紧接着再“与秦战，再破之。项羽悉引兵击秦军污水上，大破之”，5迫使秦军主将章邯向项羽约见而归附，于是秦军全线溃亡。紧接着，项羽部署各项工作路兵马，并亲临前线战阵，扫除秦朝军事残余，以防亡秦卷土重来。紧接着，项羽乘胜前进，席卷秦川，遂略定秦地。有诗赞曰：“项王初破函关兵，气压山河风火明。旌旗金鼓四十万，夜泊鸿门期晓战。关东席卷五诸侯，沛公君臣相视愁。幸因项伯谢前过，进竭不敢须臾留。”（宋司马光戏下歌）“羽以匹夫勇，起于陇亩中。遂将五诸侯，三年成霸功。天下欲灭秦，无不慕强雄。”（宋梅尧臣项羽）“三户睢盱竟破秦，君王武略世称神。”（宋贺铸题项羽庙三首）“君不见当年项王之力能拔山，驱除天下犹转圜。”（宋曹勋前有一樽酒）诚如明代学者凌约言所赞评：“羽杀会稽守，则一府慑伏，莫敢起；羽杀宋义，诸将皆慑伏，莫敢枝梧；羽救巨鹿，诸侯莫敢纵兵；已破秦军，诸侯膝行而前，莫敢仰视，势愈张而人愈惧；下四莫敢字，而羽当时勇猛，宛然可想见也。”6唐宰相李德裕对项羽业绩与人格评价至高，赞曰：“自汤武以干戈创业，后之英雄，莫高项氏。”7英勇无畏是军人品格，而大勇无畏则是军人项羽的品格本质属性和行为表征。二、大责无贷的统帅品格1、大责无贷是统帅品格，而少年项羽即有统帅之志。楚为秦灭，楚人恨秦，以武反秦，楚人心声。项梁其父项燕，即楚名将，为秦将王翦所杀。国恨盼雪，家仇要报。所以，项梁虽寄居吴中，却仇恨不隐，有心筹备反秦，广交名士，聚拢人才，贤士大夫皆汇聚项梁周围。项羽知晓项家世事，明白叔父之心，自幼存心报仇，不肯学文，学剑用功，研究兵法，以备日后当将军，任主帅，指挥千军万马。项梁知晓其人小大，心中窃喜，遂拜请名师，许其兵书，自己也兼职辅导，勉励其志。项羽长成之后，更与叔志同道合，遂同出同进，形影不离。当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项羽伴叔一起观看，见天子巡狩，气派非凡，即发感慨，他对叔父说：“彼可取而代也！”此话如雷贯耳，惊人怵心，吓得项梁急忙用手掩其口，厉声警告：“不可妄言，这话是要灭族的呀！”8项梁吓了一跳，然就话听音，悟出侄儿心志，遂紧握小侄之手，笑待时机。2、大责无贷是统帅品格，而青年项羽即有统帅之行。世所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而率领楚军灭秦之大任，历史地降落于项梁、项羽叔侄之身。机会终于到来，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七月，陈涉等于大泽揭竿起义。是年九月，项羽跟随项梁响应于吴中，直入会稽守殷通之室，“拔剑斩守头”，府卫兵士扰乱，项羽挥剑平息，一人“击杀数十百人”，于是“一府中皆慑伏，莫敢起”。项梁“乃召故所知豪吏，谕以所为起大事，遂举吴中兵。使人收下县，得精兵八千人。”项梁为会稽守，羽为裨将，遂部署豪杰为校尉侯司马，吴中很快安定，“楚”之大旗在江东大地飘扬。9随后，项羽随叔父渡江北上西进，目标秦都咸阳，彻底推翻秦末暴政统治。是年，项羽年仅二十四岁，然而就是一员冲锋在前、有战必胜的惊世骁将。有诗赞曰：“秦鹿奔野草，逐之若飞蓬。项王气盖世，紫电明双瞳。呼吸八千人，横行起江东。”（唐李白登广武古战场怀古）3、大责无贷是统帅品格，而统帅项羽却身先士卒。鉅鹿大战，“当是时，楚兵冠诸侯。诸侯军救巨鹿下者十余壁，莫敢纵兵。及楚击秦，诸将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于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项羽“战神”精神是基于“恨敌”，而身先士卒的行为则出于“爱兵”品格。面对“刘邦之帮”发动的楚汉战争一打数年，劳兵伤民，不能止息，项羽急不可耐，令壮士往汉营挑战。汉营中有善于骑马射击的百发百中的神射手，名叫楼烦，楚军挑战三合，都被楼烦一一射杀。项羽知情，遂不再派将士出战，竟然亲自被甲持戟挑战，楼烦正欲射之，项羽怒目喝叱，吓得楼烦“目不敢视，手不敢发，遂走还入壁，不敢复出”。到底怎么啦？刘邦询问情况，为之“大惊”。10刘邦所“大惊”，原因有三：一是“惊”项羽“威名慑魂”，二是“惊”项羽“决战唯我”，三是“惊”项羽“爱兵忘我”。面对敌人，项羽满腔怒火，英雄决战，不畏牺牲，然而面对百姓，他充满爱怜，爱护兵士，重于爱己，战斗遇险，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不畏牺牲，刘邦为之“大惊”，韩信嘲为“妇人之仁”。人们以项羽为“爱神”，肯定和宣传以人为本、以爱为先的大爱品质，赞美坚持人性、坚守人格的顽强精神，教育和鼓舞民众为人类为自然而发扬人性。三、大仁无垢的明君品格1、大仁无垢是明君品格，项羽待人，仁而爱人。或曰：项羽之败，败于不仁，败于无德。仁属于道德范畴，仁不能守，则德不能厚，仁德顺于天道。项羽不修仁德，则不合天道，气力虽壮而仁德不丰，则不能为王为君。其实不然。这里有必要将当时人对项羽、刘邦的评价作个比较。萧何曰：“王素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耳。”11陈平说：“项王为人，恭敬爱人，士之廉节好礼者多归之。今大王慢而少礼，士廉节者不来。”12高起、王陵说：“陛下慢而侮人，项羽仁而爱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与天下同利也。”13史实告诉我们，项羽“仁而爱人”。尤其是放生刘邦，导致乌江自刎，故时人后人赞其俊杰仁义，颂其英雄风范。历代赋咏不绝：“驱车马陵山，落日见下相。忆昔楚项王，拔山气何壮。太息取祖龙，大言竟非妄。破釜救邯郸，功居入关上。杀降复父仇，不比诸侯将。杯酒释沛公，殊有君人量。胡为去咸阳，遭人扼其吭。亚父无诤言，奇计非无望。重瞳顾柔仁，隆准至暴抗。脱之掌握中，骨肉俱无恙。所以哭鲁兄，仍具威仪葬。”（清吴伟业下相怀古）“喑呜独灭虎狼秦，绝世英雄自有真。俎上肯贻天下笑，座中维觉沛公亲。”（清蒋仕铨乌江项王庙）“剑舞鸿门能赦汉，船沉巨鹿竟亡秦。”（清严遂成乌江项羽庙题壁）“无心杀季真仁度，并力除秦是本谋。独弃关中酬故将，平分天下与诸侯。”（清孙原湘题仲瞿西楚霸王之墓诗后）“摧刚作柔随物转，妇人之仁仍可见。”（宋王铚会稽杨梅雄天下其佳者皆出项里相传项羽乡里）“重瞳顾柔仁，隆准至暴抗。”（清吴伟业下相怀古）“休将神圣例英雄，抔土残碑已不同。埋伏拌当韩十面，宽仁宜似舜重瞳。”（清史恩培楚霸王墓）2000年过去，清仁宗嘉庆皇帝爱新觉罗颙琰读通鉴纪事本末，当读至“高帝灭楚”则感慨赋诗云：“信谓妇人仁，了然若观炬。”（读通鉴纪事本末高帝灭楚）2、大仁无垢是明君品格，项羽用人，仁而廉洁。韩信为说项羽之“仁”属于“妇人之仁”，那么何谓“妇人之仁”？韩信的解释是：“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弊，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14韩信这话一针见血，一语破的，符合项羽用人处事实情。高起、王陵等人所言也都证实这一点。项羽心仁慈，能爱人，也能用人，人也能为之用，为之立功，可是项羽不能赏人以金钱，封人之官职，容人之贪求，让人之胡来。一般地说，论功行赏，乃用人之道。尤其是战乱年代，将士浴血奋战，甚至冒着生命危险而立下战功，若不能论功行赏，那么谁跟你干？韩信所吐为真言，此乃他所亲历体验之感受。他仰慕项羽英勇善战，先行投靠，可不见名位给予，故愤然离开，改奔刘邦，未料一样，于是拂袖而去，偏巧萧何看中其人，便有了“月下追韩信”，便有了“拜将”，使得刘邦反胜项羽。韩信之评，陈平佐证，他说：“项王为人，恭敬爱人，士之廉节好礼者多归之。至于行功爵邑，重之，士亦以此不附。今大王慢而少礼，士廉节者不来。然大王能饶人以爵邑，士之顽钝嗜利无耻者，亦多归汉。诚各去其两短，袭其两长，天下指麾，则定矣。然大王恣侮人，不能得廉节之士。”15韩信之评，郦食其佐证，他说：“项王于人之功无所记，于人之罪无所忘。战胜而不得其赏，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项氏莫得用事。为人刻印，刓而不能授。攻城得赂，积而不能赏。天下畔之，贤才怨之，而莫为之用。故天下之士，归于汉王，可坐而策也。”16众口论证，豁然开朗，项羽之败，并非“败于不仁”，亦非“败于不善用人”，而在于其识人用人原则“廉节”，不适时用，不为人奉。项羽之败，并非“败于身边无人”，而是“士之廉节好礼者多归之”。由上可见，项羽是个重于仁爱、重于廉洁、重于节操的人。有诗赞曰：“顿无英霸气，尚有妇儿仁。闻汉购吾首，持将赠故人。”（宋刘克庄杂咏一百首项羽）常言道：“清水不留鱼。”项羽如此识人用人，身边唯有“廉节之士”，而好利者则难留。3、大仁无垢是明君品格，项羽仁洁为刘邦利用。刘邦奸雄，深知项羽用人，嫉垢恨贪，针对项羽这一用人“弱点”，以名诱人挖人，利笼人络人，于是黥布等将士楚营走到汉营，陈平等谋士从项羽帐下跑到刘邦身边，韩信更是一个典型。而这些人特别了解项羽暨楚军长短优劣，最肯为讨欢新主而去攻击旧主。如知项羽多疑，用反间计离间项羽、范增，知项羽重信，用偷袭战术追击撤退的楚军。刘邦傲慢无礼，任意骂人辱人，故“士廉节者不来”，然而他“饶人以爵邑”，给官给地，给财给物，大凡贪名利者、无品节者都围着刘邦转，打也不走，骂也不去。刘邦旗下，官迷、财迷、流氓、色魔、酒囊和饭袋，狗苟蝇营，黑压压成群。诚如陈平所说，“士之顽钝嗜利无耻者，亦多归汉”。17刘邦以千金和封邑悬赏，以购项羽人头，竟让项羽老部下吕马童灵魂出窍，拼着命儿追杀，并下刀子割取热血漫流的项羽遗体去向刘邦讨赏。重利轻义者，岂止吕马童一人，为了争割项羽遗体去领赏，汉军将士疯如饿狼，你我蹂践，彼此相杀者数十人，群狗争食，凶恶强壮者胜，最后是王翳、杨喜、吕马童、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讨得封侯。18刘邦自知其胜并非“胜于仁义”，但不以为耻，反以知人善用为荣。当刘邦称帝，君臣各为其利，相互争夺，便各显本性，全都没有善终好报。有诗愤骂：“君看项籍猛如狼，身死未冷割为脯。马童杨喜岂不仁，待汝封侯非怨汝。”（宋苏辙石鼓）“等闲割地分强敌，慷慨将头赠故人。如此杀身犹洒落，怜他功狗与功臣。”（清蒋仕铨乌江项王庙）“贪于财货，好美姬”（范增语）的刘邦只因有大图而在入咸阳进皇宫后“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范增语）19的一时克制性“敛手”行为，竟然受到诸多政治家、军事家和历史学家的肯定和赞美，此乃天道不公，世论不平之典型。诚如周恩来所慨叹：“刘邦傲谒韩信，倨见英布，烹狗藏弓，伪诈相欺之流哉！设项羽亦若沛公之伪接臣下，以利相炫，则从龙之士，又何至不奔羽而投刘哉？然羽之不若是，亦正表其欲挽颓风，救恶俗耳。”20四、大诚无奸的良友品格1、大诚无奸是良友品格，鸿门放刘，是项羽重于友情。毛泽东评曰：楚汉战争中，项羽有三个错误，而第一个错误就是“鸿门宴不听范增的话，放跑了刘邦”。21史实如此，“鸿门放刘”是项羽战略“失误”之一，此乃历代共识。连刘邦都说：“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22这话彻底道出项羽败、刘邦胜之“要件”。当时听从范增计，何致“为我擒也”。诚如李宗吾先生所说，当时也用不着项羽用剑，刘邦当即一命呜呼，项羽即可称帝。或问：项羽不知道刘邦有心天下，谋夺天下，将会成为他的第一政敌？答曰：不是。项羽在略定秦地入函谷关，而“关有兵守关，不得入”，便知刘邦欲据秦川称王称霸，并为此大怒，“使当阳君等击关”，已有与刘邦宣战的气氛。当项羽入关后，刘邦身边的左司马曹无伤即派人暗下向项羽告密，说刘邦“欲王关中”，并已有种种迹象，其中包括收秦降王子婴为相。刘邦称帝野心，范增洞若观火，“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范增如此清楚分析明确告知给项羽，项羽也完全相信，并接受了范增建议，谋定“鸿门除刘”之计。既如此，那么在宴会上一切如预想的一样，范增一再示意除刘邦，项羽为何“默然不应”？范增担心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急忙叫进项庄，指示借舞剑而刺杀刘邦。为了保护刘邦，同在宴会上就座的项羽小叔项伯都见势不妙，急忙持剑作舞，以身挡架，项庄无法接近刘邦，导致刘邦寻机溜出。如此如此，项羽稳而坐持，直到放走刘邦。气得范增顿足捶胸，仰天慨叹：“唉！竖子不足与谋。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23项羽鸿门不杀刘邦，不能简单归结项羽不从范增之计，而是他另有所思，理由有四：项羽、刘邦“俱北面受命怀王”并“约为兄弟”，弟杀兄则不悌；他们二人曾同在项梁部下，互为战友，故友相杀则不义；宴会事前曾答应过叔父项伯之劝（刘邦为缓和不利局势而屈节拜项伯为兄长，并主动以女儿与项伯约亲），杀刘则失信于叔父；项羽认为，自己身为盖世英雄，应挑战于疆场，谋杀则为耻辱。于是，项羽从友情、仁义出发，没有执行原订刺杀刘邦的计划，有意放走刘邦。有诗叹曰：“八千子弟尽成灰，楚图王位任风吹。鸿门舞剑恋旧情，乌江江水逝不骓。”（清佚名乌江）“喑鸣独灭虎狼秦，绝世英雄自有真。俎上肯贻天下笑，座中维觉沛公亲。”（清蒋仕铨乌江项王庙）2、大诚无奸是良友品格，鸿沟划界，是项羽重于信义。刘邦鸿门脱险后，“刘邦之帮”即迅速采取种种措施，同时各种政治力量和人物均各自权衡利弊，寻找最好出路，政治军事形势出现空前动荡与不安。立即诛杀曹无伤，从此，汉营则无人再敢向项羽告密。汉营将士高度警惕，部署战阵，招兵买马，迅速发展壮大。刘邦想做皇帝之心天下昭然，项羽不想当皇帝之意也天下明白，于是图名利者则纷纷往刘邦一边靠，如陈平本从项羽入关，任都尉，后改投刘邦，任护军中尉。陈平为了讨好刘邦，搞跨项羽、范增“父子营垒”，用反间计得逞，并以爵位笼络大将韩信，加强军事统帅力量，以求武力抗衡楚军。刘邦以名利为诱饵分解拉拢楚军将士背离，导致渐渐衰弱。刘邦虽然苦心经营并一一得计，然而项羽若由此总结教训，认清形势，识透刘邦“奸”之险，改变自己“诚”之用，那么，双方对峙，楚军可以再盛，不会出现一败涂地、一溃千里的悲局。关键在于“鸿沟”划分之后，他仍旧面对政治上的奸险之敌作诚信之梦，以幼稚的诚信之梦施军事之策。血战连年，终于约定以鸿沟为界，双方士兵为休战和平连呼万岁。项羽以为，既然划定鸿沟为楚汉之界，就当各遵信义，分守两边，于是守约退兵，下令迁营，给天性就背信弃义的刘邦很快就寻得良机，兴师追击，乘虚而入，使楚军大败。随后，刘邦联合彭越、韩信诸军包剿楚营，四面围困。接着刘邦以重金厚封悬赏，鼓舞汉军斗志，以四面楚歌谋略，瓦解楚军士气。人们对项羽行为存在多元性观察与评说，赞美中夹有怜悯，怜悯中别透埋怨，你项羽讲仁义、恋旧情、重友谊，人家刘邦之帮非君子，卑人恶性，心狠手毒，全都不管这些，讲的是名位，恋的是财利，重的是荣华，玩的是计谋，你项羽当年不杀刘邦，今日悬赏要你头颅，你却将头颅和皇冠一起献“故人”。诗人论人，知刘邦由危而安，由悲而喜，避危在忍辱，喜胜因智谋，背信弃义，最终得天下，因恨其枭雄小人，心狠手毒，以重金购项羽头，逼人太甚，而赋诗鸣愤，“泗上亭长逼兄弟”，（清王苏乌江）“荒垒萧萧触目惊，乌江东注恨难平。千金急购英雄首，八载空劳子弟兵。”（清吕守曾乌江怀古）“中原逐鹿竟归刘，霸业从教一战休。龙虎早成天子气，侯王尚待故人头。”（清姚范过项王庙）“子弟重来无一骑，头颅将去值千金。”（清黄景仁乌江项王庙）“故人子弟多豪杰，弗及封侯吕马童。”（清吴伟业项王庙）“怜他功狗与功臣”，显然在埋怨中带有诮虐或冷嘲，然读来甚为痛快淋漓。3、大诚无奸是良友品格，项羽诚信为刘邦利用。现代著名社会学家、厚黑学奠基人李宗吾教授分析得最为透彻入骨，评曰：“项羽拔山盖世之雄。咽鸣叱咤，千人皆废，为什么身死东城，为天下笑！他失败的原因，韩信所说：妇人之仁，匹夫之勇两句话，包括尽了。妇人之仁，是心有所不忍，其病根在心子不黑；匹夫之勇，是受不得气，其病根在脸皮不厚。鸿门之宴，项羽和刘邦，同坐一席，项庄已经把剑取出来了，只要在刘邦的颈上一划，太高皇帝的招牌，立刻可以挂出，他偏偏徘徊不忍，竟被刘邦逃走。我们又拿刘邦的本事研究一下，史记载：项羽问汉王曰：天下匈匈数岁，徒以吾两人耳，愿与汉王挑战决雌雄。汉王笑谢曰：吾宁斗智不斗力。请问笑谢二字从何生出？还有自己的父亲，身在俎下，他要分一杯羹；亲生儿女，孝惠鲁元，楚兵追至，他能够推他下车；后来又杀韩信，杀彭越，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请问刘邦的心子，是何状态，岂是那妇人之仁，匹夫之勇的项羽，所能梦见？太史公着本纪，只说刘邦隆准龙颜，项羽是重瞳子，独于二人的面皮厚薄，心之黑白，没有一字提及，未免有愧良史。刘邦的面，刘邦的心，比较别人特别不同，可称天纵之圣。黑之一字，真是生和安行，从心所欲不逾矩，刘邦天资既高，学历又深，把流俗所传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五伦一一打破，又把礼义廉耻，扫除净尽，所以能够平荡群雄，统一海内，一直经过了四百几十年，他那厚黑的余气，方才消灭，汉家的系统，于是乎才断绝了。楚汉的时候，有一个人，脸皮最厚，心不黑，终归失败，此人为谁？就是人人知道的韩信。”2424李宗吾厚黑学，九州出版社，2006年12月版。诚如周恩来所慨叹：“故沛公之成，非沛公之力，项羽使之耳此项羽之所以为项羽，汉高之所以成帝业也。”2525周恩来项羽拿破仑优劣论，见周恩来早期文集上卷，中央文献出版社、南开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258页明代史论家赵弼所撰雪航肤见，杂论史事，上自羲农，下及有宋，所论多卓识奇语，其中如“论项羽不杀沛公有人君之度，先儒不能表而出之。”（四库全书总目提要）“鸿门放刘”、“鸿沟划界”作为项羽军事上政治上的最大失误被肯定的同时，项羽在人性之仁慈、友情之纯厚这两方面也被铭刻于人类史册。五、大爱无伪的丈夫品格1、大爱无瘕是丈夫品格，项羽“专情”虞姬，“色不侵二”。元金仁杰杂剧萧何月夜追韩信第三折有一曲尧民歌，其词云：“霸王酒不饮三。色不侵二。有喑呜叱咤之威，举鼎拔山之力。人有疾病之苦，泣涕衣食而饮。”韩信说京剧单刀会中关羽与鲁肃饮酒对白，羽白“酒不饮单”肃白“色不侵二”。鲁肃实际上是借题发挥，乘机赞美关羽人品。剧作家让其剧中人韩信对刘邦说项羽“色不侵二”，同样是要表达对项羽人品的称许之情。检阅千年古国，能享受“色不侵二”之誉者的帝王将相，唯此二羽。关羽被奉为忠义贤圣，项羽亦当被赞为专情丈夫。史实告诉我们，项羽“有美人名虞，常幸从”。26虞姬容貌艳丽，身材窈窕，心善良，人和顺，性贞淑，情豪爽，喜武术，善歌舞，爱整洁，淡酒醴，是一位品性多元化的绝代美人，人们敬称她为“虞美人”。有诗赞曰：“虞美人，态浓意远淑且真。同辇随君侍君侧，六宫粉黛无颜色。”（北宋王安石虞美人）项羽英雄汉，志向高远，身材魁梧，武艺超群，豪气盖世，且出身贵族，重仁义，尚礼节，爱护将士，体贴奴仆，爱众将拥戴，兵士崇拜，下人敬仰，所以，虞姬觉得爱所宜，嫁所值，遂成结发夫妻。有诗纪咏：“妾本江南采莲女，君是江东学剑人。逢君游侠英雄日，值妾年华桃李春。年华灼灼艳桃李，结发簪花配君子。”（五代冯待征虞姬怨）“虞家有女过江东，玉洁冰清气若虹。不羡嫦娥奔皓月，偏随竖子傲长空。”（佚名虞姬）项羽、虞姬实属英雄美人组合，年轻妙龄，真情相爱，彼此敬爱，情趣恰合，忠贞不渝，天造地设，千古无二。项羽出征，虞姬随侍，驻城纳室，扎营居帐，形影不离，恩爱无比，日夜开心。项羽每战必胜，纵使披挂上阵，她在后帐也不甚忧惧，只是静坐聆听，以待报捷之音。英雄凯旋归来，她早已帐前笑迎，内室抚爱，以楚歌相贺，以轻舞相娱。项羽不善酒，她多以甜醴相献，明朝有军事，她则以分居相侍，战情生变风，她则以温语相慰，处事出不妥，她则以情理相喻。观察细致，体贴入微，照料精心，呵护之至，恩爱无比。有诗纪咏：“行逢楚汉正相持，辞家上马从君起。岁岁年年事征战，侍君帷幕损红颜。不惜罗衣沾马汗，不辞红粉着刀环。”（五代冯待征虞姬怨）大爱无伪是丈夫品格，项羽“专情”虞姬，“离不忘怀”。垓下被围，楚军衰微，项羽焦急，虞姬忧伤。是夜明月，万籁无声，忽闻四面楚歌，当下惊疑，出帐细听，歌由汉营传出，愈加诧异，汉营如何这么多楚人，以为汉军尽得楚地，心情更加沉重。正时，军弁禀报，说护营将士闻歌思乡，纷纷逃散，只有八百护帐警卫尚存。项羽长嘘一声，返身入帐，见虞姬站立相待，已泣成泪人，并于席上重摆昨晚几盘残肴，一盅满酒，项羽知意，上前持盅，一饮而尽，酒从口入，悲由心起，酸楚成歌，流播颤音：“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雅不逝！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如此数词，悲歌慷慨，呜咽欷歔，虞姬旁听，声声击心，句句销魂，遂即轻舞，飞泪而歌：“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项羽也悲泣之至，潸潸泪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蓦然传来，更鼓五声，时间紧迫，不可迟疑。项羽拿起虞姬冰凉纤弱的小手，沉痛相语：“天色将明，我拟冒死突围，卿将奈何？”虞姬微睁泪眼，仰面凄望项羽那无可奈何的眉眼，爽朗回道：“妾蒙大王厚恩，追随左右至今，亦当随去，生死相依；倘得归葬故土，死也甘心！”项羽手紧握，泪猛下：“敌凶顽，几重围，卿弱质，何以出围？我此去，卿可自寻生路。虞兮虞兮，我当与卿长别了！”虞姬挺起胸，扬剑眉，喷吐誓言：“贱妾生随大王，死亦随大王，愿大王一路保重！”说话间，即拔出项羽腰间佩剑，振臂引颈，剑横血溅。绝代佳人，香销命殒，体偎大王怀，血溅项羽身。有诗纪咏：“垓下楚歌闻太晚，帐前惊起途已穷。当时楚士尽汉归，只有虞兮心不离。楚王剽悍骨肉叛，项伯私汉无亲臣。范增怒去黥布反，生死相随一妇人。”（宋舒岳祥虞美人草）“拔山将军气如虎，神骓如龙蹋天下。将军战败歌楚歌，美人一死能自许。”(元杨维桢虞美人行)虞姬贞如此，烈如此，天为坠，地为倾。项羽紧紧搂抱虞姬遗体，心一震，如梦醒，泪纵横，知其因。虞姬人格自尊，品节高贵，不愿为汉虏，不肯受玷污，毅然自刎，为表爱情专贞。有诗相咏：“帐下佳人拭泪痕，门前壮士气如云。仓黄不负君王意，独有虞姬与郑君。”（北宋苏轼濠州七绝虞姬墓）“按剑孤营落日昏，楚歌声里汉兵屯。当时国士无存者，独有虞姬不负恩。”（明李东阳虞美人）“君王诚慷慨，为妾总销魂。伏剑酬君贶，留花吊楚人。”（明孙七政题虞美人草）“遗恨江东应未消，芳魂零乱任风飘。八千子弟同归汉，不负君恩是楚腰。”（清何浦虞美人）“楚歌一夜动悲凉，百战空嗟霸业荒。子弟皆知归长者，美人独解报君王。”（清吴雯虞姬）“当时楚士尽汉归，只有虞兮心不离。悲歌泣下计何短，项王去后知属谁？”（宋舒岳祥虞美人草）“楚妆不入汉王宫，宠爱如花司色空。世上女儿休笑我，当年曾伴拔山雄。”（北宋舒岳祥虞美人草）“君王大事去，饮诀共欷歔。感君伉俪恩，死不为汉鬼。”（元王恽虞美人）“将军战败歌楚歌，美人一死能自许。仓皇伏剑答危主，不为野雉随仇虏。”(元杨维桢虞美人行)大爱无伪是丈夫品格，项羽“专情”虞姬，“死不独寝”。项羽挟带虞姬头颅南驰，是为人虽死，体跟随，魂相依。谁料渡淮之后，入阴陵，迷失道，陷入大泽。谁料转向入东城，竟被汉军追骑包围，突围战中衣锦包裹散了，虞姬头颅丢了。项羽为此恨天，天之亡我，何毁我情？项羽来到乌江，站立在渡口，面对“生”、“死”选择时而果断敲定于后者，其心潮滚滚，思虑重重：仰望天空，想到“天之亡我”；眺望江东，想到“无颜相见”；俯视大地，追兵在逼；回首来路，孤魂弃野“念姬”之心，油然而生。项羽想：爱姬体遗垓下，颅丢途中，我此渡江，江水为阻，她魂难随，孤魂江西，何等凄怜？阴阳相隔，南北相望，何等人生？项羽想：爱姬一死，是为王我，我既不渡弃王，甘愿弃甲做人，回头寻姬头颅，为其抔土葬身。汉军若急迫，做人亦不成，不甘做汉俘，果断行自刎，魂行北还路，可把孤魂寻。项羽想：我剑还留君殷血，我血涂剑好合成。一把剑，两刎颈，灵魂走一起，三界共爱情。项羽在乌江，其心所虑，唯识者方明其苦心。有诗相析：“力取诚多难，天亡路亦穷。有心裁帐下，无面到江东。”（唐窦常项亭怀古）“终天隔地与君辞，恨似流波无息时。使妾本来不相识，岂见中途怀苦悲。”（五代冯待征虞姬怨）“鲁公死后一抔荒，谁与竿头荐一觞。妾愿得生坟土上，日翻舞袖向君王。”（宋肖海藻咏虞美人草）“楚歌四面秋声起，美人如花帐中死。重瞳将军盖世雄，泪流暗逐乌江水。”(明张宣虞姬)如泣如诉，委婉凄迷。项羽站立乌江浦，隔江相望故乡而不归去，竟然选择自刎，这其中必有苦衷，必有难言之隐，这种选择让人心痛，必有大“忍”促成，这种选择让人惊讶，必有大“爱”支撑。这个“大爱”是男女之爱，是夫妻之爱，是人生伴侣之爱，是人间、地下、天上“三界”贯通的永恒之爱。有诗论曰：“无风亦向朱栏舞，情为君王苦。乌江不渡为红颜，忍使香魂无主独东还。”（清屈大均虞美人）“美人骏马甫沾襟，遽使江东阻壮心；子弟重来无一骑，头颅将去值千金。”（清黄景仁乌江项王庙）项羽、虞姬相识相爱，时势造化之善也；项羽、虞姬相别相望，时势作孽之恶也。有曲吟唱：“三尺横刚绝，四海声光灭。不能辅仁义王，陆地空流血。玉帐红妆，徒照青史一行。”（古琴谱谢琳太古遗音楚歌拔剑声）周恩来曾发出慨叹：“项羽挚爱虞姬骏马，垓下兴悲，一往情深，又岂沛公之见宫室美女欲居，置父死而不顾”？！27“好美姬”的刘邦竟然坐龙庭，号天下，此乃天道不公，世论多有不平。话剧霸王歌行在舞台上以抒情诗意再现了一个大爱无伪的项羽。论者赞美这个“项羽”，他不仅是个合格的军人，还是个合格的情人；既有“力拔山兮”的英雄气概，也有“虞兮虞兮奈若何”的悲切情怀；他是豪迈的、奔放的，也是缠绵的、婉约的；他能“狂来说剑”，也能“怨去吹箫”他以自己事迹和生命创造出了一尊中国传统完美人格的雕塑。六、大敬无欺的子弟品格1、大敬无欺是子弟品格，尊范增为亚父，项羽有敬师长之品格。范增好出奇计，是一个难得的满腹经纶的谋略家，这一点史有记载，世有公论，不必置疑。范增与项梁是至交，项羽尊范增为“亚父”，视同为自己伯叔父辈，以示亲近厚敬。这从鸿门宴上的座次上即可看出：“项王、项伯东而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范增主座首席，长辈之尊显然。再从刘邦被项羽“放生”后表现看，“项王曰：沛公安在？良曰：闻大王有意督过之，脱身独去，已至军矣。项王则受璧，置之坐上。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唉！竖子不足与谋。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28项羽听说刘邦“至军”（安然无恙地回到自己的军营）后，神色很坦然，并接受礼物，而范增则大怒，拔剑斩破玉斗，这显然是对项羽刚才保护刘邦行为的一种发泄怨愤，如此还觉得不能解气，当着众人甚至敌人的面臭骂项羽，期评刘邦，然而项羽并没有异常反应。这就表明了三点，一是项羽极度尊敬范增，真的视为父辈。二是范增无视项羽地位和面颜，不似一般君臣关系。三是给刘邦之帮日后大胆施行离间计提供了依据。如果说范增后来愤然离去，“父子分手”，责任并不应当全由项羽承担。如果说范增关于“鸿门杀刘”等重大谋略由于项羽阻挠而无法施展，后来竟然在“刘邦之帮”的离间计下，请求退归乡里，“郁闷成疾”，病死途中，成为一个“悲剧人物”，把造成这个后果的一切罪责都归咎于项羽不能重用，此则是后世之人误入了刘邦的骗局。早在汉初，还在都洛阳的时候，刘邦就让群臣对汉所以胜、楚何以败说说自己的看法。高起、王陵说项羽“战胜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所以失天下也”，意思是项羽不会笼人络人，刘邦心领神会，接过话来一边夸自己善于用人，“吾所以取天下也”，一边嘲讽项羽，说“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吾擒也。”这段话颇为后世津津乐道，大凡乐道者均被刘邦所诳。其实，范增也好，张良、萧何也罢，均各出其谋，谋为其“主”，所辅者“帮”，而非“邦国”，而非“民生”，谋高而非良，人智而不仁。项羽之名，响彻古今，在很大程度上正因这个“自刎”，这个“失败”，他刎去了自己的性命，却保留下人格至尊；他败于一时军政，却赢得千古美名。2、大敬无欺是子弟品格，敬江东之父老，项羽有敬乡亲之品格。史实告诉我们，项羽垓下突围，率余部南驰，是欲抢渡长江，回归江东，以图东山再起。正为此，他痛别虞姬后，一路奋战突围，如愿而至乌江浦，此时汉军追骑未至，恰有乌江亭长檥船待渡，只要他跨步上船，既保障有生不死，也可望东山再起。然而，项羽眺望江东，面对渡船，“渡”，还是“不渡”，他犹豫不决。亭长见状，劝导他说：“江东虽小，地方千里，觽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亭长所言，情况属实，可以施行。项羽当然比亭长更多了解江东，更能预见前途，为何反倒滋生“不渡”之念呢？项羽当时很冷静，笑着向亭长解释说：“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亭长听解，无意再劝，当即接受了项羽的爱物之赠和伤员之托，船载乌骓与伤员而去。汉军追至。项羽与剩余将士“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项王身亦被十余创。”最后，项羽不肯受俘，自刎而死，走上不归路，而后被刘邦部将抢割遗体，身首五分。29项羽为何“羞见”江东父老？因为随他起义的“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天有阴晴，战有胜败，楚师可东山再起，对此，项羽心里完全明白。惨败而归，子弟亡去，江东父兄会原谅，也会“怜而王我”，对此，项羽也深信不移。那他为何不回江东，因为他“愧于心”。这种“愧于心”的心态即是项羽对江东父老“大敬无欺”品格的表现，宁愿自刎而不肯归去，“大敬无欺”品格的最高升华。周恩来因此慨叹：“项羽至于乌江自刎，则因八千子弟，尽罹兵刃，无面见江东父老，遂与同尽，又何其义也。”30明代史论家赵弼所撰雪航肤见，又“论项羽获太公、吕后三年，无淫杀之心，闻吾翁即若翁之言，即舍太公，则笃于朋友之义，而先儒不能察。”（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七、大成无狂的王者品格1、大成无狂是王者品格，项羽首功不狂，剑挂封王。反秦之战，六国有功，然楚国为最。亡秦之功，百将奉献，然项羽第一。包括刘邦在内的诸侯百将，莫不共识，全无二话。此等功臣，历史镌刻。项羽本纪记载：“夫秦失其政，陈涉首难，豪杰窎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然羽非有尺寸乘埶，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31有诗纪咏：“喑鸣独灭虎狼秦，绝世英雄自有真。”（清蒋仕铨乌江项王庙）“天意降时雨，山川潜出云。锄秦将授汉，觜力半因君。”（宋齐唐乌江庙）秦朝灭亡，项羽以为目的已达，大功告成，遂挂剑养兵。因思乡而离关中，唱凯歌东还，尊楚怀王为义帝，主命分天下，共封王十八，重新分天下。秦朝灭亡，项羽没想以楚代秦，也没想自己功居第一而代秦皇，其所思者，大家有功，当各得其赏，旋以国土，分封天下，各拜其主。分楚为四：西楚伯王(项羽)、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九江王(英布)；分齐为三：齐王(田都)、胶东王(田市)、济北王(田安)；分韩为二：韩王（成）、河南王（阳）；分燕为二：辽东王(韩广)、燕王(臧荼)；分赵为二：代王(赵歇)、赵王(张耳)；分魏为二：西魏(魏豹)、殷王（司马卬）；分秦为三：雍王(章邯)、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封刘邦为汉王。项羽功勋盖世，获封“西楚伯王”（注：古人以“伯”为长，称“伯王”是谓“诸王之长”的意思。因“伯”、“霸”二字，古时通假互用，字面不同，本义一样，故史记写为“霸王”。然“霸”有多义，亦有贬义，故汉书特复为“伯王”，以正其义，宜写作“西楚伯王”。2、大成无狂是王者品格，项羽首王不狂，笑语还乡。王已封定，地已分妥，于是，诸王领兵，各往封地，兵马分守，天下初定。夫子曰：“三十而立”，而项羽随叔父起义江东，渡江伐秦，年仅二十加四，鞍马铁骑，挥剑扬戟，浴血奋战，除旧国，立新国，时年二十加六，此何等之奇，何等之伟！有诗赞曰：“尺棰西来垅亩中，驱驰力尽众兵冲。旧封独守君臣义，故国长修俎豆容。”（宋苏辙宿迁项羽庙）“项王西入关，叱咤何雄哉！鼻息撼山岳，号令如轰雷。分茅割大地，驾驭英雄才。六王既立后，三将还西来。”（清曾国藩废邱关）“君不见当年项王之力能拔山，驱除天下犹转圜。”（宋曹勋前有一樽酒）项羽作为江东小子，时无“帝心”，灭秦后，定关中，功居第一，势盖天下，仍旧无念皇位。直到“政由羽出”，众将惟命是从的情况下，“项王欲自王，先王诸将相”，上表奏请义帝，“乃分天下，立诸将为侯王”，其姿态还是那般忸忸达达，遮遮掩掩。如果是刘邦，其态将如何？再说项羽已知刘邦其心“之有天下”，但考虑“业已讲解”，从时势考虑，友谊出发，以信义为本，仍旧封刘邦为汉王。（项羽本纪）项羽反秦，其实主意在于报项家仇，雪楚国恨。他主命封王分地，“自立”为“西楚伯王”，也仅图诸王之长的名誉。项羽是有志灭秦，有心除暴，有力打天下，有功献天下，而无意当皇帝，无意坐天下。此评至言，说透本质，锄除暴秦，是为安民，打得天下而不坐天下，“平分天下与诸侯”，此为项羽胸怀，至大无比，“独弃关中酬故将”，这比尧舜禅让更为壮举。有诗赞美说：“无心杀季真仁度，并力除秦是本谋。独弃关中酬故将，平分天下与诸侯。”（清孙原湘题仲瞿西楚霸王之墓诗后）诚如周恩来所论：“盖项羽生当秦乱天下，结舌之秋，苛政虐民，不胜其扰，揭竿思起者处有其人，此所谓产英雄之时势也。果耳渔阳鼓，动地而来，振臂一呼，群雄蜂起，亡秦在即。但秦固灭六国，一四海者，是以咸立六国后，以为号召之标，抗拒之方，莫是若矣。项梁沛公，遂景然从之，于是春秋战国之局复开，群雄割据之基遂始。人民积数十年之抑郁，一旦得泄，铤而走险，群趋于战。”项羽“具并吞八荒之心，叱咤风云之气；勇冠万夫，智超凡俗；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敌邦闻之而震魄，妇孺思之而寒胆；百世之下，犹懔懔有生气，岂仅一世之雄哉！”32八、大败无悲的英雄品格1、大败无悲是英雄品格，项羽败逃中保护将士，大显英雄品格。项羽在征战中，冲锋在前，身先士卒，在败逃中同样带头破阵，爱惜将士。“项王乃复引兵而东，至东城，乃有二十八骑。汉骑追者数千人。项王自度不得脱。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乃分其骑以为四队，四向。汉军围之数重。项王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于是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遂斩汉一将。是时，赤泉侯为骑将，追项王，项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后来，汉军追上项羽等“复围之”。项羽同样一马当先，“复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直到乌江畔那最后一战，他面对疯狂的大批汉军，带领仅剩的26将士，“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项王身亦被十余创。”33古往今来，逃亡途中，死亡线上，如此浴血奋战亲爱将士的将领，谁见过多少？2、大败无悲是英雄品格，项羽危急时珍爱坐骑，大显英雄品格。面对敌人，项羽满腔怒火，英雄决战，不畏牺牲，然而面对百姓，他充满爱怜，爱护兵士，重于爱己，战斗遇险，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不畏牺牲，刘邦为之“大惊”，韩信嘲为“妇人之仁”。人们以项羽为“爱神”，肯定和宣传以人为本、以爱为先的大爱品质，赞美坚持人性、坚守人格的顽强精神，教育和鼓舞民众为人类为自然而张扬人性。项羽以爱为先，不仅爱人，而且爱物。在乌江决战、自刎之前，他首先想到是江东父老及其弟子的生命和生活，想到的是爱骑乌骓的安全与饲养。项羽的爱物精神与行为对千年后的大诗人白居易感触很深，史成佳话。白居易家有好马，是为爱物，另有爱妓樊素，美而年轻，名闻洛阳。当诗人“年老”“病风”后，遂拟转让给别人。可此马此妓都眷念老主人，不肯离去。诗人想到项羽，于是改变主意，决定保留在身边，感而赋诗云：“项籍顾骓犹解叹，乐天别骆岂无情。”（卖骆马）司马迁笔下的“项羽赠骓”是赞美项羽，而安徽和县、江苏浦口一带民间关于“滚马滩”的传说（相传乌骓马得知主人自刎而悲痛欲绝，滚死于江边，故称滚马滩），则是爱能通神的一种信念。宋代文豪苏轼为之慨叹：“横行天下竟何事，弃马乌江马垂涕。”（竹枝歌）周恩来赞曰：“虞姬骏马，垓下兴悲，一往情深！”34项羽“赠骓”与“别姬”一样，悲情千古，感人千古。项羽“赠骓”也与自刎一样，充分表现出人性完美和人格伟大。3、大败无悲是英雄品格，项羽决战后从容自刎，大显英雄品格。项羽在身受重伤之后，“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马童面之，指王翳曰：此项王也。项王乃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乃自刎而死。王翳取其头，余骑相蹂践争项王，相杀者数十人。”（史记项羽本纪）面对死亡，如此从容不廹，更令千古赞美。从政治、军事上说，杜牧批评确有几分是处。项羽回到江东，楚汉必将对峙下去，年方三十的项羽在总结教训之后，必将政治上进一步成熟，即使不能象灭秦那般简单轻松地再次渡江灭汉，然而，刘邦也绝对不会那般简单轻松地灭楚坐天下。李清照诗论：“霸气震神州，凌云志未酬。乌江夜若渡，两汉不姓刘。”（绝句）从人道、人格上说，项羽自刎则有十分好处。“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李清照夏日绝句）起调高亢，阐明人生价值，赞美人格至上，由此而兴，再赞项羽自刎，铸就盖世英雄的壮烈人生。此诗出自女子，慷慨雄健，响彻云霄，感人惊世而脍炙人口，而成千古绝唱者。人们充分识得这一点，因此特别赞美项羽“自刎”是一种人格尊严，是一种牺牲精神。项羽自刎，树立了视死如归的战神形象，充分表现了军人人格魅力。“提三尺兮臣诸侯，争天下兮裂九州。时不得兮绝淮流，江虽可渡兮吾何求，宁斗死兮羞汉囚！”（宋曹勋项王歌）经历战场而出生入死之人，似更懂得英雄心理与行为。有过九年戎马生涯的陆游，他比较读懂了项羽。“江东谁复识重瞳，遗庙欹斜草棘中。若比咿嘤念如意，乌江战死尚英雄。”（秋晚杂兴）“八尺将军千里骓，拔山扛鼎不妨奇。范增力尽无施处，路到乌江君自知。”（项羽）“逐鹿心虽壮，乘骓势已穷。终全盖世气，绝意走江东。”（湖山）作者认为形势发生了变化，英雄在“势已穷”时选择自刎，不仅是豪迈气概之壮举，也是他面对现实理性之思考，可使“盖世气”得以“善终”，得以“保全”，得以使人生更壮烈、更完美，永世长存，万年流彩。陆游所以，他在金兵南侵、家国危难之际，呼唤和期望项羽精神回归。很显然陆游之论，不同于兵法理论家杜牧，不同于政治思想家王安石，也有别于文坛上巾帼英雄李清照。诗云：“兵散弓残挫虎威，单枪匹马突重围。英雄去尽羞容在，看却江东不得归。”（唐汪遵乌江）有乡归不得，此“羞”大焉，魂驻异乡，此“痛”切焉。那么项羽为何生此羞忍此痛？答曰：人格至尊。站立在乌江浦的项羽心里明白，刘邦悬赏，恶徒动心，楚兵势弱，汉骑必追，若想活命，唯做俘虏。史实告诉我们，忍辱偷生，钻胯求荣，非项羽做人标准。在项羽看来，英雄当宁死不俘，视死如归。当项羽送别爱骑乌骓之后，众汉骑涌至江畔，心性刚烈、气度雄杰、人格崇高的项羽，搏杀一场之后，从容自刎。项羽不与刘邦、韩信同类，唯人格第一，自尊可贵。诗人赞曰：“封侯庙食丈夫事，龌龊生死真吾羞！”（宋陆游悲歌行）“骓马虞兮可奈何，汉军四面楚人歌。乌江耻学鸿门遁，亭长无劳劝渡河。”（清汪绍焻项王）人们极言赞美项羽亮剑自刎的英雄气概，鄙薄刘邦鸿门逃遁的小人行为。清代诗评家沈德潜而评曰：“鸿门之遁，为避祸也。推孝惠、鲁元堕地，乞分太公一杯羹，无复人理矣！此诗抑倒沛公，能为项王吐气。”（清诗别裁集）他的意思是说，刘邦鸿门宴上装尿逃遁那是为逃避杀身之祸，倒是可以理解的。不能理解的是他为了自己快逃活命，竟将儿子（孝惠）、女儿（鲁元）统统推坠车外，更让人不可饶恕的面对父亲被绑架而危在旦夕却面不改色心不惊，人至此，人性去，因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