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异彩的复仇画

诡秘异彩的复仇画 论铸剑 中国历史上的故事，无计其数。精彩的、意味深长的也不乏其少。而在故事新编里，鲁迅却选择铸剑这样一个奇幻的复仇故事进行深度挖掘、改写。其用意、其思想已被众多学者、专家研究分析过。所以，在这里，我只想关注铸剑中使用了什么样的语言，描绘了一个如此奇幻诡惑的复仇图景。铸剑故事的原本，吴越春秋阂闾内传和越绝书越绝外传记宝剑中均有记载。魏晋时曹丕所著的列异传中也有记载 干将莫邪为楚王作剑，三年而成。剑有雄雌，天下名器也，乃以雌剑献君，藏其雄者。谓其妻曰：“吾藏剑在南山之阴，北山之阳；松生石上，剑在其中矣。君若觉，杀我；尔生男，以告知。”及至君觉，杀干将。妻后生男，名赤鼻，告之。赤鼻斫南山之松，不得剑；忽于屋柱中得之。楚王梦一人，眉广三寸，辞欲报仇，购求甚急，乃逃朱兴山中。遇客，欲为之报；乃刎首，将以奉楚王。客令镬煮之，头三日三夜跳不烂。王往观之，客以雄剑倚拟王，王头堕镬中；客又自刎。三头悉烂，不可分刎，分葬之，名曰三王冢。 这个故事，读来让人心惊肉跳。光是那“头”“三日三夜跳不烂”，足让人魂不守舍。鲁迅在进行“新编”时，基本参照原文。与原文不同的是，故事这么一新编，完全成了鲁迅式的风格。鲁迅使用了擅长的色彩描写、细节刻画和情感渲染手法。三种手法有机交错穿插，把故事中的诡秘神异刻画得淋漓尽致，让人物形象饱满而壮烈地凸现在读者面前，就使得故事意义能从容而深刻地表现出来。我们先来看色彩描写。故事的一开始，鲁迅先生新造出来一个故事，通过主人公眉间尺面对一只老鼠，“救”与“杀”的犹豫不决，体现了主人公优柔寡断的气质，从而引起他母亲的忧虑，告诉他父亲被杀的真实内幕。眉间尺本是讨厌老鼠的，但是当他把老鼠按下水后，看见老鼠“眼睛也淹在水里面，单露出一点尖尖的通红的小鼻子，咻咻地急促地喘气。”这个“尖尖的小红鼻子”引起了眉间尺的悲悯心，又决定救老鼠，可当他看见老鼠“湿淋淋的黑毛”，便又觉得“可恨可憎得很”，将老鼠重新抖回水中。老鼠的红鼻子，一般人是轻易不会注意到的，特意刻画出来后，老鼠可怜的形象便跃然纸上。而当老鼠淋湿后，不再是“灰色”的而是让人发呕的“黑色”的毛，黑色这一色彩的变换，马上又把老鼠的丑态显摆了出来。这一段内容，对一只大老鼠地描写，映照了后面整篇文章的诡异气质。而当眉间尺的母亲向他描绘其父亲炼剑终成的那一刻，“哗拉拉的腾上一道白气白气到天半便变成了白云，罩住了这处所，渐渐现出绯红颜色，映得一切都如桃花。漆黑的炉子里，是躺着通红的两把剑那剑慢慢转成青色了”到最后挖掘出来时，便是“纯青透明”的了。鲁迅运用视觉效果鲜艳明媚的白、绯红、黑和纯青，勾勒出了梦幻般瑰丽的场景，更加幻化这把剑的非凡。如果说色彩的描写，为这幅复仇画铺好了样板，那么，细节的刻画就为这幅画增加了立体感。依然是开篇的老鼠，鲁迅写老鼠的活动、描老鼠的形态，让读者仿佛睁眼看见般，同眉间尺的心一起“悲怜”或“憎恨”。当老鼠第一次从眉间尺那里获救时，抓着芦柴，“歇了一回力”再爬上来，使得眉间尺看见了他的全身“湿淋淋的黑毛、大的肚子、蚯蚓似的尾巴”。仅用了三个简单的偏正短语，鲁迅就把一只老鼠的恶心神态刻画得无以复加。而老鼠在得到救杆时，没有立刻爬上来，而是歇了一下才爬，老鼠变成了真老鼠，有血有肉。文章的真实感就在这小小的细节中，暗暗渗出。细节描写最深刻的体现在了整篇文章的高潮部分。当眉间尺的头颅当着他仇人的面，放入金鼎时，头颅开心的在里面“游玩”。伴着宴之敖者尖利的歌声，那头跳起舞来，“上上下下”转着圈子，“滴溜溜自己翻筋斗，人们还可以隐约看见他玩得高兴的笑容”，歌声停止时，头颅“端庄”的正面迎着他的仇人，用“雍容”的姿态慢慢游泳，“漆黑的眼珠显得格外精采”，他高兴而迷人的在游玩，终于开心地唱起歌来，又“翻了几个筋斗”，“眼珠向着左右瞥视，十分秀媚”，一切达到高潮，头颅沉入水底，对仇人的“嫣然一笑”。伴随着，是王头颅的入鼎。仇人的头颅入水之后，眉间尺“头便迎上来，狠命在他耳轮上咬了一口”，刻画了眉间尺对王的仇恨。然而眉间尺终不是王的对手，于是“连鼎外面也仿佛听到孩子的失声叫痛的声音”，这一处，让人如临其境地感受到仇人厮杀的恐怖场景，不寒而栗。待宴之敖者的头颅也落水后，厮战更加激烈。眉间尺和宴之敖者的头颅“就如饿鸡啄米一般”对仇人的头“一顿乱咬”，直到王的头颅从“先前还会在鼎里面四处乱滚”到“后来只能躺着呻吟”。两人明白王已真正死去后，仇已报，双双对面“微笑”，合眼，沉入水底。形象地词汇，使得这场死战酣畅淋漓的展现在读者面前。最后，面对王头颅的问题，鲁迅用大臣、妃子们对“右额骨上的疤”“龙准的高低”“后枕骨的平尖”“须发的颜色”等一些地讨论，刻画了一张张看客丑陋的嘴脸。从而深化了文章另一个主题中国永远的看客。待一切都画成，有了轮廓、色彩、立体感，接下来就是整幅画的灵魂了。鲁迅于是把人物“极冷”和“极热”的感情灌注进去，让整幅画，彻底鲜活起来。画中，有两个人的情感：眉间尺和宴之敖者的。二者的感情都是由“极冷”转向“极热”。先看眉间尺。最开始，面对一只老鼠，他时而悲悯、时而残忍，犹豫不决，对事情没有热情也没有决心。可当她的母亲告诉他，他父亲是怎样被杀害、他身上背负着怎样的复仇任务时，眉间尺“忽然全身都如烧着猛火，自己觉得每一枝毛发上都仿佛闪出火星来。他的双拳，在暗中捏得格格地作响。”这一团怒火彻底将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烧得“极热”了。他“头也不回的跨出门外”“迈开大步，径奔城中”。一个面对弱小老鼠都要三番五次犹豫不决的少年，燃烧着之后，当帮他复仇的人向他索要头颅时，他“举手向肩头抽取青色的剑，顺手从后项窝向前一削，头颅坠在地面的青苔上，一面将剑交给黑色人”。动作顺畅流利，没有丝毫的犹豫沉疑。自然的就像割去一头羊的头颅，而不是他自己的。此番动作，可以看出，他对于复仇的“极热”的精神。在鼎中游泳唱歌时，也是格外有神采。当王头入水后，一系列的撕咬动作，极其利落，把少年对复仇的“极热”精神渲染到了顶峰。更深刻体现“极冷”到“极热”性格、精神的，是那位由黑色代表着的宴之敖者。这位宴之敖者，出场时，就是 “冷冷地一笑”，再遇少年，有着磷火般的黑色眼睛，待到向少年说明自己是为少年报仇后，少年称他为义士，他用好似鸱枭的声音说“你不要用这称呼来冤枉我”，少年问他是因为仗义还是同情，他“严冷地说”：我只是为了给你报仇。得到眉间尺头颅后“冷冷地尖利地”笑，扬长走去。这一切充分地体现了他的冷。眼神冷、声音冷、要人头颅时更冷，甚者，得到头颅后，竟如此恐怖的“接吻”和“笑”。他的热从站在王面前那一刻开始，他“伸起两手向天，眼光向着无物，舞蹈着，忽地发出尖利的声音唱起歌来”，一切看起来活泼而又疯狂。眉间尺头颅战败之后，他“有些惊慌，但是面不改色。”这仍然是冷的，但“他从从容容地伸开那捏着看不见的青剑的臂膊，如一段枯枝；伸长颈子，如在细看鼎底。臂膊忽然一弯，青剑便蓦地从他后面劈下，剑到头落，坠入鼎中。”为复仇，可以从容的割去自己的头颅落入水中参与厮战。冷的表面下，掩藏着多么激烈的“热”！入水后，更加火热的进行死战，直到王死去，“极热”冷却下来，微笑沉入水底。鲁迅用宴之敖者一系列“极冷”的外表，衬托其内心的“极热”，把宴之敖者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