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化的果与因.doc

乡村教化的果与因论口述史在农村社会教育研究中的价值来源： 河北师范大学学报2010年第5期 作者： 袁媛 曲铁华 摘要：口述史是一种古老而又现代的治史方法，它能够将历史研究的触角延伸到社会的每一个阶层和角落，能够走向大众，让曾经沉默的普通民众发出自己的声音，构建自己的历史。这使得口述史在农村社会教育研究中，一方面能够探索到曾经的社会教育留给民众的记忆，从而映现其真正的教化之果何在；另一方面，能够从民众的角度出发，通过所掌握的口述史料、民众在访谈中的表现以及口述史料和文献史料的差异，对今后农村社会教育发展完善所应依循的因素予以诠释，从而使其满足村民的“教化”之需，完成国家、社会发展所赋予的“教化”之责，达成其本身所应有的“教化”之效。关键词：乡村教化；口述史；价值口述史是一门古老的治史方法，如司马迁所著的史记中就有大量生动翔实的口述史料。现代意义上的口述史创始于1948年的美国，发展至今愈发显示出独特的魅力。目前学术界对口述史没有统一的概念表述，“在我国口述史属于史学，包括史料、研究方法和分支学科三层含义”。1其基本意旨是通过直接访谈、参与观察等手段，以笔录、录音等方式，收集、整理口传记忆以及具有历史意义的观点。显而易见，这和传统的博览群书式的文献治史法有着巨大的差别，它能够将研究视野弥散到社会的任何一个阶层、任何一个角落，能够不受文字的限制而最大限度地搜寻研究资源，能够在交谈、调查中不断有新的发现。因此，口述史在农村社会教育研究中具有重要的价值。它能够使那些曾经是“沉默的大多数”的村民发出自己的声音，能够借助村民的回忆让那段由这些“无名小卒”参与、演绎的农村社会教育史鲜活地呈现出来，从而为我们的研究提供财富，感知到曾经的农村社会教育所收得的教化成果，为今后农村社会教育取得教化之效探索可以依循的因素。一、重寻乡村教化农村社会教育的现实召唤从1949年建国到今天，特别是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中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群众物质生活水平有了前所未有的改善和提高。在未曾有过的相对富足的物质条件面前，民众在精神文化生活方面有着前所未有的渴求。同时，旧有的一套思想观念在扑面而来的西方文化、东亚其他民族文化等等非本土文化的影响下遭遇着前所未有的冲击。面对这种情况，城市及城市人相对较快地适应了，而农村和农民由于交通、经济、政策、教育、文化基础等等诸多方面的薄弱而措手不及，出现了一些或沉渣泛起或“新瓶装旧酒”式的不良行为及现象。如何让农村、农民的精神文化生活与物质生活一样相应地提升，如何让农民在纷繁复杂的现代社会中找到安身立命的精神信念，成为当下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与此同时，“城镇化”已成为大部分农村不可回避的发展趋势。目前，全国一些经济发达地区的农村率先步入了城镇化。必须说明的是，“率先步入城镇化”在当下有两种不同的类型。第一种类型分为两种情况：一是“水到渠成”型，即“城镇化”是这一农村地区经济、文化等方面蓬勃发展的自然结果，如江苏省南部的华西村；二是“水涨船高”型，就是某一农村地区的“城镇化”并非由于其经济等方面的良好发展，而是由于其所处地理位置的优势，在有关政策的直接或间接作用下发生的。第二种类型是当前大多数农村城镇化的缩影，这一类的农村大多处于城乡结合部，在政府的基础设施建设、旅游区开发、工业园区开发、大学城建设或房地产开发等需要下，失地、搬迁，极度迅速地“城镇化”。被“仓皇”卷入城镇化进程而“背井离乡”的村民何去何从？失去家园田地的乡村何去何从？在上述现实问题的拷问下，发展和完善面向农村全体民众的社会教育迫在眉睫。社会教育是教育的三大形态之一，但是，“在当代中国教育研究中，社会教育及其历史是一个很少有人眷顾的领域”，2对于农村社会教育的关注和研究远不如对农村学校教育的研究繁荣。根据目前公开出版发表的相关资料及实践情况，有关社会教育的理论研究以及相关实践往往聚焦于两点“社会”和“教育”。前者注意到了社会教育的特性，关注教育对象的全面性、施教主体的多元性，以及教育内容、形式、方法的多样性，亦即关注“什么是社会教育”。后者则更多地将目光集中于“怎样进行社会教育”，即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什么样的方法，在什么时间、地点施行什么内容的教育。显而易见，当下的社会教育研究所看重的局限于过程，对“前因”和“后果”缺乏应有的关怀。这在一定程度上成为农村社会教育不兴、农民精神文化生活匮乏空虚的因素之一。追根溯源，“社会教育”这一名词目前被一致认为是近代以来源自德国途经日本传入的“舶来品”，是由我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中一直存在的“教化”传统在鸦片战争之后、在皇权国势江河日下的衰溃中和欧风美雨强权劲势的侵袭下急速转型的产物。“教化”这个在清末明初被逐渐弃之不用的概念与当今惯常使用的“社会教育”相比，有以下特质：首先，从民族品性而言，“教化”一词在我国经典史籍中古而有之，且传承千年，是一个本土概念；“社会教育”一词则是近代以来的舶来品，某种程度上有着“他者”的色彩。第二，就概念本身的价值意蕴来说，社会教育是指社会文化机构对青少年和人民群众开展的各种文化和生活知识的教育活动，3它关注的是“社会性的教育活动”这样一个客观的程序和事实；而教化则是“在下者经过在上者的施予与导向，致使其内在的人格精神发生深刻变化”，并“导致”“社会良风美俗”，4是既关注“教”之过程又指向“化”之结果的主客观兼顾的全方位概念。第三，教化是“春风化雨”般不显山、不露水、润物无声的，是顺应人心人情人性的，同时也是无所不在的；而社会教育则相对坚硬，有固定的时间、地点、内容等等。二者的分歧反映到实践中，就是对“教”的最终结果“化”与“不化”的重视程度不一。这恰恰也是我们今天已经习惯使用的“社会教育”能否真正完成“化民成俗”使命的关键。所以，把“教化”与“社会教育”联系起来一同放在当下，我们可以权且将“教化”作为“社会教育”的结果性称谓，即社会教育的目标、使命、结果就是教化。当今的农村社会教育亟需改进、完善，但任何一项社会事业的开展、进行和完善都不可能凭空而起，都会在一定的历史背景、现实境遇和未来趋势下发展。中国历来以农立国，农耕文明源远流长，农村有着相对城市更为深厚的传统积淀；而近代以来特殊的历史境遇、建国后的城乡二元结构和改革开放以来急剧的社会变化，使农村又具有了一种集守旧与激进、传统与时尚、朴实与功利等等矛盾特质于一体的独特个性。农村社会教育就着生于这样的土壤，受着这些特质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的影响。由此出发，国外理论、他国经验，乃至本国城市教育的成功所得在农村教育研究中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回顾自身的历史成为农村社会教育研究中不可或缺的部分。经历两千余年农业社会的历史决定了中国教育史关于农村社会、农村教育积淀的深厚，注重对此的研究必当获得不菲的回报。由此出发，笔者认为，当前的农村社会教育研究需要也应该重寻“乡村教化”，回顾农村社会教育史，关怀其曾经的既成之“果”，然后在此基础上总结、探寻今后的农村社会教育发展的依循之“因”，从而使其在急剧的社会变革中满足村民的“教化”之需，完成国家、社会发展赋予的“教化”之责，达成其本身所应有的“教化”之效。二、曾经教化的既成之果口述史的映现价值承接上文所述，发展、完善当前农村社会教育的首要一步，“重寻乡村教化”的第一层含义，就是回顾过去的农村社会教育达到了怎样的教化之效，结下了怎样的教化之果。口述史在此间的研究中有着重大的映现价值。首先，口述史能够补充其他有关农村社会教育史料的缺憾，映现曾经教化的既成之果。本体意义上的历史或历史事实，是在一定的时间、空间已经发生过的事件或现象，具有一维性和已逝性（即不可再现性）。5追踪、回顾历史事实只有借助于三种载体：其一是实物（包括遗迹）；其二是记录有知识的一切载体文献；其三是存在于人脑中的回忆和在民间耳闻口传的传说。6社会教育是一个社会性事件，人与事是其灵魂，所遗留的相关实物（如教材、屋舍、器具）必然不能满足研究的需要；农村又是少文字记载的社会，这个毋庸置疑的事实在客观上就限制了传统的文献治史方法作用的发挥。因而凭借“人脑中的回忆和在民间耳闻口传的传说”对历史事实进行考察的口述史必当在农村社会教育研究中有着无可替代的发掘史料的作用。农村社会教育口述史以村民的记忆为基础，通过访谈使存留在他们脑海中的有关历史场景回想起来，呈现出来，反映出来，获得关于过去社会教育的丰富材料。口述史的访谈对象十分广泛，不受任何身份、地位、年龄等社会符号的规约，曾经某项社会教育活动的组织者、施教者、直接受教育者、间接受教育者，甚而是置身事外的观望者等都可涵括在内。通过对他们的访谈所整理出的口述史料一方面能够直接弥补史料不足的缺憾；另一方面，能够为我们从组织者、施教者、受教者等多重视角去考察已经逝去的社会教育历史事实提供多维面向的材料，从而映现出尽可能全面、客观的农村社会教育史，增强研究的科学性。其次，口述史能够从民众的视野出发映现真正的教化之果。历史事实本身的丰富性和不可穷尽性使学术研究不可能面面俱到地将历史的全部作为研究的对象。无论是已发掘的文字史料，还是已有的研究成果，都是在一定的时代背景和研究者个人因素的影响下产生，不可避免地带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意味，“即使是官方文件也未必能反映真正的历史事实”。7尤其是长期以来受传统史学观的影响，已有研究大多是采取“自上而下”的路线，研究视野局限于社会的上层，对普普通通的百姓民众及其相对琐碎的生活经历缺乏应有的关注。口述史则“可以给那些原来在历史上没有声音的普通人留下记录，可以给那些在传统史学中没有位置的事件开拓空间”。8它将研究的目光投向了人民大众，用他们的记忆、语言，甚至他们的一些观念、意识去认识历史，再现历史。农村社会教育落实为一个个具体的教育事件、活动时，相对国家大事而言是细小而琐碎的，其参与者的声音在整个国家生活中也是微弱的，因此这部分历史在已有的年鉴、档案或者相关史学著作等文献中即便能够觅见踪影，也是“自上而下”的俯视和概览，不能真正地反映和表现出真实的教化成果。在英国口述史学家汤姆逊看来，“由于现有的大多数记载在性质上所反映的是权威的观点。因此，历史判断经常为当局的意见辩护是不足为奇的。相反，口述史却可能进行更公平的尝试：证据还可以从下等人、无特权者和失败者的口中说出来。口述史可以更现实、更公平地重构过去，可以向既定的记述提出挑战”。9对以村中的全体民众为教育对象的农村社会教育而言，要探索真正的教化成果，追寻真正被群众认可的社会教育，诉诸口述史是最科学的方法。它能够让我们摆脱文字史料的束缚，在更广阔的视野中追踪历史事实，发掘有关材料，探寻出某些文献资料没有或没有能力记录的、遗落在民间的、真正的“教化之果”。再次，口述史能够更大限度真实、全面地映现曾经的教化之果。历史研究在一定意义上其实只是当下存在者对历史事实的解读和评判，因为逝去的史实无法再重现，任何研究方法都不可能像平面镜一样精确、完整地将其映射出来，所以，最大限度地追求真实性、客观性是历史研究的主旨之一。口述史主要通过访谈进行，以语言为媒介，这使它与实物、文献研究相比具有很大的主动性与灵活性。“与口述对话相比，文字方法有其缺点，因为如果文字遭到有意或无意的曲解，任何人都无能为力。因此，以语言形式对历史现象进行诠释性调查具有明显的优点”。10在关于农村社会教育史的口述访谈过程中，研究者不但可以根据先前掌握的相关知识，结合被访者的表情、语气等当时的表现对被访者口述的真实性即时作出基本的判断和筛选，还可以灵活机动地追加适当的问题，主动地去索取研究所需要的有关信息，最大程度地保证所获取的口述史料的真实性及完整性。如果几位被访者对同一事件的记忆出入很大，研究者可以在滤去他们身份、角色、性格以及个人兴趣爱好等方面的不同所造成的差异后，对剩下的分歧以及分歧出现的原因再去多方考察、求证。第二轮的考察、求证除了再进行口述访谈外，还可以灵活地向有关文献及实物史料求证，甄别孰真孰伪，孰实孰虚。总而言之，农村社会教育口述史研究通过对农村中不同身份、不同年龄、不同地位人的口头访谈，掌握他们对同一社会教育历史事件的口述及其在访谈过程中的表现，并结合相关的文献史料，多方对照、考证、核实，多方面多角度地展现农村社会教育史的丰富性与多样性，从而最大限度地接近历史的真实面貌，映现曾经的教化之果。综上所述，经过考证和核实的口述史料能够证明某项社会教育事业经历了岁月的淘洗和沉积，在多年之后若仍然被民众津津乐道，成为一种集体无意识，这在某种程度上就真正映现了“教化之果”这样一个“化民成俗”的伟大功绩，而口述史也完美地发挥了反映、呈现教化之果的价值。三、今后教化的依循之因口述史的诠释价值“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的古训对我们这样一个有着祖先崇拜情结的民族而言，几近是一条真理，任何历史研究都会不由自主地向着为当下和未来的发展提供比照这样一个终极价值前进。强调在农村社会教育研究中突出口述史的地位，一是它能够从普通民众这样社会教育主体的视角最大限度真实地映现曾经教化的成果；二是它能够诠释出农村社会教育兴与不兴的症结何在，投射出今后社会教育若欲达到“教化”之效所应依循的因素及发展路向，这也是“重寻乡村教化”的第二层含义。口述史来源于被访者脑海中的记忆，具有强烈的主观性和不稳定性。其一，记忆本身就是主观的，它受主体个人的性格、情感、价值取向等影响，对所经历的事实本身就有一个挑选的过程，潜意识里就会选择记住什么，忘记什么。其二，记忆是变动不居的，会受到时间、社会背景、生活状态等变化的影响。其三，访谈中，被访者所回忆、口述的信息也不完全忠实于记忆，既包含着记忆中的事实，也包含着在提取记忆受阻或记忆中缺失被问信息时的想象，自觉或不自觉中所夹杂的评价、建议以及有意或无意的回避。有研究表明，“在口述涉及到口述者本人的经历中那些错误和短处等被社会否定的东西的时候，他们大都采取回避或轻描淡写的态度”，11甚至可能扭曲或背离历史事实。这些一度曾使口述史倍受质疑。“在2006年8月上海召开的首届海峡两岸口述历史理论与实务研讨会上，口述史真实性问题成为热门话题，有的学者在会上尖锐批评某些口述史著作的失真现象”。12然而，“反者道之动”（道德经第四十章），在农村社会教育研究中，口述史的这些弱点赋予了它独特的诠释价值。首先，民众记忆的主观性本身蕴含一定的历史内容，诠释着民众的好恶。任何一个社会个体在整个社会生活中所占取的位置都不一样，因而对自身所参与的任何一项社会教育活动都会有自己独有的感受。这份特有的感受同一定的时代背景、社会氛围、舆论导向以及文化传统相联系，或隐或显地与历史事实本身绞合到一起，沉淀为每一个个体所特有但又含着一定社会共性的记忆。在口述史访谈中，研究者与当年这些社会教育活动的不同参与者进行面对面的接触和交谈，认识、了解被访者，结合他们在口述中的动作、语气、眼神、表情等表现去分析、研究他们从记忆中提取出的信息。一方面理解他们的口述彼此不同的背后所蕴藏的内容，获知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不同社会角色、不同社会位置的民众群体对所经历的社会教育的不同收获、不同评价；另一方面也理解他们的口述共同之处所暗含的信息。如果说直接来自记忆的信息映现了曾经教化的成果，那么，从记忆深处所研析出来的蕴藏内容则几乎毫无掩饰地向研究者昭示着民众的真实情感，反映着他们对所经历社会教育的或喜或恶或是“冷眼旁观”。这为今后农村社会教育的发展提供了可资依循的情感因素。其次，记忆的不稳定性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民心的取向。“人是悬挂在由他们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上的动物”，13每个社会人都会从自身的角度，在当时的情境背景下，对所接触到的事件、人物进行一定的意义评价，留下记忆。随着人生境遇和时代背景的变化，有些记忆会被遗忘，而有些则可能被唤醒、加深;有些记忆会被否定，而有些则可能展现出积极的一面。农村社会教育研究者通过被访者的口述，经过汇总整理后能够获取到村民们在经过世事变化后集体“记住的过去”，能够知晓在当下的背景中被人民群众认为有“意义”（包括正面的意义和负面的意义）的社会教育活动。将这些被人民群众“记住的过去”与所能查阅到的官方文献“记住的过去”相比较，就会反映出农村社会教育活动中哪些真正深入民心，而哪些属于表面文章，哪些是政府的深心宏愿但却被民众漠而置之，哪些是民众念念不忘而却被文献一笔带过甚至无处可寻。这些落差、区别就折射出了曾经的社会教育活动在民众心目中和政府观念中的意义的落差、区别，进而诠释出社会教育在其发展历程中时而兴盛时而沉寂的不同遭遇的原因，为今后社会教育所欲施行“教化”之效提供一定的历史经验及教训。同时，对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