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内蒙古东部阶级矛盾的多方位考察-王玉海.pdf

蒙古学信息 1999 年第 4 期 清代内蒙古东部阶级矛盾的多方位考察 王玉海 内蒙古大学蒙古史研究所 清代 随着移民开垦和土地关系与阶级关系的新变动 内蒙古东部发生了剧烈的社会变 革 在这场社会变革中 社会各阶级或阶层为了维护本阶级或阶层的利益 相互间发生了不同 程度的矛盾和冲突 分析这些矛盾和冲突 并对其进行多方位的考察 不仅有助于我们理解当 时的阶级矛盾 更有助于我们认识当时社会矛盾的实质 一 各族封建剥削阶级与各族劳动人民的矛盾 各族封建剥削阶级与各族劳动人民的矛盾是这一时期的主要社会矛盾 各族封建剥削阶 级包括蒙古王公贵族 满蒙汉地方官员 僧侣贵族 蒙汉地主 地商 高利贷者 各族劳动人民包 括蒙汉各族农民 牧民和手工业者 在内蒙古东部移民开垦和土地 阶级关系的变化中 各族 封建剥削阶级与各族劳动人民的矛盾日益加剧 特别是进入近代以后 广大蒙古族农牧民与蒙 古封建王公和汉族地主 地商 高利贷者的矛盾更加尖锐 一方面 清廷和蒙古王公贵族在封建统治日益衰落的情况下 加紧了对广大蒙古农牧民的 搜刮 从鸦片战争到清末 清廷不断从蒙古地区征兵 派饷 仅咸丰三年 1853 和四年 清廷 为镇压太平天国起义 就从内蒙古征兵近万名 马 8 000 余匹 日俄战争期间 日俄两国侵 略者也对内蒙古东部各蒙旗进行了疯狂的掠夺 营运战备 食肉寝皮 无一不需之蒙境 贱购 强取十去四 五 骊黄之选 几至空群 到 20 世纪初 蒙古王公贵族更加腐化 各旗扎萨 克王公为了累取 记录 和 加级 清廷的一种奖赏制度 争向清廷捐输牲畜和银两 如杜尔 伯特扎萨克衮布扎布一次就捐银 2 000 两 科尔沁镇国公捐银 1 000 两 卓索图盟五旗捐粮 5 000石 蒙古王公的捐输 无疑都是从广大蒙古农牧民搜刮来的 如巴林公衔台吉伯和 洁雅就曾 以空言捐马 朦胧得授公衔 归而无马可交 任意勒索 并于马匹之外 勒派银两 为 弥补往返盘费之用 直欲一文不费 坐享荣宠 此外 每届 年班 必 出入交游 动耗巨 万 每为袭爵 必经 请托 皆需以 私财弥补其间 讼案 迎送官差 婚丧嫁娶等 动辄耗银 千万两 所以 蒙旗王公几乎个个 京债 累累 仅科左中旗 科右前旗和郭尔罗斯前旗 就欠京 债本银高达 1 219 000多两 各旗王公为了还债 对广大蒙古农牧民进行了敲骨吸髓式的横 12 征暴敛 较州县横敛汉人为尤酷 到清末 清廷为挽救行将灭亡的封建统治 支付巨额的 战争赔款 在内蒙古地区推行了所谓的 移民实边 开始了对蒙古族人民更大规模的掠夺 清 廷的这种杀鸡取卵的行径 更加剧了蒙民的贫困化 另一方面 广大的蒙古族农牧民在蒙古王公 汉族地主 地商 高利贷者和清廷的掠夺下 日益滑向了失地破产的深渊 他们往往是被迫改务农业于前 又失地破产于后 以致 地产尽 绝 赤贫如洗 终身受苦 复加逼勒 致有饿死父母者 卖儿女者 上吊投水而死者 不计其数 耳 不忍闻 沉重的封建剥削和日益贫困的生活 已把他们推上了绝路 为了生存 他们只得 铤而走险 举起反抗清廷和封建剥削制度的大旗 发生在清晚期的蒙古族人民的反封建斗争 大致可分为两类 一类是为减轻或摆脱人身依 附关系而进行的抗暴政 抗官差 反摊派斗争 另一类是为争取基本的生存环境而进行的抗垦 斗争 抗暴政 抗官差和反摊派斗争多发生在农区和半农半牧区 比较典型的有咸丰年间的八枝 箭蒙古族人民反封建暴政的斗争和 老头会 斗争 八枝箭在卓索图盟土默特右旗 原系台吉素克都尔所辖 康熙三十年 1691 进献给清廷 后因无人管辖 于乾隆四十一年 1776 分给素克都尔兄弟子侄当差 规定每丁每年交台吉差 银五钱 如遇红白喜事 交银六钱 所有三座塔司员衙门笔切齐 披甲人均于该箭丁中选派充 当 并令比丁之岁 将该箭丁另行造册报院 自此 八枝箭人民遭受了比其它旗丁更为沉重 的剥削 几乎 无事不役 无差不当 致使八枝箭人民 卖儿鬻女 赴井悬梁 不记 计 其 数 咸丰三年 1853 八枝箭蒙民实在无法忍受该旗王公的酷虐 派人赴京呈控 希望清廷 予以解决 但清廷却置之不理 接着 八枝箭蒙民又于六年 七年两次赴京呈控 不仅均无结 果 而且招致了更大的灾难 土默特贝子 托言提人当差 派兵数百名 焚烧居民房屋 抢夺 牲畜粮草 并搜拿八枝箭蒙民 捆送朝阳县受苦当差 以致八枝箭蒙民 无敢归家者 流离 饥饿 死亡无数 11 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 八枝箭蒙民在箭丁福泰等的领导下 于咸丰七年 夺回了被该旗扎萨克霸为公仓的耕地 并 拒伤旗员 开始了武装反抗蒙古王公的斗争 在此 后十多年里 八枝箭蒙民拒不比丁 四次调兵 违差三次 明以涉讼为名 既不服拘传之令 暗以罢差为计 适遂其抗拒之私 12 同治七年 1868 福泰病死 清廷试图借机平息八枝箭蒙 民的反抗斗争 宣布八枝箭的 滋事 罪由福泰一人 余皆免其既往 若再抗拒 格杀无 论 13 但八枝箭蒙民并没放下武器 在常明等的领导下 继续坚持斗争 九年 清廷派兵镇 压 常明等人或投案自首 或被俘获 14 八枝箭蒙民的斗争遂告结束 老头会斗争发生在土默特左旗 老头会又称老人会 蒙语称为 eb ged n cu la a 蒙古 人认为 老年人社会经验丰富 处事公允持重 因此 凡遇重大事件 诸如佛事念经 祭祀鄂博或 有民事纠纷时 总是请德高望众的老年人一起商议解决办法 俗称老头会 咸丰十年 1860 由于土默特左旗扎萨克王公贵族任意苛敛旗内蒙古农牧民 并将旗内 公中牧场招民开垦 各塔布囊等又 任意作践 蒙民 或因藉派使女讹索多钱 或将奴女配给 箭丁硬作家奴 或将女子作践霸占 不容嫁娶 15 或逼使贫苦蒙民将十几岁的少女送到府内当 使女 到十七八岁时 再配与家奴为妻 或卖与边里民人 蒙民偶有控告 旗员也是贪赃枉法 13 并不查断原情 16 长此以往 以致众忿不平 各村年老人等 遂 互相商允 设立老头会 17 推举梅伦营子的绰金汰 Choghontai 和牙头营子的那木萨赉 Namsarai 等人为首 以与蒙古王 公贵族相抗衡 老头会的斗争可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从咸丰十年到同治元年 1862 是和平斗争阶 段 方式主要是派人赴京呈控 还在老头会成立之初 老头会即派人以 差重等情赴京呈控 清廷在接到老头会的呈控后 虽然很快就作出了反映 责令理藩院派人查办 但结果却令人大 失所望 由于所差人员有意袒护蒙古王公贵族 故查办半年之久 案内干涉旗员 并无一名 解到 18 后虽勉强结案 也未秉公剖断 先是断令每丁每年交差项东钱 14 吊 19 后来 由于老 头会不服 又改为 暂交差钱八吊 该旗王公不仅拒绝了这一要求 而且还在 8 吊差钱之外 复加杂差六项 其中仅兵差一项就 加派十万余吊 20 老头会当然不能接受 双方于是陷入 僵局 清廷的查办也就不了了之 十一年 老头会鉴于京控没有结果 为了继续与蒙古王公贵 族作斗争 决定扩大斗争规模 召集各营村代表 议定罚约 如有马贼入境及旗内不公之事 各 村派拨人夫 听侯老头会差遣 如有不到者 重责二十五鞭 罚钱七吊 21 老头会成了守卫地 方 处理旗内 不公之事 的政治性民间组织 老头会在扩大斗争规模 加强组织纪律的同时 仍坚持和平斗争的方式 积极筹措资金 向 各营村有地富户摊派钱文 征用米面 继续组织入京呈控 蒙古王公贵族为阻止和镇压老头会 的京控活动 于咸丰十一年成立了 新老头会 以与老头会相抗衡 新老头会成立后 即禀承 蒙古王公贵族的旨意 到处查拿老头会成员 并乘机掠取蒙民财物 22 老头会为了自卫 也被迫 拿起武器 抵御新老头会的袭击 从而造成了官方老头会与民间老头会 往寻报复 互相仇杀 的局面 23 老头会的斗争方式亦由和平斗争的方式向武装斗争的方式转化 从同治元年 1862 到四年 是老头会武装斗争的阶段 同治元年六月 老头会首领绰金汰 率二百余人 趁扎萨克查旗之机 再次 拦舆求减差项 被旗衙兵丁驱散 七月十五日 老头会 在哈楚营子聚会 遭到该旗官兵和新老头会的袭击 老头会奋起还击 击溃了旗衙兵丁和新老 头会的袭击 此后 双方多次发生武装冲突 展开了拉锯战 同治二年 老头会为了进一步把 武装斗争推向高潮 以武力作后盾 动员旗民向蒙古王公贵族索还所掠钱物以及被蒙古王公贵 族强行逼作奴婢的子女 同年九月 绰金汰联合该旗近 70 个营村的老头会 组成七十营村老 头会 蒙语称 dalan b l g eb ged 聚众数千人 开展了更大规模的武装斗争 老头会队伍的壮 大 使清廷大为震惊 惊呼 若不赶紧扑捕 恐将来愈聚愈众 势必酿成巨患 于是 谕令热河 都统麒庆会同卓索图盟盟长等 速派官兵前往该旗 按名实力查拿 严行惩办 毋任一名漏 网 24 三年九月 清廷共逮捕了以绰金汰为首的 88 名老头会成员 四年正月 以 藐法抗差 聚众滋事 等罪名 将绰金汰等人处死 25 随后又将越狱逃走的那木萨赉等人抓获 土默特左 旗的老头会斗争遂被清廷镇压 八枝箭和老头会反蒙古王公贵族的斗争 是性质十分鲜明的阶级斗争 从斗争的起因看 两次斗争都是因为蒙古王公 以强凌弱 勒派差徭 霸占租产 26 苦虐蒙民引起的 斗争的目 标和内容主要是反对蒙古王公的横征暴敛 差徭摊派和人身虐待 目的是为降低差徭 减轻或 摆脱对蒙古王公贵族的人身依附关系 如八枝箭蒙民在斗争的过程中就直接提出 万人一心 14 愿与国家效死 誓不愿辱于贼臣之下 27 摆脱蒙古王公的人身束缚 成了斗争的主要目标之 一 而两次斗争的结果 也都或多或少地达到了这一目的 具体表现是 在八枝箭蒙民斗争 后 清廷为了平息民愤 处置了一批该旗官员 管旗章京阿昌阿 花尚阿 署印协理松威丹忠 等 分别以 不能体恤 下情和 疲玩糊涂 之罪名 被斥革 同时 变通了八枝箭的比丁章程 规 定蒙古王公 不准妄行役使 箭丁子女 随侍陪嫁 并 核减差派 28 在某种程度上 减轻了蒙 民的负担和对蒙古王公的人身依附关系 同样 在老头会斗争后 清廷和蒙古王公也不得不重 新调整对广大蒙古农牧民的统治政策 在新拟定的 查办土默特贝勒旗差项地亩酌拟条款二十 二条 中 对蒙民与蒙古王公的关系做了新的调整 主要内容包括 免去同治二年 1863 以前的 差项 嗣后每丁每年只交差项东钱八吊 查办私开地亩 所有公中地亩租项补充公用 裁减随 丁 以增丁额 收纳差钱 发给执照 以备稽考 无主产业 归本箭公用 以昭平允 所有差项宜核 实造册 不得任意花费浮冒 原定每年交纳柴薪折半交纳 扎萨克衙署 10 年修理一次 每箭各 交东钱 200 吊 不准多收 扎萨克喜丧等事 箭丁量力报效 不准苛敛 王公贵族私开的牛道 勒 令撂荒 塔布囊所属阿勒巴图有地二顷者 交差粮六斛 有地一顷者 交粮三斛 以次减之 不准 加增 塔布囊婚丧嫁娶 阿勒巴图量力报效 不得妄行多征 违者治罪 塔布囊等不准苛虐随丁 不准多选侍女 双方商允侍女可折身价 每名 100 吊 不得多折 原定家奴差项减半征收 在外 家奴 每辈只出一名侍女 塔布囊等不得多取 侍女至二十岁 即令交给亲属领回聘嫁 不准霸 占及卖给民人 喇嘛只准向属下收取租差 不准选用侍女 将新 旧老头会名目永远禁止 所有 扎萨克王公 塔布囊 箭丁人等均应恪遵章程 不得违犯 29 二十二条 虽然仍较多地维护了 蒙古封建王公的特权 但毕竟有了诸多的限制 裁减随丁 减免差项 准侍女折给身价 不准霸 占 私卖侍女和蒙古王公遇有婚丧嫁娶阿勒巴图量力报效等规定 表明蒙古社会原有的人身依 附关系在新的社会情况下已明显削弱 这是老头会斗争所取得的最为明显的成果 抗垦斗争主要发生在哲里木盟等清廷放垦地区 斗争的主要目标是反抗清廷和蒙古王公 放垦蒙旗 其中以绰克达赉和陶克陶呼领导的抗垦斗争较为典型 绰克达赉 Choghdalai 领导的抗垦斗争发生在扎赉特旗 光绪二十八年 1902 清廷开始 放垦该旗 第一次就丈放了 48 万多垧 三十三年 1907 清廷又计划展放望海迤北及绰尔河 额勒根河一带蒙地 委任该旗梅林哈丰阿为垦务行局总办 绰克达赉为帮办 主持放垦和勘丈 绰克达赉对清廷一再放垦蒙地极为不满 不仅拒绝主持放垦 而且还号召下八屯大台吉及附属 的 50 屯蒙民约三 四百人 群起抗垦 并以 依附官府 夺取蒙民生计 为由 逮捕并枪毙了哈丰 阿 绰克达赉的行动 得到了全旗蒙古人的一致支持 从太福晋到主政的协理台吉托特毕里克 图 印军巴布桑布等均加 袒护 在清廷查拿时 拒不追拿人犯 清廷无奈 只好暂时停止了 在扎赉特旗的放垦 陶克陶呼 Toghtox 领导的抗垦发生在郭尔罗斯前旗 该旗扎萨克齐默特色木丕勒因债 台高筑 于光绪三十三年 1907 决定将本旗与农安毗连的 新安镇 荒约 30 万垧 编成 174 井 出放 以抵还债务 但是 荒内原居百余户蒙民却没得到安置 本旗 4 等台吉陶克陶呼到旗衙 劝阻 触怒了扎萨克 被鞭笞五十 陶克陶呼于是决定以武力阻止放垦 他们驱逐垦务局官 员 收缴护局兵丁枪械 打击和劫掠境内汉商 高利贷者 抗击清廷和蒙旗官兵的围剿 一直到 15 宣统二年 1910 陶克陶呼才在清军和蒙汉地主武装的联合围剿下 撤入俄国境内 郭尔罗斯 前旗的抗垦暂告一段落 30 注 释 46刘毅政 清末咸同年间蒙古族人民的反封 建起义 蒙古史研究通讯 第 9辑 内蒙古社 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 1988 年 2 月 徐世昌 东三省政略 劳务 下 筹蒙篇 清 宣统间刻本 清文宗圣训 卷九十五 绥服外藩一 大清 十朝圣训 北京燕山出版社 1998年版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所藏档案 民族事务类胶 片第 20 卷第 0371号 原档无标题 档案 麒庆奏为审办巴林王旗台吉私放护 卫 勒索属下折 同治四年八月二十四日 中 国第一历史档案馆 59 东三省政略 蒙务 上 蒙旗篇 姚锡光 筹蒙刍议 下 经画东四盟条议 光 绪戊申 1908 京师刻本 档案 具呈土默特贝子旗阿尔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