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至情笔下至文

心中至情笔下至文 陈情表的表情艺术“表”是封建社会里臣子对君主有所陈述或请求时所使用的一种上行文书，也叫“疏”或“奏疏”、“奏议”。陈情表是李密向晋武帝提出暂缓应诏、终养祖母请求的一份表章。文章把作者与祖母之间的人伦亲情表达得诚挚真切、凄恻委婉，居然使心毒手辣的晋武帝受到触动，从而收回成命，给予恩准。由于这种以“孝”为核心的亲情本身所具有的社会价值，也由于李密出色的表情技能，遂使此文成为千古名篇。一、情感内涵：真诚、深厚“表”的写作要求，一般来说，一是“雅义”，二是“清文”。“雅义”就是辞意恳切真诚；“清文”就是文字清通朴实。两相比较，前者更为重要。前人曾说，天下有一种“至文”，因饱含真情，所以不求工而自工，无意于感人而偏能感人。此文没有着意抒发感情，没有多用感叹之词，但通篇于简洁练达的笔墨中传达出人间至情，字里行间充溢着人情味。如果抛开封建伦常观念，它所体现的仍然是人类的美好情感。这种真诚深厚的情感，足以唤起人们的良知，引起心理上的共鸣。抒真情，表深情，每句话从肺腑中自然流出，是此文所以历久传诵而感人至深的根本所在。然而这种自然本色的情感却来源于作者的特殊经历和深切体验。（一）寻常家事见真情这篇“表”是向皇上反复陈述“辞不赴命”理由的，开头自然涉及到家庭困难。再说，叙家常也是人际交往中沟通思想、联络感情的一种手段。本文的写作目的是“辞官”，但开头写的全是家常语，用事实说话，进行感情诱导。人皆有情，封建帝王亦不例外。作者通过看似凡人俗事的家境铺叙，表达了祖母对作者的养育之恩和作者对祖母的报恩之情，把浓郁的真情熔于事件的叙述中。亲情是人间之至情，李密与刘氏的亲情，经历了40多年的长期积淀，是从血缘相连到心灵相通的逐渐演进。作者早年命运多舛，迭遭不幸，出生仅六个月，父亲去世，四岁时，母亲被舅父强行改嫁，这是“孤”；幼年多病，九岁还不能行走，这是“弱”。在这孤苦无依的困境中，多亏祖母刘氏“躬亲抚养”，是亲情的滋养才使他得以生存下来。那么其他亲属或亲戚呢，“既无叔伯，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几息”，“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僮”，处于缺亲少故，苦涩悲凉的情境之中。而祖母又久病床榻，全凭“臣侍汤药，未曾废离”，才使刘氏艰难地存活下来，显而易见，如果没有作者的关爱体贴，祖母刘氏断难活到当时“九十有六”的高龄。情感是从生活中产生的，特殊的家境，接连不断的不幸，使祖孙之间的情愫变得更加深切，更加依依难舍。亲情是人类共通的情感，这种朴素而圣洁的情感最能沟通。（二）自咎，更是真诚的表示。李密早年曾仕蜀汉，这段经历自然成了他历史上不光彩的一页。文中他没有隐去这一“污点”，为了彻底消除晋武帝的疑忌，他“实话实说”地坦陈了自己在蜀汉作官时的心理追求：“本图宦达，不矜名节”，委婉地表明自己辞不赴命，绝非是欲全名节，甚至痛心疾首地称自己是“至微至陋”的“亡国贱俘”。这种自怨自艾的表述，在当时晋武帝的高压下也许是出于不得已，但客观上却更能赢得对方的谅解和同情，因为这正是晋武帝希望看到的降臣的心理状态。同时适度的自责也是一种真诚，一种坦率，一种心灵的深层剖露，容易使对方感到亲近并产生信任感。如果李密转弯抹角匿已之过，其表达效果得大打折扣，甚至会产生反面效应。（三）为“陈情”找理论依据在当时的政治背景下，为了使自己“辞不赴命”的请求合情合理，无可驳辩，李密在第三段开始搬出“圣朝以孝治天下”这一理论依据，作为全文赖以立论的根基。作者把这句话冠冕堂皇地写在段首，因为它是晋武帝的治国纲领，具有无可置疑的权威性。武帝标榜“以孝治天下”，是出于笼络人心，维护封建统治的目的，而作者接过来以此作为立论的依据，使武帝无法驳辩，而只能“嘉其诚款”，点头称善。这句话之所以有力量，一是表明自己对朝纲是拥护的，对武帝是忠诚的，是按圣旨行事的，尽孝本身就是尽忠。“以孝治天下”这句富有政治色彩的话，对特定对象武帝来说，在这里却表现出感情色彩，具有为皇上嘉许的感情上的意义。因为最高统治者最乐于看到的是臣下对他的忠诚。这一理论论据在说理中具有其它事实无可替代的作用，而且用得十分切当，既严肃庄重又情真意切，增强了文章的说服力。二、情感释放技法陈情表之所以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除了极富典型意义的情感内涵外，还离不开高超的情感释放技巧。要让对方接受辞官请求，本身就是一种情感沟通。作者“少仕伪朝”，如今四次征召，四次拒绝，稍有差池，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可想而知，作者当时心理压力是多么沉重，内心情感活动又是多么强烈。他不愧是“文名甚高”的人，文章根据感情脉络的起伏变化，剪裁布局、遣词造句，把祖孙间的“乌鸟私情”表达得淋漓尽致。看起来似乎只是信笔写来，其实包孕了惨淡的匠心。（一）以委婉曲折、层层推进的结构形式表情本文的感情脉络，一意贯之，就是“愿乞终养，辞不赴命”，这是立意所在，题旨所归。但开头却避开这个主旨，从自己的身世写起，逐层推进，铺叙了童年的孤苦无依，门庭的冷落衰微以及祖母久卧病榻的情状。这样写既交待了请求的缘起，又渲染了凄楚哀婉的气氛，使武帝从感情上受到感染，为后文作了坚实的铺垫。接着，作者以“沐浴清化”来称颂圣朝的功德，很自然地过渡到要陈述的内容，原先郡守两次荐举，李密辞以“供养无主”；最近“诏书特下，拜臣郎中”，继而“除臣洗马”，诏书的言辞急切而严峻，地方官“急如星火”地催逼上任。君令如山，李密如果还像对待州郡长官那样“辞不就职”，无疑会激怒武帝。因此作者一连用了“寻蒙国恩”“猥以微贱”“非臣陨首所能上报”，突出地表达了对朝廷的感恩戴德之情，甚至也想“奉诏奔驰”赴任，,以效忠武帝。写到这里，作者巧妙地用“则”字一转，又摆出了自己的实际困难：“刘病日笃”，以及“欲苟徇私情，则告诉不许”进退两难的苦衷，写得情真辞切，含蓄委婉。未到火候，作者不便直接提出请求，但“愿乞终养”已暗含其中了。第三段的情感波澜则表现出一波两折的起伏变化。开头再一次赞颂了武帝的盛德：“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育，况臣孤苦，特为尤甚”。“凡”字指普遍，“况”字指个别，一般故臣遗老蒙受到孝道的恩惠，何况“臣”的遭际更非同一般，从语气的推进中强调自己更应受到圣朝的矜悯和照顾。写到这里，似乎可以提出请求了，但作者却把笔锋一宕，转入坦陈自己的经历和心理感受，“少仕伪朝”，“本图宦达，不矜名节”，如今自己以一个“亡国贱俘”的身份，居然“过蒙拔擢，宠命优渥”，除了感谢皇恩之外，确实是“岂敢盘桓，有所希冀”。假如不插入这几句，而在“况臣孤苦 ,特为尤甚”后径接“刘日薄西山”，也无不可，但插入这几句，不仅把不能出仕的理由说得更加充分，而且使文势起伏有致。在表达了感激、内疚和恐悚心情之后，作者又用“但以”一转，形象地描绘了祖母病情的沉重：“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不虑夕。”最后归结到“祖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这个中心话题上来。作者没有奢谈大道理，而是寓理于情，于委婉曲折之中，层层推进，但又处处不露锋芒，婉转陈词，最后挑明主旨则水到渠成了。 （二）以句式的变化表情中国古代文人是很注意文气的，要求把文章写得传情达意，语气深沉。文中作者特别注意寻求和思想感情相吻合的句式，特别注意副词、关联词等的使用，即注意修饰文章的语气。通过变化多样的句式表现真切动人、曲折委婉的思想感情，不同的句子形式有着不同的抒情表意效果，反映不同的思想、情绪和感受的种种变化。 1 .排偶式陈情表吸取了汉赋的精华，骈散相间，借着排比、对偶句式形式的整齐和节奏的和谐，反复地强调语意，情感也从而加强，并往往通过内容上的相互对立和相辅相成，来表达情绪上的起伏变化。例如：“臣欲奉诏奔驰，则刘病日笃；欲苟徇私情，则告诉不许”通过内容的对立，突出了李密无所适从的心态。又如“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祖孙二人，更相为命”，通过“祖母”与“臣”的两情依依、相辅相成，突出了李密的拳拳孝心。 2 .错杂式文章以四字句为主，间以长短句，参差错落的句式，不仅音节、语气有缓有急，疏密有致，而且有助于更好地表达情感。作者在写到应诏与奉亲的矛盾时，一连用了六个四字句：“诏书切峻，责臣逋慢，郡县逼迫，催臣上道，州司临门，急于星火”，短促的节奏，反映出异常紧张的情势，有效地突现出从皇上到地方官征召的急切心情，又反衬出李密的紧张心理。又如“既无叔伯，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儿息。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僮。”四个短句将自己的孤苦无依泻而出，接着两个长句深化了这种心绪气氛。 3.升降式作者借助于副词、连词等虚词的功能，造成语气上的升降变化。比如“今臣亡国贱俘岂敢盘桓 ,有所希冀！但以刘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一段话，通过反诘副词“岂”（难道）和连词“但（不过）的运用，表现出由低到高再到低的情绪起伏运动。（三）针对受文者的心理表情善于揣摩对方的心理，针对其特点，合理地把握，有效地因势利导，这是与人沟通的情感技能之一。文中对圣朝的称颂，对武帝的感恩，无不迎合了对方的心理。作者还采用了“明逆暗合”的攻心之术。当时的背景是司马炎以臣的身份夺取皇权登上帝位，提出“以孝治天下”，李密的辞官请求表面上虽违抗了圣旨，但他抗旨的理由却给了司马炎一个标榜“孝”的机会，也即暗合了对方的心理，使自己的想法容易抵达对方的内心。人际交往中，当遇到对方敏感或容易引起激动的话题时，人们往往使用委婉词语。陈情表所面对的是晋武帝这个特殊人物，所写的又是他最为敏感的问题。文中作者用了不少委婉词，比如不说“父死”，而说“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