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外阅读】《春之声》与个人化写作

【课外阅读】春之声与个人化写作【内容提要】90年代,个人化写作已经确立并成为文学界的广泛实践,但由于这一写作远离了人民大众而无人问津。当我们为这种个人化写作寻找可资借鉴的典范的时候,我们发现了王蒙及其春之声的特殊意义。 春之声为我们提供的不仅仅是思想及文学观念的启蒙,它还为我们提供了主流话语、精英独白与个人化写作相结合的成功经验和典范。90年代,由于市场经济的确立,个人化写作被广泛接受并实践。新时期文学由主潮的精英时代,众声喧哗的多样化时期走向了它的无主潮时代。这种个人化的写作以不断膨胀的个人欲望,神圣的个人体验代替了新时期文学之初的精英意识和主流话语。文学的基本价值受到质疑,意义被消解,审美功能被忽视,文学的一体化和政治整合不再成为可能,文学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度。经近十年的文学实践,个人化写作终因远离人民大众而少有人问津,文学成了圈内人的事,主潮也不再存在。这期间,文学虽有几次不小的热潮并煽起了读者阅读的兴趣,终因其商业化的炒作与媚俗的指向而被唾弃。造成这样一种结局的原因,除商业化膨胀了人们的欲望,吸引了人们的大部分注意力而外,更主要的原因恐怕是与我们的文学写作者主动地放弃与读者交流的愿望,放弃精英立场,远离主流话语有关。 个人化的写作不是不可以确立,也并不是无成功的经验可以借鉴,关键在于我们的文学工作者不应该忘记作为知识分子的责任和使命,更不应该放弃思想启蒙的重任和精英的立场而走向媚俗。放弃主动提升大众的机会就意味着主动地堵塞了大众渴望被提升的通道,造成的后果自然是找不到方向的大众的纷纷逃离。提到个人化写作,稍有一点文学常识的人都会举出一两个例证,都会从现当代文学中勾勒出它的大致源流。但当代文学中的个人化写作的源头究竟在哪?恐怕会众说纷纭。倘若让我来确定新时期文学中个人化写作源头的话,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指向朦胧诗,而小说这一文体的个人化写作的源头却鲜有人提及。 但当我们对这一文体仔细探究,我们就会发现新时期文学发展之初的精英文学(包括朦胧诗),就已经涵盖了90年代的个人化写作,但二者所扮演的角色却绝不相同,甚至是天壤之别。精英文学担负的是思想启蒙的重任,站在时代的潮头,说的是主流话语;90年代的个人化写作载满了个人神圣的体验,说的是幽幽私语,弥漫着哀怨的自我情绪。说起精英文学,人们的共同指向恐怕是刘心武的班主任。这篇作品以其精英的立场、思想解放的先声、现实主义回归的源头确定了它在新时期文学史中的地位,但因其艺术上的粗糙而令人遗憾。倘若我们真要确立一个典范的话,我们会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王蒙。在新时期思想启蒙的文化语境中,王蒙与刘心武一样担当起了思想启蒙的重任,并以其一系列的典范作品为评论界所推崇。1979年,王蒙推出了他用“意识流”手法写成的春之声、海的梦、夜的眼、风筝飘带、布礼、蝴蝶等创新小说,得到评论界的广泛赞誉, 被评论界称为“东方的意识流”。刘心武则戏称为吃“蜗牛”。虽是戏谑,但刘心武的誉美之词溢于言表。由于是艺术上的创新,人们在当时也就更多地把目光投向了王蒙创新小说的艺术成就,而忽略了它的其它方面。当个人化写作成为文学界的共同取向,我们探寻这种个人化的源头时,我们发现了王蒙的特殊意义。 王蒙的创新小说不仅是文学观念的启蒙,更是思想的启蒙,它为我们提供的不仅是文学观念创新的经验,精英文学写作的经验,更为我们提供了主流话语、精英独白与个人化写作相结合的典范,它的成功经验,为后人,特别是个人化写作的今天提供了丰富的可资借鉴的艺术营养。春之声是王蒙创新小说的典范事例,它的个人化程度与90年代个人化写作的情形大致相同。“看不懂”是这种个人化的第一反应。看不懂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主要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作品的个人化倾向个人化的人生体验与感悟。而这种个人化的体验与人生感悟又是通过个人化的叙述和精英独白表现出来,以表达作家倾心与读者交流的愿望,这一愿望也就更加剧了它的个人化程度。也就是说,“小说话语体系的主体不是主人公而是形象鲜明、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叙述者”。 王蒙为了表达他对生活中出现的新的转机的感受,思维浮动,天马行空,上下流动几十年,纵横贯注千万里,记忆中的意象纷至沓来。时而过去时而现在,时而内地时而沿海,时而天上时而地下,时而中国时而外国,时而城市时而乡村通过对比,作家把主人公岳之峰的人生体验人生感悟梳理转化为个人化叙述和精英独白。 如对回家呆四天,却检讨了二十二年与今天的巨大变化的叙述和独白: “斯图加特的奔驰汽车工厂的装配线在不停地转动,车间洁净敞亮,没有多少噪音。西门子公司规模巨大,具有一百三十年的历史。我们才刚刚起步。赶上,赶上!不管有多少艰难。哞,哞,哞,快点开,快点开,快开,快开,快,快快,车轮的声音从低沉的三拍一小节变成两拍一小节,最后变成高亢的呼号了。闷罐车也罢,正在快开。何况天上还有三叉戟?”如对贫穷落后家乡的独白:我亲爱的美丽而贫瘠的土地!你也该富饶起来了吧?过往的记忆,已经象烟一样,雾一样地淡薄了,但总不会被彻底地忘却吧?历史,历史;现实,现实;理想,理想;哞哞咣气咣气喀郎喀郎沿着莱茵河的高速公路。山坡上的葡萄。暗绿色的河流。飞速旋转。” 如对下车之后所见闷罐子车的叙述与独白: “他看到了闷罐子车的破烂寒伧的外表:有的地方已经掉了漆,灯光下显得白一块、花一块的。但是,下车以后他才注意到,火车头是蛮好,火车头是崭新的、清洁的、轻便的内燃机车。内燃机车绿而显蓝,瓦特时代毕竟没有内燃机车。内燃机车拖着一长列闷罐子车向前奔驶。他觉得如今每个角落的生活都在出现转机,都是有趣的有希望的和永远不应该忘怀的。春天的旋律,生活的密码,这是非常珍贵的。” 这种叙述和独白,明显地渗透着浓重的文人或精英人物的语调,是一种纯化了的精英语言,它或以精英姿态居高临下地向大众说话,或以理性的化身、真理的代言人的身份主动地与大众交流,它一以贯之,统辖全篇,或先叙述后独白;或先独白后叙述。有时,精英们生怕愚昧的人群、被动的听众听不懂,便站出来直接加以点拨。如王蒙在谈春之声的创作时这样说到:“最后我写道:如今,我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着转机,都是有趣的、充满希望的和不应该忘怀的这就是小说的主题思想所在。本来这一段话是不必写上的, 考虑到象你这样的读者可能对我的满天开花的写法不习惯,所以才把题点了出来。”这说明,作为个人化的写作,叙述者在“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叙述过程中是无需站出来说话的,但有了倾心与大众交流的精英立场和被提升的阅读渴望,精英独白就显得很有必要。作为个人化写作,春之声的精英话语与大众话语杂揉在一起,主流话语、精英独白在大众话语中不经意说出,如果不直接点题,主流话语、精英独白就会被淹没在大众话语之中,起不到应有的效果。这是王蒙点题的另一个原因。如刚坐到闷罐子车里时的自由联想:“门咣地一关,就和外界隔开了。那愈来愈响的声音是下起了冰雹吗?是铁锤砸在铁砧上?在黄土高原的乡下,到处还靠人打铁,我们祖国的胳膊有多么发达的肌肉!呵,当然,那只是车轮撞击铁轨的噪音,来自这一节铁轨与那一节铁轨之间的缝隙。目前不是正在流行一支轻柔的歌曲吗,叫作什么来着泉水叮咚响。如果火车也叮咚叮咚地响起来呢?广州人可真会生活,不象这西北高原上,人的脸上和房屋的窗玻璃上到处都蒙着一层厚厚的黄土。广州人的冰棚下面,垂挂着许许多多三角形的瓷板,它们伴随着清风,发出叮叮咚咚的清音,愉悦着心灵。美国的抽象派音乐却叫人发狂。真不知道基辛格听我们的杨子荣咏叹调时有什么样的感受。京剧锣鼓里有噪音,所有的噪音都是令人不快的吗?反正火车开动以后的铁轮声给人以鼓舞和希望。下一站,或者所寻找的生活就在那里,母亲或者孩子,友人或者妻子,温热的澡盆或者丰盛的饮食正在那里等待着你,都是回家过年的。过春节,我们的古老的民族的最美好的节日。谢天谢地,现在全国人民都可以快快乐乐地过年了。再不会用革命化的名义取消春节了。”在这段由声音而产生的自由联想的叙述中,内地与沿海,中国与外国,过去与现在的对比揭示出我们生活出现的转机,但精英语言与大众话语杂糅,且精英话语被大众话语淹没,如果没有最后“谢天谢地”的点题,所揭示的主题就不甚明了,读后难于把握中心。 在春之声中,王蒙直接点题的第三个原因就是作品采用的艺术表现方法意识流的手法。王蒙自己称它为“生活流”。这种艺术方法恰恰是王蒙“故国八千里,风云三十年”人生体验的艺术凝炼,是王蒙个人化体验的转化和高度概括,它不是师法所能完全获得的,而是生活本身固有的逻辑,是从生活中直接获取的。它显示出个体生存意义的重要性和复杂性,是对人的自我意识之价值的确认,带有明显的个人化的特点。从这种意义上说,意识流这种形式就是有“意味”的形式,以这种形式所负载的创作也就是个人化的写作,春之声就是如此。 从以上论述中可以看出,个人化写作并不是无史可查,也不是无成功的经验可资借鉴,关键是在它确立的过程中不应因过份张扬神圣的个人体验而忘了提升大众的思想文化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