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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的胜出是一种偶然？评彭慕兰大分流：欧洲、中国及现代世界经济的发展蔡 春（复旦大学 社会科学基础部，上海 200433）摘要：彭慕兰在大分流中提出世纪中叶以前的中国与西欧有着惊人的相似性，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只是煤因其地理位置及地质状况而得到广泛的使用和西欧与新大陆的关系这两个偶然的“根本性突破”因素，才使欧洲胜出。英国及欧洲的工业化即“欧洲奇迹”，几乎完全是一种“历史的偶然”。笔者试图对大分流得出煤矿和殖民地是欧洲胜出的主要因素做一定的评析，推证欧洲的胜出并非一种偶然，并对欧洲胜出的原因做一定的探究。同时，阐述大分流方法论上的一些启示。 关键词：大分流；欧洲胜出；偶然；煤矿；殖民地；制度在众多历史著作中，关于欧洲何以胜出问题的分析始终是个热点。但无论是西欧中心论者还是非西欧中心论者，他们都承认欧洲在世纪超过了世界其他地区，成为了最发达的世界中心。彭慕兰是近年来加入这个讨论最值得关注的一位，他的大分流：欧洲、中国及现代世界经济的发展（以下简称大分流）一书，将工业革命发源地英格兰北部与中国东南部作为分析对象，试图寻求现代经济增长产生于前者而非后者的原因。大分流为我们更深刻、更全面地理解世纪以来中西发展道路的歧异开阔了视角。以下是笔者对彭幕兰提出的欧洲胜出是一种偶然的观点的质疑。一、欧洲胜出是一种偶然？煤矿能源因素西欧胜出的支柱原因之一作者在比较东西方一般的经济因素时提出，英国在世纪前所具有的唯一的一个优势是煤，煤作为矿物质燃料，成为工业革命的新能源。但作者强调的并不是煤的使用或产量，而是英国煤矿的地理位置及地质状况。他认为，在英格兰，煤矿恰好与新兴的制造业地区紧密相连，决定了煤矿运输成本的低廉与使用的方便性，从而使煤得以大量推广。而中国当时的煤矿分布于山西，与江南和岭南的经济发展核心区（长江三角洲）距离遥远。另一方面英国煤矿含水大，开采时需要不断抽水，从而导致蒸汽机的发明，并最终促成蒸汽机与煤时代的到来。而中国的煤矿普遍干燥，它不需要蒸汽机这样的抽水设备；中国的煤矿经常遇到的问题是煤层的自燃，并不需要蒸汽机，而是需要通风技术来解决这一问题。因此，即使中国的煤矿能够有大发展，这种通风技术也不能产生像蒸汽机那样重大的作用。作者认为，这并不是西欧的先进之处，而是西欧的幸运，是大自然的恩赐。笔者认为，作者从能源角度探讨英国工业革命，并利用中国的经验检视欧洲，是颇有新意的。而且作者强调了煤矿的地理位置及地质状况，而不仅是煤矿的使用或煤的产量，并在与中国的比较中推论出工业革命最先发生在西欧，从而使欧洲得以胜出，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因其采用二手资料，作者关于长江三角洲煤炭供给的论断不足以信。蒂姆赖特关于中国煤炭工业的详尽研究表明，中国是世界上煤炭储藏最为丰富的国家之一。而且在工业需求到来之时，中国的煤炭工业发展相当迅速，其年产量从年的不足万吨增加到年的万吨。研究近代中国史的专家都会知道位于湘赣边界山区的萍乡县煤矿，这里的煤经由湘江和长江供给张之洞在武汉设立的汉阳铁厂。显然，那些煤矿很容易就可以供给长江三角洲。换句话说，中国（或长江三角洲）工业化的滞后不能以作者所强调的煤炭资源因地理位置而无法大量推广来解释。同时，笔者认为煤的利用同某项技术的发明和利用一样，是结果而不是原因，它与社会结构、社会分工和整个生产力的发展阶段相联系，否则即使发现了某项矿物资源和技术，也不会被社会广泛承认和运用。彭慕兰将一种能源的重要性提高到如此决定地位的观点难以让我们接受。我们也可从书中找出作者观点论证的矛盾性：作者引证了中国的煤矿与江南和岭南之间的遥远距离，他还指出英国有另一个转向煤炭的优势：蒸汽机。然而，当他论证“工业革命的核心技术有可能在欧洲以外发展起来”之时，他解释说，中国人已经非常接近于发展出蒸汽机所需的技术但是他们没有发展出来。他承认，“我们永远无法说清为什么这种技术事实上首先在欧洲发展了出来。”那么蒸汽机的缺乏真的可以部分地解释中国为什么缺乏煤炭开发吗？如果交通运输和没有蒸汽机对中国人是不利的，然而蒸汽机又是有可能发展出来的，那为什么不发展呢？关于煤矿这一能源因素的评论，学术界批判也比较多。黄宗智指责彭慕兰“歪曲运用”了作为其主要证据来源的魏格礼的著作。魏格礼强调的是煤在世纪、而不是世纪的作用，同时他把煤列为有助于欧洲经济发展的诸多因素之一。魏格礼强调煤炭，意在论证英国工业化中的偶然因素，从而驳斥过于目的论的“一体化”的“现代化”理论。但我们应该明白的是，突出英国工业化的偶然性并不意味着仅凭机遇就足以解释工业化，更不用说只用煤炭来解释。美洲殖民地因素西欧胜出的支柱原因之二作者认为，另一个比煤矿能源因素更为重要的因素是美洲的殖民地即新大陆因素。如果没有新大陆这个欧洲之外的因素，西欧很可能在世纪以后走上一条与中国同样的“内卷化”的道路，而且结果可能会使某些突破如工业革命不可能发生。笔者觉得作者突破传统的观点，以新大陆供应必须的原料从而缓解西欧土地资源的紧张程度，来谈新大陆对欧洲发生工业革命的作用，确实有新颖之处。但是作为西欧的海外殖民地，其传统的作用如资本积累、工业品市场、农奴劳动力等是决不能忽视的，而且显得更为重要。姑且同意作者的观点，那么以此作为欧洲最早发生工业革命的两大主要原因之一，也未免过于简单化了。而且这种强化地理环境外部条件的观点，排除了人的主观能动性，让人难以接受。无论怎样，海外殖民地的所有这些作用也仅仅是西欧发生工业革命、产生发展资本主义的外部条件，根本依据应在于其本身的内部环境。伯伦纳和依赛特还批判彭慕兰夸大了英国的生态危机，从而论证海外殖民地对于缓解欧洲生态危机的作用并非如作者认为的那么重大。笔者基本认同伯伦纳和依赛特的观点，那么可以说新大陆提供资源缓解西欧生态危机的观点就很难成立；即便成立，这也不是欧洲胜出的主要原因。通过以上分析，笔者已经反驳了彭慕兰所列的欧洲胜出的两大主要原因，从而也就推证出欧洲胜出并非因为这两大偶然因素的作用，欧洲胜出并非是一种偶然。那么欧洲胜出的主要原因究竟是什么呢？二、欧洲胜出的原因探究因知识所限，不可能面面俱到，但笔者认为欧洲胜出的重要原因应在于制度方面。制度因素也涉及多方面，笔者认为经济方面的制度因素尤为重要。英国的财产制度鼓励进入竞争性的市场，而中国的制度则并非如此。笔者认为，财产所有权制度对欧洲胜出、经济增长最终超越亚洲的作用是相当巨大的，可以说是制度性原因中最重要的方面。因为如果社会成员没有完全鼓动起来从事有益于经济的活动，个人利益无法和社会利益趋于一致，个人的收益与成本也无法得到保障。只有资本和发明，只有能源和海外殖民地，是无法激起经济上的进取精神的。经济的保护体制特别是其中的财产所有权在欧洲存在是由其历史和传统决定的，它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欧洲历史的发展，欧洲从此走上了不同于亚洲的发展道路。财产所有权的完全实现是一个双赢行为，对私人和政府都有利，个人可以通过财产所有权的确立来保护自己的所得，政府也能从中获得客观的税收收入。财产所有权的发展提供了适宜的经济环境，促进了制度设施的发展，克服了原来产品和资本市场的缺陷。获得极高支持率下的财产所有权刺激了经济活动，激励人们更有效地配置资源，并把资源投入发明与创新活动之中，从而促进了资本流动，提供给持续的增长必不可少的动力。财产所有权使劳动力的流动和经济活动的创新成为可能，这就提供了随之而来的工业化所必需的刺激因素。欧洲不同于亚洲的历史和传统使得财产所有权在欧洲确立和完善，它使私人财产有了安全保障，而且在进一步促进人们的好利心理的同时，也把个人的经济努力不断引向社会性的活动。制度变迁与技术进步的行为主体都是为了追求收益最大化，都能够促进经济增长，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其中制度变迁又为经济增长的根本。只有当产权和技术相结合，视产权制度与资本积累、工业及科学革命、能源和市场一起为欧洲经济成长的因素，欧洲在近代胜出亚洲的现象才能够被较为全面而合理地解释。三、方法论上的启示虽然笔者并不认同彭慕兰的主要观点，但大分流一书旁征博引，视野开阔，有一定的创意，或者说作者提出的问题可能比他解决的问题更多。作者大量运用了法国新史学，尤其是年鉴史学派的创意，将长时段的视角以及计量史学的方法引入到中西经济史的比较研究中，为读者展开了一幅崭新的近代经济发展的图景，同时也为我们重新认识当时的中国与欧洲提供了全新视角。大分流采用了比较历史学的新颖方法。彭慕兰采取了中国与欧洲双向交互比较的方法和回溯分析与前瞻分析相结合的方法，将它们用于经济史。这种方法需要特别深厚的学术功力，同时会对人们的知识视野和治学预期产生重大的影响。而这种跨文化的历史研究，也正符合全球化时代学术发展的基本方向。而且彭慕兰还采取了区域研究的取向。进行历史研究和经济研究时，不仅要有国家视野和世界视野，而且还须有区域视野（或网络视野），一个界于国家视野和世界视野之间的经济和文化视野，其中蕴涵着内在的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