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广州白瓷”驳证.doc

唐代“广州白瓷”驳证成都文物二oo五年第一期总第86期唐代是我国制瓷业的一个发展高峰期,与此情况相对应的,就是当时和陶瓷生产有关的文献材料,比前代大大增加.其中一些材料为陶瓷考古工作者耳熟能详,如陆羽茶经中的碗,越州上,鼎州次,婺州次,岳州次,寿州,洪州次,以及李肇国史补中的内邱白瓷瓯,端溪紫石砚,天下无贵贱通用之,南卓羯鼓录所记不是青州石末,即是鲁山花瓷,等等.这些文献材料的真实性基本上已得到了不断深入的考古工作的证实.但是,也有一些材料并没有直接的考古成果与之印证.如唐本草中关于广州白瓷的记载即是如此.下面,我们结合现有陶瓷考古的成果和相关的一些文献材料,通过对唐本草广州白瓷的记载所反映的信息的分析,尝试对该条文献的可信度提出自己的粗浅看法.硅酸盐学会所编中国陶瓷史中曾经对此条文献有所提及,原文如下:唐代广州似乎也烧过白瓷,唐李勋奉敕新修本草,玉石部下品条:白瓷屑,平无毒,广州良,余皆不如.日本中尾万三从日本仁和寺得到的唐本草作:白瓷屑,平无毒,主妇人带下白崩.30止呕吐破逆血,止血水摩涂疮灭瘢.广州良,余皆不如.唐本草又称新修本草,是我国最早的一部国家药典.它由司空李勤领衔,太尉长孙无忌,右监门府长史苏敬等二十多人参与,于唐显庆四年(公元659年)编撰而成,历时两年.为了编撰此书,动用了李勤,长孙无忌这样的行政官员,当时朝廷主管医药的三个部门也都有医药专业人员参加,此书当是代表了当时最高水平的医药着作.如果现存唐本草残卷中关于广州白瓷的记录,的确是出于唐显庆四年的原书中,对陶瓷考古王作者来说,无疑得到了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广东是唐代南方地区的白瓷产地之一.笔者于中医一无所知,对白瓷屑的药效完全不知其所以然.但是可以推想:窑户生产瓷器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人药,白瓷屑作为药物的价值被人们发现,应当是比较偶然的事情.此后医生将其用于医治疾病,对比各地白瓷屑药效,进而得出广州良,余皆不如的结论,是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论证的.如此说来,广东地区白瓷创烧年代的下限,还应该在公元659年之前一些年头.以上推论如属实,实在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与白瓷发源地北方地区相隔千山万水的广东,是否真的具备了在初唐时(甚至有可能更早)制作白瓷的条件?烧制白瓷在工艺技术上问题是如何解决的?其白瓷制造业又是如何发展和衰落的?这些问题,由于文献阙如,唯有依靠田野考古工作来解答.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广东地区还未发现生产白瓷的唐代窑址.因此,广州白瓷暂时还是一个不解之谜.如何在现阶段对其作一个尽可能合理的解释呢?经过分析,我们认为,大致有以下两种可能性.第一种可能性,是唐本草所记符合史实,广东地区在初唐已经能够烧制白瓷,而窑址或者深埋于地下,尚未重见天日,或者早已被毁坏,再也无法探知其面貌.但是,无论从中国白瓷起源,发展的情况,还是从广东地区现有的陶瓷考占成果来看,此种可能性都不是很大.迄今国内发现的最早的白瓷资料是河南安阳北齐武平六年(公元575年)范粹墓中出土的白瓷器.虽然中国陶瓷史中提到湖南长沙东汉墓中曾出土过疑似早期白瓷的灰釉器;但因为是孤例,并无更多探讨.湖南东汉原始白瓷的提法,也有许多学者表示赞同,不过还需要更多的材料来论证.白瓷在国外还发现有更早的资料:韩国清州博物馆收藏有韩国公州武宁王陵(人葬时间为公元529年)出土一件白瓷灯盏,是中国产品.白瓷产生于北朝,这已是学术界比较公认的观点.到了隋代,北方白瓷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发展,隋开皇十五年(公元595年)张盛墓中出土的白瓷,虽然仍带有青瓷的特征,但是在质量上比北朝白瓷已有显着改善.至于隋大业四年(公元608年)李静训墓出土白瓷则更胜一筹.考古调查和发掘的成果,也证明了邢窑在隋代已开始烧制白瓷.1982年5月,在内丘与临城交界的贾村,发现了邢窑白瓷窑址一处.邢窑考古队1988年至1991年对内丘城关和临城祁村进行了试掘,在内丘城关,陈留庄,代家庄,冯唐,中丰洞,北大丰,西丘等遗址中发现隋代遗物,其中包括有白瓷.不过,北方白瓷真正成熟,白瓷产地不断扩大,进而形成了南青北白的制瓷业格局,是在唐以后.在唐代,北方地区生产白瓷的窑口,经过正式调查和发掘的已经有十余处,计有内丘邢窑,巩县大小黄冶窑,河北曲阳窑,河南安阳窑,鹤壁集窑,陕县窑,密县窑,登封窑,山西平定窑,浑源窑,陕西铜川耀州窑,安徽萧县白土窑等.那么,在唐代,以生产青瓷为主的南方地区,白瓷的发展状况是如何的呢?经过查阅资料,我们得知,唐代南方地区的白瓷生产,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是很不发达的.目前已知在唐代生活白瓷的南方地区窑口有以下几处.四川邛窑.杜甫七言绝句又于韦处乞大瓷碗云:大邑烧瓷轻且坚,扣如哀玉锦城传.君家白碗胜霜雪,急送茅斋也可怜.很多学者倾向于大邑白瓷为邛窑所产的观点.不过,我们现在能够看到的邛窑白瓷的质量,远远当不起诗圣的这番赞誉.邛窑白瓷胎体粗松,胎色较深,施化妆土,釉色并非纯正白色,而呈灰白或米黄色.3l四川成都青羊宫窑.发掘简报中提及:在杯,碗等少数器物上,出现了近似白色的微泛牙黄的釉色.并不认为该窑产白瓷.不过叶民先生倒是明确提出青羊宫窑的白瓷胎体很厚,烧成温度较高.总之,青羊宫窑白瓷和邛窑白瓷一样,由于胎土等方面的缺陷,质量与类银似雪的邢窑相比,实在不可同日而语.湖南长沙窑.1983年长沙窑出土遗物中,单色白釉瓷占总数的1.5%,白釉施彩器占总数的4.9%,而且,这其中还包括五代时期的器物,可想而知,在唐代长沙窑,白釉器的比重是如何的小了.根据发掘报告的分期,长沙窑白釉器出现了中唐后期.另外,叶拮民先生认为,唐代的江西亦有白瓷出产.一是景德镇窑,其依据是:陈万里先生在石虎湾发现过唐代白瓷碎片;最近在白虎湾的香菇棚出土了一件刻有大和五年铭文瓷碾.二是江西婺源窑,其依据是:叶先生在考察该窑的过程中,采集到唐代白瓷唇口玉璧底碗片,青瓷片和窑具等等.不过.根据唇口玉璧底的形制特征和大和五年的铭文,即便上述在江西发现的白瓷真是本地所产,它们的年代也应在晚唐了.上述几个窑址总的来讲,年代多偏晚,白瓷产量并不高,而且除了江西生产的白瓷稍好外,其余窑口的产品质量较差.这与唐代制瓷业的南青北白格局是相符合的,白瓷的制作工艺传人南方,有一个渐进的过程.在江西,湖南,四川的唐代窑址中生产的白瓷姑且如此,更加偏远的广东,怎么会一步登天的在初唐生产出白瓷呢?广东地区的唐代窑址发32现不少,如新会官冲窑,潮安北郊窑址,梅县水车窑和南口窑,高明县唐窑等等.截止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广东唐窑已发现有138处之多,是却未曾在其中任何一个窑口内找到广东地区能在唐代生产白瓷的证据.文献上记载的至少在显庆年间就已出现而且药效冠绝全国的广州白瓷是否真的存在,让人心生疑窦.第二种可能性,就是文献本身在流传过程中产生了谬误.为了探讨这个问题,我们有必要将唐本草的流传情况作一个简要的介绍.唐本草自编撰成书以后,流传了360余年,到北宋开宝年间,基本上被政府新修的开宝本草所取代.但是,此书并未完全亡佚.1899年在敦煌石窟中,发现唐?新修本草手抄卷子本,背面有乾封二年(公元667年)字样,该年代距离该书颁发的时间仅八年.1900年敦煌石窟也曾发现过该书的卷十残卷和卷十八片断.此书残卷在日本也有保留.清光绪十五年(1889年)兵部郎中傅云龙在日本得到唐?新修本草卷子本残卷,模刻收入他编集的纂喜庐丛书中,并将日本小岛宝素从政和本草中辑出的本书第三卷,一并刻人.此书相传由谴唐使带回日本,在第十五卷卷末有天平三年的字样,天平三年即公元731年.另外,在日本仁和寺藏有唐?新修本草传录本残卷五卷,1936年由日本大阪本草图书刊行会武田长兵卫氏影印出版.另外,唐本草原书中的许多内容,也通过后世的本草书籍保存下来.唐本草中白瓷屑条目,见于该书的第五卷,即玉石等部下品卷里.中国陶瓷史中所引用的第一条文献白瓷屑,平无毒,广州良,余皆不如与叶吉吉民先生的隋唐宋远陶瓷通论所引文字大同小异,但均未标明出处.唐本草古代抄本中保留有第五卷的,目前所知的只有天平三年抄本与仁和寺本,而天平三年抄本的内容,则收人纂喜庐丛书中.那么,此条文献有可能即出于纂喜庐丛书.中国陶瓷史中所引用第二条文献则明确指出了是出自仁和寺所藏残卷本.纂喜庐丛书保留有原书的第四,五,十二至十五,十七至二十卷,以及补辑的第三卷;仁和寺藏残本则保留有原书的第四,五,十二,十七,十九卷.值得注意的是,在两个残卷中,都存有第五卷.那么,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性,日本的天平三年手抄本在抄录第五卷的过程中,已出现了错误,进而以讹传讹,所以仁和寺传录本中也会有广州良,余皆不如的词句呢?尚志钧先生辑校的唐?新修本草【辑复本】前言中指出,该书的卷三,四,五诸卷,是以现存的新修本草残卷为底本,用所辑的资料来校注.那么,该书第五卷的辑复工作,应该就是以天平三年抄本和仁和寺残本为基础了.我们再来看看唐?新修本草辑复本】中关于白瓷屑条目的文字:白瓷屑,平,无毒,主妇人带下白崩,止呕吐逆,破血,止血.水磨,涂疮灭瘢.广州者良,余皆不如.该条目与仁和寺藏本除了个别字及断句上的不同,内容基本一致.不过,该条目下注日:广,证类,纲目作定.这让笔者颇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因为从事古陶瓷的研究的人,都应该很清楚的知道,这一字之差的意义所在.纲目即李时珍所着的本草纲目:证类即唐慎微所着证类本草,它的全名是经史证类备急本草,成书于1091至1100年间.证类本草和唐本草的关系是怎样的呢?下面我们简单的作一个说明.唐本草在流行了300多年后,为马志等九人编写的开宝本草所取代,不过开宝本草仍是继承唐本草发展而来;开宝本草问世不到9O年,就被掌禹锡等在1057至1061年增订为嘉祜补注神农本草,简称嘉祜本草.在编辑嘉祜本草的同时,仿照唐本草,由苏颂负责整理编成本草图经一书,成书于1061年.此后唐慎微将两书合二为一,并增加了经,史,子,集中有关药物资料收人书中,编成经史证类备急本草.该书后来版本众多,有大观本草,政和本草,大全本草等等.尚志钧等校点本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本草(即政和本草,原书于1249年由张存惠翻刻)中关于白瓷屑的文字记载为:白瓷瓦屑,平,无毒,主妇人带下白崩,止呕吐,破血,止血.水摩,涂疮灭瘢.定州者良,余皆不如.此段文字后注明唐本先附,即是指唐本草中已有记载了.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唐本草在成书以后流传甚广,如前所述,在敦煌石窟中曾发现过乾封二年的手抄本,说明仅仅八年时间,该书已经流传至我国的西北地区.此后不久该书又传抄至日本.大家知道,在抄写过程中发生些许错漏是很难避免的事情,所以,很可能在唐代,已经出现了文字不尽相同的若干唐33本草手抄本,唐慎微作证类本草,以嘉;占本草为基础,而嘉;占本草为开宝本草增订而成.虽然开宝本草,嘉;占本草等书已经亡佚,但是,从唐本草到开宝本草,嘉;占本草,再到证类本草,几种本草文献的内容是传承有序,关系密切的.在嘉祷年间已看不到唐本草原书,而编撰开宝本草时是能够见到唐本草原书的.那么,存在两种可能性:一是在唐本草成书后到证类本草成书前这段时间,唐本草中的广州由于传抄错误而讹为定州;二是流传到日本的本子在文字在已经出现了问题,开宝本草编撰时所参考的唐本草根本就是与流传到日本的抄本文字上已经出现了问题,开宝本草编撰时所参考的唐本草,根本就是与流传到日本的抄本文字不同的本子,该本子关于白瓷屑的原文中就是定州而非广州.哪种可能性大些呢?在原始文献村料缺乏的情况下,考古学研究的成果就显得很重要了.前面也介绍过广东唐代陶瓷考古的概况.通过考古学提供的材料,我们当然宁愿相信第二种可能性.于是,我们可以推论,很可能今存唐本草中广州者良,余皆不如,实是定州者良,余皆不如在传抄过程中之误.这样,关于唐初广州白瓷的问题,似乎就变得比较容易解释了,因为无论从哪方面讲,当时定州地区生产白瓷的可能性,都要大大超过广东地区.那么,定州在唐初产不产白瓷呢?众所周所,定窑的成熟期是在晚唐.不过一个窑址从创烧到成熟,是需要经过一定的阶段的.而且,就目前通过对定窑的考古发掘,也确实得到了一些唐代早期的资料.1960年到1962年河北文物工作队对涧磁村遗址进行了局部发掘.从窑址上的出土标本看,叠压在最底层的是一些粗胎黄釉瓷和褐釉瓷,其中数量最多的是一种外黄釉内白釉浅腹平底碗,此外还有少量直口深腹碗.这两种碗的造型都具有唐代早期的典型风格.锄虽然在此次发掘中并未发现唐代早期的定窑白瓷,但是毕竟只是一次规模很少的发掘,所获得的资料难免片面一些.不过,也证明了至少在唐初,定窑已经开始生产瓷器了.叶莆民先生在谈到定窑时则认为定窑的烧瓷历史可能更加久远:窑址所出残片中少数印花或光素无纹的白瓷,仍保持早期薄施化妆土的作法尤其是当地所出隋,唐时期的青瓷,白瓷多有使用白土化妆的痕迹.因此不能一概而论,更不宜认为只有邢窑白瓷是当时惟一使用化妆土的先导不仅凭涧磁村,燕川村,法兴寺等几处窑址的局部发掘,而排除他处会有隋代或更早窑址发现.另外还有一条墓葬中的材料也很值得我们注意.1982年,河北曲阳县沟里公社王家弓大队发现大业八年尉仁弘墓志和两件瓷器.其中一件瓷器为白釉盘口瓶:盘口,细颈,椭圆腹,平底.胎色白中泛灰.瓶身敷白色化妆土,施透明釉,釉色白净光润,半釉不到底,有开片.它很有可能出于尉仁弘墓中.该件瓷器收人中国文物精化大辞典?陶瓷卷(尽管辞典中的内容与原始材料颇有出人,如出土时间,墓葬年代,墓主人名字都不一致,分别作1980年,大业三年,尉任弘,不过书中收录的盘口瓶,可以肯定与前者为同一器物无疑),书中认为该器对研究定窑早期白瓷具有重要价值.再联系到有相当一部分隋代白瓷的窑口问题未能得到解决的情况,我们可以提出这样的推论:隋代的定窑很可能已经开始生产白瓷了.经过以上分析,我们认为:所谓唐本草中记载的广州白瓷,实际上是子虚乌有的东西,它应该是定州白瓷之误.(作者:四川大学博物馆讲师)注释:硅酸盐学会编<中国陶瓷史>,文物出版社,1982年.虞舜:<<新修本草>编撰者初考>,<南京中医药大学(社会科学版)200o年1期.河南省博物馆:<河南安阳北齐范粹墓发掘简报>,<文物)1972年第1期.(张东:<湖南原始白瓷刍议>,<中国占陶瓷研g)g九辑,紫禁城出版社,2003年.见韩国<东亚日报>1989年9月6日报道<国立清州博物馆举办中国瓷器展>.转引自陈德富:<中国古陶瓷鉴定基础>,四川大学出版社,1993年.李辉柄:<略谈早期白瓷,<考古与文物>1998年条第1期.王会民,张志中:<邢窑调查试掘主要收获,<文物春秋)19976年增刊.于文荣:浅析唐代北方陶瓷工艺成就>,<中国历史文物)2000年第2期.(陈德富:试论邛窑白瓷及相关问题>,<邛窑古陶瓷研究,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出版社,2002年.四川省文管会,成都市文物处:成都青羊宫窑址发掘简报>,四川古陶瓷研究>第二辑,四川省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叶古吉民:<隋唐宋元陶瓷通论>紫禁城出版社,20o3年.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湖南省博物馆,长沙市文物工作队:<长沙窑>,紫禁城出版社,1996年.广东省文物管理委员会,广东师范学院历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