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五：有限公司的无限麻烦

明众物资有限责任公司位于杭州萧山区,这个店面就是曾经的明众公司的办公室,现在这里已经看不到这家公司的任何痕迹,已经成为了一家卖冷饮的小店.店主告诉记者,明众公司已经关闭有将近两年的时间,公司的股东,法人代表也已经到一家企业里打工,记者找到了这家企业. 明众公司的股东,法人代表沈水中，他告诉记者，明众公司原来是一家贸易公司，主要经营的是化纤产品,所谓的化纤产品实质上就是经过石油提炼出来,用于生产布料的半成品。但是,由于经营不善，在2002年明众公司倒闭。 倒闭的时明众公司不但没有任何的资产,而且还一共欠中国银行萧山支行97万的贷款,为了维持生活,沈水中只好出来打工.但是,没有想到银行却要求他承担无限连带责任用自己的个人财产偿还贷款。 记者：银行为什么要求你个人承担无限责任偿还贷款呢？ 沈水中:我不知道。 沈水中告诉记者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银行为什么要让他承担无限责任偿还贷款。 记者：那你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什么反应。 记者: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意外吗？ 沈水中：肯定是搞错了。不可能我也是无限的责任我本身有国家工商部门颁发的营业执照就是有限责任公司。 沈水中给记者拿出了明众公司的营业执照，在企业类型一栏中明确写着：有限责任公司。既然是有限公司为什么银行还要明众公司的股东来承担无限责任偿还贷款呢，他们的依据又是什么呢。 宓行长是专管追偿欠款副行长，2003年8月下面的二级支行向他汇报有一家企业一笔97万的贷款已经到期,但是一直没有偿还。 中国银行杭州萧山支行 副行长 宓健： 当时定的一个基调就是一个基本原则，能够把钱要回来这是我们的根本。 宓行长要求银行进一步做明众公司的工作,追回贷款. 而这份责任就落在了中国银行杭州萧山瓜力支行的行长吴宇峰的身上,他找到了沈水中.但是,此时的明众公司经营已经举步维艰。 沈水中:当时像我们进来的货，假如一万，按照市场行情来看，我能卖10200，那么这个市场行情波动跌下来，后来卖出去，卖8500也有，9000的也有，所以这样亏下去，我也没有能力还这笔款。 看到明众公司已经没有偿还贷款的能力,银行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中国银行杭州萧山瓜力支行的行长吴宇峰:那我们跟他说，首先利息付，因为你这个贷款本金的话，一下子还不了，利息先付一下，他说利息不来付，本金可以来付一部分。 沈水中:还是肯定要还的，我是这个意思。 中国银行杭州萧山瓜力支行的行长吴宇峰:他说利息不来付，本金可以来付一部分，初步谈就是从2002年7月份开始，每个月还三万块钱。 但是,沈水中并没有按照这个约定来还钱。 中国银行杭州萧山瓜力支行的行长吴宇峰:到了七月份然后到了八月初他还是没来还，然后我们又上门去找他,他说没钱赚，就是三万块钱也拿不出。 沈水中: 我已经没有钱赚了，企业已经倒闭了，没有这个能力还钱。 此时的明众公司已经无法经营下去,而沈水也突然从银行的视线里消失了。 中国银行杭州萧山瓜力支行的行长吴宇峰:他们就告诉我沈水中这个人消失了。 于是吴宇峰赶到沈水中的家中,果然找不到他。这件事情的发生,让银行和沈水中的关系彻底破裂了。 中国银行杭州萧山支行 副行长 宓健:是一种对自己不负责任，对银行不负责任，那肯定是故意的，他知道钱还不了了，回避银行跑掉了。那么说白了也就是种恶意逃债啊。 应该说当时银行认为沈水中是故意逃债,毕竟是一种怀疑。而不久沈水中的再次出现,让银行证实了这种猜测。 中国银行杭州萧山支行 副行长 宓健:那么经过大概两三个月时间吧，我们分理处就来报告说这个人回来了，而且在做贸易，自己有一个小的经营部，还开着个车，过得也挺潇洒。 沈水中的行为让银行确信他在恶意逃避债务,那么沈水中到底是不是银行所说的这样呢? 沈水中:我怎么会恶意逃债呢，假如说我要恶意逃债的话，我不会去商量去了,不会到银行里面去商量去了。 记者:那你为什么消失了一段时间？ 沈水中: 这个肯定是笑话，我从来没有消失过的。 记者:那你为什么不还钱？ 沈水中:因为我是注册的是有限责任公司，有限责任公司在注册资金当中承担有限责任。 中国银行杭州萧山支行 副行长 宓健:当时我们分析可能有人在给他支招，懂一点法律常识的，在给他出主意就是说。就是你是个有限责任公司，反正你公司倒掉了，你有什么你跟银行算，你个人犯不着还款。 沈水中的行为让宓行长更加确信他在利用有限公司的优势逃债。 中国银行杭州萧山支行 副行长 宓健：我们从各方面了解到的一些信息，他自己另外办了一个小的公司，还在那里运作，而且他个人据说家里状况条件也不错，自己还开了一个小车到处跑，那作为我们当时就有一种感觉，就是国有资产贷款，贷下去一分钱收不回，一分钱没了。但是作为个人还过得不错，所以在这当中，我们就更觉得这97万块有必要通过各种渠道来予以清收。 采访中我们也一直有一个疑问, 沈水中到底是不是像银行所说的那样在明众公司无法偿还银行贷款得情况下,还过得很潇洒。 沈水中的妻子:那么他们是自己的想法而已了，你说我欠了钱，你说我还潇洒，你说拿什么东西去潇洒。 沈水中的妻子,她原来也在明众公司里任职,现在赋闲在家. 采访中我们几次提出要到沈水中的家里,但是,都被拒绝。 记者：你们自己还有一辆车？ 沈水中的妻子：车子也不是我们自己的，车子是朋友的朋友帮我一下忙，总可以吧。不至于到银行那边说我怎么样了朋友帮一下总有的。 记者:你当时还还开了一个小的公司在生产？ 沈水中的妻子:那不是的,那是帮别人打工的。那可以去查一下嘛，那都可以查的。到底自己开，还是别人开的， 采访中,记者查看了沈水中所用的桑塔纳车的行车本,车主的确不是他,也不是他的妻子。而对于沈水中是否自己又开公司我们无法查证。不过,沈水中在打工的那家公司每个月的收入大概是1200元左右,如果仅仅是这些收入的话,沈水中的生活很难像银行所说的潇洒起来。 沈水中的妻子:他要养我，还有老人，还有小孩子，那肯定要出去打工去了，打工出来的钱再来养老人。 当初沈水中是否真正的消失过,现在已经无法证实, 而沈水中是不是在利用有限公司的优势恶意的逃债,也仅仅是银行一种猜测而已,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明众公司欠银行97万贷款始终没有偿还，而且也无力偿还,那么,银行这笔97万的贷款就真的追不会来吗？ 对于银行来说,现在他们所面对明众公司仅仅是一个没有任何资产的空壳公司。 中国银行杭州萧山支行 副行长 宓健:企业已经是个空架子，已经没东西了，因为人家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庙还在那儿呢庙里我们都去看过了，一座空庙，没什么东西了。 摆在银行面前惟一的出路就是让明众公司的股东来偿还贷款。 中国银行杭州萧山支行 副行长 宓健：首先我们就是考虑就是他整个经营过程当中，有没有那些不规范的那种行为,你比如说转移企业的资产等等像这种情况一追到头上就是他1995年的时候，他办这个公司的时候，他的注册资金有问题。 记者：有什么问题？ 中国银行杭州萧山支行 副行长 宓健:就是他没有按照合规的出资，资金没有真正的到这个企业去。 宓行长当年曾经学习过法律,而且是我国第一批通过律师资格考试的。这个问题的发现,让他感觉到有可能突破有限责任公司这道障碍让股东来承担责任偿还贷款。 中国银行杭州萧山支行 副行长 宓健:因为当时我感觉他作为一个有限责任公司，你如果注册资金不到位的话,他的有限责任公司的资格不成立，你既然有限责任公司的资格不成立，那么你作为出资人股东，你就必须对整个经营过程当中，产生的后果负全部的责任，也就是说有限责任公司的有关权利义务，他不能享受，那么你既然不是有限责任公司，那你就是无限，作为出资人你就是要以自己最大的能力，甚至是家产来偿还银行的债务。 银行认为明众公司股东的注册资金没有到位,就应该承担无限责任偿还97万欠款,那么,当初明众公司的注册资金真的没有到位吗？ 沈水中:我到位的。 记者：有证据吗？ 沈水中: 有证据,根据审计事务所审计过的，这里有萧山审计师事务所审计的出资证明。 在这张萧山市审计事务所给明众公司出具的的验资证明上写明了注册资金为58万。出资证明是证明一个公司注册资金是否到位的法定证据,那么沈水中既然有这样的证明,银行为什么还要说他注册资本金没有到位呢? 中国银行杭州萧山支行 副行长 宓健:尽管他有审计事务所给他出的这个验资证明，但是审计事务所他凭什么出这个验资证明呢，再进一步挖下去，就发现有两个存折,通过存折去验资的。 原来银行在到萧山工商局调查明众公司的档案时发现,明众公司成立的时候,用于验资的是沈水中的这几张个人存单。 中国银行杭州萧山支行 副行长 宓健:他这个钱不是在企业账户上，而是在他个人账户上,有可能就是你注册资金不到位啊。 沈水中：两个股东，就是你把个人的58万的存单拿到审计事务所。 记者：不用存入到企业临时账户里面？ 沈水中：没有就是凭银行的个人存单可以来验资。 记者：这个是审计事务所明确告诉你们的是吗？ 沈水中：明确告诉的。 沈水中也没有想到,当初验资时一个瑕疵,会让他今天的处境如此尴尬。那么沈水中所说的是不是事实呢.记者了解到这张没有写明具体审计人的验资证明,是萧山审计事务所出具的,原来隶属于萧山审计局,现在已经改制为杭州萧审会计师事务所。 杭州萧审会计师事务所副所长:那时候的验资比较不规范的。很不规范的。整个注册会计师行业都是这个样的，至于你这个出资证明,当时具体要哪些手续，这东西我也不清楚。 由于这份验资证明是在9年以前出具的,知情人都已经离开。 而这位副所长当时也并不在这家审计师事务所,所以他也并没有解释清楚,当年为什么仅仅以个人存单就给明众公司出具了验资证明,不过,一句不规范,也足以说明当时验资比较混乱。 沈水中的公司是在1995年注册,而我国的公司法当时实施还不到一年，应该说这期间很多人对于有限公司并不了解。 记者：你知道什么叫有限责任公司吗？ 沈水中：有限责任公司是股份合资企业。 记者：有限责任公司它应该承担什么责任你当时知道吗？ 沈水中：当时 虽然沈水中感到很委屈,但是毕竟当初他的注册资金没有到位,因此银行认为他应该承担无限责任偿还银行贷款.于是2003年 银行起诉萧山区法院要求明众公司偿还97万的贷款,两名股东沈水中许少伟和承担连带责任。 知道银行把自己告上法院后,沈水中感到很意外。 沈水中:肯定是搞错了。不可能我是无限的责任。我是有限责任公司，怎么会变成无限公司嘛？有限责任公司在注册资金当中承担有限责任。 记者：你觉得你个人应该承担多少？ 沈水中：我个人是股东，就是30万嘛。 沈水中：两个人的承担就是58万嘛。 中国银行杭州萧山支行 副行长 宓健:如果说就像他沈水中自己讲的，认可他在出资额范围内承担责任的话，那就意味着是一个有限责任公司，如果仅仅这样承担责任的话，那我觉得对有意也好，无意也好，不按照法律规定的程序手术来履行自己的义务，有意也好，无意也好，不把自己的资本金真正投到位的话，对这种人，这种现象的警示作用就不够。 起诉后,宓行长很担心,如果这场官司不能胜诉的话,有可能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 中国银行杭州萧山支行 副行长 宓健:那么有可能比如说其他类似的一些企业，如果说一旦他出现某些经营上有些困难迹象的时候，他不是从最负责任的态度，对企业对银行负责的角度去搞他的经营，而是有可能效仿它这种行为，不还贷。到是个人还过得挺好。银行有这方面的压力呀。 正是这种压力,让银行没有选择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追回这97万的贷款。而在记者的采访过程中,虽然无法求证沈水中的家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经济状况,但是, 如果沈水中仅仅是在给别人打工的话,那么,用每个月的大概1200元左右的收入来偿还97万的贷款,显然很不现实。 沈水中:现在我没有这个能力，哪怕你再逼我，我说这个钱我肯定是还不成。 记者:如果让你们承担无限责任,你有没有想过该怎么办？ 沈水中:想是想到的了,现在靠打工赚来的钱,再来东山再起啊。 对于沈水中来说,如果他不能逃脱这个无限责任，那么他将背上近百万的债务。对于银行来说,如果明众公司的股东只承担有限责任,那么97万的贷款肯定无法足额追回.他们都焦急地等待着法院的一锤定音。然而，让有限公司的股东来承担无限责任在法律上并没有明文规定，学术界也存在争议,那么法院最终会做出怎样的判决呢? 在法院审理期间,明众公司的另外一名股东许少伟,没有出庭,法院根据规定进行了缺席审判。 判决结果:2004年5月萧山区法院做出一审判决:萧山明众物资有限公司返还中国银行杭州市萧山区支行借款97万元,沈水中和许少伟对付款义务负连带责任,这也就意味着两股东对公司的债务承担无限连带责任。 杭州萧山区法院 法官:虽然本案种有一份验资报告，但是来源于沈水中提交的两份个人存单，而个人存单不能用于验资，所以本庭认定两股东资金未到位。应当认定其不具备法人资格，也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不再受有限责任保护，应当承担无限连带责任。 法院判决以后沈水中不服，向杭州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 那么让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对公司的债务承担无限责任这种比较少判例,法律专家是怎么来看待的呢？ 北大法学院教授 尹田 :在股东虚假验资、投资不足或者抽逃资金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仍然是认定由公司来承担债务清偿责任的话，那么实际上债权人的利益，就根本得不到保护。除此而外，还可能会滋长这样一种投资人在注册公司的时候，根本不向公司注入资金，或者是注入资金之后又抽逃，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公司就完全可能成为投资人，用来谋取非法利益的工具，用来坑害债权人的工具。因为他是个空壳，那么对债权人实际上是一种欺诈行为。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说只要投资人实施了这样一种违法行为，那么他对公司的债务就要承担无限责任的话，对于我们规范公司的登记，注册这样一个秩序，对于规范我们的市场秩序，建立一个公司良好的商业信誉，促进我们经济的发展，具有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