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语文 文学讨论（美文荐读）纪德的《田园交响曲》

纪德的田园交响曲大约在20年以前，当时我马上就要从学校毕业。我和一个同学玩了一个游戏，约好写出自己最喜欢的10本书。我自己喜欢的，我用的是比较常规的办法，差不多一个小说家选了一本。但是我的同学说，他把纪德的每一本书都选到了。纪德活了82岁，他是19世纪出生的，活到了20世纪中叶。非常奇怪，他就凭这不足百万字的小说让整个世界震惊。据说他最大部头的作品是日记，他有记日记的习惯，记了几十年。活了八十几岁的人，一辈子的日记可以想象是怎样的规模！他的小说确实不是太多，但可以说每一部都是经典，目前为止我接触到的纪德的小说没有一部例外。我要介绍的是他的田园交响曲。小说写的是一个盲女的故事。应该说纪德在选材上非常聪明，因为盲人由于先天的障碍和我们常人有很大的不同。我们感知世界最主要的方式是视觉的，而盲人不是。盲人首先是听觉的，然后是触觉的。这个非常非常不一样。圣经里有这样一句话：你们若是盲人，就没罪了。我想，纪德写这篇小说的时候，可能是要演绎这句话，可能是这句话让纪德写了这篇小说。也许在他的生活里面、在他的周围、他听说的和见到的，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和小说里的盲女一样的人。“我”是一个牧师，有一个比较和美的家庭，有太太，有一群孩子。“我”有一次去本教区给一个死人办丧事的时候收留了一个小女孩，叫瑞特吕德，大概15岁，是个盲人。而且因为她的长亲（也就是死者）又聋又哑，所以这个孩子也不会说话。她刚出现的时候就像一团破布，是“一堆人形的东西”，根本看不出是一个正常的人。“我”把她带回去的时候，她完全混沌未开，除了天生是瞎子，她还不会说、不会听，什么能力都没有。“我”看到一个混沌未开的幼女，“我”恻隐之心动了，把她带回家。虽然这孩子整个启智、开窍工作都是“我”做的，但是一个孩子到这个家庭来这个家庭已经有很多孩子了她要人照顾，因为她没有能力，诸多的事情都不是“我”做的，是“我”太太做的。从这个孩子刚一进家门，“我”太太就特别抵触。这孩子完全没有跟人接触的能力。“我”把她带到家里，因为她是盲女，“我”一直拉着她。见到“我”太太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撒开手，一松手她马上像小动物一样尖叫，立刻恐惧得要命，“我”不得已只能扶着她。几乎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都让她紧张。“我”是牧师，得履行上帝的旨意，“我”除了做教区里日常的事情之外，还得帮她启智。不知道为什么，“我”给她读圣经，只讲其中美好的故事，所有涉及到罪恶的故事“我”都回避掉了，“我”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盲女瑞特吕德的世界跟我们的不一样，她的世界只是触觉的，只是听觉的，她没有一个视觉的世界。瑞特吕德最初有很多疑问，比如他们在谈到鸟的叫声的时候，她把她听觉世界里的鸟的叫声和她触觉世界里的阳光等同起来，这个我们能想象吗？如果没看这小说，我是不会这么想象的。但是看了小说，我觉得纪德在引导我们这么去想象。百灵的叫声和阳光照到我们的皮肤上的感觉，是不是真的有点像？给这样一个女孩启智开窍肯定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我们在小说里读到的，比如说到颜色，圣经里面有太多的关于颜色的描述，牧师给这女孩子读圣经的时候，女孩子问他蓝色是什么呀？红色是什么呀？对一个盲女解释颜色真是无比的困难。后来他发现这个女孩子对音乐特别敏感，音乐据说是有形的，所以他就用音乐与颜色对位。他不单是讲音乐作品，还讲很多乐器，不同的乐器发出不同的声音在瑞特吕德的内心形成那种感应，以此来解释颜色。他们经常用到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来形容颜色，这就是小说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有一段对话真是精彩极了。盲女瑞特吕德问牧师，她是否漂亮。牧师不想让瑞特吕德知道自己美，他是在瑞特吕德再三坚持之后才很不情愿地说：“瑞特吕德，你明明知道你很漂亮嘛。”而他之前给瑞特吕德的暗示是她不美。他为什么不希望瑞特吕德知道自己很美？小说里没说。我做过各种各样的假设，因为这本书我已经读了二十多年了，而且我要讲这本书。这些环节在小说中是非常重要的环节，在牧师心里也是非常重要的环节。我认为牧师有点怕她混沌开窍，比如前面提到的，他不跟瑞特吕德讲关于罪恶的内容，圣经里边所有关于罪恶的内容他都回避掉，而圣经里罪恶也是其中很重要的内容。为什么牧师不愿意让瑞特吕德知道自己是美女呢？实际上在他第一眼见到这个女孩子的时候，他就觉得“她看上去五官很美”，就是这么淡淡的一句，后来再没就她的相貌去讨论了。每次读到这里，我就觉得奇怪。除非他是跟自己作对，因为他做的事情就是给瑞特吕德启智开窍。如果是启智开窍，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她保持在那种混沌状态当中？他的直觉是不是已经在抗拒自己做的事情？他并没有真的给瑞特吕德启智开窍。牧师自觉不自觉地让瑞特吕德停留在混沌状态当中，我还有一个猜测：牧师凭直觉感到，如果瑞特吕德真正开窍了，意识到自己是个漂亮姑娘，意识到什么的时候，牧师可能就要失去她了。不知道谁告诉他的，也许是他的第六感觉，也许是上帝。瑞特吕德在学习。除了牧师太太老说“你对哪个孩子都没有像对她那样好”，牧师自己也发现，瑞特吕德比他自己的女儿更聪慧，学习事物更快。这时候他就想：如果飞过来一只蝴蝶，我的女儿哪怕在学习，她的视线也会马上被蝴蝶吸引过去，马上就能从书本上逃开。而瑞特吕德没有这种能力。他同时觉得自己的孩子庸俗不堪，因为他是侍奉上帝的人，在灵魂上、道德上有洁癖的人。他越比较就越觉得自己的孩子都不如瑞特吕德，他心里总是禁不住拿他们跟瑞特吕德比较，总是对瑞特吕德称赞。而他这种称赞让他太太特别反感。他给自己行为的解释是圣经里面著名的“迷途的羔羊”的比喻。一个牧人赶着一百只羊，要是有一只走失了，他会放下那九十九只，然后专注于寻找那走失的一只。他用这个去解释自己为什么对瑞特吕德有那么多关爱、那么多赞誉、那么多偏袒。为瑞特吕德启智开窍的工作一直是“我”一个人在做，和家里其他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一次偶然的机缘，儿子雅克因为骨折，要在家里养伤。这段时间，雅克在家里的时间比较多，很多事情不自觉地就由雅克做了。有一次，瑞特吕德说她去教堂弹琴，“我”说：“我陪你去。”她说：“不用，我自己去。”她就自己去了。等“我”把手边的事情忙完了，突然想应该去看看她弹琴。过去的时候突然发现雅克在和她一起弹琴。虽然他们的对话里面没有任何出格的内容，但是“我”心里还是老大不舒服。“我”想还是应该回避。这时候雅克站起来说：“父亲也许快来了，我先走了。”雅克走了以后，“我”咳嗽一声，然后故意脚步很重地走过去，让瑞特吕德觉得“我”是刚过来。事实上牧师心里已经有很多不愉快。不久，雅克和牧师说他喜欢瑞特吕德，想娶她为妻。牧师当时听了以后特别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牧师说了很多话，其中有一句话特别重，他说：“征服不能自卫的人是卑鄙的。”牧师用这句话阻住了雅克，而且要雅克答应不去扰乱瑞特吕德的心灵，让她保有一贯的宁静。并让雅克去阿尔卑斯山，不许他回来。这段时间，瑞特吕德在牧师家，家人因为她而产生了很多言语冲撞，于是牧师就把她送到一个老小姐家里去。牧师尽量在做完教区里的事情之后每天抽一点时间和瑞特吕德聊聊天，看看她，辅导她一下。但是他们就是没有太多的时间长谈。终于，春天来了，他带瑞特吕德到山里，在那里他们长谈了一次。他们谈到百合花，百合花是圣经里面提到最多的花，不知道为什么，基督徒好像特别钟情于百合花。“我想请您告诉我，我们前面广阔的牧场上有没有百合花？”“没有，瑞特吕德。这么高的地方是不长百合的；即使长，也只会有罕见的几种。”“那么，人们所说的田间百合花也没有吗？”“田间没有百合花呀。”“连纳沙特尔城附近的田间也没有吗？”“没有田间百合花。”“那么，为什么上帝对我们说你们观察一下田间的百合花吧？”“既然上帝这么讲，也许在他生活的时代确是有过的；可是由于人类的耕作，这种百合花绝种了。”“我记得您常对我说，世界上最需要的是信心和友爱。假如人再多一些信心，会不会又看到田间百合花呢？当我听到那句圣训时，我向您保证，我看到了田间百合花。我把田间百合花给您描述一下，好吗？可以说，那是火焰般的钟形花冠，天蓝色的大钟形朵子洋溢着爱的芳香，晚风拂过便悠悠然地摇曳起来。您怎么说前面没有呢？我感觉到了！我看到牧场上开满了田间百合花。”“其实，这种花并不比你想象的好看，我的瑞特吕德。”“我要您说，不比我想象的难看。”“好吧，和你想象的一样好看。”他们说的似乎是不相干的事情，但实际上牧师在给我们讲一个像瑞特吕德这样的盲女的世界和我们常人眼中的世界是多么不一样。他也在说，我们生活里面真正的百合花也不像瑞特吕德想的好看。瑞特吕德说：“我要您说，不比我想象的难看。”“我”说：“好吧，和你想象的一样好看。”真是写的太好了！这就是盲女心中的世界，与我们的多么不一样。一个理想世界。可是这时候牧师心里却不是太诗意，他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告诉我，瑞特吕德雅克是不是跟你说过，他爱你？”“没说过。不过，他不说我也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不像您这么爱我。”这孩子能感觉到雅克爱着自己，但是她对牧师说“他不像您这么爱我”。牧师对自己说，他对瑞特吕德的关爱就像对“迷途的羔羊”那样，没有男女之爱。但是孩子童言无忌，她一点不避讳地说：我知道雅克爱我，但他不如您那么爱我。说实在的，牧师心里很紧张。这时候瑞特吕德说了一句让牧师吓坏的话，她说：“您明明知道我爱的是您呀。”前面说过了，她只是一个15岁的孩子。牧师抓着她的手一下子松开了。瑞特吕德说：“您怎么把手缩了回去？假如您没有结过婚，我就不会这样跟您说话了。可是，谁也不会娶一个瞎眼姑娘的。那么我们怎么不能相爱呢？您说，牧师，您认为爱是恶吗？”“爱里面是从来没有恶的。